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老师的俗话
2016-05-17杨军
文_杨军
毓老师的俗话
文_杨军
推荐图书:《毓老师说》作者:爱新觉罗·毓鋆 讲述/毓门弟子 恭录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副标题:礼元录出版年:2015年1月
《东坡志林》里一则故事,讲王安石变法时,进士黎子云在唐村遇见一位乡老。老人责问他:“宰相何苦以青苗钱困我?于官有益乎?”子云答:“官患民贫富不均,富者逐什一益富,贫者取倍称,至鬻田质口不能偿,故为是法以均之。”老人笑曰:“贫富之不齐,自古已然,虽天公不能齐也,子欲齐之乎?民之有贫富,犹器用之有厚薄也。子欲磨其厚,等其薄,厚者未动,而薄者先穴矣!”子云竟无言以对。苏东坡称赞这位老人:负薪能谈王道。
王道是什么?现代学者尽可以引经据典,做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但那位老人只从生活经验做了个比喻:自然状态的贫富不均,就像东西有厚有薄,不能人为强制平均。一句大俗话。故《论语》里讲“不患寡而患不均”还有一句“不患贫而患不安”,富民首先要使人民能“安身立命”。在今天的经济学里,人们称为“市场规律”(然而一个多少可疑的概念)。王安石是一位理想主义者,谨尊《周礼》变法,在国家内忧外患之际,有魄力,但少了这份民间经验的踏实。他的青苗法,也因推行过当,无疾而终。但“负薪能谈王道”,可见宋人的学问风气。
有宋一代,是中国思想史一大巨变。所谓“礼下庶人”,原来局限于贵族和世家的学问,真正开始流向民间。北宋有范仲淹开创郡县学,立义庄义学。到南宋时,天下书院学塾林立、已是诸子争鸣。讲学风气随之一变,大抵崇尚经世,平易近人。如《二程遗书》《朱子语类》,全系当时白话。
程颐讲理,“至如人为人问‘你身上有几条骨头,血脉如何行动,腹中有多少藏府’,皆冥然莫晓。今人于家里有多少家活屋舍,被人问着,己不能知,却知为不智,于此不知,曾不介意,只道是皮包裹,不到少欠,大小大不察。近取诸身,一身之上,百理具备,甚物是没底?”朱熹讲《论语》:“孔子教人只从中间起,使人便做工夫去,久则自能知向上底道理,所谓下学上达也。”又说:“看文字,且须看其平易正当处。孔孟教人,句句是朴实头。”完全脱了汉人字词句注疏的口气。
这有时代的差异,但更多是一种民间自觉。自此以后,中国学术思想便走向世俗化。如三国开篇杨慎的词“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明清时代小说戏剧流行,学问便夹杂在小说戏剧中。幼儿启蒙用的《增广贤文》,竟是一部谚语集。
讲这些,笔者试图勾勒毓老师讲学的一个历史背景。
毓老师原名爱新觉罗·毓鋆,是清朝礼亲王的裔孙,从小学习经史,曾为末帝溥仪伴读。前半生奔走于“复兴”家国,掌握“满洲”军事大权,自谓“四十四年间经二帝五朝历八雄十代”;后半生,被蒋介石监管至台湾,遂隐居不仕,以教书为生。
也因这些特殊身世经历,他的讲学和民国时代国学诸大家迥异。如熊十力先生开创的新儒家一派,多参杂西学,用西方概念解释传统思想,或者如现代大学,几乎用西学重塑了中学。又如近三十年来,读经复兴,有提倡“纯读经”者,以至于原教旨主义。
而毓老师讲学迥异之处在于个人经验。他无意建一个系统,又或要开创一个学派。对经典的讲解,他常只是从个人于时代的命运中抒发出来。如讲易经“潜龙勿用”,说自己“这几十年来就守这一爻”“我在满洲国时代不做汉奸,老蒋时代不当走狗,到现在,人还不糊涂。”(5页)讲论语“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足食搞好财经,足兵搞好军事国防,上头讲话,能让人民信服。”还有一句:“为主者,要为老百姓立新命,这用外国道道或小康世改良不行,得要用大同世了,要把营养放到大米饭中,不能放到面包中,我们的老百姓才接受。”(7页)这里面有《春秋》的思想,也有现代民主政治的思想。弟子们信服他,因为他的经历,有时这样的大白话比经典原文还传神。
他讲课,第一是诵读。从1971年到2011年,他开过百余班,四书五经都要求念百遍。重诵读,倒不是因为经典“神圣”,或一种教育理论,只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毓老师说,能流传至今的中国古书,几乎都是可用的实学。中国之学,都是从经验得来,首先是启发,用前人的智慧启发自己的智慧,不可当宗教看。(24页)所以,他总鼓励学生不看注疏,直接看原典。
“经书不讲玄学”,书读百遍,就入了讲话人的语境。六经语言,也不过孔子时代的大白话。
毓老师爱讲俗谚俚语。弟子记下来,有时已分不清到底是毓老师之说,还是老师引用谚语故事。“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酒好不怕巷子深”,这是《增广贤文》里攒集的谚语,可对应论语“父母在不远游”“父母唯其疾之忧”“德不孤必有邻”。“乌鸦落在猪身上,只见别人黑不见自己黑”,对应论语“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再如讲夫妇之道,不是学究讲的“男尊女卑”,那是“政治操作”。“百世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一句俗话足矣。
“下班回家,想到另一半,会不由自主笑出来,这就是夫妻”“男人是赚钱耙子,女人是存钱匣子”“夫妇截长补短,个人有习性。就像做菜,南方放糖,北方不放糖,一生就这样淡淡过去。一念之转,海阔天空。”(237页)“中国筷子就是一阴一阳,阳的先动,阴的再动,阳的领着阴的,两支筷子一样长,一长一短,就无法夹东西。夫妇之道就是如此。”(238页)毓老师与妻子情深,去台后一直守身甚严,这些话信手拈来,是人生经验。
毓老师晚年学问归本于《春秋》和《易经》,承接汉代公羊学。然而不泥注疏,也没有现代学者玩的概念,毓老师的俗话,承的是宋明时代民间讲学的风气。
《毓老师说论语》
作者: 爱新觉罗·毓鋆 讲述/陈絅 整理
出版社: 上海三联书店
出版年: 2016年4月
以公羊学讲《论语》,以平视的眼光读孔子。毓老师认为,《论语》中孔子的思想发展分三个层次:一、“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二、“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三、“吾其为东周乎?”孔子的思想随着年龄、智慧的增长而发展变化。
《一间辽阔的教室》
作者: 周春梅
出版社: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16年8月
南京师大附中语文教师周春梅的教育随笔集。“光能照进来,风能吹进来,我在一间辽阔的教室……”这是周春梅老师写自己的课堂。教室可以大,可以小。如果教室束缚了学生的创造和想象,教室再大也很小。如果教室里有一位老师,学生能通过她的姿态,发现教室上方有灿烂的星空,四壁消失,辽阔的世界便出现在面前。
《学生可以这样教育》
作者: 陈宇
出版社: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16年7月
陈宇,著名班主任工作专家,第四届“斯霞奖”获得者。如何打造一个优秀的班级:是面向个体的教育,还是面向集体的教育?陈宇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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