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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园及其他

2016-05-26柳法

诗选刊 2016年1期
关键词:黑山流星诗刊

柳法

废 园

没有比这里

更静的地方了

即使我在里面转悠了很久

它静得依然像

从未有人来过

有时我会转悠得更久

直到再次喜欢上它

我越来越喜欢这处

因不再被人看管而草木葳蕤的废园

风,常常让它们

像风那样随便

那情景,仿佛

整个世界都在枝繁叶茂地说着什么

不!世界在废园这里

除了绿着苍翠着

再无别的事可干

除了想写好

难以写好的诗

我也无事可干。所以

每天下午来这里走走

便成为一件非干不可的大事

与我去过的所有地方不同

在这里行走格外是行走

——区别于逃离的同时

也区别于追赶

(选自《绿风》2015年2期

夜里九点整

夜里九点整

九十一岁的母亲

艰难地咽下

最后一口气儿

在妹妹惊天动地的呼喊里

活得很累很累的母亲

很平静甚至很舒服地躺在

宽大的木床上

那是一张

母亲躺了几十年的木床

此刻,躺在上面的母亲

仿佛躺在

另一个地方

——母亲睡着了

跟四年前病逝的父亲一样安详

其微微张开的嘴唇

含着太多太多没能说完的话

像那颗最大的星星

整夜整夜地

含着光亮

我没哭

只是窗外的风,不停地

在窗里呜呜地响

很想再活一些时间的母亲

被时间带走了

从此,这个世界上

再没有谁将五十六岁的我

视作孩子

靠海的房子

靠海的房子,看上去

是一幢很孤单的房子

它座落在没有其他房子的地方

让居住在房子里的人

日复一日地做着

该做的事情

靠海的房子

又是一幢很老的房子

墙灰剥落的地方

那些露出的砖块

特别像肋骨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

我和几位借宿的朋友

一边吸烟一边平静地等待着

有许多海鲜的晚餐。而

更加平静的女房主忽东忽西地忙着

不像有多么沉重的心事

也不像驾船出海的丈夫

逾期未归……

夜里睡不实

恍惚中几次听见

——一只有劲的大手

拍打着紧闭的房门

哦,靠海的房子

是海风无法撼动的房子

它有一种力量,使我们这些

从内地赶来的游客

迅速成为房子的一部分

就像这幢房子

是小岛的一部分

更像这座默默无闻的小岛

是喜怒无常的渤海的一部分

(以上选自《诗刊》2015年2月号上半月刊]

今夜有流星

今夜有流星

2013年6月15日23点

北镇的夜晚有流星

而且不是一颗

是难以一目了然的一群

它们拖着各自的尾翼

没事似地掠过

每个人的头顶

哦,它们没事一样

争先恐后地赶往消失

使一闪即逝的瞬间

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有人发出惊叫

听上去,好像她身体的某个部位

被某条粗大的尾翼

刮碰了那么一下

我也有些激动

——对既定轨道的偏离

或者挣脱,竟然使那些

那么巨大那么沉重的石头

那么轻盈那么绚烂

那么若无其事

那么不像:翻滚着

急速坠落的石头……

为此着迷

那颗渐渐挨近

地平线的落日

越来越像一颗

暗淡的落日

我一直为此着迷

我曾在另一首诗中写过

——看上去,落日纹丝不动

却无时不在急速地下坠

有那么几次,它试图

让自己停在结束的地方

此刻,它好像已稳稳地

停在了那个地方

我愿意相信:那个地方

是钟摆无力再摆动的地方

是一张面孔在阅尽自己的一生之后

阖目而逝的地方

因此,它无法不平静

平静得叫人分不清

是世界抛弃了它,还是

它正在抛弃这个世界

而当它消失

天空也没有出现一个

似乎应该出现的

巨大豁口

爬一座叫大黑山的山

还没到半山腰呢

就不想再往上爬了

粗重的喘息中,一根

树枝从旁边递过来

像某个人

伸出的一只手

林涛阵阵而大黑山无语

海拔663米的大黑山

睡得太死了,使

几百年和几十年没有一点区别

使几十年和几十分钟

同样没有区别

我再次抬起头来

朝山顶望去,那里

除了空荡依旧什么也没有

那里空荡得使我更加确信

——怎么上去的

就得怎么下来

山势越来越陡

途中,不断与一个或一群

顺原路返回的人迎面相遇

他们步履轻快却满脸倦色

我迟疑了一会儿,便

掉头走入他们中间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的路

还要陡,还要不好走:好像

有种力量于背后不停地推搡着你

但我走得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渐浓的暮色里,也像一个

刚从山顶下来的人

(以上选自《扬子江》诗刊2015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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