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理想的中国农民摄影家
2016-05-14谢彦
谢彦
挑起锄头干活,放下锄头摄影;农忙时下地,休闲时拍拍视频……一群可爱的农民艺术家就这样活跃在田间地头,一件件散发着乡土气息的文艺作品为农村带来了别样的文化生活。
长城脚下的摄影家——史俊国
沿着绵延的乡间小路,老远就见到一块写着“影友之家”的招牌,守在招牌下的那只大黄狗一见到我们,不但没叫,反而摇着尾巴“欢迎”,主人史俊国说:“这只狗名叫小虎,过去一见生人就叫,自从家里成了‘影友之家,它也改变了习性,见到带着照相机的就欢迎!”
老史是个地道的农民,今年48岁,从小就生长在密云县新城子镇巴各庄村唐家寨,他家的背后就是巍峨的司马台长城。他的经历很简单,初中毕业后闯荡京城,在一家建筑公司干了20多年,2008年回到家乡,干起了民俗户。
“其实,我最初并没有想干民俗户。”老史说,“因为家里有10亩果园,每年能收入四五万元,也够用了。我开民俗户,完全是因为喜欢摄影的缘故。”
在老史家客厅和卧室的墙上,挂满了他拍摄的长城照片,不过说来特别有意思,老史在2008年回乡之前,对专业的相机摸都没有摸过。
第一次接触摄影是在2008年的秋天。当时,在通州张家湾开发区工作的北京影协会员吕高鹏来村里拍摄长城,因为登山路不熟,碰巧遇到了在果园里忙着摘苹果的老史……就这样,老史帮吕高鹏背包、当向导,一起爬上了望京楼。
经过聊天,老史才知道,吕高鹏是北京摄影家协会会员,非常喜欢拍摄长城。而且,吕高鹏和老史一样,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他一边拍摄一边讲摄影的知识,听得老史也心动了,当即用吕高鹏的相机试拍了几张,效果还不错。
“我从小就是在长城上玩大的,平时也没把长城当回事,没想到经过这么一拍,还真美!”老史说,就是凭着这第一次拍摄的长城照片,他获得了北京影协举办的“长城摄影大赛”优秀奖。也是从那时起,他爱上了长城摄影。
当时,老史家里只有一个普通的卡片机,拍摄的效果大打折扣,吕高鹏看老史如此痴迷摄影,就将自己的一部相机送给了老史。
老史鸟枪换炮,更有了积极性,两年的时间,他把新城子境内所有的长城都跑了个遍。在他的书柜里,仅拍摄长城的底片就有一千多张。他给我们展示了其中的一张“雪中长城”,他说,这张片子拍得最辛苦。那是2010年11月,赶上下雪,老史连夜上了长城,到望京楼山脚下时,天还没亮。选好拍摄位置后,他一动不动地等着黎明,一晃就是两个多小时,等拍完了,才发现,自己的鞋早已被冰雪冻在了长城上……
随着老史拍摄的长城照片越来越多,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每年都有很多长城摄影爱好者在他家安营扎寨,老史自然是热情接待,还为他们义务担当导游。
“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虽然从没有报班学过摄影,但是,接触的都是高水平的摄影家,从他们那里直接就学到了摄影知识。”
老史的话一点都不假,在他家住过的摄影名家不是中国影协的就是北京影协的,有一次《中国摄影报》的梁文川主任在他家住时,看了他的作品,大加赞赏,“别看你是一个农民,没学过摄影,但拍的片子很有感觉,好好干,有前途!”临走,他还带走了老史的几张片子,刊登在了《中国摄影报》上。
现在,每逢周末,老史家就成了真正的“影友之家”,来自北京,甚至东北、山东等地的长城摄影爱好者聚在他家。大家对老史搞长城摄影非常支持,来自山东的摄影家刘文杰听说他只有一部相机,就送了一部相机给他,前几天,还从上海给老史寄来了一个渐变镜,“东西虽然不贵,但是礼轻情义重!”老史感慨地说。
不仅是众多的摄影发烧友,对于老史,村里也非常支持,准备为老史做一个长城摄影照片展室,希望用他的影响力,带动村里发展民俗旅游……
“通州有一个著名的画家村——宋庄,我希望有一天唐家寨也能够成为一个‘摄影村,让村民们也能够通过长城文化,发展民俗旅游富裕起来!”老史信心满满地说。
用胶片记录人生的农民——谢万清
他是一个在陇县山区耕种13亩土地的普通农民,他是一个上世纪70年代就拿起相机的农民摄影家。时至今日,胶卷与胶片机早已被封存至人们的记忆里,他还在用一台二手富士相机,记录着父老乡亲最朴实亲切的生活。他是60岁的谢万清。去年,他的作品漂洋过海,在意大利米兰世博会上亮相。最近,他在西安汉城湖广场上的首次摄影展《我的父老乡亲》吸引了众多市民,了却了一位农民60年的心愿。
中国农民普遍关心粮食和蔬菜,可谢万清更关心用相机记录中国农民的真实影像。他的家乡在宝鸡市陇县温水镇峰山谢家沟,平均气温低于11℃,不能种回茬庄稼,收成差自然贫困交加。刚上完小学,他就只得辍学在家放牛。上世纪70年代,西安知青来到村里,教了谢万清用相机给自己和牛群拍纪念照。从此这个小小的方盒子,给放牛娃打开了另一个精彩世界的窗户。
1977年县上修水库,陇县商店唯一一架74元钱红梅120相机让谢万清欲罢不能。他靠一天拉10车石头挣工分和补贴,又挖药材,攒了整整三年才攒够了74元。从此,谢万清把镜头对准了田间耕作的人、庙会戏台上的人、尽情敲锣打鼓耍社火的人、偷着在树下谈恋爱的年轻人、炕头上的小娃娃、新婚夫妇掀盖头的瞬间、草垛里的旱烟老汉、土崖边上的牲口……一百多幅影像活色生香,从久远年代直到当下。
尽管种一年玉米才能卖2000多元,尽管为买一台3500元钱的二手富士相机,谢万清需要借遍乡亲,可他镜头中记录的不是世事的艰难,而是一个农民诗意栖居的田园风光。从一个农民内心自发生成的构图、色彩和光线,传递出的是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许多上了年纪的市民一幅幅看过去,看到的是回忆和中国乡村40多年的社会缩影。许多慕名而来的摄影爱好者称赞:“拍得真讲究,咱陕西农民了不起!”谢万清说:“我喜欢我们的山清水秀,喜欢我们的父老乡亲。”
去年,意大利米兰世博会中国馆承办方从网上看到谢万清的作品,被作品的厚重朴实所震撼,工作人员立即找到谢万清的电话。这下,陕西陇县农民的影像作品第一次漂洋过海,跟欧洲观众见了面。
40年了,放牛娃小谢成了老谢。胶卷早已退出时代舞台,谢万清开始托人在网上买胶卷,拍好了再在自家的简易暗房里洗出来。前几年,陇县一众政协委员们你50元、他300元地给谢万清凑了9600元钱,买了台尼康D7000,鼓励他多拍几近消逝的社火民俗。可老谢还是爱鼓捣他的二手胶片机,他说:“胶片摄影才是真正的摄影,我觉得拍照片也是在讲故事,讲好我们那塬梁沟峁的故事。让城里人知道我们家乡究竟有多美,了解我们陇州文化。”
影展办成了,老谢感慨:“帮我圆了一个梦,一个怀揣理想的中国农民的梦。”
小山村里的农民摄影团
肩扛摄像机、手拿话筒,走街串巷、寻山访水,在北京平谷区黄松峪乡一个名为黑豆峪的山村中,一群土生土长的农民,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将村中生活百态、美景新业,留存在镜头中;他们组成视频工作室,自学做策划、当编导、主持节目、拍视频……将自己拍摄的影像编制成宣传片、纪录片,经由网络传递到山外的世界,持续不断地向外界介绍着自己家乡的历史与变化。
一到周日下午5时30分,于海霞就结束了在京东大溶洞景区一天的售票工作,搭乘回村的班车,急匆匆往回赶;另一边,李艳伶把她位于当地另一处景区的小卖部锁好门窗,赶回村里。俩人都是黑豆峪村农民视频工作室的成员,办事细心的于海霞担任剧务工作,李艳伶则发挥其能歌善舞、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优势,担任节目主持人以及出镜记者的工作。
“我们工作室一共7个人,俩剧务、俩主持人、俩摄影兼后期制作、一名策划,大家各有自己的一摊事儿要忙,很难聚齐,一般只要凑齐拍摄所需人手,就外出拍摄。”于海霞快人快语,工作室的一半成员从事旅游相关行业,很难赶在同一天休息,大家只能挤出下班后的时间拍摄视频。
恰逢大晴天,山里光线还很充足,大家决定,到村外大槽峪,拍摄之前计划好的《5间残房的抗日记忆》一片。前两天,李艳伶在村里和村民聊天儿时确认,当年,日军在乡里大扫荡时,将住在大槽峪内5户村民的房子烧毁,至今,那里依然留有残垣断壁。
将补光灯等器材装入手提箱,拿上摄像机、三脚架等器材,一行4人驾电动三轮车直奔大槽峪。被烧房子的旧址位于山沟深处,电动三轮车开不进去,几人扛起器材,沿上山放羊村民踩出的土路,往山沟深处走。李艳伶今年63岁,身体不太好,沿着山路走了40多分钟,累得直喘粗气,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同行的于海霞时不时扶她一把。经过一处碎石遍地、近1米高的陡坡时,大家彼此连拉带拽、手脚并用,爬上陡坡。
一小时后,一行人找到当年被烧毁的房屋断壁。顾不上休息,摄影师谭占云和老刘开始从不同角度,拍摄房屋遗址、周边山沟景象,并从中寻找主持人出镜最佳角度;于海霞在这俩人指导下,快手快脚地将补光灯、聚光板等架好;李艳伶则拧开瓶矿泉水,润了润嗓子,掏出之前走访村民时做的记录,开始琢磨主持词。
天光渐暗,拍摄告一段落,大家收拾好器材,急匆匆往回赶。回到村中时,时间已是晚上9时,随便扒拉了两口饭,老李和老于聚到谭占云家,检视当天的拍摄成果。
“今天还不算最晚的,有一次,我们到村民付建英家拍视频,一直忙到晚上10点半,回家后都夜里11点多了。”李艳伶说,那天,她累得直犯迷糊,偷偷掐自己大腿根提神,腿上被掐出一道道印子。
在村里拍摄视频,辛苦程度远高于在摄影棚内工作。队员王金荣笑称,他们7个人为了拍摄视频,全都练出了铁脚板、不怕吃苦的性子,以及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
今年初,黑豆峪村筹建的冰雪世界开业,李艳伶和3位队员前去拍摄宣传片。拍摄地点恰好位于风口,站在雪地里,身体不太好的老李冻得声音有点发颤,她却依然不肯降低对自己的要求。每次录制完成后,她让摄影师现场回放录像,效果不满意,就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录制。
说起这些拍摄工作中的辛苦经历,老李却连连摆手,夸起其他组员:“于大妹子身体好、心又细,工作室外出拍摄时,各项杂务她一手包了,上次去大山里拍视频,同行只有老刘一个男的,扛不了这么多器材,我又累得不行,二三十斤的器材,她一个人给扛回来了。”
拍摄视频,除了付出辛苦,还需要具备一定的摄影和后期制作技术。视频工作室的组员无人会视频制作,自学过一点摄影技术的谭占云和老刘自告奋勇,担任摄影师工作,并买来教材、从网上搜集资料,靠种地、转包毛衣制作等零活为生的老谭,硬是利用一个冬闲季,通过自学,啃下了Edius、Premiere等视频编缉软件操作。
在谭占云家堂屋一角,摆放着一台电脑和麦克风等录音装置,这里就是视频工作室的后期制作“车间”。视频拍摄完成后,其他组员回家休息时,他总要熬夜剪切原片、录制配乐、制作字幕,将视频短片剪辑好。“刚拍完片是灵感最强的时候,拖到第二天再弄,就找不到感觉了。”老谭熟练地从电脑中调出视频编缉软件,将摄影机储存卡内的原片拷贝至电脑中,一帧一帧地察看,剔除掉拍摄角度不佳、成像效果模糊的画面,边看边记录,脑子里飞速转着,将一帧帧画面重新整合为一部短片。最终,他从长达3个半小时的素材中,选出200个镜头,剪辑成一部时长10分钟的短片。当短片剪辑好后,初升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进屋内。
挤出休息时间拍摄视频、自掏腰包学习摄影等技术,四处走访摄制外景,视频工作室的工作颇为辛苦,组员们却全部是义务参与,甚至在进山拍摄时,还要自备水、干粮。这么做,值吗?“每次看到通过我们的工作,把家乡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历史典故保存在镜头中、呈现给外界看,心里特别满足。”李艳伶回答说,拍摄更多、更好的视频,记录家乡变化,是组员们共同的心愿与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