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信
2016-05-26尤克利
尤克利
稻谷星星不说话
深蓝的夜空,星星从来都不说话
它只是不停地眨着眼睛
让天下的爱米人去猜想,星星很小
比人们的胃还小,盛不满米布袋
盛不满粮仓
稻谷从来也不说话
沂南的夏天,掌管阴晴的天气预报员
总是津津乐道,干旱或者
多雨,稻谷不停地生长,从一个少女
变成孕妇,秋天的早晨
当满天的星星归于粮仓,沂南
能分到多少粒,星星从来都不说话
只有稻谷,穿着天赐的
黄马褂,露水洗脸,归依小别的村庄
草本在歌唱
没有什么理由,我们要反复颂扬的
还是那个生身的,瑕不掩瑜的
施舍金缕衣的村庄
施舍以单薄的童年,粮食和柴禾
远去的粗糙的流水情节
施舍了青梅和土豆,真实的花烛
灯光里现身的新娘
我曾打算枯萎,又有开花结果的愿望
谁能洞悉世间万物的连理
爱上这短暂流逝的时光
谁就拥有欢乐的行程和草本的力量
只是生身的脐带相连的村庄,无论如何
我要反复为你歌唱
你阻挡洪水的堤坝,岸柳成行
只是秋意渐浓时
我只想稻谷繁茂,良莠齐长
我只想成为你怀抱里的野菊花
忧愁也只在你的天空下忧愁,阳光也
只在你的名份下阳光
开在春天的家乡
有人说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败
其实在我的家乡
每当春天到来,沿河的堤坝和翠绿的山岗
到处都有各种颜色的小花
在不舍昼夜地开放
没有一朵花因为困倦而枯萎
也没有一朵花因为惧怕枯萎而迟迟不开
风吹暖了河水,大地铺展开毯子
这些小小的花们就找到了
尽情欢乐的天堂
不眉飞色舞,不为同年同月同日开
也不为同年同月同日败
只为春天,我家乡的神祗高高在上
我家乡的堤坝和山岗行云流水
众多的姐妹相依相望,守住美好时光
收秋
被阳光抚摸的田野多么安详
一块块成熟的庄稼地
如同被染成不同颜色的布料
穿在了地母身上
收秋的人是寻找奶水的孩子,又一次熟悉地
掀开了秋天母亲的襟怀
没有什么是不被应允的
勤快的人懒散的人走过土地庙前的大路
秋天仁慈地看着这些诚实的、贪心的孩子
将玉米运回家
将花生运回家
将谷子、芝麻、绿豆,将红薯
在阳光下翻晒,然后运回家
然后让我们想想,还遗忘了什么
在这秋天的大地上
风掀摆着收秋人的素衣,又一茬人
将在秋风里迅速老去
孤单的站台
这些年,我坐了无数次火车
还没有谁送我到站台上
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隔着玻璃
依依不舍地和我挥动手掌
加重一下离别的分量
让音乐和暖流和面包火腿装满行囊
总是独自带着沉沉的心事上路
独自一人昏昏欲睡
看影碟里难舍难分的拥抱
年轻人无所顾忌地亲密
天哪,我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如果谁能在站台上一直等我离开
最好再追着火车送上一程
我就会发誓爱她一生
银东锦城
我可以告诉你这座城市的名字,在临沂
沿着蒙山大道向北行驶
过银雀山路,就能看见银东锦城
高高地耸立在
道路的左侧,像极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声不响
兀自等待着奇迹,会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
小老乡,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伤感
你离开后
我经常无意中经过那条路
看见缄默的银东锦城,貌似刚强的身影
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左边的心房总是隐隐作痛
空空的腹腔里藏着空空的往事
哦,那些不再重来的,溅起许多遐想的
雨水酣畅的天气里,你的睫毛闪动
亮出童年的底牌,将我们的距离拉近
我可以说出一次偶然的相识,在临沂
在银东锦城的法桐树下
她笑得那么天真,她说,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银东锦城
是啊,在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
也不在意一座高楼的名字和我有什么关联
这座城市,摩肩接踵地走在蒙山大道上的人
太多太多,说着和我一样标准
乡音的人,却少之又少
可是现在,一个人的离开让临沂城持续干旱
风沙时常无端地吹起
拥挤的马路上,寂寞也时常驱赶着我
一次次地经过灰蒙蒙的蒙山大道
有时候只是为了看一看既亲切又陌生的
银东锦城,然后陷入回忆
我们或许只是为了共同等待一场暧昧的雨水
临 沂
我体内的热爱以流量计
我乘坐着云朵在暮色黄昏里寻找昔日的村落
有很多人在这里出生,安详地劳作
最终老去,有很多人游走不归
发黄的地方志,墨香淡去,燕窝一样的记忆
沂河是一根枝条,摇摇晃晃
临沂是一枚果子,或无数枚果子挑在季节里
栉风沐雨,我只看见夕阳染红了河水
河水在另一个时辰染绿了
也染黄了绘画一样的田园和树影移动的村镇
我不可能等到沧海变成桑田
我梦见的高头大马必经秋水伊人的桃花驿站
借那些旧物和谣曲,去浇灌禾苗
织布喂蚕,引车卖浆,热量耗尽
衰草遮挡了庸诗人的碑文,百年之后的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