APP下载

真实的细节,使莎翁百代流芳

2016-05-30居释

上海戏剧 2016年4期
关键词:剑法莎翁哈尔

居释

2月25至28日,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在上海大剧院献演莎士比亚历史剧《亨利四世》(上、下篇)与《亨利五世》,剧团以精致的舞美、精湛的表演和精妙的诠释激起现场观众强烈反响。来自英国的艺术家们致敬经典,不仅向沪上观众展示了一个原汁原味的“莎士比亚”,也让国人从中深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英伦气息,整部戏宛如文艺复兴时的油画和雕塑,栩栩如生,如临其境。

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用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和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将一部忠于原著、合于现实的作品搬上了舞台。他们宏观全局,布局严整周详;着眼细节,刻画生动逼真,在继承传统基础上合理创新,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与庄严恢宏的景象。

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英文名称缩写RSC,以下简称皇莎)前身是莎士比亚纪念剧院,拥有百年历史,坐落于莎翁出生地斯特拉福德。皇莎1925年获皇家特许状,1961年改现名,在莎剧演出方面具有公认的权威性。此次来沪演出的剧目是莎士比亚早期作品,剧团以此全球巡演纪念莎翁逝世400周年。《亨利四世》《亨利五世》两部大型历史剧文武兼备,人物性格鲜明,不仅折射出王侯雄略,更体现着社会百态。在皇莎的演绎下,莎翁仿佛穿越时空来到当下,不仅剧团从观众反馈中误认莎翁作华人,观众也从剧团的表演中误认莎翁是今人。

皇莎的演绎,留给国人的是美好的艺术享受、丰满的观剧回忆和无穷的启迪与思考,而英国人对于细节真实的追求达到“令人震惊”的程度,本文谨就此话题展开分析。

“在舞台,要在角色的生活环境中和角色完全一样地、合乎逻辑地、有顺序地、像人那样地去思想、希望、企求和动作。”皇莎对此有自己四个方面的实践。

细微动作烘托场景真实

皇莎对剧中人物的把握,极为注重小人物小动作的刻画,并通过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小动作烘托出戏中的场景,而这样的陪衬烘托,对原著思想的体现和戏剧结构的完整性支撑很大。

皇莎通过配角的小动作营造环境真实感。在《亨利四世》(下篇)第三幕第二场中,乡村法官“浅潭”和老友“闷宫”的对话活脱脱一幅村口老头侃山图。两位演员时而热情时而冷淡,一会儿眼睛瞪大,一会儿抬头看天,甚至老眼昏花,昏昏欲睡,猛然间的一句“两头好公牛在斯丹福市集上能卖几钱?”生动传神地刻画出老年人东拉西扯前言不搭后语的“糊涂”,这个陪衬段落营造了极为真实的乡村生活体验,而“浅潭”在勾名单后用鹅毛笔扇几扇的小动作更是让观众似乎能闻到墨水香。

皇莎如此演绎,不仅让这场文戏变得生动耐看,调整了宫廷密谋的紧张节奏,更用“太平绅士的乡村生活”反衬了战争的残酷,使此前福斯塔夫的“填坑炮灰”理论变得更耐人寻味。

道具制作营造场景真实

皇莎在道具制作上的用心程度完全不亚于对细微动作的刻画,而两者又相得益彰,共同呈现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真实世界。在国内的戏剧舞台上,所谓“火焰”,已经公认可以是“吹风机+红布”,皇莎则使用了明火,它不仅带来感官上的光亮与温度,更通过气味将全场观众拖入戏中,仿佛就在剧中人的世界。

在武器方面,剧团真材实料,用的是铁器而非木器,并且从形制到使用方式,从人物身份到装饰纹都毫不含糊。原著中苏格兰人道格拉斯使用“剑”,皇莎改作苏格兰战锤,这是继承原著基础上尊重史实与符合人物身份的体现,而重锤砸击盾牌所发出的闷响更给观众感受真实的质感。而在一些“读信”的情节中,演员手中的那封信则并非白纸,而是字体、内容、钤印都齐全的真货。在皇莎眼里,似乎只有大型布景才可以通过“象征”来“意思一下”,其余小物件都遵照史实精心制作,务求真实不虚。

皇莎的这样一种“较真”带来了令人赞叹不已的真实效果,观众始终被戏剧营造的假想氛围包裹其中,仿佛自己是一名同时期的旁观者,是今人穿越时空去看古人生活,而非现代人在假装扮演古代人。

表情道白刻画人物真实

皇莎给出了很多不同于BBC“空王冠”的解析,评论对此褒贬不一,但皇莎的处理不无道理,而其中的门道,即人物的表情道白符合戏中当时、当地、当人、当事。它树立起人物间鲜明的性格对比,同时兼顾剧情发展、人物成长的逻辑。

皇莎对亲王哈尔一角把握精准真实。在《亨利四世》(上篇)中第二幕第四场野猪头酒馆“扮演国王”一段,哈尔最后回答福斯塔夫,皇莎的处理与“空王冠”截然不同。笔者认为,皇莎的演绎更符合人物当时的情境——哈尔在略加思考后带有一丝谐谑,态度真假难辨,嘴上肯定却似乎有调侃意味。皇莎这样处理,同后面的多段父子对话一同指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本意,即哈尔并非如影视观众所认为的那样,是“潜藏”了太阳的光芒,“一朝”飞龙在天,而是年少不羁,在一次次战争和变故中“逐步”觉醒内心,最终“成长”为国王。这样的诠释不仅符合现实逻辑,更是谙熟莎翁原意的体现,纵观哈尔的成长,第一次父子对话不耐烦、漫不经心,试戴王冠时模拟加冕略有所悟,君临天下时威风凛凛锋芒乍露,与福斯塔夫决裂时冷漠无情而不失风度。哈尔的逐步改变,体现于动作从“轻佻——悔改——克制”,最后“龙行虎步”的过程中,而同步的表情、语气也相应随之渐进。

除此之外,皇莎对于潘西和法兰西公主的刻画也十分到位。潘西绰号“飞将军”,但实际英文原词“hotspur”有“急性子”的意思。皇莎的演绎中,潘西是一位有点神经质的莽夫形象,这与莎翁原著中他任性地执意要提“摩提默”一节相互印证。对于法兰西公主,皇莎也给出了形象的诠释,她的小舌音标准而动听,天资聪颖又自命不凡,而匆匆离去却不忘提裙屈膝行礼,于是,一位傲慢而有教养的法国公主形象在舞台上触手可及。

专业指导将真实推向极致

很少有观众认真思考皇莎的“武戏”部分,多数观众也并不会考证诸如兵法、史实甚至剑术的细节,但皇莎对此不依不饶地坚持“真实”,而其中对于史实和剑术的细节处理,更让学过击剑的笔者深刻感受到他们精益求精的精神。

皇莎的武戏安排是真实历史的缩影,根据史料记载,阿金库尔战役英军迎击三倍于己的法军。首先,步兵插下木桩拒马阻挡骑兵,长弓手齐射先行震慑,剧团用一排士兵作斜插拒马动作,用三名弓手表示齐射;随后,英军骑士下马步战,不是用笨重的骑枪,而是用较短的刀剑。

皇莎对真实的苛求除了尊重历史,更在剑法上令人感叹专业的悉心指导。特里·金是本次武打的技术指导,他当之无愧“专业”二字。在比剑过程中,不同人物所使用的剑法与人物性格紧密结合,演员并不是在“比划”或是“拍戏”,他们“还原了一场真实的打斗”。除了真刀真枪的金属铿锵之外,我们还听到了人物的沉重喘息,而接下来的剑术细节,则令人不得不佩服赞叹。

在潘西和哈尔的遭遇战中,很多观众都没有看懂为何哈尔会赢得胜利。“空王冠”中,哈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艰难地战胜了潘西,表现的是“应有”的“神勇”。皇莎并不这样处理,他们使用了忠实原著和基于实战的手法:潘西的剑法有贵族学院派的影子,他孔武有力,久经战阵,于是在开场时占得上风。哈尔虽为亲王,受过击剑训练,但长期混迹江湖,剑法偏“油”,并不是正规军队出身的潘西对手。在危急时刻,福斯塔夫带兵杀到,用钩戟长铩“冲击”了潘西一次,哈尔就此获得喘息机会,于是重拾宝剑与潘西再战。在第二次打斗中,哈尔使用了为学院派所不齿的“割手腕”战术,这种手法不会在“一剑封喉”的贵族中流行,但却极其符合江湖“旁门左道”的思路。该技巧在实战中十分有效,而哈尔使用这种剑法完全符合他当时的状态——他与福斯塔夫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剑法?在连割两次手腕后,潘西疼痛难忍,握不住剑,于是被哈尔刺死。皇莎对于这一处比剑的细节处理,堪称真实到极致,经得起专业行家的“挑刺”,更令观众在悟到其用意时惊叹不已。

在此番上演的三部剧中,关于“细节体现真实”的例子不胜枚举,皇莎正是用“做好每一颗螺丝”的认真劲儿构建起整座戏剧大厦。他们的写实如油画一般,逼真得令人震惊,而不论是演员表演、道具制作还是舞台调度都环环相扣,忠于原著,合于史实,这不能不给国内院团带来甚深的思考。

不过,在连续三天的演出中,我们也同样观察到英国戏剧人对于一人分饰多角时如何消除“角色惯性”的把握心有余而力不足,特别是如何对相近角色进行区分和克服演剧疲劳的影响。奥利弗·福特·戴维斯、吉姆·胡帕等人对此把握到位,而莎拉·帕克斯和西蒙·索普在平衡时则于身段把控和音容对比上有不同程度欠缺,或许,这与角色性格的反差有关,也需要演员、导演和化妆共同努力来完成,不过,对一人多角这一点,或许我国的戏曲程式能够给予英人一些启发。

戏已经落下帷幕,但莎翁永不过时,英国戏剧人的这一份对真实的执著也令观众铭记。这份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和执著认真的坚持,使莎翁笔下的旧时代重现于一个又一个新时代,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对此毋庸置疑地赢得对莎士比亚诠释的权威性,也应当赢得世人的普遍赞誉和尊崇——是他们,让莎翁的作品栩栩如生,流芳百代。

猜你喜欢

剑法莎翁哈尔
此时无招胜有招
马剑法:葡萄专家跨界当书记
什么,为什么,怎么样?
莎翁故居梦游记
453
太极剑
现代美学艺术学所照临之莎翁——宗白华论莎士比亚戏剧
依旧说不尽的莎士比亚
杰克·吉伦哈尔比弗利山庄不够味
天下第一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