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笔下的女性形象
2016-05-14邹伟宏
邹伟宏
故乡(节选)
鲁 迅
“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
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我愕然了。
“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
“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斜对门的杨二嫂,……开豆腐店的。”
哦,我记得了。我孩子时候,在斜对门的豆腐店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杨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但是擦着白粉,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也从没有见过这圆规式的姿势。那时人说: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但这大约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冷笑说:
“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
“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
“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木器,让我拿去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
“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门便是八抬的大轿,还说不阔?吓,什么都瞒不过我。”
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
豆腐西施杨二嫂是一个可笑、可气、可恨而又可怜的人物。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为什么可怜呢?因为她是一个人。一个人是需要物质生活保障的。当一个人无法通过自己正常的努力而获得属于自己那份最起码的物质生活保障的时候,为了生存,就要通过一些非正常的手段获取这种保障了。在这个意义上,她是值得同情的。她原来是开豆腐店的,为了豆腐店能够赚到更多的钱,她擦着白粉,终日坐着,实际上是用自己的年轻和美貌来招徕顾客,“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美”,在豆腐西施杨二嫂这里已经不再是一种精神的需要,而成了获取物质利益的手段。为了这个目的,她是可以牺牲自己的道德。当自己的青春已逝、美貌不再的时候,她就把任何东西都拿来当作获取物质利益的手段了。她的人生完全成了物质的人生,狭隘自私的人生。
鲁迅笔下的几个典型女性形象:
《祝福》中的祥林嫂: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阿长与山海经》中的长妈妈:最讨厌的是常喜欢切切察察,向人们低声絮说些什么事。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风波,不知怎的我总疑心和这“切切察察”有些关系。又不许我走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就说我顽皮,要告诉我的母亲去了。一到夏天,睡觉时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经烤得那么热。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
《伤逝》中的子君:蓦然,她的鞋声近来了,一步响于一步,迎出去时,却已经走过紫藤棚下,脸上带着微笑的酒窝。她在她叔子的家里大约并未受气;我的心宁帖了,默默地相视片时之后,破屋里便渐渐充满了我的语声,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壁上就钉着一张铜板的雪莱半身像,是从杂志上裁下来的,是他的最美的一张像。当我指给她看时,她却只草草一看,便低了头,似乎不好意思了。这些地方,子君就大概还未脱尽旧思想的束缚,——我后来也想,倒不如换一张雪莱淹死在海里的纪念像或是伊孛生的罢;但也终于没有换,现在是连这一张也不知那里去了。
记念刘和珍君(节选)
鲁 迅
在四十余被害的青年之中,刘和珍君是我的学生。学生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学生,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的青年。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夏初杨荫榆女士做女子师范大学校长,开除校中六个学生自治会职员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刘百昭率领男女武将,强拖出校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学生告诉我,说:这就是刘和珍。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校长的学生,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她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偏安于宗帽胡同,赁屋授课之后,她才始来听我的讲义,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学校恢复旧观,往日的教职员以为责任已尽,准备陆续引退的时候,我才见她虑及母校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记念”表明这是一篇记叙性文章。用“记念”而不用“纪念”是因为“记”是记住不忘的意思,“记”还兼有“记录”之意。“君”是对人的一种尊称。鲁迅用“君”来称呼刘和珍等遇难青年是对她们的礼赞。
《记念刘和珍君》通过悼念刘和珍,深刻地揭露了北洋军阀政府屠杀爱国青年的滔天罪行,有力地抨击帮闲文人造谣诬蔑爱国青年的无耻卑劣,高度赞颂爱国青年临危不惧、团结友爱的崇高品质和大义凛然、殒身不恤的爱国精神,呼唤民众、激励猛士,抒发作者强烈的爱憎分明的情感。
正如许广平所说,《记念刘和珍君》这篇文章“真是一字一泪,是用血泪写出了心坎里的同声一哭”。正是这强烈的一字一泪的悲愤之情,才把方方面面的材料凝聚起来,形成整体,所以本文的线索就是这悲愤交加的情感。
鲁迅笔下的三种女性
一、完全被奴役,且无力反抗的女性
祥林嫂是生活在旧时代的妇女,她没有自由,更没有资格去安排自己的人生,在那个年代,女性是没有权力的,她的一生是为了别人而活,为了别人而生存。通过描写祥林嫂的悲惨遭遇,作者深刻地揭露了旧社会、旧制度的黑暗,祥林嫂的死,是旧中国农村劳动妇女对黑暗的封建制度、残酷的封建礼教的血和泪的控诉,她的悲剧更代表着封建社会中千千万万劳动妇女的命运。
二、被“吃”且“吃人”的女性
在鲁迅笔下塑造了一批同处在被压迫奴役中却同样以一种高姿态来欺压、压迫别人的女人,例如:祥林嫂的婆婆、柳妈、卫老婆子,她们在生活中被他人压迫,同时自己也在压迫别人,祥林嫂的婆婆与卫老婆子串通起来,将祥林嫂卖给别人家。
三、新女性
这类女性形象是比较进步的,一类是以《伤逝》中的子君为代表的小知识分子女性形象,在新思想浪潮的冲击下,她和涓生大胆地投身于新生活的激流中,为了寻找她真正的爱情,孤注一掷,打破旧习惯,毫不顾及父亲和胞叔的阻挠,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一类是刘和珍等这类女性,是广义上的新女性,她们用战斗去争取社会的解放、妇女的解放,洒一腔热血,溶百丈冰崖!
鲁迅作为中国近代最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革命家,其洞察社会的能力深刻且极具影响力,他以其独特的思考角度及方式剖析了近代中国社会存在的种种弊端。尤其是对于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女性,他给予了颇多关注。作为半边天的女性,由于长期处在社会的最底层,深受奴役和压迫,整个社会也因此变得荒诞、混沌不堪,但是鲁迅却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关注到了这一点,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一个国家的兴盛和衰败,起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的国民意识,这个国家就算有些沉睡者觉醒了,国家的命运也是危在旦夕,鲁迅深刻地洞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尤其是在拯救女性的灵魂时,他刻画了一系列的女性形象,其目的就在于让沉睡在“铁屋子”里的国民们清醒地意识到民族危亡与国民劣根性的联系,联合并行动起来,拯救这个衰亡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