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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想象性回归

2016-05-14李彬

艺术评论 2016年7期
关键词:情怀

李彬

时下有一句流行的歌词:“生活不止于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一封“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辞职信也掀起了不小的一阵出走热潮。回到电影,与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相对应的,非“公路电影”莫属。

一、公路电影与自然情怀

所谓“情怀”,有人说是指“含有某种感情的心境” [1],有人说是“以一种独立的文化品格向 ‘人本位努力地回归,满蘸着人文精神去尊重人的自由意志,关怀人的情感世界,关心人的心理健全,促进人的感性、知性和理性的全面发展”,“涉及到人性价值观、情感平衡、文化根源、人与人之间微妙关系等一系列跟人文精神息息相关的复杂问题” [2],或者代表着“思想的启迪、灵魂的惊醒、精神的境界” [3],强调人们对生活的一种关注,对内心的一种关注,对人性的一种关注,因为“普通人的情感、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精神世界是我们艺术表达的主体” [4]。

笔者以为,简言之,“情怀”指的乃是一种脱离物质诱惑与理性秩序的束缚,转而面向人本层面的情感沟通。这是一种对冰冷的都市人柔软内心的触摸,是对迷茫的现代人精神归宿的追索。公路电影大概是最容易彰显“情怀”的电影模式,公路作为个体逃离现代空间转而去追求的生存空间,“自由和生命力”这两个公路电影追求的要素,在象征着现代人生活方式、科技与文明高度发达的大都市中是无法寻获的。所以,在“公路漫长的绵延线上,那些边缘的蛮荒之地才是心灵的真正归宿” [5]。

在公路电影的创始之作《逍遥骑士》中,温馨的乡村音乐,娓娓道来对自然的赞歌:

我更愿意旅行/在钻石般的新月下/穿过圣山下的山谷/漫步穿过丛林/在那树木有五颜六色叶子的地方/把阳光反射得五光十色/没人知道名字/时间到了/我会到传说中的泉水边等待/直到我看到清澈如宝石的泉水反射光华

这种乌托邦的自然观在西恩 ·潘2007年创作的影片《荒野生存》中更为突显。影片根据美国青年克里斯托弗 ·迈克肯德斯身无分文前去阿拉斯加去拥抱大自然,结果饿死在丹奈丽(Denali)国家公园里的真实事件改编。比起《逍遥骑士》用张扬的机车之旅与浮光掠影的景观体验来展示一种革命的姿态,《荒野生存》的徒步之旅更符合归隐山林的禅宗气质, into the wild也更加实至名归。

影片中充满了对都市所代表的现代文明的批判,对荒野生活则描绘得激情澎湃,波澜壮阔。影片开篇便是拜伦的诗句:无路的丛林之中却有欢乐 /孤独的海岸边却有狂喜 /这是无人侵扰的地界 /在深海边,海浪的轰鸣中有音乐在响 /我并非爱人类太少,而是爱自然更多

从北加州丛林生活中的广袤、静谧、和谐开始,特写的小虫,饮水回望的小鹿,潺潺的流水,泰山一样的主人公——一幅超然的画卷为大自然赋予了一种伦理色彩和强烈的审美色彩,自然是道德的,温暖的,自由的,友好的,阳光从树顶洒下,犹如圣光,自然之子欢快地拥抱着自然母亲。影片不厌其烦地美化克里斯的流浪生活,夕阳西下,克里斯在海边读书,对面的海岛,群鸟起舞,高速镜头将飞舞的翅膀和巨浪与群鸟的嬉戏塑造得诗意盎然。登高远望,极目远眺雪山的震撼,镜头盘旋俯拍,歌声响起,克里斯张开双臂,尽情陶醉,闭目感受自然的力量。他忘情地在澄澈的大河中裸泳,在激浪中搏击,“我是超级流浪汉”的声音在大峡谷回响,航拍的大峡谷悠远壮阔。“没有怀表,没有地图,什么都不要,只是漫步荒野,天,地,人”,“金钱和能力都是虚无缥缈的,这儿才是真实的存在”,克里斯引用梭罗的话:“无需爱情,无需金钱,无需诺言,无需名望,无需美貌,我只要真理。 ”“我能感受到自然界的力量,它并不会偏袒人类,这里还是块处女地,让我们能更贴近荒野和自然界的生灵,自然界的生灵更适合在这生存。 ”

在公路电影中,大段因上路而呈现的路途中的自然风光成为其重要的视觉特征。投入自然情怀的快意恐怕最适合用许巍的歌曲《蓝莲花》来诠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

二、生命仪式与宗教情怀

《冈仁波齐》是 2016年北京国际电影节上引起巨大反响的影片,该片用纪录式的影像语言,讲述了一队普通藏民前往圣山冈仁波齐朝圣的故事。“影片中展现的藏区牧民生活,宛如荷兰画家维米尔对生活的平静描绘,吃饭、放牧、屠宰、诵经、睡觉,日复一日,在美丽的高原之上,静谧中蕴含力量。这些身处每日重复的人们,脸上有凄苦和愁容,却总能在阳光灿烂、风过高原时露出纯真又温暖的微笑,是什么在支撑他们抵抗着如此艰苦的生存环境? ”“虔诚的佛教徒进山朝拜,他们或独身前来,或两三结伴,从山脚下开始三步一拜,历时几天抵达山顶。膝盖和额头满是凝滞的血痂,面容安然,目光始终朝向前方,这是我真实见到过的信仰者。世界对他们来说,只是两点一线——他们的俗世生活与神灵之间的距离,是信仰修炼的艰辛历程。 ”[6]据说冯小刚导演对影片极尽赞誉,认为影片“脱离了低级趣味,撼动人心,是中国电影的巨大进步,让我这样一个没有信仰的人看到了信仰的力量” [7]。

旅游人类学家曾专门论述过旅行作为宗教仪式的升华作用。特纳曾将基督教教徒的“朝圣”行为看作是一个“生命礼仪”,指出在欧洲社会中,田园经济和封建式的政治结构使民众的生活受到地域限制,朝圣者借外出旅行,离开原来的家庭、社会、环境以及每天居住和劳作的地方,摆脱日常的生活、事物乃至于习俗,前往一个神圣的地方。这成为了一种仪式或象征行为,它让当事人从原有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引入到具有提升或脱胎换骨意味的新阶段 [8]。

正如特纳所言,在朝圣过程中,在神圣力量的驱使下,所有人都经历着共同考验,同吃、同住,体验群体的团结、不受社会等级结构约束的本性的联系,体验无拘无束地不带世俗 “人格面具 ”交往的本真,过着暂时返璞归真的生活,建立起超越一切的、团结一致的人际关系 [9]。在《冈仁波齐》的拍摄过程中,导演张扬也将拍摄之旅视为自己的寻找之旅,他坦言自己“一直有强烈的西藏情结”,“我的这一路也是一种修行,是在寻找自我,跟自己对话。其实就是想弄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和电影的关系、我要拍什么样的电影。所以,拍摄过程也是我对电影的一种朝圣” [10]。因而,《冈仁波齐》的英文片名就是《灵魂之路》。

同样注目西藏, 2011年台湾与大陆合拍的电影《转山》取材于台湾壮游文化的代表作《转山》一书。影片主人公为了完成去世哥哥的遗愿而独自上路,从云南骑行到西藏拉萨。影片“并不是一个征服的故事”,而是“一个人在自然环境下自我反省的过程”,是“一种人与自然的生存交流” [11]。导演杜家毅本身就是一个背包客,骑行者,他谈到自己第一次开车去西藏回来后,觉得人生如梦:“神的存在是无形的,是天、地、人之间的一个无形的力量,说不清那是什么。 ”[12]

国内知名女作家安妮宝贝在描述自己多年前的一次徒步墨脱之旅时,曾写下这样的文字:

当时就觉得把这段旅程走完,应该是生命中比较重要的事情,整个旅途就是我想要的东西,这跟墨脱县城如何是没有关系的。我一路上看到的景观、遇到的困难,对我造成的影响,对我都是非常有益的,它能让我感觉到人内在的一些潜力,在你面对困难和恐惧的时候,通过专注——一种极度的专注,没有任何东西来骚扰你,没有任何犹豫——被一股力量推着往前走,所有的事情都很平安。我觉得大自然跟死亡有一定程度上的神圣感,这种神圣感是你在日常生活中很难感受到的你会感觉到一种“大”的存在,这股力量牵引和包含着你的生命,因为人其实是如此脆弱而渺小的,所以感应到这股力量,接上这个脉络你会拆解和融化自我。这段旅程让我体会到这种力量的存在。

如果你生命中有过这样一段旅程、一个选择的话,它会让你心灵和意识的疆界得到扩展,你得以更开阔,更深切。 [13]

《转山》中,骑行成为主人公书豪寻找与怀念的仪式,虽然知道等在前面的是悬宕、寂寞与焦虑,也只能走下去。滇藏之旅的成因从小说中追寻自我实践的梦想,调整为因哥哥意外死亡而导引出的整个疗愈与重生的旅程,赋予了影片更深刻、丰富的生存哲学 [14]。

影片的主角其实有两个,一个是书豪,另一个就是西藏。西藏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现代化过程中,很多古老的智慧和哲学概念在西方已经失传了,只有在西藏这个没有经历过现代文化污染的地方还保留着原始智慧,他们便把西藏变为一个寻找终极智慧的地方” [15]。因而,西藏之行总有朝圣的意味在里面。但是本片并不想着意刻画风光,而是着意于“西藏之路”。“人生就是一个旅程,旅程的戏天生就是寓言 [16],影片实际上在用转山的旅程隐喻人生成长。

藏学专家沈卫荣教授指出,西藏是一个精神化了的虚拟空间,拥有现代文明中令人渴望却已经遗失了的一切美好的东西,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他者”,是现代人(原文指西方人,这里可以引申为现代人)用来确定自己认同的坐标。因为物质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对精神的追求就会越发强烈,更加需要精神寄托 [17]。特纳也坦言:“旅游者把自己融入到众人当中,寻求一种神圣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公众社会模式,而这一切是他们在日常上班的生活当中,在商店中、在矿井里所不能得到的。甚至当知识分子在寻求一种个人孤独中的野性时,他们也在寻求一种物质的本性,一种生活的源泉。 ”[18]

“转山”作为一个重要的宗教仪式,朝圣者对着神灵所在,因而充满灵性的大山不间断地反复绕走,能够让遭遇苦难的人洗净罪愆,并为他人祈福。 “‘转山 的过程,就是一次将有限、悲剧、注定从生下来就一刻不停奔向死亡的生命皈依给神的象征——亘古不变的神山的过程。 ”[19]《转山》《冈仁波齐》的创作者和主人公通过转山的行为,完成了富有仪式感的 “成人礼 ”。“旅途中的际遇成为心灵疗愈的出口和找寻知生知死的出路。书豪的成长最终体现于对外部世界(社会)与内部世界(自我)的认知的转变”,“最终找回了自我与生命的归属感,而死亡、生命与生活,便是本质” [20]。

三、旅行文化与情怀消费

2012年,电视剧《北京青年》的热播带火了一个词:“说走就走”的旅行,倡导重走青春路,寻找自我。深受欢迎的台湾作家蒋勋也提出“旅行是很大的反省”,其文章转载量惊人。有趣的是,网上、微信圈中广为流传的另一篇短文却道出了如今国内的中产阶级“一边马云,一边星云”的撕裂。文章准确地描摹出中产阶级“一边是入世的成功,一边是出世的向往,人们在撕扯中挣扎着前行”的生存写照,指出“撕扯他们的,一边是马云、马化腾、王健林们的创业故事,财富、梦想、活着就是要改变世界的热血燃烧。种种成功学铺天盖地,如果没有事业,人生的价值如何体现?而另一边又是星云大师、净空法师们的劝世恒言,人生本修行,万般皆身外,何必苦苦相争? ”[21]

有人总结了中国中产阶级的十大焦虑,指出“部分人内心的空虚和焦虑已然吞没了他们人生出发的原点”,“每个夜晚,城市中产者的灵魂在机械生活暂时结束后,就不安地作出空虚的飘荡” [22]。被誉为中国最出色财经作家的吴晓波指出:“星云和马云两个人拼在一起,我们看到的是当代社会对成功和名誉的价值诉求。工商社会的中产阶层,一方面希望快速成功,同时又希望在享受之中保持心灵的平和。中国人很有智慧地把两者融合在一起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再往深里说,我们确实处在一个镀金年代。看上去一切都有,但心里总是不踏实,细细一想很多事情都经不住推敲。就像一个抽掉蛋黄的鸡蛋壳,看上去很白很净,但只要随便用点东西,轻轻一敲,它就会碎掉。 ”[23]

于是乎,“当这样的撕扯与纠结成为一代人的集体困扰,所折射的,至少是这个社会大转型的一个侧影,就像沉重的列车在急转弯处,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24]。这种价值观的撕裂感很容易让人联系到 19世纪末、 20世纪初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所经历的文化变迁历程。诗人奥登在其诗作《焦虑的年代》中精确地描述了某种“向崇尚商业与机械价值的世界靠拢的压力” [25]:

我们随着/巨轮的转动前行;革命/影响无所不在,无论是世事浮沉/还是商业买卖 [26]

这个愚蠢的世界/精品巧器主宰一切,我们喋喋不休/说东道西,却仍旧孤独/存活却孤独,归属——在哪里? ——[27]

卡夫卡也曾描写过彼时中产阶级文化的特质:由于科技效能的大幅提升,以至个人的价值几近摧毁 [28]。而 20世纪 50-70年代的美国公路文化、公路电影便是对这种有着“异化”危险的现代性的“反动”,用非理性、野性自然来对抗科技理性。

然而,在60年代的喧嚣过后,那些曾通过“在路上 ”来反抗主流文化,寻求自身生存空间的“黑人激进分子、青年反文化群和反战示威者”,曾经激烈反对资本主义,否定“美国梦”,否定世俗成功,蔑视物质财富的嬉皮士,在踏入社会进入主流开始生活之后,却转变成“凭自己的实力脱颖而出的精英分子”,并且发现必须先改变自己对金钱的态度 [29],“用成就来定义自己的成败” [30]。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如何爬到权力的顶端时仍表现出不屑;如何在富裕的生活和自尊之间取得完美的平衡;如何在他们的成功和心灵之间、他们的精英地位和平等主义的理想之间取得调和。所以, 20世纪 90年代的高学历精英分子的最大成就,就是创造一种生活方式,既可以让人享有富裕的成功,同时又不失叛逆的自由灵魂。“布尔乔亚主流文化的价值观念和 20世纪 60年代反文化的价值观念已经合而为一。 ”波西米亚人和布尔乔亚阶级彼此吸收,并由此产生了所谓的布尔乔亚式的波西米亚人,也就是“布波族”(BOBOS)[31]。

布波族要在追逐世俗成功的同时,关注内心成长:

布波族已经入侵至商业世界,也把他们的反正统文化心理架构带进了布尔乔亚阶级的会议室里在他们的对话当中,尤其在他的电子邮件里,会采用凯鲁亚克的语言风格,这位“垮掉的一代”的诗人建议,语言中最重要的就是自然,必然简洁、自由。必须拿掉文学性、文法和句子结构的形式主义。惟有狂野奔放才能纯净诚实。

《福布斯》杂志报道当中的英雄典范,不只负责管理一家有效率的企业,他(她)还会吹奏笛子、画画、探险、参加乐队名字对中年颇具讽刺意味的摇滚乐队,《福布斯》杂志这么写道,“现在她参加各种竞赛,骑着哈雷机车,并赞助动物生命权运动和英国女性作家研究。他则赞助超自然科学的研究。 ”[32]

在中国,这种“英雄典范”最恰当的代言人便是王石。王石是著名企业家,万科董事长,同时也是探险运动家,据说一年中有近 1/3的时间在外登山、跳伞,玩极限运动。作为“一个热爱广阔天地的人,一个爱追问历史、追问当下的人,他是中国当下最有力的发言者之一。他热爱高山大海,爱的不仅仅是土壤和水而已,更多的是,这些土壤,这些路,这些水背后的人与故事,以及,他自己的思索”。王石曾出版《让灵魂跟上脚步》一书,在书的内容简介上有如下文字:“万科董事长王石,他的双脚丈量过高山,丈量过极地,丈量过戈壁,他从未停下脚步。当他的脚步迈向唐代玄奘和尚的足迹,他和自己的灵魂有着无数的对话。 ”[33]显然,同当年美国的布波族“英雄们”一样,王石们“把大自然变成了一处获取成就感的竞技场,成了一连串他们可以去克服的煎熬和障碍。他们用最不自然的态度进入大自然地球上超过海拔一万英尺高的地方都挤满了穿着鲜艳登山服的百万富翁在稀薄的高山空气里和大自然搏斗体验严酷的大自然那种提升心灵的壮丽这些旅行代表了一种以疯狂昂贵的方式来抛弃肉体,以净化心灵。 ”[34]

布波族及其拥趸们甚至将最典型的布尔乔亚活动——购物,变成了最典型的波希米亚活动——艺术、哲学和社会行动。“情怀”变成了一件最高级最时尚的消费品。《改变世界的路上之旅》一书中举了两个经典广告的例子来说明文化 “是如何开始将生活视为旅程”并加以消费的。一个是 LV的获奖广告:

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在撒哈拉沙漠脱下鞋子,赤足走在沙地上;另一个男人则在寒冷的早上,站在远景是美丽河流的画面前,呼出的热气清晰可见;一个长途跋涉并借宿藏族村庄的年轻女子被早上吹过发间的风叫醒;日记的书页发出哗哗的声音;一个年轻男子啜着茶,欣赏着上海的黎明。银幕上飘过一行行字:

旅途是什么/旅途不是远行,不是假期,而是过程/是一次发现/一次自我的发现/旅途让我们彼此面对面/是人们创造了旅途/抑或是旅途创造了人类/旅途是生活本身/生活将引领你去向何方?

广告制作美奂美仑,浪漫的风格很容易令人产生共鸣,因为它涵盖了当代文化所看重的重要价值观之一——生活即旅行:人生的真谛与幸福的真义都生活在路上。另一个广告的例子是福特轿车,画外音读着罗伯特 ·弗罗斯特( Robert Frost)的诗《未选择的路》(The Road Not Taken),描绘了一个年轻人从背包族到建立家庭,带家人出游的人生历程。广告中无言的信息便是那人此时已经能接受家庭的全部意义、责任,并开车带着一家人出行,因为他已然在路上生活过 [35]。

这两则广告俨然都是微缩的公路电影,“情怀”也俨然变成了最畅销的流通商品,越大牌的商品越打出“超凡脱俗”的理念。“这个年代最讽刺的事情之一,就是在美国仍然强烈保有 20世纪 60年代激进主义语言的领域,竟然是在商业社会。 ”“苹果电脑这类企业尊崇‘疯狂的人、不适应环境的人、叛逆分子、麻烦制造者。 是朗讯科技采用了 ‘生来疯狂 这样的广告语。耐克也用‘垮掉的一代的作家巴勒斯和披头士的歌曲《革命》作为企业的象征。 ”[36]

在中国,消费主义大潮席卷而来,“商业最终指向的是利润,但走什么样的道路却跟情怀有关。伟大的品牌之所以能征服人心,与它们的情怀不无关系,在炫目的布景里,我们能影影绰绰地看到艺术、偏执、决绝,还有情怀。 ”[37]电影作为文化商品,其不同于普通商品的意义在于,电影并非一次性消费。电影是一次心理现象,它能给人的内心带来丰富的心灵印记,留下无穷的真情回味,甚至带来不可磨灭的人生影响。“理性商业如果没有人文情怀作为支撑,终将陷入平庸” [38],电影又何尝不是?电影需要通过对情怀的消费来对转型期的社会焦虑找寻内心的归属感。

情怀消费有高低之分,三年磨一剑的《冈仁波齐》难能可贵。虽然说《冈仁波齐》的创作及其对西藏的呈现其实是“想象的西藏”,掀起的是高速发展的现代化生活中,国人急不可待寻求心灵滋养的饥渴状态,与西藏的历史和现实“缺乏必要的联系,反映的只是想象者自身所处的社会和文化面貌以及他们的精神境界” [39],然而,面对焦虑无着的现代人,借由对“情怀”的消费,公路电影毕竟提供了一次将灵魂进行想象性回归的机会。

注释:

[1] 李秋阳.论电影情怀消费[J].东南传播. 2015(10):42.

[2]肖文.在生命的坐标上书写人文情怀[J].电影文学.2007(6)上:11.

[3][4] 姬政鹏.艺术与商业并重 现实和情怀同行——华影公司在京组织召开电影《因为谷桂花》研讨会[N].中国电影报.2015.6.24:20.

[5]邵培仁、方玲玲.流动的景观——媒介地理学视野下公路电影的地理再现[J].当代电影.2006(6):101.

[6] KOYO.《冈仁波齐》:平静而顽强地活着,便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信仰[OL].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846422/, ”2016-4-9.

[7] 网易娱乐.《冈仁波齐》北影节一票难求 灵魂之旅震撼人心[OL]. “ http://ent.163.com/16/0411/11/BKCBU0G5000300B1.html, ”2016-4-11.

[8]维克托 ·特纳,艾迪斯 ·特纳.朝圣:一个“类中介性”的仪式现象[J].刘肖洵译.大陆杂志(66).1983(2):52-53,56, 66.转引自杨慧.朝圣与旅游——特纳“类

中介性”研究与旅游人类学[J].怀化学院学报.2007(4):2-3.

[9]杨慧.朝圣与旅游——特纳“类中介性”研究与旅游人类学[J].怀化学院学报.2007(4):2.

[10] 陈琦.对话《冈仁波齐》导演张扬: “拍摄过程也是我对电影的一种朝圣” [OL].“http://stock.sohu.com/20160425/n445911547.shtml, ”2016-4-25.

[11][12][16][19]关于影片《转山》的座谈[J].当代电影.2011(11):23,24,28,30.

[13]安妮宝贝.徒步墨脱:旅途的意义是“在路上”[J].三联生活周刊.2013(34):82.

[14][20]曹予恩.《转山》:壮游文化与疗愈系电影[J].电影艺术.2012(1):22,23.

[15][17]李菁.西藏、藏传佛教的真实与传说——专访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副院长沈卫荣[J].三联生活周刊.2013(34):145,145-146.

[18]张晓萍、黄继元.纳尔逊 ·格雷本的“旅游人类学”[J].思想战线.2000(2):49.转引杨慧.朝圣与旅游——特纳“类中介性”研究与旅游人类学[J].怀化学院学

报.2007(4):3.

[21][24]桂旭江.中产阶层的撕扯人生[OL].新周刊(435).转自 “http://www.neweekly.com.cn/newsview.php?id=6687.”

[22]中国中产阶级十大焦虑症[J].职业时空.2015(19):7.

[23]吴晓波.看上去一切都有,但轻轻一敲,就会碎[OL].新周刊(435).转自 “http://www.neweekly.com.cn/newsview.php?id=6687.”

[25][28] [美]罗洛 ·梅.焦虑的意义[M].朱侃如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5,5-7.

[26][27][美]奥登 ·W.·H..焦虑的年代[M].纽约:兰登书屋.1947:45.转引自[美]罗洛 ·梅.焦虑的意义[M].朱侃如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5-6,6.

[29]1980年,芝加哥大学的劳动市场专家墨菲指出,大学毕业生的平均薪资比高中毕业生高出大约35%左右。但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大学毕业生的

平均薪资比高中毕业生足高出70%,拥有博士、硕士学位的更高出90%以上。大学学位的薪资价值在15年中增长了一倍。这些令人眼红的收入不只属于可能

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婴儿潮世代”,也属于后继世代的大学毕业生,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只知道享受价值400万美元的艺术家顶楼公寓、每晚350美元的高档旅

馆、前卫的避暑别墅和其他反传统文化的富豪阶级享有的配备。见[美]大卫 ·布鲁克斯.布波族:一个社会新阶层的崛起[M].徐子超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

司,2002:29-31.

[30][31][32][34][36][美]大卫 ·布鲁克斯.布波族:一个社会新阶层的崛起[M].徐子超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29,26 -38,119-120、

122,233-235,105、117、118.

[33]《让灵魂跟上脚步》内容简介,见“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367017/.”

[35] Sayers,Mark:The Road Trip:That Changed the World,Chicago:Moody Publishers,2012:37.

[37][38] 谢文心.人文情怀:开启商业世界的未来[J].新营销.2013(6):40.

[39]沈卫荣.“想象西藏”之反思[J].读书.2015(11).转引自 “http://mt.sohu.com/20160515/n449513741.shtml,”2016-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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