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地(外三篇)
2016-05-14任玉梅
任玉梅
从我家到学校,只有三里地。
我出生的小山村只有十七户人家,村子小,当然不够资格设立一所学校。我七岁上学,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得走到三里地以外的大队学校去读书。
其实,这三里地并不算远,从我们这个村子往南望就能看到那个村子,但这区区的三里地,走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从我们村子出来就是一条河,膛过这条河,往前走一段就是孙大房沟。可能原来是孙姓人家在这住过,有房子和土地,而现在只是一条水沟,上面都是沼泽地,我们需要踩着塔头甸子,一步一跳地跨过这条沟。翻过沟,再往前走一段就是田家沟,想必这里也曾是田姓人家的土地。田家沟的沟不深,只有一条流淌的小溪,如果不是雨天,我们一步就可以跨过去。过了田家沟再往前走一小段山路,就是一大片松树林子,而我最害怕的就是经过这片松树林子。据说这片林子是日本人在伪满洲国时栽种的.如今已是阴森茂密,树干高大粗壮,树冠遮天蔽日。树丛中有像馒头似的一座座坟头,我们都叫它烂死岗子(就是埋死人的地方)。我记得我同桌初文华的妈妈死了就埋在这里,新坟上面多是黄土,只有新长出来的稀稀拉拉的小草。和长满薅草的旧坟不一样,我从老远一眼就能看出来。风从树林中穿过后,我能听到各种怪叫声。有老娃子(我们那里管乌鸦都叫老娃子)的叫声,也有猫头鹰的叫声,也有凄厉的鬼声。我和小伙伴每次经过这里,都逃似的跑过去。再往前走一段就是邻村的一条大河,我们只有膛过这条大河才能到学校。也就是说这三里路,我们要膛过两条河,翻过两条沟,绕过一大片树林子。最难逾越的就是这两条河,遇到好天气还好,我们踩着河上面的石头紧走几步,就可以过去了,即使滑下去,河水也不是很深。要是遇到下雨天,河里的石头淹没了,我们只能挽起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去。有时候,村里组织社员把三两根松木杆子绑在一起,临时搭起一座木桥。但如果遇到河里涨水.我们走在木桥上总是胆战心惊,几乎是脸贴着桥慢慢地爬着过去。紧走石头慢走桥,我小时候有着深深的体验。
有一次放学回来,正赶上大雨过后河里的水猛涨。水面几乎贴近桥面了。几个大一点的学生都踩着桥过去了,我瞅着湍急的河流怎么也不敢迈步。他们都在对岸,既热情又着急地鼓励我。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踩着桥往前走。走到桥中间,忽然一阵风吹来,我本能地打了一个趔趄,身体一歪,扑通一声掉到河里了。河水又急又深,双脚够不着底,我赶紧用双手搂住了木桥。当时头上还带着哥哥的一顶草帽,我怕草帽被河水冲走,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抓住草帽,把帽檐叼在嘴里,然后双手紧紧抱住木桥,一点点地往前挪蹭。洪水肆虐地冲击着我,对岸的小伙伴都吓哭了。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一点儿没有慌张,特别冷静。我知道,我只要一松手,就会卷入翻滚的洪水中。我沉住气,一点一点向对岸蹭去,终于蹭到岸边了,小伙伴们伸出手把我拽到岸上。真是有惊无险,落汤鸡似的我,上岸了,嘴里还叼着草帽。那时候,一顶草帽也很值钱啊!
我们村子这条河还不算深,邻村的那条河很宽很深,原来河上面还有桥,后来一场洪水把桥冲走后,村里再也没有人组织修桥。每到春天跑桃花水的时候,河面变得很宽,两岸无法用松木杆子搭建桥梁,我们只能踩着河里面凸起的石头过河。早晨上学时,石头上结了一层冰,非常滑。当我们从这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的时候,还没等站稳呢,就扑通一声滑到河里了。往往是前面一个滑倒了,后面的一排人跟着扑通扑通——像鸭子下水似的全都掉到河里了。春天的河水,冰寒彻骨,我们只能咬牙忍受。到了学校,我们没有替换的衣服.只能用我们的体温一点点把衣服焐干。春天里,山路泥泞难走,我们穿着笨重的棉胶鞋一哧一滑地走着。走着走着,有时候棉胶鞋就陷在泥里了,我们要用手从泥里拔出来,刮掉鞋帮上黏着的厚厚一层黄泥,然后再穿在脚上。一段不远的山路,我们却走得千辛万苦。到了学校,我们往往是一身泥水,十分狼狈,而且经常迟到。我们一迟到,教我们的老师就训斥我们:都给我站着,癞蛤蟆带腰刀——邋遢兵一个。
我们村有许多孩子没念几年书就退学了,就因为这三里地,把他们挡在了学校的大门之外。
胖老师
我七岁上学,因为学校不在本村,长我四岁的姐姐和我一起上学,就是为了一路照顾我。
我记得上学那天很兴奋。父亲装“红宝书”的一个小书包给我当了书包,姐姐带我到供销社,买了一个方格本和算草本。方格本上的图案是一个女孩子裹着红头巾,扛着一把镐头,那时候全国都在“农业学大寨”,这个女孩子带着一脸稚气乐呵呵去参加劳动。算草本是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一个用纸叠成的纸飞机.在草地上放飞,都是当时美好的愿望。姐姐又买了一支铅笔从中间折断,我俩一人一段,买了一块橡皮,也是从中间掰开.还是一人一半,这就是我的全部学习用品。无论是年龄还是身高,我都是班级最小的一名学生,我的座位被安排在紧挨老师讲台的第一桌。班主任老师是一个胖胖的梳着短发非常和蔼的女老师。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叫周艳梅,那时候我们背地里都叫她胖老师。胖老师对我很好,第一天测试我们查数,就表扬了我。她让我们站起来查数,就是从1数到100。轮到我时,我一口气就查完了。可是有很多学生查不下来,一数到有9的时候就串了.如从49就有可能跳到60了,或者从89就一下子数到100了。胖老师就罚他们到后面站着去。她说看看你们这些大个子,还不如一个小女生。卖不了的秫秸——都闯(立)起来了。她说的这个歇后语,我一直记得。
胖老师人很好,从不打骂我们。她对学生的处罚就是女生犯了错误,她就去掐女孩子的脸蛋,不是很用力,而且还面带微笑,看不出她在生气。对待男孩子她就是拽男生的耳朵,边拽还边说,让你长长记性,也不是很用力气。她对学生最严厉的处罚就是让学生到后面站着去,所以男生女生都不怕她。有时候还故意犯错误,让她掐掐脸蛋儿,或者拽拽耳朵。胖老师不是我们本地人。据说是和丈夫从城里一起下放到我们这个农村学校的。她和丈夫在村里没有房子,就住在学校的一个教室里。他的丈夫姓魏,长着一脸大胡子,样子有点凶巴巴的,我们背后都叫他魏大胡子,他在学校教高年级的数学。他有时到我们班找胖老师的时候,我们都害怕他,他一来我们就谁也不敢抬头了,都静静地看书。胖老师就说,你快走吧,看你别把我的学生都吓着。但是他也没有对我们怎么样,有时候和胖老师说完事,还冲我们做个鬼脸。
那时候,我们的学习非常轻松。上午上课,语文课胖老师就领着我们念课文,学拼音,学笔画:数学课就是做一点简单的数学题。下午就领着我们排练节目。那时候全校都在搞文化宣传,演出活动非常频繁。胖老师擅长文艺,每次我们班级排练的节目在学校演出时都受到表扬。我个子小,唱歌跳舞的节目我都选不上。胖老师发现我朗读课文非常好。就给我找了一副快板,让我在全校演出时说快板。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快板的名字叫《小扁担》。前面几句是:我家有根小扁担,周身闪光两头弯/它是革命的传家宝,风里雨里迎艰险/……没想到,我的这个节目在全校一炮打响了。我和胖老师都获奖了,校长亲自到舞台上给我发奖。虽然只是一个奖状,但是那个荣誉可不得了啊!那时我真成了当地的“小明星”,走到哪里都有人喊我“小扁担”。村里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见到我就让我给她说快板“小扁担”,而且还把她拄的拐杖借给我当作小扁担的道具。父亲在我们村里当村长,走到哪里开会,都有人会问他,那个说快板小扁担的是你姑娘吗?父亲就非常得意地连连点头,脸上无限风光。为了表扬我。父亲用开会时节省下来的几顿餐费钱。背着母亲和姐妹偷偷给我买了一个当时非常流行的布拉吉裙装,仿绸料,白底黑花。然后父亲又偷偷地给我送到学校,让胖老师亲自给我穿上。我当时那个美啊,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最美丽的公主。
我得奖了,胖老师也得奖了。胖老师认为我给她争气了,对我就格外好。她对谁喜欢的方式也是掐一下谁的脸蛋儿。有时候人少的时候,她也直呼我的小名,让人感觉像亲人一样。那时候我们学校有校田地,农忙时还要到生产队支农.胖老师得带领学生下田劳动,我们一二年级的小学生一般是到玉米地里薅草间苗。胖老师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她带学生出去劳动时,就让我留在学校给她看孩子。我非常高兴,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下去劳动了。而且,胖老师回来时,我还可以得到一些奖赏,如一块糖啦,两块饼干啦,在那个年代,那都是非常奢侈的食品啊。胖老师带我们度过了两年非常快乐的时光。
二年级暑假过完后,我们开学就上三年级了。开学的时候,我们的老师换成了一个非常严厉的老头儿。我们这才知道,胖老师和他的爱人——就是那个我们背后叫他魏大胡子的老师已经调走了,据说调到县城了。县城在我们的想象里可是太远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感觉非常突然,心里总是嘀咕着为什么没有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呢?我好长时间都失魂落魄的,对上学提不起兴趣儿。
我后来一直没有见到胖老师,去年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她的女儿,我知道我是永远见不到她了。但是依然记得她的名字,周艳梅:依然记得她胖胖的,梳着短发和蔼可亲的样子。
蜡烛被“老鼠”偷走了
我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上学时正赶上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我记得那时的小学课本,通篇都是毛主席语录和政治口号。或者和政治形势有关的大批判文章。我学的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第二课是“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第三课是“战无不胜的马克思主义万岁!”,还有“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戴上了红领章,心中升起红太阳”……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来说.这些干干巴巴的课文读起来非常无趣儿。往往是刚开学把书发下来,我趴在我家炕上,利用一上午的时间就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翻完了,然后弃之一边,不愿再多看一眼。没有什么书可看,上学自然也不感兴趣。
有一天,我到邻居家玩,无意中发现邻居家的哥哥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我也挤过去看,里面的画面一下子就吸引了我,都是一些有趣的童话故事。邻居家的哥哥姓李,叫李德才。他比我大几岁,早已辍学在家劳动了。他有一箱子的书,都是他以前上学的课本。里面有《小猫钓鱼》、《乌鸦喝水》、《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还有《农夫和蛇》、《东郭先生》的故事等,这可比我的课本有趣多了,我一下子就被迷上了。他的小书箱,当时对我是最大的诱惑。我有事没事都愿意往他家跑,央求他把书借给我看,他说书可以借给你看,但是得有条件。我住的小山村,总共就十几户人家,穷乡僻壤,那个年代还没有安上电灯,晚上照明用的是煤油灯。点蜡烛是很奢侈的事,只有到了春节,才会买上一包。为了节省煤油,家家一到晚上就早早地熄灯睡觉了。德才哥哥给我提出的条件就是,晚上去他家看书可以,但是必须让我从家拿蜡烛给他家照明。为了他的一箱子书,我不顾一切地答应了。那年冬天,我家买了两包蜡烛放在仓房里,准备过年时候用。一包蜡烛里面有十支,我每天晚上去仓房偷出来一支,然后拿到德才哥哥家看书。一个冬天,我家的两包蜡烛被我偷光了,德才哥哥的一箱子书也被我看完了。那些书太有趣儿了,都是我喜欢的童话故事和寓言故事,真是妙不可言。每天看完书,我都带着十二分的满意和无比的快乐走在回家的路上。乡村的夜晚,万籁俱寂,踏着厚厚的积雪,我的思绪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每晚的梦都是香甜的。那一箱子书。就是我儿时的一座文字殿堂。
过年的时候。父亲去仓房取蜡烛.可是两包蜡烛只剩下两个空空的纸袋儿了。这些蜡烛能到哪里去呢?父亲望着母亲疑惑不解。难道是被老鼠偷走了?“小老鼠上灯台,吃豆油下不来。呜哇,呜哇,妈妈快抱我下来……”这是小的时候妈妈教我们唱的儿歌。“老鼠吃豆油,难道连蜡烛也吃吗?”父亲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个大老鼠啊!”我在心里偷偷地乐。
我的日语老师
我的日语老师叫王厚田。如果他还活在世上的话,我想该有一百多岁了吧。他是我初中三年级的日语老师,当时我十六岁,而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想我的日语老师恐怕不会看到了。
我初中是在大队办的中学读的,当时.国家刚恢复高考,村办学校师资力量相当差。我们从初中一年级就没有开设外语课.家里条件好的,或者有家长重视孩子学习的,都把自己的孩子转到镇级以上的中学读书了。我家里穷,能有书念就不错了,转学想都不敢想。学生越走越少,最后整个班级就剩下我们十八个学生了。校长就有些着急了。我们的校长是个大下巴,虽然学生对他颇有微词.但是他是一个“文革”前的老师范毕业生,很重视教学。他知道生源流失的主要原因是学校不教外语。初三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渠道,校长每月花六十元钱,给我们请来了一个教日语的老师。那时的六十元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老师都是挣工分的,一年下来也就是二三百块钱。
我们的村办学校,终于来了一个日语老师。我们这些农村孩子都怀着十分好奇和兴奋的心情,和日语老师学起了日语最初级的五十音图。他是一个清癯的老人,高颧骨,背稍微有点儿驼,带着一副高度近视镜。他给我的最初印象是一个十分谦卑的老师,对每一个学生都毕恭毕敬的,好像我们是老师,他是学生。虽然他十分卖力地讲课,但是效果并不好。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却不会讲课。学完最基础的五十音图后,不知道校长从哪里搞来了一套最初级的日语教材。他就一遍一遍地领我们读,直到背下来。在我们初三班级的十八个学生中,没有几个是学习好的,都是一些阿猫、阿狗的捣蛋鬼,在很多老师眼里都是不可雕的朽木。可是日语老师却拿出了极大的耐心精雕这些“朽木”。无奈这些朽木们实在不是学习的料,连汉语都没学好,想学好日语就更难了。日语的“您好”,音译成汉语就是:欧哈腰,沟杂役马斯!可是这些捣蛋鬼竟然说成:狗哈腰!狗砸你妈死!把日语老师气得啼笑皆非。由于日语老师对他们太过溺爱了,每一次提问,即使答不上来,他也要说一句:谢谢,请坐下!以至于这些朽木们想捣乱都不好意思了。所以,他们在上日语课时纷纷选择逃课。这样坚持到最后,班里就剩我和一个很老实的男生学日语了。初三快结束时,校长把日语老师辞退了!理由是学校每月出六十块大洋,不能只教两个学生啊!当时可能带研究生也没有这么昂贵的!这样,我只学了不到一年的日语就结束了!
我是一个很用功的学生.仅有的一套教材我几乎从头到尾背得滚瓜烂熟了。日语老师对我这个唯一很用功的学生特别偏爱。临走的时候,他把我叫到他的住处,当时,他吃住都在学校。我是第一次到他的住处,我记得那是一个低矮潮湿的房间,外面有一间破烂的灶房,泥抹的锅台上安一口大锅。我真是难以想象,他一个人带着高度近视镜,是怎样生火做饭的。他把仅有的一把椅子腾出来让我坐下,然后开始给我找出一摞书。他说我走了,你不要放弃日语,坚持学下去!以后你要考大学,外语一定要学好!然后他又很郑重地送我一本很旧的日语词典。他说有了它,以后你就可以自学了。我非常感激日语老师,抱着这一摞书高兴地回家了。
第二天是端午节,我和妈妈说日语老师一个人生活得很苦,过节了,我想送给他一些东西吃。那时家里条件不好,也没有什么好带的.妈妈就给我的书包里装了几个鸡蛋、几个咸鸭蛋,还带了一些自家种的青菜。当我把这些东西送给日语老师时,他真是喜出望外!那天中午,他执意留我在他那里吃饭,我就帮他烧火做饭。日语老师那天特别高兴,吃饭的时候,他特意启开一瓶酒喝!可能是酒喝多了,他开始给我讲他的故事,他说他是一个日语翻译官,早年在日本留过学。他曾经给日本人当过翻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他说他娶了一个日本女人,生了一个女儿。后来抗战结束后日本女人回国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在辽宁。“文化大革命”时,当地要惩治他,他就隐姓埋名从辽宁来到吉林农村的一个亲戚家里躲藏起来了。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他才敢出来工作。听了他的话,我简直惊呆了!以我当时的阅历和所接受的教育,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眼前的这位我尊敬的老师是一个这样的人!无数个电影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旋转。那些个叛徒,那些个汉奸,那些个特务,像电影的长镜头,一个个面目狰狞地慢慢拉到我眼前这个带着高度近视镜的老师脸上。他的故事远远超过了当时一个单纯的农村孩子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不知怎么地,当时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日语老师愣愣地瞅着我,一脸无辜和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不记得我是怎样从老师的住处出来的。只听着老师在我后面喊我,我不想听他解释什么,我只想远离他!远离这个曾经的汉奸,曾经的叛徒——
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日语老师。
后来我考上了本镇的高中。我偏爱文科,而我考的本镇中学不分文理科。他知道后不久,又托别人把我从本镇中学转到有文理科之分的邻镇中学。整个过程我都不知道,是当时一个曾经教过我的老师通知我转学,后来才把事情的原委和我讲了。我很感激日语老师,但是心里却不接受他。有一次,他来学校看我,我迟迟没有出去。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就是不想见他,我想那是他最后一次离开我们老家。后来他托别人送我一个日记本,上面写着:时刻自我激励,力争学有所成!下面还写有他辽宁女儿家的地址和他的姓名,他只希望我考上大学时可以告诉他一声。当时我就读的高中教的是英语,而且他们已经把初中英语学完了,我却连一个英文字母都不认识,我只好用日语老师给我留下的几本书和一本日汉词典自学日语。最后,我还是凭着这点可怜的日语基础走进了大学。等我考上大学后,我渐渐地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和做法多么幼稚和无知。自己实在单纯得可爱又可怜!当我满怀感激和感念之情想给日语老师写信的时候,他送我的日记本早已不知丢到哪里了。后来我回老家时特意向别人打听有关日语老师的一些音信,可没人说得清老师的去向,只说他回辽宁女儿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