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尽头的攀登乐园
2016-05-16陶瓷虾
陶瓷虾
山不在高,这句话是最适用于巴塔哥尼亚的。圣·瓦伦丁峰虽最高不过4000米左右(Monte San Valentin,该山峰的海拔高度没有准确数据,另,Fitz Roy并非巴塔哥尼亚最高峰),但在世界各国优秀登山者心目中是无可替代的。遥远的秘境、恶劣的气候、复杂多变的地形,在这里可以抛开尘世纷扰,静心寻找属于自己的攀登乐园。
巴塔哥尼亚包括了南美大陆最南端广袤的草原和高山,远不止我们熟知的Chalten周边的Fitz Roy、Cerro Torre等塔峰。南极的寒流在西海岸遭遇高耸的安第斯山,带来了丰沛的降水,形成了南半球南极大陆以外最大的冰川,从北到南1500公里的海岸线上,分布着从高达2000~3000米的花岗岩塔峰到南端火地岛上Monte Sarmiento这样棉花糖般冰雪覆盖的雪山。
Fitz Roy的序幕
巴塔哥尼亚塔峰群的攀登历史可以追溯到1914年,然而直到20世纪50年代,这些巨塔才真正让攀登者们更多地关注。
19世纪30年代,英国船长罗伯特·菲茨罗伊驾驶着小猎犬号帆船首次精确测绘了巴塔哥尼亚的海岸线。这次远航是科学史上极为重要的一页,因为船上搭载的博物学家影响着后世科学的发展,他的名字叫查尔斯·达尔文。1877年,阿根廷探险家佛朗西斯科·莫雷诺在发现这座山峰之后命名为菲茨罗伊峰 Fitz Roy。
1952年一支法国远征队尝试攀登Fitz Roy,勒内·费雷(Rene Ferlet)被《巴塔哥尼亚的安第斯》一书中的图片深深吸引,于是产生了这次远征的想法。队中包括利奥内尔·特雷(Lionel Terray),特雷来自霞慕尼,是当时法国能力最强的登山者之一,参加了1950年埃尔佐格的安纳普尔娜首登远征,并在1954年首登了马卡鲁。虽然巴塔哥尼亚远征的费用不到安纳普尔娜的四分之一,法国登山协会和喜马拉雅委员会资助了一大笔经费,但是特雷、马尼奥内(Magnone)这些经济并不宽裕的攀登者们还是掏干了积蓄才凑足了开支。不过到了阿根廷,他们却享受了一次富豪的奢华旅行。阿根廷总统贝隆将军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贝隆将军的能力仅在巴塔哥尼亚以外地区有效,面对恶劣的气候,人类任何努力都那么渺小。特雷在他的自传《无用的征服(Les Conquérants de l'inutile)》里写道:“Fitz Roy 的攀登远比预计的更加惊险和艰难。”肆虐的狂风堪比挪威的北极腹地。巨大的冰盖从Fitz Roy的山顶崩垮,落入河流中,导致山洪暴涨,远征队甚至难以接近山脚。巴塔哥尼亚的夏季本来就短,每多一天等待就意味着成功的可能减小一分。特雷和雅克·普旺瑟诺(Jacques Poincenot)决定轻装侦察路线,普旺瑟诺在渡河的时候落入水中被洪水冲走了。他的遇难极大地打击了远征队的士气,在接下来的48个小时里,一直处于是否应该打包回家的争论中。普旺瑟诺永远地留在了巴塔哥尼亚,在Fitz Roy一侧的一座山峰被命名为普瓦瑟诺尖峰(Aguja Poincenot)。
接下来的三周被来自太平洋上时速200公里的飓风摧残得筋疲力尽。而且巴塔哥尼亚的低海拔使得风压不会因为空气稀薄而降低,有时候低海拔也不是好事。路线位于南侧扶壁,C1的帐篷被撕个粉碎,只能挖雪洞避难。通向C3的路线是覆盖冰层的花岗岩,难度堪比阿尔卑斯的几大著名北壁。当时的巴塔哥尼亚极少原住民,没有夏尔巴协助运输物资,只能把数以吨计的装备给养背上营地。尽管事先就对巴塔哥尼亚的天气有心理准备,但是狂风吹得人难以站立,条件的艰苦还是超过了最坏的想象。较高的技术难度迫使马尼奥内和特雷使用了大量的岩锥和器械攀登,进展因此十分缓慢。两人决定采取一个大胆的策略,放弃携带宿营装备,将食物和水控制在最少的可能,把更多的负载留给岩锥,把岩锥留在路线上,节省拔出岩锥的时间。夜幕降临时候,仅完成过半路线。这一晚是在一块狭窄且向下倾斜的岩石平台上度过的。第二天的攀登难度有所降低,但是因为岩石上的冰,不得不穿上冰爪。天气又一次变得恐怖起来,一旦暴风雪再次袭来,几乎就会切断下撤的退路。即使如特雷这般久经沙场的老将也突然感到了恐惧,失去了继续攀登的勇气。在马尼奥内钢铁般的意志的鼓励下,才决定冒险继续攀登。继续用完全部的岩锥,下午4点两人登顶Fitz Roy。云层继续增厚,下撤就象是落荒而逃,18段绳降后到达了路绳的最高点,天空中突然开始下雪,风也愈加的大了。晚上10点,两人在极度疲惫下终于回到C3营地。
特雷总结道:“从技术上讲,Fitz Roy的客观难度略逊于我在阿尔卑斯其他花岗岩大岩壁上的攀登,但我却感觉到了最大程度身体和精神上的极限。极限攀登不仅是最难绳距的集合,更包含偏远的地理位置,没有后援的可能,结冰的岩石,不间断的恐怖天气,这使得Fitz Roy的攀登在心理上极度危险和折磨人的程度超过了阿尔卑斯的任何一次攀登。”
卡西米罗·费拉里的探索
比Fitz Roy更引人关注的是其不远处的Cerro Torre。Cerro和Torre分别是西班牙语中的山和塔的意思,这座瘦削的塔峰从哪个方向都给登山者们垂直的挑战。塞萨尔·马斯瑞(Cesare Maestri)是当时最出色的攀岩高手之一,但是Cerro Torre的谎称登顶和打钉无数的压缩机路线却给他留下了一世的骂名。当我们把关注的重点过度集中在丑闻上时,无意就忽略了美好的事物。著名如此的Cerro Torre,首登者是谁呢?收起斥责,很多人竟不知真正的首登者是谁。
1958年卡洛·毛里(Carlo Mauri)和瓦尔特·博纳蒂这对后来首登了迦舒布鲁姆IV峰的老搭档曾经尝试过Cerro Torre西壁,但最终因为器械不足,在距离顶峰还有四百多米的时候放弃了。
卡西米罗·费拉里(Casimiro Ferrari)来自意大利米兰以北的小城莱科(Lecco)。这里靠近阿尔卑斯瓦莱山区南侧,费拉里是莱科一个名为蜘蛛的登山俱乐部,意大利语为(Ragni di Lecco)。费拉里对巴塔哥尼亚有着巨大的热情,1973年底第二次远征Cerro Torre。这支超过10人的远征队最终因为食物不足,决定将最后的登顶机会留给了费拉里、达尼尔·齐亚帕(Daniele Chiappa)、马里奥·孔蒂(Mario Conti)和皮诺·内格里( Pino Negri)。这段攀登是从Elmo开始的,Cerro Torre西壁的路线难度真正显露出来。
每次攀登总有所谓的难点,可能是一段绳距甚至只有一个动作,但是Cerro Torre的难点是,确切地说是Elmo以上无槽点。孔蒂和费拉里在前面交替领攀,齐亚帕和内格里携带最后冲顶所需的器材沿着路绳跟攀。费拉里还使用了在今天的攀冰和技术攀登上习以为常的双冰镐技术,但在20世纪70年代,这样的攀登方式实属罕见。峰顶下方便是Cerro Torre著名的冰蘑菇,这种海绵般质地的冰不是来自大气降水,而是空气中极高的湿度在低温下凝结而成,不比高处流下的水冰,空气中的水汽不受重力影响,蘑菇的顶盖形成了巨大的仰角和屋檐状冰,而且极其松软,难以做确保点,时至今日依然给登山者带来极大的困难。几人考虑从冰蘑菇中挖出一条隧道通向顶峰,最终幸运地在一旁发现了一段空心的冰槽。这是最后的冲顶绳距了。机会落到了孔蒂头上,他拒绝了。孔蒂如是说:“第一个登顶的荣誉应该归费拉里所有,他为Cerro Torre倾注了太多的热情和精力,担负了组织、选拔队员、计划攀登等等全部工作,说服了意大利登山协会莱科分会(CAI Lecco),把百年庆典攀登的目的地放在了Cerro Torre。如果我们有机会在1月13日这天站在Cerro Torre的峰顶上,那全都要归功于费拉里的执着和坚韧。”
这条西壁的登顶路线被命名为蜘蛛(Ragni),因为这是莱科的登山者们共同的荣誉。
遥远的巴塔哥尼亚
费拉里在巴塔哥尼亚留下的成就不只是Cerro Torre的首登。Fitz Roy东壁上巨大的花岗岩山体形成了受人觊觎的大岩壁,1976年,费拉里在前人多次尝试之后成功开辟了东壁上第一条大岩壁路线。此外还有1984年慕拉永峰(Cerro Murallon)东北岩柱的路线,1988年里索·帕特隆峰(Cerro Riso Patron)的首登。
慕拉永峰的首登可以同时归入费拉里和英国的希普敦(Eric Shipton)名下。20世纪30年代数次担任英国珠峰远征队领队的希普敦在巴塔哥尼亚的探索可以和他在喜马拉雅的探索相提并论。他在1960年和1964~1965年分别从南侧和北侧横穿巴塔哥尼亚冰盖。这里是比Fitz Roy以及Cerro Torre更加偏远和杳无人烟的蛮荒之地。如果巴塔哥尼亚的定义不再局限于Fitz Roy和Cerro Torre地区,那么更广阔的地区有更加多样化的山峰。一路向南,有著名的Torres del Paine系列花岗岩塔峰。1993年的金冰镐奖便授予了瑞士的米歇尔·皮奥拉(Michel Piola)和文森特·斯普隆利(Vincent Sprungli)在Torres del Paine南峰上的一条新路线攀登。
穿过大陆南端的麦哲伦海峡,那里有火地岛和大坨冰雪覆盖的山峰。之所以用“坨”来形容,因为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量词了。这里的气候条件比Cerro Torre更加恶劣,空气湿度更大,气温更低,空气中的水汽直接凝结在已有的冰雪上,山峰上的冰盖便迅速“发福”了。萨米恩托峰(Monte Sarmiento)是火地岛上最著名的一座山峰,海拔不过两千两百多米,但在这座山峰上留下脚印的却不乏著名的登山大牛。
萨米恩托峰的攀登历史或许是南美洲最长的一座山峰,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中后期。1913年,定居在火地岛的意大利人阿戈斯蒂尼(Alberto Maria de Agostini)又一次尝试了这座山峰的攀登。阿戈斯蒂尼是位传教士,也是一位登山者、探险家、摄影师、摄像师以及民族学家。1956年,73岁高龄的阿戈斯蒂尼再次组织了一支远征队,成功登顶了萨米恩托东峰。1960年阿戈斯蒂尼病逝于意大利都灵,因为他为火地岛发展所作的贡献,火地岛西部的国家公园被以他的名字命名。1986年来自莱科的一支远征队首登了萨米恩托西峰。是的,就是前文提及首登Cerro Torre的莱科蜘蛛登山俱乐部。1995年,英国的斯蒂文·维纳布尔斯Stephen Venables,美国的约翰·罗斯凯利John Roskelly和澳大利亚的蒂姆·麦卡特尼-斯内普Tim Macartney-Snape尝试一次东西峰连穿,最后却止步西峰。这是一支全明星队伍,维纳布尔斯无氧开辟珠峰东壁新路线,是2013年金冰镐奖评委会主席,罗斯凯利是2014年金冰镐奖终身成就奖得主,而斯内普则是珠峰北壁一条新路线开辟者之一,也是第一位徒步完成从印度洋到珠峰全海拔攀登者,两次珠峰攀登都是无氧。
在过去的60年里,尽管有近20次尝试,但是东西峰一共仅留下五次登顶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