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得很”中“得”已经不是词尾了
2016-05-14彭华
摘 要:经过对汉语语料的考察,笔者发现,在“X得很”结构中,谓语动词的宾语把“得很”隔开了。这个宾语可以提前,也可以省略,它和“V得C”结构中谓语动词的逻辑宾语的位置不同。贵州方言中“X很”可以说,并且都可以在中间加“得”,表达强烈的感情,但是经常可以自由替换。由此看出,“得很”成了一个的独立单位,“得”已经不是词尾了。
关键词:得很 宾语 词尾
一、引言
对于“X得很”结构,我们早就注意到了,并且把它归进了“V得C”结构中。可事实上,“X得很”结构和“V得C”结构是有区别的,这区别就在于两个结构中的“得”不一样。
史有为先生(1994)考察了“好得很”在句子中所充当的成分,发现“好得很”只能做谓语,比如“这样做好得很”,不能出现在“的”前,也不能出现在“的”后。另外,不能确定能否做状态补语,如“睡得好得很”。
马赟(2006)说,在某些语境下,“说明问题得很”也能成立。很显然,在这里这个例子已经触及到X宾语的问题了。
史有为先生把“得很”看成了“一个完整的语法单位”,认为“得很”和“了”一样,具有完句的功能,是一种完句的标志。我们同意把“得很”看成完整的语法单位,为了更加明确地阐述这个观点,下面以汉语中丰富的语料作为依据,分几点说明。
二、“X得很”结构中谓语动词的宾语在“得”前
“X得很”中的X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形容词,可以是单音词,也可以是双音词或者多音词,比如:
(1)有一次天很热,下午太阳晒得很,有个妇女群众演员口渴,想要喝水。(卞庆奎《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2)好在有你老兄在,我放心得很。(台湾作家高阳《红顶商人胡雪岩》)
(3)这一晚的月亮好得很,天气也温暖得像二三月的样子。(郁达夫《水样的春愁》)
(4)说穿了简单得很,就是那个“谄”字,今语谓之拍马屁!(聂绀弩《论拍马》)
(5)东尼叫她走,她不敢坐,对东尼绝对温柔,连声音都高了几度,女性化得很。(香港作家岑凯伦《还你前生缘》)
X还可以是成语和惯用语,比如:
(6)回家急忙查阅有关巴尔扎克的资料,发现自己确实孤陋寡闻得很。(柳叶《带插图的<巴尔扎克谐趣故事集>》《读书》 1993年11期)
(7)不幸的是你一读“原品”,才发现就那么回事儿,老套子得很。(《市场报》1994年)
(8)狮子和老虎也是小家子相得很,不知道吃饭的礼貌。(钱钟书《上帝的梦》)
(9)对不起得很。(张爱玲《金锁记》)
尽管X复杂多样,我们还是能在句中把它和“得很”分开。不妨在动词X后面加上宾语,看说得通说不通。
a b
呛得很 呛人得很
惦记得很 惦记大家得很
愿意得很 愿意当飞行员得很
想得很 想吃得很
心脏跳得很 心脏跳…?得很×
孩子们跑得很 孩子们跑…?得很×
从上面可以看出,在“X得很”结构中,如果X是及物动词,那么它的宾语把谓语和“得很”隔开了。能插进去的宾语既可以是体词宾语,也可以是谓词宾语。其实,X带宾语的情况比较多,例如:
(10)谁?孙小姐?我看你关心她得很,是不是看中了她?(钱钟书《围城》)
(11)她蹲在灶前点火,柴禾淋了薄雨,不好着,一股烟缭绕而出,呛人得很。(迟子建《岸上的美奴》)
三、“X得很”结构中谓语动词宾语位置的变化
“X得很”插入的宾语的位置除了在谓语动词后外,有时,还可以用“对”等介词把宾语提到谓语前,例如:
(12)辛楣自从船上那一夜以后,对孙小姐疏远得很。(钱钟书《围城》)
有时,宾语还可以省略,例如:
(13)欢迎得很,将军!(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
以上两个例子也是宾语把X和“得很”隔开的情况,只不过宾语或移位或省略了,如果我们把宾语放到“得很”前,整个句子仍然能说得通。“对孙小姐疏远得很”变成“疏远孙小姐得很”“欢迎得很,将军!”变成“欢迎将军得很!”,说汉语的人在理解上没有什么障碍,不会认为这不符合语法。
“X得很”中谓语动词的宾语在“得很”前的例子,在清代比较多,例如:
(14)你娘念你得很。(清 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15)幕客中有个舒铁云,却也赞美幺妹得很,说什么花木兰,说什么秦良玉。(民国 费只园《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
其中,宾语提前的也比较多,例如:
(16)他官场已多年了,情形熟悉得很。(清 李宝嘉《文明小史》)
在这里,“情形”可以回到“熟悉”后,并且“情形”成了话题了。宾语省略的也比较多,例如:
(17)贵抚台做官实在清廉,我们佩服得很!(清 李宝嘉《官场现形记》)
在清代,“得很”后面还时常有语气词和“了”,例如:
(18)继之道:“他感激你得很呢,时时念着你。(清 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19)咱的张大人儿,你干的这水灾的事体,主子十分契重你得很呢!(清 坑余生《续济公传》)
(20)我们王爷也是羡慕大人得很呢,只是无故的又不能亲近。(清 石玉昆《七侠五义》)
(21)万一他摆出老长辈的面目来,教训几句,那就无味得很了。(清 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22)既是这样,那就好得很了。(清 贪梦道人《彭公案》)
句末语气词和“了”直接跟在“得很”后面,中间不能插进别的词,充分说明了“很”的非独立性。
四、从“V得(名词性词语)C”看“X/V(名词性词语)得很”
现代汉语中,“V得C”结构的谓语后面带名词性词语,主要有以下两种类型:
1.“V得(名词性词语)C”
这个结构中名词性词语在补语中是主语,不是谓语的宾语,如:
(23)八百米跑得他气喘吁吁。
2.“V得(名词性词语)C”
这个结构中名词性词语在补语中是主语,同时也是谓语的宾语,如:
(24)我们赶得敌人满山跑。
尽管有人认为“V得C”结构中“得”后的所有名词性词语只是补语的主语,而不能说是“得”前谓语的宾语,但我们还是无法否认b类结构中谓语动词和“得”后名词性词语之间的施受关系。同是谓语动词支配的对象,在“V得C”结构中它在“得”后,而在“X得很”结构中却在“得”前,如果不考虑“得”和“很”的联系,这种现象就无法解释。
X后能直接带宾语,这与“很”的性质有很大的关系。“很”不能做谓语,不能单说,又是单音节,在“得很”产生后不久,“得”就逐渐依附在“很”前,和“很”联系得非常紧密了。我们能检索到的元代的“X得很”句子比较少,不过还是能说明问题。比如:
(25)呸,害酒痨也不这等的很。(元 高文秀《好酒赵元遇上皇》)
元代也有X带宾语的句子,例如:
(26)想俺败国亡家得狠,权柄不独似这仗势欺人的薯秋景。(元 王伯成《天宝遗事诸宫调》)
聂志平(2005)说,“‘很在‘得后的语义和用法可能来自‘狠的引申义”,所以这里“狠”是“很”。一般来说,“V得C”结构的“得”后面可以有停顿,因此汉语中还有“V得”句型,“X得很”中的“得”和“V得C”中的“得”不同。“这等的很”,一般不会在“得”后停顿,读成“这等的~~很”。“V得C”中的“得”是词尾,我们再把“X得很”中的“得”说成词尾的话,就不合理了,下面汉语语料更能看说明这一点。
(27)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学生新潮得很,花样多得很,生活乱得很!(琼瑶《雁儿在林梢》)
(28)她不敢坐,对东尼绝对温柔,连声音都高了几度,女性化得很。(香港作家 岑凯伦《还你前生缘》)
(29)继之道:“儿戏得很!那文书不用浆糊封口,只用锥子在上面扎一个眼儿,用纸拈穿上,算是一个钉子,算是这件事情非常紧急,来不及封口的意思。”(清 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新潮得很”停顿在“新潮”后,“女性化得很”停顿在“女性化”后,“儿戏得很”停顿在“儿戏”后,这说明“得”是附后的。甚至有时候,我们还可以说“他这个人,哲学得很”。
五、结语
在贵州方言中,“X很”是可以说的,可是有趣的是,凡是“X很”,都可以插入“得”,变成“X得很”。
c d
不要给我说话,我肚皮痛很。 不要给我说话,我肚皮痛得很。
他这个身材,矮墩矮墩的,做活路凶很。 他这个身材,矮墩矮墩的,做活路凶得很。
快去拉哈,他两口子在打架,打很了。 快去拉哈,他两口子在打架,打得很了。
你跑很?站住! 你跑得很?站住!
“X很”加了“得”后,语句的语气和说话人的态度比没有加的时候强烈,但很多时候,读者不容易把二者区别开来。虽然目前我们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X很”和“X得很”之间的关系和产生时间上的先后顺序,但是可以肯定,这两个结构在贵州方言中相互替代的情况,表明了“X得很”中的“得”和“很”的联系超过了和X的联系。
“X得很”结构中的“得”跟“很”联系的紧密度超过了X和“得”联系的紧密度,这是在“V得C”结构中没有的,这也许正好说明,来自“V得C”结构的“X得很”早已向自己特有的方向发展了,已经不能把它看成词尾了。
参考文献:
[1]史有为.“好极了”“好得很”之谜[J].汉语学习,1994,(6).
[2]马赟.“形+得+很”结构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的语法分析[J].现代语文,2006,(3).
[3]聂志平.关于“X得很”中“很”的性质[J].中国语文,2005,(1).
(彭华 贵州省毕节市纳雍县第三中学 553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