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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分布格局看郭守敬“南海”测点位置

2016-05-18李彩霞

关键词:经度黄岩岛纬度

李彩霞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570228)

从分布格局看郭守敬“南海”测点位置

李彩霞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570228)

经过对郭守敬四海测验中“南海”经度纬的推算,发现首批7个测点为三条南北走向的基线,第二批21个测点为四条南北、东西走向的经纬线,它们共同形成纵横网状分布格局。“南海”测点的位置处于网状格局南线与东线的交汇点,今黄岩岛附近。28个观测点的选点标准是以中部地区最为密集,兼顾东南西北四方边疆,思想宗旨上同时具有天文意义和宣示大国疆域的政治意义。元初的测量与航海技术比宋代有了长足进步,郭守敬等人完全可以登上黄岩岛或者在船上进行测量。

分布格局;郭守敬;“南海”;经纬度;黄岩岛

元代郭守敬奉元世祖之命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四海测量”,其中的“南海”测点位置,韩振华、李金明、武家壁等认为在中沙群岛,曾昭璇、陈美东认为在林邑(今属越南),厉国青、钮仲勋等认为在西沙群岛①。本文试从“南海”的纬度与纵横网状分布格局,郭守敬选点的标准与思想宗旨,以及元朝的航海、测量技术等方面,论述“南海”测点就在黄岩岛附近的准确性与合理性。

至元十六年三月庚戌(1279年4月15日②),同知太史院事郭守敬借向忽必烈讲解天文仪器之机,建议在全国范围内实地测景。他在奏章中说:“唐一行开元间令南宫说天下测景,书中见者凡十三处。今疆宇比唐尤大,若不远方测验,日月交食分数、时刻不同;昼夜长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高下不同,即目测验。人少,可先南北立表,取直测景。”③得到世祖的准许。郭守敬等人在“东极高丽,西至滇池,南逾朱崖,北尽铁勒”④的全国范围内,第一批选取了从北极出地15°的南海到北极出地65°的北海,加上纬度依次间隔10°的衡岳、岳台、和林、铁勒,以及大都共7个点进行测量,有北极出地高度、夏至晷景和昼夜长短三项数据。第二批共有高丽、琼州、成都、和林,中部如东平、阳城、鄂州、吉州等20个测点,大概因时间紧、战乱或人手不足等原因,只有北极出地高度一项数据。郭守敬“由上都、大都,历河南府,抵南海,测验晷景”⑤,亲自抵达南海测量。

“南海”其地自秦始皇置南海郡,历经汉、隋、唐,一直作为政区延续下来,常被用来代指广州。但琼州北极出地19.75°,南海在琼州以南的北极出地15°,与广州纬度不符。也有人说南海在越南中部的林邑(顺化)⑥,因《元史·天文志》“仰仪”铭辞云:“极浅十五,林邑界也”⑦,而南海也在北极出地15°,故为一地。仰仪是郭守敬发明的类似球面日晷的仪器,利用微孔成像的原理,测定真太阳时、太阳的球面位置和日食过程。《元史·天文志》列简仪、仰仪于首位,太史院也把二仪放在主灵台上,可见对仰仪的重视。《元史·天文志》“仰仪”铭辞,实系抄录姚燧《仰仪铭》而成,原文木刻本和点校本均作“极浅十七,林邑界也”⑧,《永乐大典》残卷亦作“极浅十七,林邑界也”⑨,《旧唐书·天文志》载“林邑国北极高十七度四分”,《新唐书·天文志》也说“林邑……极高十七度四分”。杜佑《通典》也载:“永和五年(349年),林邑王范文死,子范佛立,犹屯日南。九真太守灌邃率兵讨佛,走之,邃追至林邑,时五月,立表,日在表北,影在表南九寸一分。”戴通伯据晷影推算林邑在北纬17.05°—19.35°⑩,伯希和认为在北纬17.24°⑪,皆在北纬17°附近。

郭守敬南海测量后六年,即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世祖又遣太史鉴侯张公礼、彭质等往占城测晷景。如果南海在林邑,短短六年内在同一地点两次测量并无必要。占城在至元十七年(1280年)才向元朝遣使贡方物、奉降表,成为附属国。林邑从未被称呼过南海,其地在海南东南侧,也与“南逾朱崖(海南岛)”的描述不符。唐僧一行的测验范围南起林邑、北至铁勒,郭守敬称疆宇比唐更大,北海在铁勒之北,南海更应在林邑之南。

一、“南海”的经纬度与纵横网状分布格局

郭守敬所测量的南海“北极出地一十五度,夏至景在表南,长一尺一寸六分,昼五十四刻,夜四十六刻”。⑫其中的北极出地高度、夏至晷景和昼夜长短三项数据都与纬度有关。人们可根据南海数据推知其纬度,但因没有经度数据,无法准确定位其位置。韩振华和李金明提出,可根据从日出到正午的时间是白昼长度的一半,以12点减去昼长时间的一半,就是日出时间的原理,以两地的昼夜时间差推算经度。⑬如南海昼54刻,夜46刻,衡岳昼56刻,夜44刻,白昼时间相差2刻,则日出到正午时间相差1刻。古人一天分为百刻,相差1刻则经度差3.6°。衡岳(广东英德大罗山)在东经113.1°,则南海应在东经116.7°。这种说法把晨昏线等同于经线是不对的,晨昏线与经线只有在春、秋分时才重合,其它时间并不重合。同时也没有把本地时间和标准时间区分开来,在计算日出时刻时,直接把本地时间当作标准时间了。实际上白昼时间的长短与季节和纬度都有关系,决定日出时间的有经度、纬度和高度等多种因素。相同经度和高度时,纬度不同日出时间也不同。如果以他们的方法计算,和林、铁勒和北海的昼长分别为64、70、82刻,以和林为基准,后两者与它的日出时间差分别是3刻、9刻,每刻相差经度3.6°,则它们与和林的经度差分别为10.8°和32.4°。然而从地图可以看出,它们三者几乎是在同一经线上的,所以仅凭昼长时间推测经度并不科学。

利用北极出地高度、夏至晷景和昼夜长短皆可推算出南海纬度,详见表1。第一,北极出地高度。元初使用僧一行发明的“覆矩”⑭,其方法是在绘有圆弧刻度的象限器直角顶上挂一铅垂线,一条直角边对准北极,铅垂线与另一直角边在圆弧上的距离,即为北极出地高度。《旧唐书·天文志》记载:“以覆矩斜视,北极出地”,“以(覆矩)图校安南,日在天顶北二度四分”。元代一周天为365.25°,换算成现代的360°制,元代1°为今0.985626283°,南海北纬14.78°。第二,利用夏至晷景推算。假设夏至测点位于地平面的中心,北回归线上太阳光的射线与垂直地面的圭表构成投射角。如南海景在表南,长一尺一寸六分,说明太阳光射线即晷景长度1.16尺,它与8尺圭表之间形成一个垂直地面的直角三角形,其中斜边与8尺表之间的夹角就是夏至太阳的投射角。利用三角形勾弦定理1.16/8=0.145,算出投射角为8.25°。又夏至赤道与北回归线之间形成23.27?的夹角,当太阳位于北回归线以北时,以该夹角23.27°加上投射角,以南减之,就是测点的纬度。南海在北回归线以南,因为只有在北回归线以南阳光才向南投影,形成“景在表南”的效果,得出南海在北纬15.02°。第三,利用昼夜长短推算。假设济源市纬度35.6°,夏至太阳直射北回归线23.26°,夏至昼长=24-2/15°arccos (tan35.6°,tan23.26°)=14小时22分⑮。已知南海昼长时间为56刻,合12.96小时(古人将一天24小时分为100刻),套入该公式,算出南海纬度为16.17°。由于三项数据算出的纬度数据各不相同,取三项平均数为15.32°,在今中沙群岛(北纬15°24′-16°15′)范围之内,与黄岩岛(北纬15.13°)的纬度非常接近,再加上古人天文计算1°以内的误差,几乎可以确定与黄岩岛纬度吻合。

表1 南海及首批7个测点的纬度

古代经度(子午线)的意识形成相对较晚。开元年间僧一行领导的“九服晷漏”和“九服食差”的计算方法都指向纬度,未涉及经度。但他选取几乎位于同一经线(东经114.2°-114.5°)上的四个地点:滑州白马、浚仪岳台、许州扶沟、上蔡武津同时测量,并根据日影长短和北极高度差算出每隔351里80步(合129.22公里)则纬度相差1?的结论,纠正了前人“寸差千里”(南北相隔千里,8尺表日影差一寸)的看法。129.22公里就是同一经线上纬度相差一度的距离,因此不能说这次测量与经度毫无关系。

一般认为成熟的经度意识到明朝才出现,明人在月食时“欲定东西偏度,必于两地同测一月食,较其时刻。若早六十分时之二,则为偏西一度;迟六十分时之二,则为偏东一度”。⑯与今天的经度相差1°则时间相差4分钟的概念相同。但早在金朝末年,耶律楚材就在《庚午元历》中提出以“里差”(经度差)改正因东、西距离差造成的日月食时间区别。他说:“以西域、中原地里殊远,创为里差以增损之,虽东西万里,不复差忒。”⑰“以寻斯干城为准,置相去地里,以四千三百五十九乘之,退位,万约为分,曰里差……以东加之,以西减之。”⑱1221年长春真人邱处机在蒙古克鲁伦河一带,实测日食和夏至晷景长度,“五月朔亭午,日有食之……又行十日,夏至。量日影三尺六七寸,渐见大山峭拔”⑲,其中的日食时间差就与经度有关。苏天爵提出中原的子正(半夜12点),在寻斯干城(今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则为初更(晚7点到9点)⑳,已具有地方时的性质。至元四年(1267年)天文学家扎马鲁丁将绘有经纬网格的地球仪传入中原,“其制以木为圆球,七分为水,其色绿……画作小方井,以计幅圆之广袤,道里之远近”。㉑郭守敬所在的元朝初年很可能已有经度意识㉒。首批优先测点的7个测点皆呈正南、正北走向,与经度方向一致。西晋裴秀发明“计里画方”的制图方法后,很多古地图上都有正南、北及正东、西直线的方格网。现存最早的石刻地图之一,就是南宋绍兴年间以计里画方“网格法”刻绘的《禹迹图》。郭守敬完全可能先在方格网地图上设计若干个“取直测影”点,并用“交食校验法”验证两地是否位于同一子午线上。为了更清楚地显示全部测点的位置,现将第二批20个测点的北极出地高度换算成今制纬度,见表2。

表2 其余20个测点的纬度

郭守敬四海测验的内容之一是测定“日月交食分数、时刻不同”,即观测日食、月食的发生周期和时刻不同。传统认为交食(日食、月食)是校验不同历法之优劣,及经纬度准确性的标准,“历法疏密,验在交食”。利用各地所见日、月食的时间差,可推算出经度,同时可利用耶律楚材的“里差”(经度)概念,作为南北“取直测景”的辅助参考。测验当时日食的时间、地点较难预见。月食相对较易,大约每一沙罗周期(18年10天)有月食28次,平均每年1-2次。如果两地的月食在同一时间发生,说明两地在同一经线上,在同一经线上布点测景即“取直测景”。因为测晷景的方法就是正午时立杆,测出午正方位上的最短日影,根本无须冠以“取直”二字,所以这里的“取直”并不是“取最短晷景”,而是“取南北直线”的意思。至今工程项目或某些方言中仍有“裁弯取直”或“取直”的说法㉕。因为人手本来就少,只能用最短的路程、最小的距离获得最大的纬度跨度,节省人力物力。“南北立表,取直测景”两句实际上包含了经线的概念。

从郭沫若《中国史稿地图集》“元初测影所分布图”可以看出,首批选取的纬度插值区间间隔10°的7个观测点,分布在三条基线上,具体见图1㉖。第一条是“北海—铁勒—和林”三点一线,约在东经103°,以蒙古旧都和林为基点,中间经过铁勒,最后指向北海,纬度间隔20°。第二条线是“岳台-衡岳”线,约在东经115°,以岳台(今河南开封市西)为出发点,向南延伸到衡岳,纬度间隔10°。第三条是“大都-南海”线,约在东经116.5°,以都城大都为基点指向南海,纬度间隔约25°。后期的21个测点㉗几乎都在南北或东西直线上。从经度上看大致分为四条基线。其中前三条与首批测点相同,首批第一条“北海—铁勒—和林”线,往南延伸至西凉州(武威)、成都、滇池。第二条“岳台-衡岳”线中间,往北增加西京(大同)、太原,中间增加旧的“地中”阳城,往南延伸到雷州、琼州。第三条“大都-南海”线中间增加了北方的上都(内蒙古锡林郭勒),东部的东平,以及中部的鄂州、吉州。另外新增的一条线在全国的东部,约东经119°处的北京(宁城)—益都—扬州线。从纬度上看,后期的21个测点在早期10°纬度区间基础上加密了一倍,变为纬度间隔5°线。一般同一纬度上有两个测点,如北纬25°的衡岳、吉州,北纬30°的成都、鄂州,北纬35°的安西府(西安)、阳城、岳台,北纬40°的西京(大同)、大都,北纬38°上则有高丽、登州、太原、西凉州4个测点。四条经线、四条纬线非常有规律地分布在全国东南西北的各个角落,形成多个“井”字形图案。高丽刚刚被元朝征服,而占城还没有归降元朝,这些情况反映在测点分布图上,所以测点中有高丽,而没有林邑。

图1 28个测点4条纵横经纬线

二、观测点的选点标准与思想宗旨

郭守敬精心选择的这28个观测点,主要是出于天文意义和政治意义两方面。从天文意义上来说,照顾旧地中阳城、新地中岳台,以及安西府(西安)、铁勒、太原等传统天文测点。周代以来人们认为阳城(河南登封告成镇)为全国的中心“地中”,地中的晷漏时刻为“天下之正”,不再派天文官到各地去测量。唐僧一行、南宫说主持全国测晷景时发现,阳城晷长只有1.48尺弱,极高34.4°,而岳台(今河南开封市西)夏至晷长1.5尺微强,极高34.8°,后者与《周礼·考工记》“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的标准更加接近。此后岳台取代阳城,成为新的地中和晷影测量中心。西安作为历代古都,一直受到君王和统治者的重视。太原是唐僧一行曾经测验过的地点,郭守敬在太原的再次测量,既可校对一行测量的准确性,又可对一些与时间变化有关联的数据(如黄赤交角)进行比较、推算。具有政治意义的测点,如蒙元四大都城中都(河北张北县)、和林、大都(今北京)、上都(今内蒙古锡林郭勒),其中除中都外其它都被列入测点。上都和大都分别是元朝统一中原前后的都城,和林又称哈拉和林(karakorum),元太祖成吉思汗十五年(1220年)在此建都,成为蒙元的军事重地和政治中心。至元八年(1271年),忽必烈迁都大都后,改和林为宣慰司都元帅府。北京(今内蒙古宁城)则是辽代中后期的国都和北方政治、经济中心。

有些地方既有天文意义,又有政治意义,如大都、上都、西安、铁勒等。郭守敬在进行四海测验之前,就曾申请在大都(北京)建司天台,并在上都(内蒙古锡林郭勒)、阳城(河南登封告城镇)等五处安设仪表,派监侯官长驻测点记录数据。正因为上都、大都具有政治意义,所以在天文上的意义也变得很重要,西安作为历朝古都,在隋唐时期就多次进行天文测量。铁勒在汉代称丁灵国,北魏称高车国,隋唐称铁勒,元代称康里,是蒙古通往西北钦察的交通要道。僧一行也曾在铁勒测量过。

郭守敬四海测验后不久,即编成《授时历》颁布全国,可见其测验的目的是使新的历法能够普遍适用于全国百姓。他精心选择的28个测点,遵循南北“取直测影”、纬度间隔的同时,兼顾历法的普遍适用性和历史文化传统。测点的范围从北海到南海贯穿全国的北部与南部,从西凉州到高丽则贯穿全国的西部与东部,既照顾北方草原民族,也考虑南方农业民族和渔民对历法指导的需要。同时特别关注中部城市或人口密集区域,中部测点非常密集,如中书省选取东平、大名、益都、登州、太原、大都、上都7个测点,河南行省选取扬州、南京、阳城、岳台4个测点,陕西行省有兴元、安西府2个测点。因为中原地区人口密集,历法的准确性对于农耕经济型国家来说有重要意义。

测点的选择还有宣示全国东南西北疆域的意义。如在夏至日最先“取直测景”的7个测点中,和林在北纬45°附近,蒙古乌兰巴托西南喀拉和林,为蒙古旧都。铁勒北纬55°附近,俄罗斯贝加湖西安加拉河一带,为僧一行曾经测点之处。北海是四海测验中最北的测点,“北极出地六十五度,夏至晷景长六尺七寸八分,昼八十二刻,夜三刻”,约在北纬65°处北极圈附近,今俄多斯通古斯卡河一带,为元朝北部边疆所在。四海测验最东面的高丽测点,同样具有疆域意义。元太宗三年(1231年)蒙古征服高丽(朝鲜开城),至元七年(1270年)元朝在高丽开城置征东行省,由达鲁花赤监国。郭守敬在高丽所在北纬38°另外还设置了登州、太原、西凉州(武威),与高丽一起共4个点,可见对高丽的重视。南海自古就是南海航线的必经之路,唐宋时已有许多礁石浮出海面,正因为南海是“四海测验”中的最南测点,也是大都—南海基线的最南端,郭守敬才不辞辛劳、不远万里亲自测量。

三、元初“南海”测量的可能性和经纬度的确定

无论在首批7个测点,还是在第二批21个测点,南海与大都在同一条子午线上。结合大都的经度和之前所推算的纬度,南海测点应在东经116.5°、北纬15.32°附近。在此范围的附近海域内,只有中沙群岛的黄岩岛(北纬15.07°,东经l17.51°)与该经纬度位置最为接近,且高出于海面。黄岩岛是面积约150平方公里的大环礁(包括潟湖),经C14测定,其礁岩的年代从19730±450年到470±90年不等㉘,有些礁岩出水年龄可能早至2万年前。落潮时有一圈礁石露出水面,将中间围成潟湖,其底面可能是低湖面标志,保存有古代溶蚀作用形成的碳酸盐灰泥。虽然目前看来黄岩岛露出水面的面积不大,但由于气侯变暖、冰川融化等原因,从11世纪开始海平面平均每年上升0.6毫米,19世纪末以来平均每年上升超过2毫米㉙。照此速度推算,在700多年前的元朝初年,海平面应该比今天低50厘米左右。测量晷景时所使用的8尺(合2.67米)圭表,水平面上的晷影1尺多,只需要不超过一平方米的面积就可以进行。

远方测验中的北地出地高度、晷景尺寸和昼夜长短三项数据,都可以在船上进行。测量地平高度时,在覆矩的直角顶点系上重锤,两直角边间安装一个0度到90度的量角器。把覆矩的一条边指向北极,使边、人眼和北极在一条线上,重锤线在量角器上的指针就是北极出地高度。这样的重锤测量不依赖水平面,就可以在海船上进行。测量晷景时也只需要有长度超过8尺(可以安放圭表)的船,船头有一块30、40公分的空白、平整的甲板(读取景长)就可以了。这样的船在元初无疑非常容易获得。1974年泉州湾出土的宋末(1277年)远洋海船,仅残骸长度就达24.20米,宽9.15米,深1.98米㉚。马可·波罗描述元代的远洋海船“用好铁钉结合,有二厚板叠加于上”,“有大舱十三所,以厚板隔之,其用在防海险,如船身触礁或触饿鲸而海水透人之事,其事常见……至是水由破处浸入,流人船舶。水手发现船身破处,立将浸水舱中之货物徙于邻舱,盖诸舱之壁嵌甚坚,水不能透。然后修理破处,复将徒出货物运回舱中。”㉛郭守敬奉世祖之命进行测量,完全有能力乘坐体积较大,抗风浪能力良好的官船。最后一项昼夜长短更没问题,测得昼夜长短分别为54、46刻,也完全符合越接近赤道,昼夜长短越接近的事实。

当然,南海测量还需要考虑天气因素是否具有可行性。夏季南海西南季风盛行,近几十年来爆发的时间有时早至4月22日,有时晚至6月8日,平均日期为5月17日。㉜郭守敬测量时的1279年夏至(6月15日)西南季风应已爆发,给南海航行增加了一定难度。但中国早已学会了帆樯和使风技术,逆风而行并不会成为航海的阻碍。北宋末年(1124年)徐兢所著《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卷34“客舟”描述挂帆行使的情形:“风正则张布帆五十幅,稍偏则用利篷,左右翼张以便风势。大樯之巅,更加小帆十幅,谓之野狐帆,风息则用之。然风有八面,唯当头不可行。”㉝郑和下西洋的船队由具有多根桅杆的帆船组成,最大者挂12帆。郭守敬完全可以利用风樯的作用和使风技术,克服南海的西南季风抵达黄岩岛附近海域,并用铁锚和矴石使船只完全停泊后,登上黄岩岛或者在船上进行测量。

陈美东先生说:“北海一处,此处显然没有海,所以也不必一见南海之名,就非要到海中去找寻与之对应的地点不可。”㉞其实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古代河湖水大则称之为“海”,《说文》:“海,天池也,以纳百川者。”百川朝海,海为集水的大池或大范围的河流。“南海”可指南方大的水流,刘熙《释名》:“南海,在海南也。宜言海南,欲同四海名,故言南海”。唐代域外诸国从南海载宝货而入,其船称南海舶,皆指今广东、广西、海南岛以南海域。“四海”指天下、国家,《尚书·大禹谟》言:“文命敷于四海”,天文官到达的地点必定在疆域之内。郭守海领导的四海测验是包括高丽、铁勒、北海在内的全国测影,首批7个测点是与经线平行的三条纵向基线,后批21个测点是与经、纬线平行的四条纵横线。总体上28个测点主要由铁勒、阳城、岳台等传统天文测点,以及上都、大都等政治意义测点构成,呈现出四条纵、横交错的分布格局。该格局以全国的中部地方最为密集,同时照顾东南西北测点的边疆意义,总体目标是为历法的普遍适用性服务,同时具有宣示元朝疆域的作用。南海测点与大都位于同一经线上,再加上纬度15.32°的位置,可以定位在今黄岩岛附近。元朝的造船水平、海军规模可以轻松地进行远洋航行,700年前黄岩岛的海平面比今天低50厘米左右,完全可能登上岛屿进行测量,即便无法登上黄岩岛也可以在船上进行测量。不能因为今天黄岩岛露出岛礁的部分较小,而完全否定元初在黄岩岛上或船上测量的可能性。

注释:

①韩振华:《元代<四海测验>中中国疆宇的南海》,《南洋问题》1979年第6期;李金明:《元代“四海测验”中的南海》,《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6年第4期;武家壁:《试论郭守敬的“南海测验”》,《广西民族大学学报》2015年第2期;曾昭璇:《元代南海测验在林邑考——郭守敬未到中、西沙测量纬度》,《历史研究》1990年第5期;陈美东:《郭守敬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2页;厉国青,钮仲勋:《郭守敬南海测量考》,《地理研究》1982年第1期:钮仲勋:《元代“四海测验”中“南海”观测站地理位置考辨》,《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8年第2期。

②武家壁认为1279年3月庚戌,即农历3月27日,这年夏至是农历4月19日,前后只有22天时间抵达南海。郭守敬不可能在这知短的时间内抵达南海,其他官员在同日到达北海也无可能,因此实际测量工作应在1280年的夏至进行。经查证,1279年3月庚戌应为三月初三(公历4月15日),这年夏至为5月辛亥日(5月5日,公历6月15日),前后不是22天,而是整整61天,有充足时间抵达南海。认为郭守敬的测量工作在1280年进行是没有根据的。武家壁:《试论郭守敬的“南海测验”》,《广西民族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5年第2期,第8-14页。

③齐履谦:《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见苏天爵编:《元文类》,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717页。

⑥曾昭璇:《元代南海测验在林邑考—郭守敬未到中、西沙测量纬度》,《历史研究》1990年第5期,第136-137页;陈美东:《郭守敬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2-204页。

⑧姚燧:《仰仪铭》,苏天爵:《元文类》(上),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215页。

⑨解缙:《永乐大典》第3卷,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530页。

⑩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四卷,天学第一分册,科学出版社1975年版,第276页。

Viewing Guo Shoujing’s Location of Measuring Points of the South China Sea from the Distribution Pattern

LI Caixia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s,Hainan University,Haikou 570228,China)

Viewing from the calculation of the latitude and longitude of the South China Sea in Guo Shoujing’s national measurement, we find that the 7 measuring points of the first batch form the three baselines of north-south trend,the 21 measuring points of the second batch form the four warps and wefts of north-south and east-west trends,which jointly formulates the web distribution pattern in length and breadth.The location of the South China Sea measuring points falls into the intersection of the Southern and eastern fronts,near the Huangyan Island.The point-measuring standard of the 28 points is most intensive in the central part of that area, giving consideration to the four frontiers of the east,south,west and north.Most of the measuring points are of astronomical meaning, declaring the political significance of a big country’s territory.Since the measurement and navigation technology in the early Yuan Dynasty had made great progress compared with the Song Dynasty,Guo Shoujing could completely take the measurement either on the island or in the ship.

Distribution Pattern;Guo Shoujing;the South China Sea;longitude and latitude;Huangyan Island

K928.1

A

1008-8318(2016)06-0009-07

2016-10-29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南海诸岛开发进程研究”(编号:13XZS023);海南大学科研启动基金项目“三沙市历史地理考证”(编号:kyqd1442)。

李彩霞(1977-),女,湖北荆州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古典文献学、南海历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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