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s舍子花
2016-05-23
或许,五楼的高度并不算得上是高。
但要夺取一个人的性命,想必是足够了。
古贺紫衣站在楼顶的水泥地上,这里的外围只有一圈矮矮的护栏作为安全措施,已如同这栋颇有年岁的楼一样破旧不堪。
她没有去看楼下情况会是如何,只是远远的地眺望天空。
抱着跳下去的心情来到这里,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若是说把一切都放下了的这种觉悟,那还是她的初次体验。与水素和解之后,她有了一种什么都不再重要,什么都可以放下的想法。,在出了房间后,就被这种想法一路指引着来到了楼顶。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遵从了潜意识里的逃避,其实自己是不知道自己在害怕接受了水素后所需要承担的重量。
一时间看不清世界的她,突然只觉得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了就会获得解脱,一切就都会结束。
她走到了护栏边,尝试着要翻过去,但因为穿着西装裙的缘故,让她有些难办。
就在这时。
『“这样好吗,跳下去之后,会变得很难看哦,把生命保存在青春的十六岁这些说法,都是瞎扯的哦。』”
这个男人的声音,对古贺紫衣来说是今天才认识的新声音,却也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让她生命中的意义发生了重大转变。
她回过头,看到了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伊东宣弘。
『“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明明想要说『“不要再走过来了!』”,但说出口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
而伊东宣弘显然是明白他所看见的是什么场面,因而脚步也一点点的地放缓了下来,以求不刺激到古贺紫衣。
『“我是想说,以前有个画家,不小心在画上沾到了黑色颜料,于是他就拿黑色的画笔去涂抹以求掩盖,最后把整张画都涂黑了,于是他只好就当作没有过这幅画,自得其乐。,你说这样自欺欺人的家伙,是不是很蠢呢?。』”
伊东宣弘在古贺紫衣身前五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是啊,蠢得无可救药。』”
古贺紫衣知道他所说的画家指的是自己,她也毫不在意地的承认了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不,还有救哦,即使是被涂黑了的画,也可以在上面再画点什么不是吗……即使是随便点一些星星什么的也好。』
『……』
『所以,在这里承认自己输了,是不是有些早了,古贺小姐?』”
『……』
对话到此就结束了,古贺紫衣知道伊东宣弘是来劝自己放弃轻生的念头,但她并不觉得对方给出了让自己足以让自己放弃的理由。,而且,她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不肯认输的人,相反的,她人生中大部分关键的时候都输掉了,毫无悬念的。
所以,在这里多认输一次又怎么样?。
完全就不明白我,还在这里自说自话的家伙。
古贺紫衣想要说点什么来讽刺这个随随便便就干涉他人生活的家伙,但大脑负责语言的那部分的却一直给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沉默仿若就要这样开始,可在下一瞬间就被伊东宣弘迈开的步伐所划破。
伊东宣弘笑着走近古贺紫衣,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古贺紫衣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伊东宣弘就已经到了她身旁咫尺,她知道自己会被简单地的摆平,然后这次的跳楼自杀就已已失败告终……仅此而已。
虽然没有遗憾的地方,但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话可以说得很好听,但死无论如何都是丑陋而且令人惋惜的事。』”
然而,伊东宣弘并没有作出任何阻止她的肢体行为,相反的,在她的耳际留下这句话后,伊东宣弘穿过她的身侧,径直走向前。
走向前的话,那就意味着前面已是楼层的最边缘了。
伊东宣弘,翻过了围栏扶手,从楼顶跳了下去。
警方的侵入行动非常顺利,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或者说,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帮他们把该处理掉的反抗力量都清扫干净了。警察们分工进行逮捕、调查以及保护现场等工作,同时,负责交通管制的另一个分队也如预期的那样截获了前来支援的犯罪团伙。
『“B组的人跟我上来,其他人按照计划行事。』”
『“是,警官!』”
负责这次介入的人是土城和明,常年负责刑事案件的他对这类行动非常熟悉,指挥娴熟毫不拖泥带水,在业内也是有名的警官,只是由于照顾家庭的关系而放弃了很多次晋升的机会,将功劳让给了别人。
不过,他不愿晋升还有另一个原因,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模糊一点来说的话,就是站得太高无处隐蔽,很多事情就都做不了了。
这个世界要躲在暗处的不光是『“坏人』”,还有所谓的『“好人』”。
作为队长、负责人的他,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以求在第一时间作出判断给出指令。
『“报案的那个中学生联系上了吗?』”
『“不,还没有,之前用来联络的手机处在关机状态,目前正通过肖像识别找出他的身份。』”
『“处理得漂亮一点,别让他周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情,找他的理由拿别的借口搪塞过去,明白吗?』”
『“明白了!』”
鉴于不去引起不必要的担忧,同时也是为了保护报案人的隐私,土城和明一直采用的都是这种做法。
『“土城警官,在四楼发现了一个被捆住的男子,经过照片比对,确认是是嫌疑主犯赤尾!』”
『“知道了,我立刻过去。』”
即使是听到了犯罪头目已经落网的消息,土城和明的表情也没太大变化,而身边很多的警员都已经在欢呼了——在三年时间内犯下多起拐卖儿童犯罪的赤尾,从奈良逃到北海道辗转京都,终于在这次终于逮到逮捕了他,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晋升的直通车,毫无悬念的。
坦诚地的来说,土城和明是很高兴的,若是选择晋升的路,或许一两年内他就可以坐到非常高的位置,在筹备到足够多的资本后就可以轻松地的退休,专职照顾家里的孩子们……但是,若是选择这条路的话,他极力想要查明,想要去做的那件事情,就再也没机会去实现了。
因此,在轻松与艰难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总之,先把这件事结束掉再说,晋升什么的都是后话。
警察当久了会自然的对犯罪者产生一种无理由的仇恨,能把这个三年内逍遥于法外的赤尾收入监狱对大家来说都是大快人心的事。
更何况,土城和明年龄尚幼的小女儿也是这次的被害人之一。
楼顶上只剩下古贺紫衣一人。
直到十多秒前,这里还有两个人的。
然而,另外一个人,伊东宣弘却抢先古贺紫衣一步,从楼顶上跳下去了。
古贺紫衣愣了半天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匆忙的地冲到边缘,却迟迟没往下看的,没有勇气。
——什么啊,这是。
——他到底是上来做什么的。
——难道不是来劝我不要轻生的吗?
——他到底有没有常识啊,抢在一个想要跳楼的人之前先跳下去……
——心情什么的都被破坏了……恶劣的家伙。
最后,她还是输给了好奇心,俯身向楼下看了。
但她并没有看到她所以为的景象。
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
没有尸体。
伊东宣弘并没有出现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他没了踪影。
古贺紫衣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现实了,难道说,刚才过来劝自己不要跳楼的伊东宣弘,其实只不过是自己因为害怕死亡而产生的幻想?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她知道自己一直是这么一个恶劣又胆小懦弱的人。
——这个世界真的真的不是太一般让人讨厌了。
『“在看哪呢?,马路有什么好看的吗?』”
然后,兀然从窗户里冒出来的伊东宣弘,把古贺紫衣吓得差点当场昏厥。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钻进了天台下方数层的房间里。
此刻,他正一脸平淡地的仰视古贺紫衣,这样的表情显然是强装出来的,他额头上还残留着的冷汗就是最好的证明,从没演练过,没预先设定好方案的高难度超危险动作,他就这么不假思索地的做了,然后还成功地的活了下来。
也只有这个做着自己世界的伪神明的家伙,才能有如此胆魄以及能力。
『“水素我就先带走了,如果你不请我吃一顿饭的话,我就不还给你。』”
他微笑着向古贺紫衣要求完报酬,把头缩回了房间,在中途却又停下,再次探出了窗外。
『“顺带一提,从这个角度看的话,裙底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即使是西装裙,黑色蕾丝很适合你……啊呜。』”
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伊东宣弘发出一声轻微的哀鸣,大概是被水素打了吧——当着人家女儿的面光明正大的地说出这种话,也确实是太那什么了一点。
不过,怎么都好,伊东宣弘这寥寥几句话,确实是让古贺紫衣开心地的笑了。
古贺紫衣的心,仿若被伊东宣弘带去坐了一趟云霄飞车,回到起点时已经把所有沉重的东西都甩得一干二净了。
『“看什么看,要收费的!』”
佯装嗔怒的她,已经从那些负面的感情里逃离出来了,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或是理由,但伊东宣弘能确信这就是真实。
那么,他的任务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警察们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这里,以伊东宣弘的身份与警察打照面并非是什么好的做法,可能引发的问题会有一大堆,甚至连脱身都有一定的概率成为难事。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可能是警察先找到你们,也可能是古贺紫衣先回来,关于我的事情,如果能不说出去的话那是最好,而若是遇到了不得不说的情况,那么说了也不要紧,总之你们不要勉强自己就好。』”
『“另外,帮我告诉崇宗那家伙,这次的事情他欠我一个人情……大概就这么多吧,那么再见咯,两个小妹妹?』”
伊东宣弘此刻的语速有些偏快,不难察觉到他正在赶时间,所以,房间里的两只萝莉并没有做作出什么为难的他的事情。
『“嗯,今天真是非常谢谢你,叔叔!』”
『“谢谢你的帮忙,大叔!』”
只是毫不犹豫地的说出了中伤伊东宣弘非常之深的话。
叔叔?
大叔?
这个伪装角色的设定才不是这样的啊!
……嘛,算了。
最起码这个伪装角色是个随便的家伙。
『“希望下次见面的场合会是平凡而又有趣的,再见。』”
伊东宣弘利索地的翻出窗外,纵身一跃抓住了排水管,顺着排水管敏捷地的速降到了地上。若只是他一个人的话,进行这种高空作业并算不上难事。其速度之快体现在当两只被吓了一跳的萝莉跑到窗边去看他时,他已经安全的地落到了地面上并跑离大楼不短的距离了。
在孩子们眼里,他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明一样。
扮演着骑士、救世主、超人一般角色的伊东宣弘,给这两个孩子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土城警官,C小队发现了两个小女孩以及一位女士,已经顺利救出并加以保护了。』”
『“嗯,很好。』”
破案进程已经进入了收尾的工作,虽然这里的侦破工作很顺利,但土城和明的心情却一点一点的烦躁起来,为了避免因自己而影响到他人,他躲到了楼的入口处静静地的吸烟。
这里并不能责怪他不负责任,因为需要他来做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只是等待休止符的到来。
所有的犯罪嫌疑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但都没有致命伤。,严重的基本上都是断了手断了脚的,其中伤得最重的是一个自称渡边弦吾的家伙,粉碎性骨折,多处软组织受损,肌肉撕裂——在这么严峻痛苦的折磨下,却还嘻嘻哈哈地的同警察们开着玩笑,让土城非常好奇能把这样的怪物打到这种狼狈地步的家伙,又是怎么样的人。
至于赤尾,他是一个让土城和明异常失望的人,既没有超人的智慧,也没有高超惊异的打斗能力,说到底只能是一个好运的普通人,依靠着运气避开了警察三年,然后在运气耗尽的今天被逮捕。
然而,真正让他静不下心的原因在于,他在读幼儿园的女儿,土城浼,至今还没有下落。
是已经被运走了,还是被藏在这里的某处呢?
若是前者,那么交通管制还在起作用。
若是后者,静待数十分钟就会有结果。
但若两者都不是正确答案的话,他该怎么办,他该到哪里去找?
毫无头绪。
若是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他知道自己必将动摇,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
所以,在结果出来之前,他也只能这样默默抽着烟静候,遏制着自己,以免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
空无一人的公共厕所里,伊东宣弘卸下了伪装,变回了崇宗的样子。
该去解决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了,但他的神经还不能松懈,其原因有二,一是若是放松了,他咬牙坚持着的身体估计会立即崩溃,在公共厕所里晕倒无论是怎么看都是不好看的。其二是他还需要以崇宗的身份去迎接,以及慰问一下两个对他有所期待的小妹妹们。
——抓紧时间把事情结束掉吧。
他这么想着,朝外走去,却不小心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撞上人对崇宗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使没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走路上,他也不至于会察觉不到别人的存在,然而,现在站在他身前的男人,在与崇宗碰撞之前,完全像是空气一般,让崇宗一点都没感觉到,因而撞了上去。
——是我的错觉吗?
对方的长相映照在崇宗眼里,并非是他所见过,或是有印象的人。
『“抱歉,不小心撞到了你。』”
『“不,没事,别在意。』”
这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亲和的地微笑了一下。
『“另外,一个中学生随身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那可不好哦,就让我先没收一小段时间吧。』”
中年男人手上赫然是崇宗的九节鞭,他瞒过了崇宗的一切感知能力,从崇宗的眼皮底下把九节鞭偷到了手中,不等崇宗有所反应,他就已经把九节鞭收入了西装之中。
——什么时候下手的?
等崇宗有所察觉时,一切都晚了。
『“你想要做什么?。』”
直到此时,这个来意不善的男人才露出了些许獠牙,崇宗因为自己重要的武器被轻易夺走而相当动摇,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谨慎地的后退了两步,思考着对策。
现在可不是像小孩子那样哭喊着『“把我的九节鞭还回来』”的时候。
『“怎么了,这眼神,很好奇吧?,我是什么时候拿走的呢~』”
男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崇宗的问题,而是绕了个圈子。
『“来打个赌吧,如果你能查清楚一个人的真实身份,我就把这危险的武器还给你。』”
——所以,真实目的是要利用我去调查某些不能自己动手查的事情?
崇宗揣摩着这个陌生男人的意图,同时也在积极的地思考着在此刻就夺回自己九节鞭的方法……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对这个男人动手很危险。
会有危及性命的可能。
对方是个深不可测的家伙。
『“什么人的真实身份?』”
理性与本性都让崇宗选择让步。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我要强迫你这么做么?』”
『“如果我问了你就会回答吗?』”
『“经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确实是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
中年人说到一半就不说了,饶有深意地的拖长了尾音。
『“那么,要让你调查的那家伙,和你差不多大,最近又干了一件上报纸的大事,这么说,你能明白是谁吗?』”
『“司徒启廉是吧?。』”
中年男人先是满意的地笑了,然后又装作糊涂地的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
『“名字从来都只是一个代号不是吗,我赌约的内容是他是谁,而不是他叫什么。』”
『“那么,下次见,我是神岚先生,崇宗小朋友。』”
『“根据我的直觉来看,当你想要见我的时候,我自然就会出现。』”
他转过身要走,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保持着背对崇宗的状态,扬起一只手,手中握着一台数码相机。
『“为了你的性命着想,请别追出来,等个五分钟吧,或者说随你喜欢的更长时间。』”
言毕,这个自称神岚先生的中年男人,从出入口离开了。
『“……』”
崇宗真想把自己刚刚自己遇到的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当作是撞见了神经病。
然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的直接走出去。
——『“为了你的性命着想,请别追出来,等个五分钟吧,或者说随你喜欢的更长时间。』”
这句话像是一柄锐利的匕首抵在崇宗的喉咙,让他怎么也无法把刚才所发生的当作幻觉。
少了九节鞭重量的口袋,让他的理智找不出半条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首先,这个暂且认为叫做是司徒启廉的家伙,同时得罪了黑白两道吧。
——然后,和这个司徒启廉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的,不可思议的,被牵扯进调查他的事情当中?
是的,那个被称作司徒启廉的家伙怎么都好,关键的是与这些毫不相关的自己,怎么就这么不走运的给牵扯上了,明明无论是司徒启廉也好,刚才的中年男人神岚先生也好,对崇宗来说都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只要把九节鞭放弃了不就好了。
那样子调查也不用做了,各种关系也都断了,一了百了轻轻松松。
然而一斤九的九节鞭却是崇宗无法轻易放下重量。
——喂,说点什么吧,大叔心。
——大叔心 ——是啊,确实是很不爽,这次就特地允许你说粗口了,来,尽情的说吧!
——大叔心:
发泄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崇宗在心里拟定几个行动方案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回到了现场。
司徒启廉的事情只能慢慢来。
他要拿司徒启廉作为诱饵,把自称神岚先生的家伙的真面目揭开。
警方的工作都已告一段落了,警员们的表情上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只惟有土城和明看起来还闷闷不乐。
崇宗只是浏览现场一眼,便注意到关键的货车还没有进行完全检查,只是随机地的在每车上抽了几个箱子看过,大部分箱子都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若是没猜错的话,也许……
『“喂,那边的中学生,这里不允许进入!』”
『“这起案件是我向警方报案的,而且有很多线索也都是我提供的,请让我进去。』”
『“你?』”
『“对,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像你这样的……』”
『“怎么了,在吵什么?』”
『“这个孩子说是他报……』”
『“你是上杉同学吧?』”
『“嗯,是的。』”
『“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很多啊,我只在电话上听过你的声音,你那次来报案的时候我不在,还真是抱歉。』”
注意到崇宗与警员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土城和明适时地的出面调解,尽管直到刚才表情都还不怎么好看的他,此刻说话却很温和,不愧是职业的。
『“不,没什么。』”
『“那么,作为线索提供人的话,一般也是不允许进入现场的,你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换做是平常,土城和明会对这个提供了重要线索的中学生展现出更多热情,但他现在光是维持正常的客套礼节就已经很勉强了。
『“警官,货车上箱子搜查过了吗?』”
『“查过了,是一些莫名奇妙的办公文具,这些货车都是用来干扰警方分析的吧。』”
所以,他不光是语气渐渐地的变得有些随意,态度上也越来越明显的地表现出『“没有重要的事就别来烦我』”的不耐烦。
『“所有的箱子,都查过了吗?』”
没把土城警官的随意态度当回事,崇宗较真地的继续追问。
『“所有?这样细致的调查要等到把货物都运回局里再说了,再怎么样这里的人手也……』”
『“如果有孩子被混装在这众多箱子中的某一个里呢?』”
『“……』”
土城和明目瞪口呆。
在下一秒,他就已经冲上了货车,一边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一边以快到令人觉得疯狂的速度查起了所有箱子。
——思路怎么会卡在这么简单的地方呢。
——越是关系到自己身边的人,就越容易不明智。
——感情这东西真是复杂……
崇宗感慨着前行,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土城和明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眼眶湿润地的下了货车。
而在他视线的远端,在古贺紫衣的陪伴下,有希与水素正朝着自己这边跑来。
——可喜可贺。
没能做到让一切都如计划一般完美,但这一点都不可惜。
因为现在的这个结果并不坏。
看到崇宗的出现,水素和古贺紫衣的脸上同时出现了非常复杂的表情,一个是高兴、惊讶混杂着不满,而另一个则更为纠结。
从古贺紫衣的立场来说,上杉崇宗是帮助了她女儿的人,是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她们母女复合的人,是曾经作为客人……让自己作为援交女招待过的人,是若非及时即使表明了来意,两人间就产生了不洁关系的人。
自己曾经刻意向这个初中生展现过媚态。
这对古贺紫衣来说是非常尴尬的既定事实,若是被水素知道了,她觉得自己会当场坏掉。
随着崇宗与这边的距离一点点缩小,古贺紫衣的心跳愈来愈剧烈,仿若想要直接撞碎在胸腔里那样拼命地的跳动着。
——不行……不能再过来了……有什么……要坏掉了……
而水素这边,也没比她妈妈好多少,她现在既是想用尽全力一下子把崇宗抱住,又想要一脚直接把崇宗踢飞出地球。
——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你在哪里……要不是有那个叫做伊东宣弘的……
——就算你辩解说伊东宣弘是你叫来的人家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既然有时间去叫人来帮忙,为什么自己不亲自来啊……
——就算是远远地的在一边观察也好过完全不出现嘛。
——所以在现在出现又是想要怎么样啦。
——真是的,让人家怎么对你才好。
是的,这个早熟的小朋友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少女心之中,不能自拔了。
所以三人之中最为正常的就只有上杉有希了,果断坚决地的脱离了三人行的队伍,“噗啊”的一下冲进了崇宗的怀抱之中。
『“哥哥!』”
『“嗯,抱歉,来晚了。』”
『“没事的,哥哥能来有希就已经很高兴了。』”
有希嘿嘿笑着,很舒服的把头埋在崇宗胸口蹭来蹭去。
这样坦然直率的态度,让她身后的两人顿时石化。
——我是不是太过于纠结复杂了?
母女两人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她们一直都不缺的就是作为母女的默契。
等有希与崇宗亲热完后,古贺母女已经在一旁等候许久了。
话说用“亲热”这个词可以吗?应该是可以的吧,不会有问题的吧,因为只是字面意思嘛,没有什么引申义或是就间接用意什么的。
『“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以崇宗现在的立场来说实在是太浅了……因为没有人知道伊东宣弘与他其实是同一个人,所以这样简单的话语让水素有些不满。
,不……她之前就已经在不满了。以水素的角度来说,她更希望崇宗能表现得再完美一些,而不是让那个叫做伊东宣弘的家伙抢走了大半功劳,也只有这样,她对崇宗的道谢才能显得更为自然……
这其实只是小女生在闹别扭。
然后,崇宗察觉到水素身后,古贺紫衣脸上不自然的表情,紧张到脸上所有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好像谈婚论嫁的女生第一次见婆婆那样的僵硬。
于是,明白其中原因的崇宗,主动向她搭话了。
『“初次见面,我是上杉崇宗,请多指教。』”
这句『“初次见面』”显然把古贺紫衣从可怕的猜疑深渊中拯救了出来,脸上的坚冰一瞬间就融化了。
『“呃,啊,我、我是古贺紫衣……我是水素的母亲,也请多多指教。』”
崇宗与古贺紫衣会心一笑,除了他们两人以外没有人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次的事情,真的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很感谢你的帮忙。』”
跨过水素身旁,古贺紫衣朝前迈出一步,非常诚恳地的向崇宗鞠了一躬。
这样轻轻松松地的弯腰,承载了古贺紫衣的太多重量,让崇宗说不出『“不,我没帮上什么忙。』”这类的客套话以推辞,他只是静静地的原地站着,直到古贺紫衣直起腰,完整的地接受了这份感谢。
『“喂,你跟我过来一下。』”
抢在古贺紫衣与崇宗开口前,水素一把拉住崇宗的手,跑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怎么了……一下子突然跑起来?』”
『……』
有些话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意思开口。
这是一种极力想要表达却又难为情的复杂感觉。
水素松开了崇宗的手,先看了看四周,然后才重新看向崇宗。
有希与古贺紫衣都没有追来,这应该说是女性之间所独有的默契吧。
崇宗安静地的等着水素开口,他知道这个让人纠结的小丫头要真诚地的说出某些话是需要酝酿些勇气的。
『“死萝莉控,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结果,崇宗等了半天的话,就是这么一句以『“死萝莉控』”开头的奚落。
就连她那像是看到脏东西一样的眼神,厌恶着所见事物的眼神,也仿若不是装的。
『“……』”
崇宗有一瞬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一秒,错过了一拍,尽管多半能猜到这是在那啥,专业一点来说就是傲娇了,但心情上来说终归还是很难受的。
毕竟……
——我好心冒着生命危险费尽千辛万苦不辞辛劳披星戴月舞汤蹈火斩荆披棘上刀山下火海地来救你,却一见到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死萝莉控,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不就是个刁蛮任性莫名其妙难以捉摸的小女孩么,整天用那个“萝莉控”什么的称呼我很开心吗么?,即使你不说,假使我不知道这个“萝莉控”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你以为我从你的语气从你的眼神从你的表情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贬义词么?
——萝莉控萝莉控的,开口闭口都是萝莉控,而且还是死萝莉控,好歹也叫个萝莉控大人什么的比较好听嘛……
崇宗之前对水素的担心全部转化为怨气,像山洪暴发一样,疯狂决堤了……他的吐嘈水平一下子连升数级,从冷静的理论吐嘈类型变异为热血的机关枪式吐嘈。只是,无论这个吐嘈再怎么疯狂,那也只是内心世界里只有崇宗一个人知道的吐嘈,理智还是有在好好运作。
的,水素再怎么任性孩子气,崇宗在她面前依然要努力作出一副值得依靠的样子才行。
再者,若是真的身为萝莉控,在萝莉面前还要求萝莉称呼一个萝莉控为萝莉控大神,这已然超脱了变态的境界了吧?,简直比在妹妹的房间里玩对妹妹做变态事情的游戏的变态“妹控”还来得恶劣呀!
『“还用问吗?,身为死萝莉控的职责,显然是来救萝莉了嘛。』”
崇宗半蹲着,把自己的视线降到与水素同一高度,平行对视给人的感觉要好上许多。
『“好心过来搭救你,所以,好歹也说声谢谢吧?』”
对崇宗平和淡定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水素被这句话堵了半晌才回答道:……
『“你以为一个萝莉控来搭救我,我会感到很开心啊?,我又不是变态,没有那种不良嗜好。』”
似乎是还不愿放下面子以求妥协的样子。
崇宗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要用苦肉计装装可怜会比较好,于是寻思着让自己显得可怜兮兮的方法,不过在他想出方法之前,对话就已出现了转机。
『“呐,萝莉控,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也许是明白自己有点过分了,也许是终于肯放下那装出来的高态度了。,总之,水素终于是依照自己的心意问出了第一句话。
『“因为这是已经说好了的约定,不是吗?。』”
崇宗温柔地的把手搭在水素头上,至此,水素终于确信在那个房间里所见到的崇宗,听到的话语,都不是她自己的幻觉,而是事实。
——『“都交给我来做吧,所以,别哭了。』”
这只搭在她头上的大手,很暖和,让水素感到非常惬意,她所追求的小小温馨,只要这样她就能够满足了。
『“别太自满了,热血的笨蛋。』”
方才厌恶的眼神已不翼而飞,水素此时脸上只有满满的笑容。
作为受害者,有希与水素在古贺紫衣的陪同下被医护人员带走了,在医疗检查过后想必还有填表格录口供之类的事情需要协助警方。而崇宗并没有跟去,他作为线索提供者留在现场,以供不时之需。
所以,他四处走着,然后,注意到了那头曾经让他感到棘手不已的高傲狮子。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崇宗还没开口,渡边弦吾就已好奇地的搭话了。尽管受伤很严重,但因为没危及到生命,以及他本人的要求,渡边弦吾并没有立即被送往救治,而是戴着手铐,被两名警员看着坐在长椅上,等着被警车送去警局调查。
『“没有吧,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崇宗双手插着口袋,微笑着否定了渡边弦吾的猜测。
『“是吗,你给我的感觉与刚才的一个胆小鬼竹竿很像。』”
——胆小鬼竹竿……还真是有贴切的形容,你被人这么说了哦,伊东宣弘。
『“与这样的人相像,那还真是让我高兴不起来。』”
崇宗只希望这样麻烦的家伙以后不要再出现了……最起码,不要作为敌人出现。
『“不不,那个家伙的话,我还是蛮喜欢他的,毕竟他还是挺有趣的,特殊的武器,没见过的打法,我很喜欢新奇的东西。』”
『“你给我闭嘴,渡边弦吾,不说话你会死是吧?』”
土城和明横插了进来,他对这个犯人擅自与自己的线索人搭话很不满。崇宗默默地记住了“渡边弦吾”这个名字。
『“死倒是不会啦,我觉得即使是被判刑了,也不会是死刑,所以是死不了的,真安心呀。』”
『“死不了吗?』”
渡边弦吾轻松的态度惹怒了土城和明,他的反问明显带着怒气,然而渡边弦吾却毫不在意,反而更加放肆地的说了起来:。
『“你需要补补法律知识哦,警官,在日本,对我这种犯罪是没有死刑的哦,像我这种人啊,进去个几年就能够出来了,到时候,可别忘记了我哦。』”
他闭上了眼睛,像背课文一般流利地的,滔滔不绝地的讲了起来。
『“日本现行刑法典有12个条文规定的法定刑罚包含有死刑,即对如下犯罪可以适用死刑:第77条第1款,内乱罪;第81条,诱致外患罪;第82条,援助外患罪;第108条,对现住建筑物等放火罪;第117条,爆炸罪;第119条,侵害现住建筑物等罪;第126条第3款,颠覆列车等致死罪;第127条,威胁交通罪的结果加重犯;第146条,水道投毒致死罪;第199条杀人罪;强盗致死罪;第241条,强盗强奸致死罪。』”
比起刚才话语中的随意用词,渡边弦吾此时的言语之中充满了专业术语,就像是专修法律的人士那样轻轻松松地的说出各种拗口的词句。
『“怎样啊警官,你觉得,我会被判死刑么?』”
土城和明没有回答。
『“不用太灰心嘛,其实还有的。』”
他用舌头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原本已经结了疤伤口,再次冒出了殷红的血色。
如同刚才念出刑法条规一样,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然后闭上了眼睛,尽管嘴唇还在冒血,他却毫不在意,再次快速背诵了起来。
『“特别法有4个条文规定的法定刑中包含有死刑,对如下几种犯罪可以适用死刑。《取缔爆炸物罚则》第1条,使用爆炸物罪;《有关决斗的法律》第3条,决斗致死罪;《有关劫持航空器罪等的法律》第2条,劫持航空器等致死罪;《有关劫持航空器罪等的法律》第2条第3款,使航空器坠落致死罪;《有关处罚劫持人质等行为的法律》第4条,杀害人质罪。』”
『“我的记忆力还可以吧,警官。』”
他对土城和明吐了吐舌头,脸上充满了不屑与自傲,完全无视了限制住他行动的手铐和看管着他的警卫人员。
『“顺带再给你补充点知识吧警官。』
『在刚刚那些狗屁法条中,只有刑法典第81条对诱致外患罪所规定的死刑是绝对确定的法定刑,而对其他犯罪所规定的死刑,都只是可以选择适用的刑罚而已。——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嘿嘿,这个日本,可是宽大的国家啊。』”
渡边弦吾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说:『“这种仁慈的地方,宁可花你们这些受害者、执法者的税金来养我们,也不舍得把我们杀掉。——你对此有什么感想啊,警官?』”
土城和明眨眨眼睛,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兀然抽出配枪,顶住了渡边弦吾的额头。
『“你的法律救得了死人吗?』”
这个问句宛若镰刀,将渡边弦吾方才所展现的锐气瞬间割裂。
『“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因为犯罪者极力抵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其射杀。』”
土城和明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念出了冷冰冰的台词,专注的眼神让人不觉得他是开玩笑的。
『“好可怕呀警官,行行,是我输了还不行吗?』”
渡边弦吾举起被手铐锁着的双手,滑稽的态度完全就不像是被吓怕了,他不惧任何威胁,大胆地的调侃着。
『“不行,去死吧!。』”
土城和明扣下了扳机。
『“那边的!过来帮忙!』”
『“救护车还没有来吗!』”
『“已经在路上了,长官!』”
响亮而又高亢的呼喊声把崇宗从愣神中拉回了现实,忙碌的工作人员四处跑着,有警员跑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去做了笔录,事完后就把他冷落在一旁,没人过来搭理他,也没人告诉他到底是能离开了还是要继续留着。
『“爸爸,车车!』”
『“嗯,是警车。』”
在百忙中把帮女儿扛在肩上到处走的土城和明,还真是辛苦。他抽空走到崇宗身边,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土城和明,请多指教。』”
『“嗯,我叫做上杉崇宗,也请多指教。』”
土城和明短暂地的与崇宗握了一下手,粗糙而又有力的手确实是警察的感觉。
『“这次的事情还没向你道谢,真是谢谢你了,提供了这么宝贵的线索。』”
『“谢谢你!』”
坐在土城和明宽大肩膀上的小女孩,很可爱地的重复了一下。
『“不用客气,我也是为了救我的家人。』”
『“那么,如果你没有其它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若是之后有事情需要你的话,会通过你的手机号码联系你的,我想,尽可能不让你的其他家人知道这件事为好吧?』”
『“是的,那么就麻烦您了。』”
离开之前,崇宗多看了渡边弦吾那边一眼,土城和明的枪里没上子弹,但那一枪的杀意却实实在在地的传给了渡边弦吾,让他乖乖的安静了许久,只不过,数分钟后,他又本性不改地的开始与身边的警卫搭话了。
——这种家伙说不定是意外的能够活很久的类型。
事后,正如同口头上应允的那样,事件的善后工作确实是做得很完美,崇宗让有希与水素一家都帮忙保密,让这件事情对上杉夫妇密不透风的坚持了很久。
事件当晚,崇宗在吃过晚饭后,以去同学家一趟为借口外出,他的真实目的地是医院。刚进医院,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松松垮垮,的像是快要散架那般。紧绷的神经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护士小姐,麻烦你了。』”
刚说完,崇宗就朝前倒了下去,他甚至都没看清他身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护士,好在那确实是护士,而且还是个护士长。
是这家医院里最为可怖的,名为“夜叉”的护士长的职人。
反应迅速的夜叉护士长,一把抓住崇宗的后颈,像是提小兔子那般轻松地的把崇宗拎了起来,随即扛到了肩上。
『“呐,医生,这里有个叫我护士小姐的家伙,可能患有视觉障碍以及神经病。』”
正如同『“夜叉』”这个称号所形容的那样,夜叉护士长的形象可以让哭泣的三岁孩子立即乖乖睡着,是与『“护士小姐』”这种美好形容完全无缘的存在。
『“呃,护士长,总之还是先把他放到病床上吧。』”
但崇宗还是顺利的得到了救治,再怎么说也是护士长级别的夜叉……。
医院的天花板,是干净的白色。稍稍有点浓的消毒水的气息,对医院的排斥感,一般都是从小时候开始的吧。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白色的口罩,有时候,还带着一幅方框眼镜。有他们的地方,一般就会有着这种纯白色的装修,以及消毒水的气息。而当小孩子们被带到这种地方时,留下的记忆通常只有疼痛。
大家总是逃避痛苦,厌恶痛苦,所以都不喜欢医院。
殊不知,这里的痛苦,是终结痛苦的痛苦。
孩子们只是对直接的痛苦表示抗拒,用哭泣来逃避。
崇宗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和年幼没什么差别。15岁的自己批判着过去的自己,而15岁的自己,也将会被16岁的自己、17岁的自己……以后的自己,批判着。随着成长,慢慢的地改变,但改变并不意味着成熟。他只知道,以前的自己无法完美地的解决这次的事情,而以后的自己能否做到,那只是无谓的猜测。
虽然不执着于完美,但当静下来,开始较真时,那些缺憾就会像是挥之不去的蚊子那样死缠着他的思维不放。
吊瓶里的营养液,一滴一滴地的落下。
崇宗很清楚自己是过劳了,好在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直接的伤害,否则就无法从上杉夫妇那蒙混过去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需要想办法去弄回自己的九节鞭,自己的东西终归是自己的,被别人光明正大地的偷走了还放话,不拿回来真是说不过去。
所以,不得不把那个暂且称作“司徒启廉”的家伙,当作欠钱不还的人,思念至断肠的情人,朝思暮想的父亲母亲那样,把这个天才一样的家伙挂念在心里,把他的真身揪出来。
——能做得到吗。
崇宗觉得,让连警察都办不到的事交给自己做,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当他是什么,CIA??FBI??还是无所不能的某PARTY?
想想就头大,所以只能是一步一步来了,实在是不行的话,他还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底牌可用……只是,在那之前需要好好锻炼自己一番。
咚咚。
有人敲了病房的门,是护士吧?
说起来,就连只是简单的输液都有病房病床待遇,崇宗觉得这真是奢侈,换做是以前在国内的话,一般都是坐在椅子上干巴巴地瞪眼睛的。
崇宗没多思考,说了声“请进”。
于是,打开门走进来的人,差点让崇宗从床上滚下去撞地板撞死,或者,立即拿输液用的管子把自己勒死。
『“真是辛苦呢,又是崇宗又是伊东宣弘,很累的吧?』”
上杉唯,扎着马尾的中学三年级女生,一晃一晃地的走到崇宗床边,非常自然地的坐了下来,就像是在家里一样。
而崇宗这边,早就不自然到想要抽搐了。
——为什么唯会知道伊东宣弘这个名字……?
——是有希告诉她的?没可能,有希不可能看穿伊东宣弘的身份……
『“呃……你在说什么呀?,唯姐姐,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说什么……难道你也想像隔了几层楼偷看古贺紫衣裙底那样,躺在病床上偷看我的小内内吗?,不好意思哦,我一向都有穿安全裤的习惯。』”
这句话,化作埃菲尔铁塔,“啪”的一下穿过了崇宗的胸膛,顿时变成了非常血腥且少儿不宜的场面。
崇宗真想眼前一黑就晕过去。
即使是知道,这也知道得太多了吧!
就连看过古贺紫衣西装裙里面的事情都知道?这简直是特工水准的情报了!
——完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但似乎所有的细节她都了如指掌。
——可真的没可能啊,这么完美的作战,不应该是完全没破绽的吗?
崇宗真想直接明了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地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这显然不会给他带来有用的答案,这个世界上没有喊站住就会停下来的劫匪,没有说告诉我就能听到的秘密,没有让说实话就说实话的老实人。
于是他只能沉默地的看着唯,死盯着她的脸,一会儿看看眼睛一会儿瞄瞄鼻子,然后他发现这样做其实也挺有趣的。
反倒是被这么死死盯着的唯感到相当不自在,再加上崇宗突然间的沉默,让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是在口头上占了优势的,现在却扭扭捏捏的,很不自然,手足无措。
『“好啦嘛,擅自跟踪你是我的不对啦。』”
唯坦白的速度以及自觉程度完全超乎了崇宗的想象,在他还在思索着该怎么破解迷惑的时候,答案就自己跑出来了,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倒贴行为。
『“但你一个人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难道就不觉得多一个人帮忙会比较轻松吗,哪怕只是精神上有个同伴也好呀嘛。』”
崇宗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并不觉得唯的跟踪技术能高明到让他毫无察觉。
但是……
『“所以说,以后要是再遇到麻烦,叫上我帮忙吧,呐。』”
唯坦率真诚的样子看起来真不像是在说谎。
只是,习惯了独自行动的崇宗,对此还是很犹豫,他觉得此刻要给唯一个明确的答复才行,妄图用口头上的含糊蒙混过去那必然会招致恶果的。
『“你没有选择哦,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让有希和水素知道伊东宣弘是你假扮的,哦,对了,还有古贺紫衣也要告诉!』”
这还真算不上什么可怕的威胁。
但作为一个接受的契机,那倒是绰绰有余。
『“嗯,那么就请多多指教了。』”
崇宗向唯伸出右手,摆出了握手的手势。
这个一度对他来说只是普通人的姐姐,现在多了很多让他想要弄清楚的谜团。
『“彼此彼此。』”
上杉家成员中的两人,在此定下了不为人知的口头协议。
虽然不知道以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但崇宗觉得,今天一天,将会是他人生中消耗生命力最多的一天,尤其是刚才唯的事情,简直就要了他的命。已经出了成果的完美的作战计划一下子化为乌有,被人在眼前硬生生的揭了老底,崇宗觉得自己真是虚脱到心都在滴血了……这简直比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有人告诉你挂科了还要可怕。
以灰白色的神情送走唯后,崇宗也只是傻傻地的数着输液瓶中落下的一滴两滴三滴的药剂发呆。
有时候,好事不一定成双,但坏事却喜欢组队成团下副本。
『“喵~』”
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以头轻轻顶开了没关好的房门,啪嗒啪嗒的地小跑进来,然后“嘿咻”一下的纵身跳上了崇宗的病床。
这样的事情本身没什么,不过是来了只猫咪嘛。
可。
可是。
可是这猫,崇宗认识,是他注册那天救下的那只不可思议的很厉害的小猫咪。
但其实也还不算得上是什么严重事态。
可。
可是。
这只猫,嘴里还叼着一件黑白条纹的小内内,显然是女生的小内内。
似乎是有点问题了,不过应该也还好吧?
可。
可是。
叼着小内内的猫,喵的又叫唤了一声,把小内内套在了崇宗头上,紧接着就迅速地的跳到地上,缓冲着柔软着地,顺势一滚,敏捷地的躲到了床底下。
这确实是很糟糕了呀,只是也还不至于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吧?
可。
可是。
当崇宗把小内内从头上摘下来,也就是说还握在手里的时候。,东宪中学二年级学生,片雾麻衣,冷漠严酷的片雾麻衣,用凶狠的眼神就可以杀死一头熊的片雾麻衣,双手捂着裙子,满脸通红的片雾麻衣,局促不安的片雾麻衣,追着小猫咪一路快步走过来的片雾麻衣,走进了这间病房。
庆幸吧,崇宗,那条黑白纹路的小内内,你不是套在头上,而只是握在手上罢了。
里镜之章·她唱悲歌给自己听
明亮的日光在玻璃窗上折射出死板的折线。
撒落在地上的光辉构筑成暧昧的渐近线。
这些,一直延伸到墙角,直至被冰冷的壁面截断。
沿着僵硬的直线,目光蔓延到透彻的玻璃桌上。
她背靠着墙壁,
她的双手绕过紧闭着的双膝,
她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玻璃桌上放着信封,即便外表干干净净……
却有着泛黄的纸张所达不到的腐烂气息。
她的指甲陷入了皮肤之中,惨白得毫无血色。
钞票从信封的开口处爬出,一派狰狞。
肆意的,肆无忌惮的,近乎肆虐的,把钞票的臭味,散布满房间。
她没有啜泣。
她没有颤抖。
她什么都没有。
制成门的木板,有着优雅的纹路。
这种优雅,延伸到了地面上,成了大理石地砖的魅力花纹。
连绵成一片的优雅,困住了它的猎物。
她一人居住。
她一人生活。
她一人,很久了。
蜘蛛网。
她并非是蜘蛛网的主人。
她不想成为蜘蛛。
她也不想成为猎物。
屋中明亮而整洁的装修。
窗外明媚而耀眼的阳光。
都没能阻止这里寡绝气氛的滋生。
她努力着。
她还没有放弃。
她还对生活抱有野心。
她还有着她。
即使……
她不困惑。
她知道自己过于偏激。
她知道歇斯底里是不好的。
她离开了阴暗的墙角,比起她的偏执,显得更为柔软的头发,随着身体的起伏散落在了肩膀上。
桌上的玻璃杯竭力地的想要变得透明,却始终被杯中的水所嘲讽着。
她知道变成这样子的原因。
她知道自己对过去无能为力,对未来势单力薄。
她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杯中的水转移到了她的胃中,玻璃杯在日光中骄傲地的闪耀着光芒。
她用嘴唇夹住发绳,双手在脑后熟练地的扎起一个略为细碎的辫子。
发绳自然地的融入了头发之中。
她排斥莫名的笑脸。
她拒绝来历不明的善意。
她厌恶自己以前的天真。
指甲油的味道总是过于浓重,打开的瞬间,她的眉头皱了一下。
在指甲上出现的并非是亮丽的瑰丽,只是淡淡地一层晶莹。
比起花枝招展,她更喜欢实用的东西。
她被生活玩弄过。
她依然坚持着生活。
她不想让她的存在变得没有意义。
这套不大的单身公寓,因为她动起来的身影而变得充实。
旋转的脚步之间,屋内已经收拾整齐。
剩下的,只有桌子上的信封,以及……她严峻的面容。
清脆的铃铛声响过。
掉落在地上的一根黑色毛发,让她严峻的表情,变得温和了起来。
张牙舞爪的钞票,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塞回了信封里面。
信封变成了纸飞机,落入了抽屉之中。
在那里面,还有很多它的同类。
咔嚓咔嚓的转动声,锁上了抽屉,锁上了感情。
她抱着她,旋舞着倒在了沙发上。
章之二十一·罪者戮罪亦罪
握在手上的小内内似乎还留有余温。
崇宗对自己手上的皮肤在这种时候汇报了不需要的情报表示愤慨。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希望皮肤们也能帮大脑分担一下工作,好好思考一下眼下这种除了被打死以外还是被打死的状况该怎么办。
在这间病房里,他与一个女生,以及这个女生的某样私人物品正在他手上的,最糟糕的状况。
能有什么办法呢。
片雾麻衣,脸颊泛红,夹带着相当程度的愠色,毫不遮掩地的直视崇宗的眼睛,握紧的小拳头在她校服的百褶裙边一颤一颤的。
——在蓄力啊,一秒,两秒,三秒……
尽管担忧着自己的安危,但崇宗的大叔心似乎也在享受着这样的过程。
任何的轻举妄动,在这种时候,都会成为引爆的契机。
所以,类似于“片雾同学,真巧啊”之类的可笑寒暄,崇宗是不会说的。
在这紧要关头,沉默才是最好的武器。
『“……还给我。』”
虽说是最好的武器,但并不是万能的。
『“快还给我啊!』”
人的脸,一般来说在两种情况下会变红,其一是羞红了脸,其二是气红了脸,不知因为何种情况,或是两者相加在一起的片雾麻衣,脸色绯红地的冲上前,动作利落的一把从崇宗手中夺回自己的小内内,随即迅速退开了数步,行动之快让裙摆飘起……在飘得太起之前,片雾麻衣及时用空余的一只手把这或许其实是应该飘起来的裙摆给压了下去。
于是,崇宗的大叔心感慨了一句『“动态视力还是不够啊』”。
其实已经不差了。
两人间的距离在快速变化后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崇宗不知道该拿自己这只碰过片雾麻衣小内内的手如何是好,是去洗一下呢,还是干脆就这样呢,无论选哪一个,貌似都会有大问题。
所以,他索性没去移动它,就这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立不动。
——现在屋内的状况……我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床底下有一只认识的猫,这只猫貌似和这个叫做片雾麻衣的冰点妹有所关系,而这个冰点妹,在没有穿小内内的情况下拿着她自己的小内内站在我面前三米开外。
大体上是很简单的情况,不过在崇宗的内心里反映得相当复杂。
——总之,应该先让她找个地方把小内内穿了再来开展后续事项吧?
这是合情合理的思考。
但是,『“请你先去把内裤穿上吧』”这样的话,卡在崇宗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人真是麻烦的高级动物呢,明明小内内什么的人人都在穿却又一提到这个就都不好意思。
那么,如此让人害臊的小内内,有什么别的称谓吗?。
崇宗动员全身的细胞开始思考这个世界性难题。
偏偏,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
不过,两人独处又有什么呢,很明显这里是不可能发生什么超下限的剧情的,即使是换在名为夜*病栋的医院里。
所以,此时外人的加入可谓是福音。
『“好久不见。』”
出现得很不是时候或是很是时候的第三者(别误会),是个女生,三个字形容的话便是黑长直,六个字形容的话则是飞机上的邻座。
,已经相隔了一段时间,所以崇宗并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个一脸微笑,以『“好久不见』”作为见面语的女生。
『“之前,谢谢你的书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崇宗的茫然,黑长直女生又补充了一句。
于是,崇宗了然了。
这女生是飞机上那个既会说日语也会说英语还会说中文的邻座,虽然没有细致考察过,但崇宗的直觉认定这女生应是精通这三门语言的,一开口就是噼里啪啦流利到吓死人的外语——这种类型。
或是说,身份不明的大家闺秀。
『“啊,不客气。』”
异地偶遇固然是件好事。
——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
困扰往往也会相伴而来。
——而且,她完全就是一副知道我在这里的样子。
更何况其实是算不上相识的两个人。
『“刚才,你进来医院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大厅里。』”
黑长直微笑着如此解释到,这样贯惯见的理由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真巧呢,我是过劳了,身体有些虚弱,所以来打点滴,你呢?』”
『“我是来探望朋友的,他刚好今天出院。』”
『“噢,那真是可喜可贺。』”
『“嗯,谢谢。』”
寒暄式的固定对话到此结束,接下来的发展,除了是正常的道别结束外,任何的节外生枝,都会是其中一方另有所意的产物——都很明白这一点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再开拓新话题的意思,即使是像『“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过劳了』”这样的问题并不难问出口,甚至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接话套路,黑长直也没提起。
『“那么,就不打扰两位了。』”
这位连自己姓名都没报出的女生,含有深意地的莞尔一笑。
崇宗很明白这只是一个调皮的玩笑,不过他旁边的某个人却较真了。
『“别误会。』”
片雾麻衣说得字字千钧,重量十足。
『“并不是那种关系。』”
那认真的否定的表情,还真让人不忍心告诉她那只是个玩笑罢了。
——喂喂,片雾同学你现在可是木有穿内内的状态哦,摆出这么严肃的态度不要紧吗~
『“我和他只是……』”
『“嘿,打扰了!』”
关于片雾麻衣为何会对速水英二带着些许反感,这件事情大致上可以认为是起因。在片雾麻衣话还没说完时,一脸阳光笑容的速水英二,大声说着“打扰了”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丫头平时不怎么说话,所以一旦她说话被人打断了,她就……
只不过,速水英二脸上的阳光飒爽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凝固冻结化为石膏像了。
是这病房里的什么让他产生了如此大的反应,答案有很多,而决定正确答案的思路,崇宗一时间找不到。
『“哟,速水。』”
不说点什么的话,应该会陷入尴尬的沉默,崇宗故作轻松地的朝他挥挥手——尽管这间病房里沉重的东西有一大堆。
『“啊……上杉。』”
速水英二缓慢的回答就像是他现在才注意到崇宗的存在一样。
——哎呀呀,果然有奸情啊~
崇宗的大叔心一下子来了兴致。
『“看来你不是来探望我的嘛,走错病房了?』”
这样的调侃算是崇宗友情给出的台阶,让速水不至于难以下台。
『“……唔。』”
但速水不知道在纠结于什么,并没有顺着崇宗的话走。他先是低下头扶住额头,期间抬起了一次头,有些迷茫的看了崇宗一眼,整个过程其实并没到三十秒。
然后,还是沉默。
——现在的小朋友们,真是不擅长交际。
崇宗重新审视了一次屋内的状况,决定好了先后顺序。
『“片雾同学,站很久累了吧,床边可以坐的。』”
他向片雾麻衣指指自己的病床。
片雾麻衣进来了多长时间呢,再长再长,也不过是五分钟,却在崇宗的口中变成了『“站很久』”,他在暗示着什么,关心了什么,都没有明确表示出来。
『“哦,好的。』”
微微一愣过后,片雾麻衣才反应过来,手自然地的护住裙摆,面无表情地的在崇宗床尾坐下。
——然后……
崇宗知道在这房间里需要当主持人的除了自己以外别无人选,他需要让对话流畅的进行下去,所以,他接下来打算让速水开口。
不过,他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
『“我想,我来得不是时候,还是先出去吧……明天学校见咯,上杉。』”
抢在崇宗之前,速水自己说话了。
——喂喂,居然连一句对病人的关怀都没有。
『“嗯,明天见。』”
崇宗宽宏大量地的原谅了速水的疏漏,目送刚进来不到三分钟的他自行退场。
——那么,速水所说的『“来得不是时候』”,大概不是对我说的吧。
面对多人时,不加称谓的话语总是能够产生范围影响效果,很多误会常常也是由此产生的。
——是你吗?
崇宗看看片雾麻衣。
——还是你呢?
接着他又瞅瞅黑长直。
——完全就搞不懂嘛,这节外生枝的突发事件。
大叔心在不快的发着牢骚,原因很浅显,不管是片雾麻衣,还是黑长直,若是要说与速水英二有所关系的话,并不是太牵强的发展,然而,也正因为那是速水英二,一向大度的大叔心才心存芥蒂。
只要是女生,一旦与速水英二扯上关系,就会像是落进了泥沼之中。
崇宗不否认这是先入为主,惯性思考,但他所能做的也就是以他对速水英二的所知来作出推断。
他还没能把速水英二当作自己人来看待。
要是被人说他看人带着偏见看人,他也无可厚非。
尽管他们两人也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而且速水不带保留地的向崇宗给予了帮助。
可崇宗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和速水之间隔着什么,不是他单方面的,而是速水也在回避着的一层隔阂,所以,非要定义的话,崇宗只能说速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对崇宗来说,不存在『“朋友』”这一层关系,有的只是自己人和外人,自己人只有一种,外人却有很多,『“玩伴』”、『“同学』”、『“熟人』”……要多少称谓都可以,但就是无法冠上『“友』”这个字。
『“那么,我也走了。』”
黑长直礼节性地的向崇宗微微鞠躬后,离开了病房。
于是,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终于清静了。』”
崇宗向片雾麻衣表以微笑,伸伸懒腰,打打呵欠,身上的许多关节都因此嘎吱嘎吱地的叫了——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和这个难以接近的学妹弄好关系的。
『“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医院里吗?』”
在这样提问的同时,崇宗就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
『“因为安娜病了,所以我带她来看医生。』”
所以,片雾麻衣的回答就成了一种惊喜。
尽管这回答明显只是在应付。
有人会因为被人应付了而开心吗,有的,那就是上杉崇宗这个笨蛋,为这多少算是突破的应付而开心。
——安娜?
——指的是那只猫吗?
——明明好好的活蹦乱跳,还会叼着小内内到处跑,现在还躲在我床底下……
——这所医院也不存在什么兽医。
——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你居然妄图用理所当然的态度来强行蒙混过去。
『“是吗,那么医生怎么说,情况好些了吗?』”
然而,崇宗并没有去戳破。
要解释的话,那大概只能强行归咎于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想起了(医生怎么说,doctor,d-o-c-t-o-r)的冷点笑话。
『“……嗯,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既然可以态度轻松的和我在这里说话,那么造成你来医院的实际原因大概也解决了吧。
崇宗瞟了一眼输液瓶,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十分钟以内都不会回来。』”
他这么说着,起身离开了房间,把麻衣,以及床底下的安娜留下。
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这个学妹可以省去麻烦,简单一点抽身离去。
所谓的麻烦,指的是没有穿小内内的真空状态,以及还躲在床底下的那只猫。
然而,当在崇宗医院里闲逛十分钟回到病房后,片雾麻衣还留着。
——呃,难道我暗示得还不够充分?
『“再见。』”
片雾麻衣尚且留在房间里的原因貌似只是为了说这两个字。
在与崇宗擦身而过,穿出门的间隙里,她又补上了一句:。
『“……还有,谢谢。』”
声音非常的轻,似有若无,在崇宗耳里仿若幻听。
所以,在片雾麻衣离开后,崇宗在自己左耳边打了个响指,又在右耳边打了个响指,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
于是,大叔心开始自满地的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不但把除了被打死还是被打死的状况化险为夷,而且居然从片雾麻衣这个基本上是无口属性,偶尔开口也是毒舌不断的学妹口中,听到了『“谢谢』”两个字。
——所有事情都结束了,然后,还有一个不错的好开端。
这样想着的崇宗,真是太,太,太天真了。
在离开崇宗的病房后,速水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的廊道上站着。
正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没过多久,那位黑长直也出来了。
即使是不认识她,第一次见她的人,也会觉得她是一位出身名门,气质高雅的大小姐,因为她不管走到哪都是众人目光的聚焦点。
『“哟。』”
速水笑着向她打了招呼。
这么随性的用语,就像是他们已经很熟了一样。
『“你在等我么?,英二先生。』”
黑长直优雅地的回了礼,她对速水英二的称呼很奇怪,把一个初三学生叫做先生。
并且,这个奇怪的称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嗯,本来以为只有你在那房间里的,没想到还有别人,让我糗大了。』”
『“抱歉呢,都没注意到这点,没说些什么让你好下台的话。』”
『“别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那么,有什么事呢?』”
黑长直往前走了半步,拉近了与速水英二的距离,速水英二少见的露出了不适的样子,谨慎地的后退了一点,保持着与黑长直的距离。
他是在害羞吗?,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这是擅长应对女生的速水,少有的姿态。
『“也没什么事,只是很久不见了,所以想着寒暄几句。』”
速水放弃了原本的目的,说起了无关紧要的题外话。
黑长直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仅仅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是什么?』”
『“……嗯,也是。』”
黑长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于是,她推开了窗,将手伸出窗外。
『“风向……风速……云层……气压……』”
速水隐约听见她说了些什么,但没能听清。
『“再过二十七分钟左右,要下雨了,而且还是长时间的暴雨,没带伞的话就赶紧走吧,英二先生。』”
她以指关节敲打着玻璃,带着诡异的节奏。
『“另外,我要是心血来潮又设计了衣服的話,会让梵送来给你的,往后也要继续麻烦你了,英二先生。』”
黑长直朝速水微微一鞠躬。
『“那么,我先走了。』”
『“嗯,下次见。』”
直到黑长直消失在走廊转角,速水才松了一口气,他在对话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变得紧张了,手心满满的都是汗珠。
——果然,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