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乐:教育走向生本
2016-05-20文/刘群
文/刘 群
郭思乐:教育走向生本
文/刘群
人物简介
郭思乐,广东梅州人,华南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领导小组基础教育学科组成员,中国教育学会数学教育专业委员会学术委员,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院长,广东省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西南师范大学兼职教授。
几年前,一位朋友问郭思乐教授:“什么是教学?”
郭教授回答说:“如果你告诉学生,3乘以5等于15,这不是教学。如果你说,3乘以5等于什么?这就有一点是教学了。”
“如果你有胆量说3乘以5等于14,那就更是教学了。这时候,打瞌睡的孩子睁开了眼睛,玩橡皮泥的学生也不玩了:‘什么什么?等于14?’”
“然后他们就用各种方法,来论证等于15而不是14。比如4个3是12,再多加一个3,是15;数一数,5个3是15,等等。”
这一段小小的对话,闪烁着郭思乐教授“生本教育”理论的智慧之光。
“儿童是大自然最美好的作品,”郭思乐教授说,“我们面对的每一个孩子,哪怕是数学才考了十多分,哪怕是还拖着鼻涕,哪怕是字写得歪歪扭扭,他们都将居于今后所有事情的核心。儿童不可限量。”“我们所做的,全都要通过儿童自己去最后完成。一旦我们醒悟这一过程的必然性,就会明白教育过程的主人和主力,原来是儿童自己,我们只不过是儿童自主发展的服务者和仆人。”由此,他提出了“生本教育”理论。其核心理念,就是高度尊重学生,全面依靠学生,把以往教学中主要依靠教师的教,转变为主要依靠学生的学。而教师则要退后,他的作用和价值,体现在最大程度地调动学生的内在积极性,组织学生自主学习。
这,不仅仅是教育方法的转变,更是教育观念的深刻变革。
夸美纽斯在他的《大教学论》中这样表述其教育理想:“找出一种教育方法,使教师因此可以少教,但是学生可以多学;使学校因此可以少些喧嚣、厌恶和无益的劳苦,独具闲暇、快乐及坚实地进步。”
“生本教育”所要实现的,也正是这样的理想。
同一面理想之帜,把理论者与实践者紧紧团结在一起。自1999年以来,“生本教育”实验学校从最初的15所,逐渐发展到现在的100多所。这些学校由于依靠儿童自身的解放,不断出现令人激动的变化和办学成绩。
在经济发达、处于改革开放前沿的广东省,特别是珠三角地区,这一场教育变革犹如滚滚巨浪,奔腾而来。
“教师的最高境界,是‘不见自我’。”
周伟锋,1994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广州四中,1995年开始上郭思乐教授的研究生课程班。郭教授的课上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去听,号称“‘生本教育’最忠实的追随者”。
当时的广州四中,是个破破烂烂的“四类校”,他们的学生,是重点高中招完了剩下来的。作为一名数学教师,周伟锋感到自己压力很大。
在进行用“生本教育”方法实验的第一个学期,他的学生看起来比别的班都要“差”一些:考试成绩不如别人,课堂上还“乱哄哄”的。但到了高二和高三,“学生的学习热情,根本没办法挡”,几个平行班也再不能跟他们相比了。
著作
郭思乐在国内出版《本体教育模式论》《思维与数学教学》等专著八部,主编著作多部,并主编有关中小学生本教育的实验教材,发表论文一百余篇。曾作为高级访问学者访问苏联教育科学院,在莫斯科出版俄文专著《数学思维素质》。科研论著先后获全国教育科学优秀成果评选一、二等奖,首届全国师范院校基础教育实验研究成果一等奖等,并获广东省优秀社会科学研究成果奖及广东省人民政府授予的科研成果突出立功证书。
最后高考的结果,震惊了整个广州市。周伟锋所带的两个文科班,数学平均成绩超过了广州市最有名的重点高中,而且,全市文科数学成绩第一名、第三名和第五名都出在他班里。
震惊之余,很多人猜测:那样的生源,取得这样好的成绩,教师还不得“拼上命”啊。
而周伟锋的“轻松和悠闲”,却令人大感意外。
他说:“我讲得很少,只是在关键的地方点拨一下。新课,不超过15分钟。复习课,不超过10分钟,很多时候不超过5分钟。我把很大的主动权交给学生,靠数学本身的魅力去吸引他们。”
“提高学习成绩有很多种方法,比如反复地机械训练,也会有效果。但我们不同,我们‘生本教育’,是先学后教,不教而教。”
“学生对于知识的掌握,是基于自己的思考,在互相启发、质疑当中进行的,他们的探究很深入。当学生在课堂上有了体会和收获,他们的学习兴趣就会空前提高。”
事实上,周伟锋从来不苦口婆心地给学生讲解那些定理和例题,而是把“发现问题连同创造性地解决问题的光荣”,都一并还给学生;他也很少检查学生的作业,而他们却以极大的热情,把它完成得很好……
学生的学习成绩是值得赞叹的,但那仅仅是“能够测量”的部分。至于学生对数学魅力的沉醉、对这门学科的热爱和无尽的探索精神,以及三年来积极、自主的学习生活,却是一张试卷无法反映的。
随后的几年,周伟锋不仅被评为“广东省名教师”(整个广州市只评了8个人,他是唯一的数学教师),还成为校长、广州市人民政府督学、市人大代表、市数学研究会会长。他社会活动很多,但一直还带着两个班的课。
这时,有人向周伟锋提出:“你能够做到,是因为你太优秀了。我们可做不到。”
“难道,这个办法只有我能用吗?”周伟锋在心里问自己。
2004年秋天,他从华南师范大学找了两个成绩中等的实习生,在高一教了一个学期。每节课,周伟锋只坐在教室后面,评点一下该怎么教。一个学期之后,他们结束实习回去了。到高二,他又找了两个实习生,又教了一个学期。
尽管三个学期中,有两个学期都是实习生在教,而学生们却已经学完了高中数学的所有内容。他们立即参加广州市的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就超过了重点学校的高三学生。等高考时,他们的平均成绩大幅超过了全市6所重点高中校的平均成绩。
这次“实验”,让周伟锋有了说话的底气:“连实习生都能做,还有谁是做不了的?你只要认同学生是可以自己发展的,你只要认同这一点,什么样的生源、什么样的师资都可以放开手脚去搞。”
近几年,周伟锋在广东省内外做了不下100场报告,“不遗余力地介绍、推广‘生本教育’”。作为市数学研究会会长,他在四五千名数学教师中施加影响,努力使他们逐步接受“生本教育”理念。以前,广州市的数学成绩在全省21个地市中排第12名,好的时候是第10名,现在却稳定在前5名,甚至前3名。
就这样,周伟锋和他的同行们,在课堂上饯行着“生本教育”的“先学后教,不教而教”,以同样的轻松和悠闲,战胜了辛苦打拼的“汗水主义”。
对此,郭思乐教授有一段精彩的论述。他把传统的“教师苦教”比作插秧,多少年来,农民把秧苗插得密上加密,以为付出的劳动越多,就会收获得越多。可是,这样做既折磨着秧苗的根系,又没有给它们留出足够的生长空间,破坏了秧苗自由生长的规律。于是,秧苗们拥挤着,无奈着,无法发展。
后来,人们发现了“抛秧”的方法,减少了劳动量,却保护了秧苗,给它们带来自由生长的欢快,也当然地带来了高产。
“回到教育问题上,我们一直在做着类似的事情,”郭思乐教授说,“我们的校长、家长,还有教师自己,一直以为教师做得多,是一种光荣的传统,是服务充分的表现,教育质量会因此提高。”
“然而,当我们把知识划分得十分细密、又对学生提出十分细密的要求时,学生的思维就被局限住了。他们没有必要想什么,也想不出什么,后来是懒得想什么。实际上这就是学生对违背自然的教育的报复。他们对这种‘保姆式’的教育,并不领情。”
那么,教师究竟应该怎样做?他的价值,又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印度哲学大师奥修把这样一句话称为最伟大的祷文:“当鞋合脚时,脚就被忘记了。”脚被忘记,是因为脚处于“忘我”状态,工作得非常好;反之,如果鞋不合脚,脚疼了,就会被时时记起。
同样的道理,当教育适合学生时,学生就忘记了自己在学习,忘记了自己是在课堂上,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忘我的时刻,学生的能量就不会被教师的说教所消耗,真正出现投入和着迷的境界。
失去多时的人的自然本性,这时会回到学生的身上。“他会像自然界的那头鹿,毛色鲜明,忽闪着黑宝石似的眼睛,处处显示活力”。平时要花几个钟头甚至几周时间才能“教”会的东西,现在也许有几分钟、几十分钟就足够了。
相反,如果教师上课的时候,竭力想收回“教”的权力,那么,他必然为自己的教学环节所计,一再打断学生的活动,或者企图以学生的活动为自己的表演服务。当学生表现出茫然和不配合时,他默默地动怒了,他偷偷地用力拉扯动作慢的学生……
此时,鞋子不合脚了,脚就开始反对。那些自然的、和谐的、跃动的和充满效率的美,转眼间就荡然无存了!
“教师的最高境界,是‘不见自我’。他应该是一只最合脚的鞋子,”郭思乐教授说,“他的核心任务,不是自己‘教’,而是组织学生‘学’、服务学生‘学’。他要为学生创造生机勃勃的、令学生‘忘我’的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