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驰：孤独的小孩

文|仇婷



周星驰：孤独的小孩

文|仇婷

过去的生活塑造了周星驰，也牵扯着周星驰，这个孤独的小孩，笨拙又让人心疼

曾有人说过，“周星驰只有两个年龄：一个是5岁的小男生，一个是100岁的老人家。”一面似老者般通透，一面如孩童般纯真。

有一回，一个女记者采访完周星驰，请他在一张照片背后写一段话留念。据她回忆，有那么一刻，周星驰露出难过的表情，然后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这几个字：“为什么坚持，想一想当初。”

在电影世界里，他疯疯癫癫，洞察世事。在现实世界里，他沉默不语，半生孤独。

与生俱来

周星驰7岁那年，父母离婚，母亲凌宝儿独自抚养大两女一儿，一家四口艰辛度日。

小时候，凌宝儿问周星驰，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逛街，他总是摇摇头，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默默看楼下人来人往，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周星驰后来描述过那个场景：在那两三个小时，方寸天地之中，人们来来往往，嬉笑怒骂，散去又重聚……一个十岁的孩子，用一个电影中的“上帝视角”默默观察着这一切，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心中的孤独开始生根发芽。

那时候家里穷，一点点肉都要留给周星驰。但小小的他并不领情，总是把肉咬了一遍又吐出来，甚至有一次把一整条鸡腿都扔在地上，惹来母亲一个耳光。多年之后，周星驰带着凌宝儿上节目，说出当时这样做的原因：他就是要把肉故意弄脏，这样妈妈就会吃上肉。

一句简简单单的“妈妈我心疼你，你也吃一块肉”就可以换取感动，皆大欢喜的事，周星驰却藏着那么深沉而迂回的心思。20年过后，也许他能当往事只是个笑谈，但他未必真能懂得纷繁的人情世故。

在周星驰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后，无数合作者跳出来说他自私、脾气暴烈古怪。更有媒体佐证周星驰在圈内人缘差，2004年，他过生日，竟没有一个人为他捧场，他自己喝酒，直到酩酊大醉。

作为曾经的黄金搭档，吴孟达说周星驰“一向都善变”。周星驰在拍《功夫》时，邀请洪金宝做武术指导，然而中途洪金宝拂袖而去。现在一提周星驰，老洪还来气“他是我见过的最不懂尊重人的一个！”据元华透露，两人原本已研究好怎么拍，但“周星驰一觉醒来，把没拍的和已经拍了的都否定了，要求全部重拍，洪金宝终于无法忍受。”

也许生活中的周星驰，真的就是这样。但那并不是自私，只是因为利益交换、人情世故都是成人世界的规则，这一切，就像那块被他扔在地上的鸡腿，他不是不珍惜，而是不懂得如何面对，如此笨拙。

这一路，周星驰从卑微的家境、缺爱的童年启程，经历过在无线当6年儿童节目主持人、演死尸的不得志，之后又被黑道胁迫、被观众数次砸鸡蛋，再到后来合伙伙伴的众叛亲离。走到今天，他不仅百炼成钢，他已经立地成佛，孤独已成为一种习惯。

缺失的父爱

在电影《美人鱼》中，邓超扮演的角色哭着说：“这个鸡腿好好吃啊，让我想起了我的爸爸。”

在单亲家庭长大，童年缺少父爱，这段经历造成了周星驰沉默寡言的性格，也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喜欢电影，因为只有在电影中他才能拥有美好的父子情，才能疯疯癫癫地说出埋在心里的话，可是同时，他在电影中塑造的角色几乎都是单亲孩子或者孤儿，很少有父母双全的人物背景。

即便如此，周星驰从未说过父亲一句坏话。“他话不多但很幽默。”周星驰曾经这样形容父亲，他在很多次公开场合都说起过一件事：小时候他要买玩具，爸爸答应买，但是妈妈不肯。可能就是这样，虽然从小跟母亲生活在一起，但他永远记得父亲的好。

周星驰的父亲出生于浙江宁波，为了找回跟爸爸的些许回忆，2008年，周星驰筹拍电影《长江七号》。他来到宁波，寻根问底找到父亲的旧宅，第一个电话打给在香港的爸爸，隔着半个中国，他说：“爸爸，我现在在你当年住过的地方。”

《长江七号》里那场父子两人在破房子里把打蟑螂当游戏的剧情，这是周星驰的亲身经历，也是爸爸小时候留给他仅存无几的珍贵回忆，他都把它拍进了电影里。《大话西游》里，他忍心让至尊宝抛弃紫霞，却不忍心让父亲离儿子而去。做了这么多，他就像一个向父亲索取小红花的孩子，无非是想得到爸爸的一句肯定。

“如果我做一部卡通片出来，你会去陪我看一次吗？”“我爸爸说会陪我看一次的，我非常期待。”年过50岁的男人，当世人都在成人世界里争权斗富，他似乎还在迷茫的童年世界里孤独徘徊，找不到出口。

▲《美人鱼》宣传

永恒的命题

2010年之后，戴着帽子出现在公众面前，已经成为周星驰的习惯，那顶黑色的改良贝雷帽都快与他本人的出镜率持平了。有人问他原因，他笑了笑，解释：“因为天气很冷。”

他喜欢在走出电梯或者登上舞台的时候先低头，并刻意压低帽檐，然后再随心情决定是将帽子拉高抬起头，还是选择用手托住腮，这样就能挡住半张脸，眼睛在阴影中看不出喜怒哀乐。这是周星驰惯用的招数，他依旧习惯性沉默，旁人只能通过一举一动解读他的潜台词。

对于媒体的采访，他也习惯于见招拆招，如打太极一般慢吞吞地顾左右而言他。原本他可以有一万次的机会通过媒体向大众掏心掏肺——就像其他明星所做的一样——但他选择了拒绝。

这几年，虽然外界纷扰，但周星驰依旧保持着和以前相同的生活习惯，不拍戏的时候会准时到公司，朝九晚五，交通工具偶尔是自行车，偶尔会坐出租，和司机天南地北地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八卦。他很少看新闻，很少上网，位于山顶的那栋别墅更是冷冷清清，什么豪华装饰也没有。这样的生活在外界看来是单调乏味的，香港狗仔也都陆续放弃跟他。

周星驰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怀旧的人，但言谈“出卖”了他。直至今日，过往的生活总是会不断在他心里闪回，童年时帮外婆摆地摊卖指甲钳、去酒楼推着小车卖虾饺、在尖沙咀骑着自行车兜售报纸……路过一个地方，他会突然想起某个时候自己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并顺便回想起当时的生活，有时候，他听到一首歌，“就会记起30年前听着那首歌的自己”。

对于年过半百的“喜剧之王”而言，孤独，或许是个永恒的人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