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大地上的脚印

沙白

峨嵋山月

瘦剩一弯蛾眉的

峨嵋山月

依着万年寺的飞檐

欲下不下

没有能诱惑普贤尊者

他端坐在铁象背上

双手合十

视而不见

红木鱼活了

开口说话

吐出的却是

般若波罗蜜

只有弹琴蛙

乱了音律

把天国梵音

弹成了小夜曲

乐山大佛

三条大河连同他的亿万水滴

都在你面前低头礼拜

更不论列朝列代

生生不已的芸芸众生

这才知一座山

如何修炼成一尊佛

江声与木鱼声中

闭目入定

一定已经参透了

前世今生

一只鸟飞落掌上

拈花一笑

空中响彻九天外的梵音

普陀山潮音洞前

立着的也是观音

坐着的也是观音

卧着的也是观音

普陀山来听梵音

不绝于耳的都是潮音

轰哗轰哗

大海的躁动永无休止

早潮过去晚潮喧腾

退潮的片刻

呼吸也像雷鸣

跨海而来的也是游人

渡海而去的也是游人

触目都是红尘滚滚

潮声中杂着金钱叮叮？

潮声中杂着你夺我争？

轰哗轰哗

潮声模仿大菩萨的狮子吼

当头棒喝 摇荡心旌

白浪滔天 大海上十万白莲花开

一朵莲花上坐一尊观世音？

钱塘观潮

一座峭壁背着手缓步而来

潮来观我？

十万铁骑从天外突袭而至

我来观潮

轰隆隆 踩一路雷霆

所过之处石破天惊

裹胁一切 冲刷一切

尽显野性的疯狂

真担心崩堤裂岸天塌地陷

一字潮 不过一刻

十字潮仅仅十秒

足够震颤得心惊肉跳

一回首间它扑上石壁

张牙舞爪

舞成天龙八部里的一群天魔

来也轰轰烈烈

去也懒懒散散

头顶那片云不改安闲

把天宇当作信步的庭院

过易水

慷慨悲歌的岁月远逝

田光远去

高渐离远之

荆轲远去

击筑声留在秋风里

悲歌声留在《史记》里

风萧萧兮易水寒

没有满座衣冠似雪

没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落叶纷飘

易水依旧寒冽

夕阳把烈士的血

涂抹在水波上

鲜红鲜红

依旧让心跳失却节律

二千五百年

寒波热血

热血寒波

易水长流不断

不竭的乳汁

喂养复仇的枪刀

不屈的脊梁

藏在地图册最后一页的

那柄短剑呢

世世代代让所有暴君

在宝座上惴惴不安

空山似有人语

——写在神女峰

站在望霞峰顶的这一尊塑像

一半是眺望 一半是等待

亿万斯年的眺望

亿万斯年的等待

让一个人变成了一块石头

江浪掐着指头计算

又过去了一个春天 又过去了一个冬天

猿声扯开嗓门哀号

又过去了一个世纪 又过去了一个万年

目光把每一朵浪花搜遍

耳朵把每一丝声音昕遍

身影在蓝天尽头的天外

足音在千山之外的山下

眺望是一座炼狱

等待是一种苦刑

就只一次偶然的回首

楚王宫殿成了墟丘

云梦泽成了一片麦浪

决不，决不离开高高的峰头

有眺望便有希望

有等待便有相见

曙色常常藏身夜色后面

空山似有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