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余华笔下“生死轮回”和“死亡怪圈”
2016-05-19王祝婧
[摘 要]当20世纪西方著名天才哲学家尼采发出:“上帝死了。”的宣告,昭示着人类丧失了心中的精神信仰,因而现代主义思潮席卷中国。在这股集中骤雨中,余华的小说践行了现代主义的多个侧面,体现了深刻的人文关怀,并把这种有关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注着笔于“死亡”、“暴力”、“阴谋”等现代主义的中心话语。余华早期小说的潮湿和阴冷,透露出一种悲观的宿命论,人物间相继死亡并彼此牵连,却不是现实主义层面上的显见逻辑联系。为我们唱响了一曲曲“死亡的哀歌”。
[关键词]余华;小说;死亡;轮回
“现在,有一种全世界都比较普遍的观点,认为与生俱来的环境不断损毁导致了人类的掠夺天性。”这是詹姆斯·乔伊斯基金会在对余华的颁奖词的结束段的开头。这一句话,深刻地揭示了现今人类的生存状态——相互掠夺。为了自我利益的满足,不惜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人类丧失了童年时期对神、自然乃至原始母体的信仰,坠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欲望深渊。
20世界80年代,中国也被西方疾风骤雨般浩大的现代主义思潮所影响。余华是其中悲观主义的代表。他的《世事如烟》这个小说集中,收录了他早期创作的8篇先锋小说,其中《十八岁出门远行》、《西北风呼啸的中午》、《死亡叙述》、《爱情故事》、《命中注定》、《两个人的历史》为短篇小说,后两篇《难逃劫数》和《世事如烟》,则为中篇小说。集中体现着余华笔下“生死轮回”和“死亡怪圈”的,是后两部中篇小说。
劫数,原为佛教语。指极漫长的时间。后亦指命中注定的厄运或大难。因而“难逃劫数”这个词,本就带有浓重的宿命论色彩。《难逃劫数》中,故事由4组人物相互构成:老中医——露珠;露珠——东山;森林——沙子;广拂——彩蝶。人物与人物之间看似无明确关联,实则彼此紧密联系。露珠用她父亲,也即老中医给她的“嫁妆”(硝酸),在新婚之夜时,泼向东山的脸,使其毁容,然而东山内心的复仇之火在心中与日俱增,露珠错以为是丈夫沉湎于昔日容颜的追忆,终有一天,东山残忍杀死露珠,却被老中医撞见,东山主动告知:“我把露珠杀死了……”,老中医让东山喝了一杯奇怪的液体,然后叫他离开此地,后才知晓,东山已经永远的阳痿了。森林与沙子之间相互告密、互相算计,彼此都在为对方设下自己的圈套。广拂与彩蝶的野合被男孩撞见,广拂盛怒下将其打死,在审判庭上他仿佛看到了彩蝶未来如他的命运。彩蝶因其出众的外貌在与广拂暧昧之前已经认识了一个眼科医生,为了更加美丽动人,她实施了美容手术(即双眼皮手术),术后失败,最终因无法接受那“两道疤痕”,因而坠楼身亡。
人物间相继死亡,作者打破了现实主义常规的表层逻辑关联,试图建立深层内在的非逻辑联系。借此透露出人与人之间的陌生、对立、尔虞我诈,甚至亲人之间的疏远与隔离,不惜撕毁那最后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余华大量的将暴力与血腥的片段,类似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将其放大变慢,极为细致地刻画“死亡瞬间”的场景,如:“这时露珠的脑袋像是一个被切开的西瓜一样裂开了。东三看着里面的脑浆和鲜血,怎样从裂口溢出,他们混合在一起如同一股脓血。”作者大胆地将死亡与暴力场面,极为精细地刻画,意在揭露精神被扭曲后的变态人性,在设计阴谋陷害别人时,也自我戕害的因果循环。小说中,充斥着浓厚的命运观念,“当他此刻重新回顾那一天的经历时,他才知道彩蝶和男孩其实是命运为他安排的两个阴谋……现在他看到彩蝶的神色里有一种更为可怕的东西,因此他意识到命运对彩蝶的陷害将会更为残酷。”一切都仿若命定的悲剧,小说中的人物无疑都未能挣脱命定的轨道。
将余华的“死亡怪圈”体现的更为深刻与阴冷的,则是他的另一部中篇小说《世事如烟》。小说同样由不同片段构成,文中出现的所有孤立的人物都在一个一个的片段中将其全部链接,人物关系隐藏在深层的“命运”中。7在他儿子五岁生日那天病倒,看了所有的大夫不见好,他妻子最终想求救于算命先生;4每晚的呓语,使他父亲担心便和接生婆商量去找算命先生;卡车司机的母亲便是接生婆,卡车司机梦见一个灰衣女子被他撞死,接生婆带着他走向算命先生的住宅,望其解梦,当卡车司机刚踏进算命先生家门口,便遇一位灰衣女子与他擦肩而过,原来灰衣女子的女儿结婚五年未曾怀孕,求算命先生算算她女儿与女婿的生辰八字是否相符;3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祖母,她常年与她19岁的孙儿同住,有时晚上会听到他俩奇怪的声音,后竟怀上了孙儿的孩子;一位瞎子整日坐在石头上,为了在放学时能听到4的声音;算命先生共有5个子女,先后离去,只剩下一个高瘦的50多岁的儿子为他延寿,后来儿子也死了,无人可以给他延寿了,于是他让3生下那个3与她孙儿的孩子,由他收养。4的姐姐们被以3000元价格卖到天南地北,她现已16岁了,梦中那个穿羊皮夹克的男人使她感到害怕,因为她的命运也会像她的姐姐们一样,终将被他父亲卖掉。第二次再见灰衣女子,是在盘山公路上,司机未看清她的衣服,等超过她后发现她正是前几日所见的灰衣女子,便用20元钱买下她的外衣,然后放在车轮下压过去,用灰色的衣服代替她的死,望其冲破梦境。后灰衣女子捡起衣服又穿上,回到家中喝了点鱼汤便睡去,终不再醒来。卡车司机在灰衣女子儿子的婚礼中,受尽了2的凌辱,在厨房自杀,托梦告诉他娘,他想结婚。半夜,有一个男子说城西有一个女人生小孩,请接生婆去一下,在去的路上,接生婆遇到了算命先生的儿子,问他大半夜在此地为何,他说他找住的地方。接生婆发现这家人很奇怪,他们都没有腿,而且母亲在分娩时,与她的小孩都很平静,后她吃了一碗鲜美无比的面条和两个鸡蛋便离去了,回到家中疲惫不堪,沉沉睡去,两天后醒来和3闲聊,发现城西只有一片坟场,当她急于想通过算命先生的儿子求证昨晚确有其事时,算命先生的最后一个儿子死了,接生婆想到昨晚的经历不觉呕吐,吐出一团乱麻和两个麻团,多日之后被2发现死在家中,尸体都已腐烂。4在被父亲带到算命先生家后,虽日后不再呓语,但终日精神恍惚,终在几日后死在了江边。瞎子听到了4在算命先生家中发生了什么,知道了4的死讯,在江边追忆4往昔的声音时,仿佛看到了4走向湖心,瞎子追随于她,随后瞎子溺死湖中。2以5000元的价格买了4的尸体,火化后于司机的骨灰合葬,之后卡车司机再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故事中不同人物的死,构成了一个个“小死亡圈”,而众多人物之间的相继死亡则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死亡怪圈”,命运中注定的死亡,是通过以“鬼混”、“托梦”、“呓语”等现代主义的表现手法所呈现出来。由如《百年孤独》中命运的循环和吉普赛人的羊皮卷预言。后者旨在揭示拉美的孤独与闭塞,而前者,作者是用“命运”、“宿命”这样虚幻甚至虚无的东西,侵透出一种反传统、反常规、反理性主义的人性悲剧。整个故事中,无论7、3、6、4还是接生婆或灰衣女子等人物,当生活中出现意外状况时,他们的选择都不约而同指向那个充满阴影的房子里——算命先生。算命的目的,其实也就是请求于某一人,将生活中出现的某种命运指征告知,并想方设法的化解命运中注定的一些劫数,因而整个小说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命运主义。小说中的人物,虽然求救于算命先生的指点,但最终都未能挣脱命运早已设定的“怪圈”,或早或迟地死亡,让这部小说格外阴冷。
余华是我国后新潮小说悲观主义的代表作家。他以一个“冷眼旁观”者的角度,窥见现代人的生存危机,并将其放大,借用“死亡”、“暴力”、“阴谋”这类似阴冷的主题,彻底展示残忍的自我及他人间的残杀与人性之恶。其冷酷的效果,不觉使人后背一阵凉意,感受到深深地无力反抗之感,在这些冷静的文字背后不难觉察出隐藏在作者心中毫无希望的绝望。为何余华采用较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方式,来构筑人类生存图景的阴暗呢?这或许和余华不幸的童年所养成的古怪、封闭的个性有关,在余华早期的作品《我的最初岁月》中他写道:“小时候不怕死人,对太平间也没有丝毫恐惧,到了夏天最为炎热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呆在太平间里,那用水泥砌成的床非常凉快。”但这并不妨碍余华作为一位优秀的先锋作家而被敬仰,他为世人成功地构画了一幅现代人悲剧生存状态的图景,奏响了一曲曲“死亡的哀歌”。
参考文献:
[1]洪治纲.余华研究资料[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2]余华.世事如烟[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
[3]俞利军.余华与川端康成的比较[J].武汉:外国文学研究,2001.
作者简介:王祝婧(1992-1),女,汉族,贵州贵阳,文学硕士在读,贵州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