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和爱，永不改天

李筱懿

这两天看着路边的黄叶，想起一部我中学时候很喜欢的香港电影——《秋天的童话》。文艺女青年钟楚红为了小开男朋友到纽约求学，投靠唐人街混混远亲周润发。风情万种的红姑，在电影开始时一双眼睛怯怯的，满是对新世界的不安和不自信的惶恐。而那个吃喝赌月月光的发哥，底层小人物的粗俗里，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和天真的浪漫。

爱情开始的时候，红姑缺一个书架。

发哥说：“我帮你打一个。”

红姑说：“好啊，改天麻烦你。”

发哥说：“今天就今天，明天就明天，改天是哪天？”

于是立刻做了一个书架。哦，不是“输”架，是“赢”架，要赌的人，怎么能输？

他在她失恋时骂醒她，在她生病时守护她，在她被雇主欺负时纠人讨回工资。他兴致勃勃在玻璃上写：“戒赌戒烟戒酒，船头爱茶包。”想想不好意思，把自己名字船头两个字擦了。红姑是女人嘛，女人就是茶包（trouble）嘛。

但他喜欢惹麻烦。

红姑有句台词我特别喜欢，大意是，以前怕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哪都不敢去，现在不怕了，到处都想去看一看。女人成长起来是飞速的，很快，她就不是那个在中餐馆打工、跟不上同学、被前男友嫌弃的土包子了。她英文流利，和同学们谈笑甚欢，她听歌剧，她出入长岛有钱人家庭。而他还站在原地，粗俗、滥赌，穿上西装也像是服务生。他于是破罐破摔，帮兄弟出头，去打群架。她跟在车后边跑边喊：“船头，不要去啊！”他还是走了。到底是她先远离他，还是他先远离她？

爱情结束的时候，红姑要从唐人街搬去长岛，灰姑娘终于要变回公主。发哥一脸惊愕，全部家当买的礼物在手里越捏越紧。

红姑说：“你来长岛看我啊。”

发哥勉强笑：“好，改天啊。”

红姑说：“好啊，改天。”

今天就今天，明天就明天，为什么要改天？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渐渐和生命中曾经一些重要的人，开始说“改天”了？是曾经的爱人、旧时的闺蜜、儿时的兄弟？以前电话粥可以煲一个通宵，现在打开微信也不知道可以聊些什么。你有你的路，Ta有Ta的生活。聊天的时候越来越客气，说话前草稿越打越多。曾经共同的交集，就像记忆中的那片黄叶，越翻越远。

小时候很气愤这句话。为什么曾经的贴心贴肺，到最后会变得这样的冷漠寒暄？用外交辞令打发彼此，对得起曾经用过的真心和感情么？

但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结局，婉转克制、哀而不伤。两个不能再在一起成长的人，一定要捆在一起熬到图穷匕首见么？刺得对方满身窟窿，刺得自己鲜血淋淋，撕心裂肺痛哭一场，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又对得起曾经用过的真心和感情么？

其实不能再有“今天就今天，明天就明天”这样亲密，有缘改天再聚，也已经是一种恩赐。

茶包问：那你以后想干什么呀？船头说：我最希望有一天在这里开家小餐馆，门口对着大西洋。每天晚上收工，搬张凳子，吹吹海风，喝喝啤酒，不知道多惬意。停了停又说：也许到时候你就走了。茶包问：也许我还在这里呢？船头说：那就一起看海喽。

生命中有多少错过，又有多少重聚。我们什么时候相遇，又什么时候分开，有多少缘分，又有几许怀念？

电影的最后，红姑指着大西洋对小朋友说：“我以前有一个朋友，最大的心愿是在这里开一家餐馆。”

一转头，果然看见了发哥。

发哥笑着问她：“两位用餐么？”

所以改天真的有缘的话，故人重逢，喝喝啤酒，看看大海，不知道有多惬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