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约金的适用你了解吗？

王慧 吕明杰

在当今的民商事活动中，违约金已成为民商事主体签订合同时的普遍选择。然而，违约金的适用在司法实践中却是存在各种问题，例如：合同被裁判解除后，违约金条款是否仍可继续适用？在当事人约定计算方式时，违约金计算的时间如何确定？以及当事人的违约金请求与赔偿损失请求是否可以共存？本文以一则仲裁案例为引，试对违约金适用的相关问题做一阐释。

案情摘要

2013年8月5日，甲与乙签署《股份转让协议》（以下简称“协议”），约定：乙将其所有的蛋糕店以人民币25万元价格转让给甲。协议中约定，甲应在协议签订日起的十五个工作日内付款，如甲不能按期支付转让款，每逾期一天，应向乙支付逾期部分转让款的万分之三的违约金。如由于乙的原因，致使甲不能如期办理变更登记，或者严重影响甲实现订立本协议的目的，乙应按照甲已经支付的转让款每日万分之三向甲支付违约金。

协议签订后，甲按期支付了转让款，但乙一直未办理变更登记。经协商无果后，甲依约向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请求仲裁委：1.解除协议；2.判令乙返还25万元转让款；3.判令乙承担违约责任，违约金自2013年8月5日至乙履行裁决完毕止，以25万元为基数每日万分之三计算；4.判令乙支付甲包括交通费、食宿费、律师费在内的全部损失。

争议焦点

本案的辩论焦点集中在申请人的第3项请求。双方存在如下争议：1.协议被裁决解除后，协议中的违约金条款是否仍可以适用？2.违约金请求与损失赔偿请求可否同时适用？3.如何确定违约金计算的起止时间？

理论分析

合同被裁判解除后，违约金条款能否继续适用

从现有法律法规来看，对此问题并无明确规定。而在司法解释方面，最高人民法院2009年7月7日发布的《关于当前形势下审理民商事合同纠纷案件若干问题的指导意见》规定，人民法院可以参照《合同法》第九十八条适用违约金条款。该条规定合同中的结算和清理条款不受合同解除的影响，继续有效。至2012年5月10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了《关于审理买卖合同纠纷案件法律适用问题的解释》，规定买卖合同纠纷案件中，在买卖合同因违约被解除后，守约方请求对方支付违约金的，人民法院应当支持。可见，最高人民法院在该问题上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从“参照……条款”到“应当支持”，体现出最高人民法院对该问题的肯定态度。

同时，从最高人民法院在司法实践中的裁判观点来看，在近几年的公报案例中，最高人民法院在大多数的涉及该问题的案件中，均给出了肯定意见，对在合同解除后继续适用违约金条款的做法予以了认同。

违约金与损失赔偿能否同时主张

从现有法律法规来看，《民法通则》、《合同法》均没有明确禁止违约金与赔偿损失同时适用。根据法无明文禁止则允许的原则，违约金与赔偿损失同时适用并无不当。

从实务中看，在最高人民法院公报案例中，已经出现判决中同时判令当事人支付违约金和赔偿金的情况。可见，违约金与赔偿损失同时适用已经得到了司法实践的认可。

尽管违约金和损失赔偿可以并用，但基于违约金的性质和合同法中损失赔偿的填补原则，两者共存于以下几种情形：

1.约定的违约金不足以弥补损失的，可以另行提出赔偿损失请求。

违约金以赔偿性为主，以填补当事人的损失为其主要功能。当事人约定的违约金如果不能覆盖当事人的全部损失，当事人当然可以另行提出赔偿损失的请求。

2.当事人针对不同的损失分别主张违约金与损失赔偿。

合同因违约而解除后，违约方负有赔偿损失的责任，损失赔偿的范围包括既得利益的损失，也包括可得利益的损失。在不同的案件中，非违约方承受的损失存在不同的内容，当非违约方的违约金主张与赔偿损失主张针对不同的损失内容时，如果两者之和未超过全部损失额度上限，那么违约金请求与损失赔偿请求可以同时提出。

3.纯粹的惩罚性违约金可以与赔偿损失共存。

违约金的性质以赔偿性为主、惩罚性为辅。在当事人约定了纯粹惩罚性的违约金的时候，违约金与赔偿损失当然可以共存。例如，双方当事人在合同中约定“如违约，按20000元罚款”，此时，双方约定的违约金性质即为惩罚性违约金，此时违约金与损失赔偿金符合并用条件，可以并用。

违约金在法律上的地位仍属赔偿损失的方式之一，因其属当事人意思自治范畴，故应优先于其他赔偿方式适用。因此在约定的违约金能够弥补守约方的全部损失的情况下，当事人在违约金外不得再提起赔偿损失要求。在违约金不能弥补当事人的损失，或者当事人针对不同损失分别提出违约金请求和赔偿损失请求；抑或当事人约定的违约金为纯粹的惩罚性违约金时，当事人可以同时提出违约金请求和赔偿损失请求。

违约金计算起止时间的确定

合同双方约定违约金的目的，不外乎于督促双方按约履行合同义务，如果一方不履行义务，那么对方可以通过违约金弥补损失。因此，在使用合同双方约定的违约金计算方式时，如果需要确定违约金计算的起止时间，应当以违约方承担合同义务的期限为准。

对于违约金计算的起始时间，若合同中约定了违约方履行义务的起始时间，则以该时间为准。如果没有约定，那么根据必要性原则，应当给予违约方一定的合同期间，作为其履行义务的准备期间。那么违约金计算的起始时间就应当以合理期间截止的第二天为准。而对于违约金计算的截止时间，则应当以合同被裁判解除的时间，即违约方合同义务被解除的时间为准。

裁决意见

回到开篇案件中，笔者认为：

第一，本案中的合同虽然名为股权转让合同，但根据其内容，其实属店铺转让合同，属无名合同。根据《合同法》规定，无名合同参照合同法分则或其他法律最相类似的规定，故，对其应当参照适用买卖合同的相关规定。根据《买卖合同解释》，合同解除后，申请人主张适用违约金条款的，应予支持。

第二，在本案中，违约金条款实际上以督促当事人履行合同义务为目的，作为当事人不履行合同义务而造成的损失补偿，主要指占用资金的损失。而当事人赔偿损失的请求则是指交通费、律师费等费用损失，该损失得到支持实乃根据仲裁委员会仲裁规则的规定，而非依据合同法。因此，本案中的违约金请求与损失赔偿请求属两个领域之内容，不存在共存或竞合的选择问题。综上，本案中的违约金请求与损失赔偿请求均应得到支持。

第三，合同约定了违约金的计算基数，即以转让款的日万分之三计算。对于计算的起始期间，因合同并未约定违约方履行义务即办理蛋糕店变更登记的具体时间，因此应推定自其收到转让款后的合理期间为其履行义务开始的期间。合同中约定：甲应在协议签订日起十五个工作日内付款。根据合同双方平等的原则，甲乙双方在权利的享有和义务的承担上应当对等，因此该合理期间可以定为十五日，即违约金自其收到转让款后的第十六日开始计算。对于违约金计算截止时间，鉴于本案所涉违约金指向蛋糕店变更登记之特定义务，而违约方办理蛋糕店变更登记之义务持续存在，到合同解除自然消灭。故，此案违约金应计算到仲裁裁决解除合同日终止。

（王慧：北京市纵横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员。

吕明杰：北京市纵横律师事务所律师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