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领头乌鸦

贝贝小酱/文潘　倩/图



消失的领头乌鸦

贝贝小酱/文
潘倩/图

它们悄然进屋，无声无息。

那是星期天的下午，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发呆，无所事事，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说是警方截获了被非法猎杀的数千只野生珍稀鸟类。

它们从阳台进来，像没看到我一样，在我旁边的桌子上一阵翻找，接着又去了厨房，像幽灵一样，不过这次似乎满意了。它们在厨房找到一大盘肉，那是我晚上的主食，它们连问都不问我一下，就集体围着那盘肉吃了起来。

这些目无法纪的盗贼吃饱喝足后，又要从阳台那里撤退。我立刻叫住了它们。

“请等一下！”

“先生，有事吗？”领头者说。

“你们还没付钱呢。”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民族没有付钱这个传统。我们的传统是：谁看到了就是谁的。”

“可那是我家的肉。”要知道它们有六个，我只有一个，如果惹怒它们，它们很可能会集体围攻我，然后从阳台逃窜。

“现在不是你家的肉了，先生，现在是我们的肉。”那个领头者表达了应有的礼貌，它每句话都要称呼我先生，刻意表现它是如此有涵养，而我反倒成了没事找事。

真倒霉！

那只带头的乌鸦见我没话说了，又等了几秒，才礼貌地带着它的小队悄悄从窗台飞行而去。

我继续躺回沙发，又回到百无聊赖的状态。领头乌鸦的年龄明显比其他五只大了一些，也更圆滑沉稳。它带领的小队就鬼祟很多，全是些毛头小子，领头乌鸦说话的时候它们在一旁好奇地看看天花板，又看看电视机，显然是第一次进屋作案。

问题是：经验老到的领头乌鸦本可以独自作案，为何要召集累赘的新手团伙作案？是为了壮胆吗？可它本就很有胆色。它似乎故意如此招摇，且刻意无视人类。

我决定找到领头乌鸦，问个究竟。

第二天早上我出门时，整个城市已布满乌鸦。垃圾袋被乌鸦撕咬开来，凌乱肮脏的垃圾在街口四散，乌鸦在各个生鲜垃圾袋里寻找早餐……然而，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像没看见这些黑家伙一样。

人们无视乌鸦的存在，就好像昨天那些乌鸦无视我的存在一样。

电线上、行道树上、房顶上、地上，到处都有乌鸦的踪迹。

公园里，有游客在用碎面包喂鸽子。一群乌鸦纷纷落在地上，模仿鸽子，从游客那里得到食物。

然而乌鸦和鸽子终究不同，乌鸦不喜欢干面包，它们喜欢把干面包叼到喷泉的水里浸泡后再吃掉。

但是游客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喂干面包。乌鸦不在意，游客也不在意，一切好像就那么理所当然。

一路上，我尝试跟乌鸦对话，但它们好像都不会开口说话。它们都不是我要找的那只领头乌鸦。

突然，我看到一只乌鸦飞到公路中间，将一个核桃放在公路上，然后站到一旁。很快，一辆汽车快速行驶而过，将核桃壳碾碎。那只乌鸦稳稳当当地走过去，惬意地吃起来。随后，它飞到路旁的一棵树上。

我惊喜地走过去。

“乌鸦先生，乌鸦先生，是你吗？”

我对一只入室抢劫的乌鸦如此热情，真是奇怪。

那只乌鸦就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埋头梳理着羽毛。

我断定这正是那只乌鸦无疑，它不承认是很正常的，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了罪。于是，我继续问：“乌鸦先生，是你吗？”

“你是在找我吗？”声音来自我身后，我转头看到一只乌鸦正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

“你是在找我？”它望着我。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乌鸦先生！”我走近它。

“实际上，我今天正打算离开这里，恰好看到你在对那只乌鸦说话。”它揶揄地用翅膀指指那只还在埋头梳理羽毛的乌鸦，接着说，“你想问什么快问吧！”

“我想知道你昨天为什么那么做。”

“我在教学。”

“教学？”

“是的，我先是教它们如何无视人类，在城市的各个地方生存。要知道，人类有多么无视我们乃至整个鸟类家族的生命。我打算离开前让它们见识一下更刺激的，入室觅食，多刺激！唉，只可惜这些乌鸦太胆小了。绝大多数的鸟类都太弱小了，它们没有我的能力和魄力。”

“魄力……”

“唉！唉！”它突然腻烦起来，“反正它们已经学会了在城市生活的技巧，这里食物充沛又没有天敌，我可以放心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

“回家！”

“你家住在哪里？”

“从这里往南飞200千米有一棵挂着黄色秋千的树，从这棵树再往白色教堂的方向飞1000千米，就可以看到一个养牛场，我家在养牛场的东南方向5千米处的一个小森林里，小森林的东边有个湖泊。”

“应该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有机会来看我吧，我要走了。对了，提醒你一下，再过一个月，这里的乌鸦就到了交配期，到时它们会去人们家里借晾衣架，这是我教它们的。因为晾衣架的韧性很适合搭巢。”说完，它狡猾地一笑。

就这样，我送别了乌鸦先生。

一个月后，一只雌乌鸦自顾自来我家的阳台借了一些晾衣架。这些聪明的乌鸦甚至会从其他动物身上直接拔毛去搭它们温暖的育儿窝，我怀疑这也是那只领头乌鸦的教学内容之一。

我每每饶有兴味地看着，把自己当成隐形人。

后来，那就是领头乌鸦也料不到的事了：五月初，雏鸟的出生使人们和乌鸦的矛盾大大加剧。自以为受到威胁的乌鸦父母经常攻击路过的行人，以此警告人类不要靠近。

领头乌鸦更不知道的是，后来的后来，乌鸦越来越大胆，它们不仅捣乱垃圾，还捉老鼠、挑逗猫和鸽子，利用地心引力将一些动物摔死，并且到处喧哗，它们在阳台嬉戏，抢小孩儿的食物，让鸟粪从天而降……总而言之，它们让我和住在这里的人们头痛不已，忧心如焚。

我想，如果有一天领头乌鸦回来了，我要请它好好管理它的军团，也许它会同意，也许它会回敬我“请人类好好管理自己”……

然而，我始终没有盼到它。也许它迷路了，也许它对这里不再有兴趣，也许那棵树上已经没有了黄色秋千，让它再也找不到回到这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