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传奇

2016-05-14张晓玲

情感读本·道德篇 2016年5期

那一年，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系有无数的传奇，而我们彼此，都是对方的传奇。

初三刚开学两个月，老师决定将我和我的同桌分开，因为我们整天在一起唧唧哝哝，惹人厌烦。但是，女孩子要好起来，就是那样一种义无反顾的面貌。

我为了维持那样一种我认为终身不渝的友谊，犟了一个星期。但是没有用，最后还是换了座位。那天，全班同学都看我热热闹闹地搬座位，把桌子推得东倒西歪，在开合桌盖的时候也乒乓有声，书不是一摞摞搬的，而是一本本扔的，强烈而无用地显示我的不合作和不高兴。

那个新同桌呢，她一直好奇地看着我。我扔书的准头偶有偏差，她便替我接住，或大惊躲开，或替我捡起，给我放在桌上，等我扔无可扔，折腾完了，她便埋头看书，不再理我。她不理我，我自然也不理她。

就这么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地过了几天。后来通过老师的提问哪、小组活动哪渐渐地有了对话，我知道她叫邹叶。

有一天我在抄她的课堂笔记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一页，写着：

花无缺对每一个人微笑，是因为他看不起任何人。

我一下子呆了。不是因为这句话大有深意，而是因为我由此发现她爱看武侠小说，并允许书里的人物走进她的生活。对于初三的我们来说，读小说和当大侠一样孤单。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身系家族的兴旺、父母的脸面和自身的将来，没有几个学生在这当口儿还在看不正经的小说的。

那天开始，我就决意跟邹叶谈谈花无缺。我主动找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也喜欢花无缺啊？”

她回了我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你也喜欢花无缺啊？”

我们犹如在海中漂流的孤舟，忽然遇到了彼此。我们忽然发现了彼此的世界。在作业本后面、在十四岁的容貌后面、在最普通的言谈后面的世界。

我们由花无缺而导入了对阅读的讨论，结果发现了更多的交集。我们开始半卖弄半真心地为对方讲故事，编传奇。我经常去她家。她的爸爸很英俊，经常和她的妈妈一起出去跳舞，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那时跳舞还是很新式的娱乐活动，而她父母对她的教育方式也与其他家长不同，他们几乎不过问她的成绩。我们俩最迫不及待去做的事情，是到了夜晚，两个人穿了汗衫和短裤钻进帐子里为对方编故事。

原来萧野塞到张晓玲手中的是一个火折子。张晓玲燃亮火折，正要说话，竹筏忽然猛烈颠簸，顺着急流笔直滑了下去。张晓玲“啊”地叫了一声，抓住了萧野的胳膊，那根燃着的火折便掉了下去。原来那山腹之中的暗河亦有险滩，此时竹筏正好漂到一个大落差处，冲入一个瀑布，只听“豁喇喇”几声，竹筏撞在石壁之上，登时摔得粉碎。幸好在此之前一秒钟，张晓玲点亮了火折，萧野反应何等灵敏，这一秒钟于他已然足够，在竹筏跌落的瞬间，已抱着张晓玲飞身跃起。那火折飞速掉落，落到一半之时便已被瀑布扑灭，但见瀑布之下黑黝黝的，一眼望不到底。当下已然不及思索，双臂将张晓玲托高，急速向下落去……

那一段是描绘我和一个大侠被困雪山，从暗河脱险的故事。

“然后呢？”我问她。

“然后……你忘了你在之前见到的萤火虫吗？当你们顺着急流被冲到一个浅滩时，它们就会出现，为你们指引路途。”

“呃，麻烦问一声，零下20度的雪域，萤火虫能活吗？”

“嗯……嗯……那是一种变异的，或者说是一种进化了的萤火虫。它们专吃雪山上的冰尸，耐得住彻骨奇寒。”那一个煞有介事地回答。

自然，我也有故事要奉送给她。

邹叶毛骨悚然，仔细辨认那影子，只见那人身形苗条，似乎是个女子。虽然大雨如倾，但那女子看起来仍是飘飘忽忽，仿佛不着地似的。邹叶向前几步，那女子连同火光便向后几步。一个后退，一个前进，走了许久，慢慢地拐了一个弯，只见那火光又停在那里，幽幽地照亮了一棵枯树。

此时邹叶前进，那火光却不再后退。邹叶越骑越近，只见那枯树甚是高大，一根粗粗的树杈斜伸出来，上面飘飘荡荡地挂着一样物事。邹叶下了马，慢慢靠近，忽然，全身的寒毛一起竖了起来……

她听到此处，便会配合地做出寒毛直竖的表情。

那一年，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系有无数的传奇，而我们彼此，都是对方的传奇。

后来，她去别的城市念师范，我上了本校的高中。我们仍然互通信件，在信件中，我们仍然互相为对方说故事。只是高中的课业越发紧张，学校不再允许学生频繁通信。

我上大学的那一年，应是她师范毕业的那一年，我们的地址同时改变，从此谁也找不到谁了。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学校的地址。学校还在，人已离开。她留在原来中学的朋友，似乎也只有我一个，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