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红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

何维忠（1903～1981），湖南平江人。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加入中国工农红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历任红十八军经理处会计、供给部出纳科科长，红六军团供给部副部长、部长等职。抗日战争时期，任一二〇师三五九旅供给部部长，参与领导了南泥湾大生产运动。在1942年召开的西北局高干会议上，受到表彰和奖励，毛主席亲笔为其题词 “切实朴素 大公无私”。后调任八路军南下支队供给部部长。解放战争时期，历任晋绥军区后勤部副部长，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后勤部部长兼政委，西北军区后勤部副部长。后跟随贺龙部队挺进大西南，解放大西南。新中国成立后，历任西南军区后勤部副部长、财务部部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财务部副部长、总后勤部财务部副部长。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1936年6月1日，部队继续向理化县（现在的理塘）前进。6月的清晨，空气新鲜而宜人，人们的精神格外清爽，当天行军比往日走得更快。忽然前面传来军团司令部的通知，就地休息20分钟，各部队整理装束，注意军容风纪。原来我们就要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了。指导员立即传达了通知，对大家说：“我们今天与红四方面军战友见面是件大喜事，要讲究礼节，服装不论新旧，要整齐清洁，以表示礼貌。”部队随即行动起来，有的互相拍打身上尘土，有的整理背包，有的用针线缝纽扣和补衣裤。

当我们行进到理化县西南的甲洼寺时，红四方面军已派红三十二军在此欢迎我们。红三十二军原属红一方面军第九军团，到草地与红四方面军会师后，改为红三十二军。两军重逢分外亲热，大家一起挥手高呼。红三十二军的同志们高喊：“欢迎英勇善战的红二、红六军团！”红二、红六军团的同志们也大声高呼：“庆祝胜利会师，共产党万岁！”很多同志都流下了激动的眼泪。有的同志见到自己的老乡或者老战友，更是一肚子话不知从何处说起，他们紧紧握着手，拥抱着，那种亲切的场面，真是叫人感动。

行进到前面不远的地方，一队藏族妇女也排列在路旁欢迎我们，她们向我们招手、唱歌、跳舞。我们报以热烈掌声向她们答谢。战士们越走越高兴，忘记了一切疲劳，一路欢歌笑语。

我们和红三十二军会合后，并肩进入理化县城，并在此召开了联欢大会，总结了双方的战斗经历。

我们红六军团为了牵制敌人兵力，配合中央红军长征，于1934年7月从江西永新县出发，在征途中和敌人打了不少仗，途经湖南到达贵州。10月23日，红六军团主力到达黔东印江县木黄。24日，贺龙、关向应率领红三军主力也到达木黄，两军胜利会师。10月26日，两支红军部队在四川省酉阳县南腰界举行了隆重的会师大会。任弼时宣读了中共中央庆祝红三军和红六军团会师的贺电。红三军奉中革军委电令，恢复了红二军团番号。11月6日，中央书记处电告红二、红六军团：中央决定建立湘鄂川黔边省委，随后，红二、红六军团在贺龙、任弼时领导下，为了策应中央红军，在湘鄂川黔边界展开了强大的攻势，获得了连续的胜利，创建了湘鄂川黔根据地。当时又战胜北上途中的困难，要在甘孜与红四方面军会合。

红三十二军的同志们于1934年10月从江西出发，离开了中央苏区根据地，在党中央和红一方面军首长的领导下，出色地完成了各项任务。1935年红三十二军的同志们突破了重重困难，在草地懋功县一带与红四方面军会师，当时又在理化县和红二、红六军团会合，令人振奋。大家还盼望着能尽快和红一、红三军团的战友们见面。

部队在理化休息了两天。这两天主要是让大家洗洗澡，理理发，擦擦武器，打打草鞋等。同志们很久没有洗澡换衣服了，衬衣领像理发员的“帮刀布”那样发光，身上满是虱婆和虱子。大家迎着太阳，脱下衣服用两只大拇指挤虱婆和虱子，有的同志因为虱婆太多捉不尽，干脆烧盆开水把衣服放到里面烫，这倒是个打“歼灭战”的好办法。

这时，“小司令”（原名王子明，红六军团供给部小司号员）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对炊事班长老余开玩笑说：“喂！老余，今天中午饭有菜没有？我倒有个办法，来一碗油炸虱子蛋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拿着衣服给老余看，“你看我的衣服里密密的虱子蛋真像鱼籽一样，用手指甲刮一下就是十几个。”

老余说：“虱婆和虱子蛋也像国民党反动派一样坏，想来危害我们的身体，我们就应毫不客气，像消灭国民党反动派一样，彻底地干干净净地消灭它，让这些虱子、虱孙永远灭迹。”他这么一说大家又大笑一阵。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大家高高兴兴地开了一个晚会，有唱有笑。有人提议指导员表演一个节目，指导员再三推辞，大家还是不愿放过，指导员想了想，念了《西游记》中的一首诗：

熏风时送野兰香，濯雨才晴新竹凉。

艾叶满山无客采，蒲花盈涧自争芳。

海榴娇艳游蜂喜，溪柳荫浓黄雀狂。

长路那能包角黍，龙舟应吊汨罗江。

部队在理化休息两天后，又继续出发。红三十二军和红二、红六军团的同志们像兄弟般团结在一起，一路上互相帮助，互相支援，精神饱满，谈笑风生，迈开大步并肩前进。大家谈得兴高采烈时，指导员提议：“湖南老兄来个花鼓戏，江西老表来个采茶戏，好不好？”

大家齐声说：“好！”

边走，边扭，边唱，花鼓戏、采茶戏混成一片。这些民间传统剧，差不多每个人都喜欢唱几句。他们唱的戏，虽然没有锣、鼓、管弦伴奏，他们也没化妆，但是唱得非常活泼，逗人发笑，他们唱的讽刺和痛骂豪绅恶霸的顺口溜更有意思。同志们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谈，一边唱，忘记了疲劳和饥饿。这是长征途中最愉快的一段行军路程。

甘孜是红四方面军总部的驻地，虽然已建立了少数民族的人民政权和武装，但根据地地域不大，群众工作基础尚薄弱，给养也很困难。比苏区根据地要差得多，可与长征路上比较来看，这里真要算好的了。

到达甘孜与红四方面军会师后，供给部易政治委员和我（当时任红六军团供给部副部长），前去看望红四方面军供给部部长何长工。他见到我们非常亲热，问长问短，并且很关心我们部队的生活，问我们有没有困难。我们谈得正起劲时，一个年轻同志送来一大盘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酥油炸青稞面糖饼子，每人吃了五六个，接着又端来一大钵嫩牛肉，这是一年多来第一顿好餐。饭后，我们对何长工丰盛的招待表示感谢，他又主动给我们拨了一部分粮食和其他给养，还从他们独立妇女团调来一个妇女班（十名）补充给我们被服连。后来当地政府和红四方面军政治部又慰劳我们一些牛羊，部队借此大大改善了生活。特别是红四方面军指战员们，他们节衣缩食，把自己用双手制成的毛衣、手套、袜子等，也拿出一些送给我们，我们很受感动。毛衣、毛裤、毛袜子，对南方人来说很少见，有些人从来没见过。接到这些东西，战士们都非常高兴，都说做成这样的衣服很不容易，要花很多工夫。把羊身上的毛剪下来，洗干净，晒干，捻成又匀又细的毛线，再用铁丝或者毛竹削成的针，一针一针地织。

有的战士拿着毛衣看了又看，说：“这样好的东西穿在身上，过草地受不了冻了。”

不知谁插话说：“红四方面军部队并不充裕，他们也很需要御寒的东西，可是他们忍受寒冷，把这些好东西都送给我们了，我们如何来答谢他们的深情厚意呢？”

大家都说：“多消灭反动派，来答谢他们。”

第二天，红四方面军总部举行了一个欢迎大会，欢迎红二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甘孜会师后，奉中共中央指示，红二、红六军团与红三十二军合编为红二方面军）。会场在离甘孜几里地的一片草地上，用木板和木杆搭起一个宽敞的主席台，无数面缝着锤子、镰刀标志的红旗迎风招展。主席台两边贴满了“庆祝两支革命部队胜利会师”“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等标语。

9时，部队开始入场。红二方面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进入会场。不一会儿，广阔的草原一片人海。到处是歌声、

笑声、口号声。10时，由党政军首长组成的主席团走上主席台。大会开始后，排在部队前面的100多名司号员一起吹响军号，号音整齐嘹亮。军乐奏完，红四方面军政治部的一位同志宣布开会，并致欢迎词。他讲完话后，高呼：“欢迎英勇善战的红二方面军全体指战员！”“庆祝红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

与会人员都齐声高呼起来。接着朱德总司令站上主席台，许多同志一直盼望能亲眼看看朱总司令，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朱总司令不太高，一副严肃瘦削的脸庞露出慈祥的笑容，身上穿着同战斗员一样的工农服装，脚上穿的是草鞋。他喜悦地扫视了台下全体指战员，用洪亮的带有四川口音的话语向部队讲话。他首先表示欢迎红二方面军全体战士，他说：“你们的到来使我们的力量增大了，我们这两支革命武装的会合，意味着革命的新高潮。这次红二、红四方面军会师是有历史意义的。”接着他分析了红军的光明前途，他还告诉我们，毛主席率领红一方面军部队已到达陕北根据地，同陕北红军胜利会师了。随后，他又把甘孜的一些情况做了一番介绍，并嘱咐我们充分做好过草地的准备工作。他希望红二、红四方面军会合后要加强团结，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他的话刚结束，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红二方面军政治委员任弼时也讲了话，他除表示了感谢红四方面军军政首长和指战员们对红二方面军部队的关心外，也着重强调了团结问题。他说要遵照朱总司令的指示，团结是胜利之本。他特别强调红军要坚决执行党中央的正确领导。话刚刚讲完，王震政治委员就领着大家高呼口号：“我们要北上找毛主席去！”“庆祝两个方面军胜利大会师！”“拥护毛主席！拥护朱总司令！红军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大会结束后，红四方面军政治部文工团演出了歌舞。节目演得很有趣味。指战员们都说，从湘鄂川黔出发已经八九个月了，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看戏，还是第一次，大家愉快地看着听着，直到深夜……

由于朱德总司令、贺龙总指挥、任弼时政治委员、关向应副政治委员等坚决维护中央正确路线，坚持北上抗日的主张，坚持到陕北与中央会合，所以张国焘分裂党的阴谋未能得逞，被迫同意与红二方面军共同北上。

（编辑 王 雪）

（本文写于1960年6月，作者之女何亚平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