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陶塑家赵小勇
——追求超越的艺术人生
2016-05-18陈国栋
陈国栋
(安徽财经大学文学与艺术传媒学院 安徽蚌埠 233030)
蚌埠陶塑家赵小勇
——追求超越的艺术人生
陈国栋①
(安徽财经大学文学与艺术传媒学院 安徽蚌埠 233030)
蚌埠地处淮河流域,融通南北,有着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如已列入国家级名目的花鼓灯、杨氏微雕等。这片富饶的文化土壤滋养了赵小勇的陶塑艺术,为他艺术的形成发展提供了极具地方特色的艺术元素。花鼓灯、泗州戏都成为他取之不尽的创作题材,对非遗文化热情洋溢的群众基础为其作品提供了充分发展的空间和动力。然而,短暂的艺术生命让其刚刚走在非遗的路上就快速地陨落了,对赵小勇陶塑艺术进行抢救性挖掘保护显得格外重要而急迫。文章从赵小勇陶塑艺术的形成,各时期作品风格及其精神解读进行阐述。
泥塑创作 艺术风格 精神力量
中国陶塑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它融入了先民数千年的智慧结晶,可以说一部中国的陶塑史就是见证中国底层人们对艺术、审美、物质、文化认识的发展史。梁思成曾说过“艺术之史,雕塑为先”①梁思成:《中国雕塑史》,百花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1页。。陶塑也可以说是雕塑的雏形,泥坯经过火的烧制便成了陶。它和人们的生活、建筑、祭祀等紧密相连。英国汉学家波西尔在其《中国美术》陶器篇中即说:“古人所用陶器,初不过日干之坯而已,后乃渐进为火烧之砖瓦,为建筑之装饰品,为庖厨日用之什物,为送死敬神之供品。”②[英]波西尔著,戴嶽译,蔡元培校:《中国美术》,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版,第204页。历史上最具特点的陶塑要数秦始皇兵马俑,作为人类文明史上的一大奇观自不必赘述,汉代从人殉到俑殉风尚的改变,陶质明器大量涌现,陶塑艺术达到历史的又一高峰。近年来,一些艺术家从事的陶塑创作,使其从实用性转为一种纯粹的艺术性。艺术家选择泥塑作为自己宣泄情绪、表达生活、挥洒热情、寄托愿望的形式,质朴而有生命力。
一、丰富的地方文化造就其璀璨的艺术生命
蚌埠地区地处淮河之滨,人群汇集四方,此地艺术亦属融通南北,集北方之雄壮、南方之秀美于一体,思想兼容并蓄,形成一种体现着本地区人们精神、价值观、思维思想方式、文化意识乃至想象力的艺术特征,故各种艺术形式并存,百花争艳。很多非遗的项目在国内都有一定影响力,如蚌埠花鼓灯几百年传承不断,成为地方最受欢迎的民间艺术形式。世代相承的民间艺术是本民族文化的血液,是最为厚重和永恒的。陶塑艺术在中国历史悠久,早在八千年前的蚌埠双墩遗址中就发现人面儿童陶塑。
20世纪中期,蚌埠地区的美术人才辈出,走出一批像高泉、林加斌、鲍加、郜少华、高鸣、简繁等在全国卓有成就的艺术家,影响整个淮河流域。加上当时各种运动兴起,学校停招,大量年轻人在这种情况下迷上了艺术,风气盛行,一时间有“安徽美术在蚌埠”的美誉。
20世纪70、80年代,蚌埠凭借交通枢纽的区位优势作为全国著名的轻工业基地,小商品集散地吸引着南北商品在此聚集,玉雕、青铜器工艺成为全国翘楚,大批人才从事到这两种雕刻制作之中。
现如今,国家和地方对非物质文化日益重视,地方经济繁荣,各项非遗文化在政府的关怀扶持下得到了有效的保护,一批卓有成绩的非遗传承人创作热情高涨。然而,从事陶塑的乡土艺术家少之又少,名不见经传,赵小勇就是其中一位。
赵小勇,1966年生于蚌埠,中国工艺美术家协会会员,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会员,蚌埠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自幼自学美术,天赋异禀,素描、水粉、油画、雕塑,信手拈来。早年做过工厂工人,下岗后独立从事城市雕塑的设计制作工作。2007年患癌症,手术后租赁一套废弃的厂房专心从事陶塑创作。2010年左右尝试用陶塑形式表现老蚌埠风情,创作出一批惊世骇俗的作品,且一发不可收拾,一时间声名鹊起,为行家里手所称道。代表作品有《一路走来三十年》《中国梦》《老行当》《花鼓灯》《马桶》《民俗》《摄影》《罗汉》等系列。疾病的折磨让他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中,几乎是夜以继日,用功之勤超常人数倍,几年间创作数量达数百件。2013年受聘地方大型文化公司,作品赴合肥参加安徽省工艺美术博览会,大放异彩,作品被全部收藏,受聘单位欣然为其建立新工作室,出版《赵小勇陶塑作品集》,并整理材料打算申请非遗。同年癌症复发逝世,享年47岁。
赵小勇短暂的艺术生命留下了让人难忘的艺术作品。
二、赵小勇陶塑作品的风格演变
(一)赵小舅的泥塑艺术欣赏
赵小勇陶塑作品多以系列出现,其中《一路走来三十年》系列作品,通过交通工具从板车到自行车、从摩托车到小轿车的变更来表现旧时代向新时代逐步走来,人们的生活越来越美好;而《中国梦》系列(图28)则以儿童的成长梦、少年的足球梦、中年人的事业梦、老年人的团圆梦为线索贯穿系列,反映现代人们共同的精神诉求;《老行当》系列是其经常自由表现的题材,主要表现淮河沿岸的风俗民情和市井生活,内容不拘一格。历史题材的《伯牙抚琴》《广陵散》宽衣大袖、风度高古,有一种追求大自在的文人情怀。对家乡非遗文化花鼓灯的熟悉,让他对这一题材的表现乐此不疲,花鼓灯里的“伞把子”“腊花”“鼓架子”经常在他手中随意捏出,材料语言的熟悉让他轻松地把对传统与现在、民间与学院的认识有效结合。
图28 《中国梦——老年人的团圆梦》
(二)赵小舅作品在其整个艺术生命的演变发展过程中的四个时期
1.早期自学学院派雕塑转向现代雕塑时期
图29 《现代雕塑》
这一时期赵小勇临摹了大批像《维纳斯》这样的学院派经典雕塑。对经典进行由衷地顶礼膜拜,后迫于生计,以创作符合当时流行的城市现代雕塑为主要经济来源。这一时期他做的泥塑(图29)随意而为,受其雕塑风格影响,现代性较强。这一时期艰苦奋斗的过程练就了其扎实的造型功力并尝试寻找适合自己表达的方式。同时,艰苦的生活也在精神和身体上给他带来了后患。
2.陶塑材料的探索期
这一时期他尝试不同地区的泥土原材料进行探索式创作,作品主要以蚌埠地区,老淮河沿岸的民俗风情为主,如《老行当》(图30)系列作品就是表现淮河沿岸的民间手艺人、花鼓灯、小商贩、儿童翻墙头玩耍等,原材料有本地的黄泥、浆泥,还尝试如景德镇的高岭土、界首窑制胎所用的粗泥、宜兴的紫砂矿泥等。这一时期的作品风格朴实无华、浑然天成,地域特色显著,深受人们喜爱,并在省里甚至国家级展览上频频获奖,以雅俗共赏的风格题材做到了“专家点头、百姓鼓掌”①原文出自1959年华君武先生发表于《美术》06期“群众鼓掌、画家点头”一文,后为吴冠中先生在一次访谈中引申为“专家点头、群众鼓掌”,并被广为流传。的效果,奠定了赵小勇在安徽省民间艺术行业中的地位。
图30 《老行当》
3.风格形成创作的鼎盛期
由于赵小勇对各种泥料的性能、可塑性、艺术效果的逐渐熟悉,最终确定以江苏宜兴的紫砂泥混合一些根据自己需要的其他物质作为原材料进行创作,并自己搭盖了一个小砖窑进行简单烧制,这一时期的作品大朴不雕,特色分明,艺术感极强,创作质量达到顶峰。这一时期由于风格受到广大群众的喜爱,名声大噪,很多企业家、收藏家订制其作品,他还应邀参加安徽省工艺美术大师评选也创作了一批符合时代主流思想的作品。如《一路走来三十年》系列(图31—图34)、《中国梦》系列。其中为一家马桶经营商特制的,以表现醉酒者抱着马桶呕吐为题材的《马桶》系列诙谐幽默,让观者大为激赏。
图31 《一路走来三十年——拉板车》
图32 《一路走来三十年——自行车》
图33 《一路走来三十年——摩托车》
图34 《一路走来三十年——小轿车》
4.佛道人物风格时期
这一时期的作品是在其罹患癌症后期,经历生死考验,抛开一切束缚,以一心沉浸在艺术之中的方式来减轻疾病的痛苦。可能对于一个身患绝症的艺术家,来说也只有竭尽全力地投入到创作中才能摆脱对死亡的恐惧吧。这一时期很短暂,为时两年左右创作出百余件作品,数量质量都很惊人,作品充满对天地苍穹的诘问、充满对佛道禅意的表达、充满对生命的思考,代表作品有《罗汉》①该资料拍摄来源于张乃田先生私人收藏。《老子出关》《达摩》诸系列(图35)。
图35 《达摩》
三、赵小勇陶塑作品艺术探析
(一)赵小舅陶塑与传统民间泥塑的区别与联系
1.与传统民间泥塑的精神诉求不同
民间泥塑的产生源自农耕文化,题材涉及农耕时代的各个领域,多用于陪葬、供奉、巫术、节日、礼仪等实用性方面。现在讲的陶塑人物古代又称为陶俑,例如秦时兵马俑、汉代说唱俑、唐代唐三彩都是陶塑的典型代表。在商周奴隶时代流行“以生人为祭”的风尚,“视死如生”的“人祭行为”随着奴隶制的崩溃显得生产力愈发重要,逐渐用陶俑代替了部分活人,可以想象秦始皇兵马俑在两千多年前的人们看来是何等浩瀚的工程!汉代尊儒的兴起使庙堂供奉成为泥塑作为偶像被大量运用又一原因。日本美术史家大村西崖在其《中国美术史》中就提出“汉兴以来,图形之宗庙,亦有立像者;故造人之形象,祀于祠者益盛”①[日]大村西崖著,陈彬龢译:《中国美术史》,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版,第31页。的说法 。唐代三彩釉陶器(又名唐三彩)中亦有大量反映唐代审美情趣的陶俑出现并享誉中外。宋元以来,由于瓷器技术的成熟,出现制作精美的瓷俑,元代人丧葬习惯和汉人不同,墓中不放俑,泥塑被称作“磨合罗”②“磨合罗”出自元代孟汉卿《磨合罗》,为古代农历七月初七用于送子的吉祥物,即为玩偶娃娃的意思。,作为儿童玩具十分流行,而宋代的陶俑除人物外,题材、形象都更为丰富,还出现一些奇特的陶俑,如人首蛇身、兽面人身、人首鱼身的形象,造型生动、形象诙谐。明清泥塑是中国泥塑的鼎盛时期,相传明成化、弘治年间就出现了无锡惠山泥人,清代道光年间天津的“泥人张”更是把泥塑人物作为儿童玩具传承至今。每个时代的不同风格、不同作用反映着每个时代的审美习惯、社会生活哲学观念。流传至今负有盛名的有陕西凤翔地区用于辟邪镇宅的彩绘泥偶、河南淮阳带有生殖崇拜神秘符号的“泥泥狗”③“泥泥狗”是河南省淮阳太昊陵“人祖会”中泥制玩具的总称。、广东吴川的玩具“泥公仔”④“公仔”一词为20世纪70年代粤语地区因卡通动漫出现开始使用的新词汇,“泥公仔”即“泥制的玩具娃娃”的意思。,蚌埠市涂山“禹王宫”身着红纸用于人们求子的“泥娃娃”,都是传统泥塑的活化石。这种泥塑作品充满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人生幸福的美好理想,具有强烈的地域性和群体性。作品多为吉祥寓意理想化的意象造型,简洁丰满,简单添加装饰使其更为形象。作品题材表现农民或市井的普通生活和常见的生活资料。具有纯真质朴、形象直观、变形夸张的艺术特点。而赵小勇的作品虽然脱胎于民间的泥塑,并带有一种劳动人民特有的朴实和倔劲,但其作品所独有的精神性、严谨的造型能力、强烈的表现力已经完全成为成熟的艺术,从民间泥塑的实用观赏性转化为纯粹的艺术表现形式。
2.与民间泥塑的造型理念不同
传统泥塑不论南方北方,不论彩绘写实还是神秘抽象,都是采取“团块式”造型方法,表现内容概念有若干固定的程式,千年不变。而赵小勇自幼自学学院式的素描和色彩,早年又有丰富的雕塑绘画经验,有扎实的造型能力和表现技巧。人物形象不论是佛道人物还是市井小民,皆能准确生动。对复杂的场景和多人物组合的表现上是普通泥塑艺人所做不到的。西方造型基础使其在作品中无意间流露出西方美术造型的意识,但人们欣赏他的作品,仍然没有感觉是其他什么现代艺术种类,其浓郁的乡土气息深入人心,让人一见就爱不释手。赵小勇陶塑与民间艺术在表现上有一个共同点:追求神似。一团泥巴在手中随意一捏,一个个形象就应运而生,好不神奇。赵小勇不善言谈,作品自然流露出一股浓郁的乡土气,不用雕琢、不必刻意,一切程序都是那么的自然,可能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接地气”吧。
3.赵小勇陶塑作品与民间泥塑的原料不同
赵小勇作品早期选用蚌埠地区淮河流域特有的砂浆土和泥,制作方法及原料和民间泥塑无异。为了作品的长期保存,把做好的泥塑在自建的土窑中用低温烧成粗陶;后尝试用景德镇较为细腻的高岭土和入本地泥土里调配捏制,他认为高岭土细腻,在表现厚重的题材上不够过瘾;继而又尝试用较为粗糙的界首窑等地方土窑使用的土进行制作;几番尝试后发现产于江苏宜兴制作紫砂壶的紫砂陶土可塑性最强。紫砂原料本身是矿石,并非一般的陶土,使用前需要经历采矿、晒泥、研磨、收集、筛捡、搅匀、炼泥、切割、包装、陈腐等多道工序。这种材料主要集中在当地鼎蜀镇西北的黄龙山,此山的山体是优良的建筑石料,在山体厚厚的砂岩下蕴藏着地方手工业赖以生存的紫砂原料“甲泥”①“甲泥”即是一种坚硬并以紫色为主的砂质黏土,风化后粉碎用于制作陶器的原料。,成品的紫砂陶土具备了制陶所必需的矿物成分石英、赤铁矿、云母等,所以使用起来可塑性很强。赵小勇把多次实践的特点结合在一起,使用紫砂泥中较粗的“紫泥”按一定比例和以高岭土和其他材料制成一种适合自己,可以随意驾驭的材料。这种材料经过低温烧制,颜色沉稳厚重,无须另外着色,长期把玩可以有包浆,又便于永久保存。
4.特殊的制作手法和自制的专业工具
赵小勇的作品从泥到陶需要烧制,所以人物作品的身体部分多使用泥片组成,头部、四肢等采取中空的处理手法,通体不能有密闭的气孔,以防在烧制过程中因气体受热膨胀而爆裂。其使用的工具较为简单,大致分为:木槌类(图36)、刀具类(图37)、穿孔类(用于制作特效)几种,主要技法以传统的手工直接塑造为主。大致流程为:在纸上起稿确定表现意图和构思;打出泥片制成衣服和身体;最后制作头部面部。难处就在于小小的人物头部不仅要表现出传神的形象,用针和粗麻布片在未干的作品上穿孔或拍打,制造特效,追求一种沧桑厚重的效果。穿孔除了做旧,还有留出和外部联通的空隙以避免密闭的空气存在的作用。根据不同的表现对象,处理手法略有不同。把泥片在各种粗麻袋上摔打出布纹的肌理的技法在表现老汉或是佛教题材的罗汉时常常用到;施以针孔等制作出眼虫的技法是在塑造老房子、大木船这种沧桑的老物件时体现沧桑感的特效。然而,任何工具的使用都是为作品服务的,过度的使用特效就有炫技的嫌疑,赵小勇极为注意这种度的把握,把人工的痕迹留出来。
图36 木槌工具
图37 刀类工具
(二)赵小舅超越自我的艺术精神
1.超越文化水平藩篱,追求生命的真实
蚌埠自开埠以来就被誉为“千里淮河第一大港”,是南北文化交融之地,艺术人才辈出。赵小勇少年时代家庭困难,受蚌埠艺术氛围的影响,自学素描(图38)色彩。虽然没上大学但从没放弃过学习。据赵小勇的师友张乃田先生回忆:“20世纪70年代,有位中央美术学院雕塑专业的教师被误打为右派分子分配到蚌埠,携其夫人一起创作了一批泥塑作品在蚌埠市展出,代表作品有《收租院》,对当时的蚌埠美术爱好者影响极大,不能说对少年时代的赵小勇是没有影响的。”①内容据张乃田口述整理。采访时间:2016年6月,地点:张乃田家中,采访人为赵小勇生前亲友。我们猜测赵小勇后来对陶塑创作有如此大的热忱,可能有几分是受到这位雕塑家作品的耳濡目染,在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缘故。后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受高泉等著名艺术家指点,自学绘画、雕塑。在物质匮乏的特殊时代,任何点滴的艺术声音都成为他重要的信息,书尾报头一些印刷质量不高的图片成为他最初的老师,对大师艺术的崇拜使他终日在对这种模糊概念的揣摩与猜测中度过。20世纪90年代国门大开,各种信息涌入,艺术进入了空前的繁荣,他和朋友们一起抓住时代赐予的机会,如饥似渴地吸收各种艺术观念,儿时的玩伴有的成为玉雕家,有的成为油画家。他生在特殊年代没有机会大量地读书或像古代文人士大夫那样过着终日坐而论道、闲散悠游的生活,而是和普通的工人一样进入车间做着最朴素的劳动。他可能分不清立体派抽象派有什么区别,甚至对毕加索嗤之以鼻,但从他作品中流露出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气息,很难认为他只具有一般意义上的文化水平。长期的实践让他在精神上达到某种高度,对经典的暗自揣摩使得他作品的精神品格和古人暗合,可以说是特殊时代造就了一批特殊的人才,他超越了文化水平的界定。
图38 素描稿
图39 《算卦》
朱良志先生在著作中谈到:“文人艺术强调思想和感觉,即所谓由感上升到思,重视生命的感觉,重视生命智慧的表达。”①朱良志:《中国传统艺术的人文价值》,《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版)2013年第1期。赵小勇作品中经常表现的淮河风情,就是对理性对象的一种感性表达,肥唇大耳的形象虽然夸张却有活脱脱的生命力。身患绝症让其对生命本体有一种真实感受,对任何生活的捕捉都更为敏感。因为随时可能要面对另一个世界,赵小勇最后时期的作品总是表现小时候翻墙头、街坊邻居打麻将、理发的、算命的(如图39),并且在深夜里快速创作。不难看出那是他童年在淮河岸边玩耍留下的快乐,是对生命说不出的珍惜和留恋,是和死神抢时间。每个人从出生就不可回避地在走向终结,而恰恰他拥有着这种高超的技巧和不可复制的才气,可以用他最熟悉的方式把这种真实的、对生命最朴素的热爱表达了出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智慧的外溢。
2.超越时代的束缚,在民间艺术中吸收营养
赵小勇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经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所有艺术家共同的文化洗礼,受到了苏联以列宾为代表的社会现实主义的影响,经历了新中国为工农兵和社会主义服务的“红光亮”时期,经历了带有反叛意义的“85美术新潮”时期。20世纪90年代后国门打开,轰轰烈烈的欧洲现代派席卷而来,“表现主义”“后现代”“行为艺术”在中国大地上遍地开花。全国各地围绕各个美术学院为中心出现各种风格并立的现象。艺术家往往刚刚接受一个观念又迅速地被另一个观念所覆盖,继而的“绘画死亡论”从欧洲袭来,刚刚接受各种风潮洗礼的艺术家显然措手不及。一批艺术家从知识风暴的喜悦转向面对选择的困惑,艰难地寻找自己的位置。他们面对西方国家断言的“架上绘画必然走向灭亡”,甚至现代艺术的灵魂人物、一度成为野兽派领袖的德朗,也对“现代派”提出责难:“从众多外形中抽取永恒因素的人,难道就因此而永恒了吗?”“艺术是一个不断发现的阶梯,但如果过度使用此阶梯,则会掉回地上”等①司徒立、金观涛:《当代艺术危机与具象表现绘画》,中文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99页。。现代艺术家善于怀疑和反叛的精神加剧了他们转向对自己的怀疑,对现代艺术最大的反对源于现代艺术内部。中国艺术家刚刚沉浸在西方舶来的各种艺术形式的喜悦中,又迅速地被西方更新的美学理论抽了一个耳光。如何形成符合中国国情、符合民族审美习惯,并为人们所接受和服务的艺术成为所有艺术家共同的思考。而赵小勇恰恰接受了这所有思潮的洗礼,他苦苦挣扎,从画素描到画油画,从做古典雕塑到做现代城市雕塑,眼看着其他艺术家迅速以新的面貌出现并生根发芽,赵小勇面对变化莫测的艺术流派在激流勇进奋力一搏之后,回归了传统民间艺术,从民间找到了创作的源头并扎下了根。
四、结语
赵小勇陶塑艺术的成就与其所处的时代、文化的变迁、自身命运的坎坷是分不开的。
2013年末,赵小勇肠癌复发去世,一生未在院校中讲过课,迫于生计也未曾来得及教过一个徒弟,其天才式的作品普通手艺人也无力模仿,手艺就此失传。所幸在其最后阶段受到艺术赞助人的赏识,成为签约艺术家,使其大量作品和生前重要资料得以封存保护,但其非凡的艺术价值仍需得到更多的关注和介绍。
赵小勇作品深深扎根于生活,带着泥土的气息,把西方造型意识的理解化进了中国特有的写意精神中去,所以作品中常常出现诙谐幽默、憨态可掬的形象,既有浓浓的乡土气息又不至于空洞无依,塑造形象所依赖的结构、肌肉、穿插、空间离不开他早期扎实的造型功力,更得益于他对民间艺术中具象与抽象之间“度”的把握上。正如他的挚友鲍国强先生说:“他的作品不论是佛道人物还是市井小孩,无不体现出对生命的关注、对灵魂的拷问以及对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期盼。所以,我们看小勇的作品,不要耽迷于他的艺术想象力和精湛的表现手法,更要体念他的古道情怀和对生命的深刻体悟。”①鲍国强:《大才小勇——赵小勇与其陶塑艺术》,《安徽工艺美术》2016年第1期。
① 陈国栋(1987— ),男,汉族,安徽淮北人,安徽财经大学文学与艺术传媒学院教师,主要从事民俗艺术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