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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时代日本的新闻实践与思想特征

2016-05-14于晓风

新闻爱好者 2016年8期
关键词:数字时代日本信息化

于晓风

【摘要】数字时代的日本新闻概念很难与环境规范割裂。传统周期性消弭于数字时代,公器性转义为新闻公共性。大众传媒发生了信息生产系统的高度组织化质变,表现为广播电视领域的言论公共空间与自由播放模式,报纸领域的信息性、一般性、集团化经营和非必需性商品特征,以及出版领域的经营、司法与意识危机。思想上集中呈现出日本传媒社会的独特性,缓解了言论公共空间的消亡,社会制度与新闻产业理论提供媒介产业经营的指针,社会与传媒体系的双层信息化呼应媒介变迁现实的三种特征。

【关键词】日本;数字时代;言论公共空间;信息化;新闻实践;新闻思想

日本当代新闻思想承袭欧美理论体系,又受地域文化传统影响较深。进入以数字化为表征的全球信息时代,媒介环境的变化引发新闻实践的更新。新闻思想与之相应,在内容、水平方面集聚了实际而传统的讨论,形成了“新闻理论”或“新闻研究”的日本现代新闻学。[1]从数字化角度把握当代日本新闻实践的必要性,将新闻现象的本质作为新闻思想的起点加以理解,已成为当前日本学界的共识。

一、数字时代的日本传统新闻学概念转变

“新闻”这一概念在日本社会的普遍认知,“最初是报纸、杂志等定期刊发的媒体活动,20世纪广播、电视等媒体加入后,成为上述媒体关于时事问题的报道、解说、评论等活动及其事业和组织的统称”[2]。然而,在数字媒介社会的形成和电子信息化充分发展的今天,新闻的定义显然超出了上述范畴。这里有两个前提:其一,传统新闻学概念与数字时代日本新闻对象之间的对应性问题;其二,日本新闻言说的特殊规范性问题。承袭欧美新闻理论体系的现代日本新闻概念本应尽可能地保持价值中立,却囿于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思维设置了许多人文规范。这意味着,讨论数字时代日本新闻概念的内涵很难与环境规范的限制割裂开来。

(一)“日記”的传统周期性消弭于数字时代

日本学界存在多种新闻概念的规定。近代的长谷川如是闲、户坂润、清水几太郎等对新闻所作的定义①,为近代日本新闻研究奠定了丰富的基础。二战以后的新闻学研究中,荒濑丰、藤竹晓、岸田功、花田达朗等学者纷纷进行了概念阐释。②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鹤见俊辅。鹤见俊辅说明了“日报”的由来,指出英语的“日报”(journal)一词由拉丁语的“diurna”演变而来,意指“每天的记录”,日语用作“日記”或“日録”。鹤见认为,新闻是“每天公共与私人共同的记录”,将新闻规定为“同时代的记录以及对之展开的批评”[3]。新闻的概念原本指向单个社会成员的表现和记录活动。从事“同时代的记录并对之展开批评”的新闻行为主体,并非仅仅指向时下流行的新闻学概念中的大众传媒——广播、电视、报纸和杂志。

市民每天记录的“日記”是即时性的,被日本社会公认为是现代新闻的雏形。但是,基于社会交往是新闻的前提这一事实,假如“日記”的内容仅涉及直接的经验记录或个人内省式的私人空间,就不具备新闻的基础功能,其写作者也不太符合现代新闻学对于“记者”的定义。针对这一假设,山本明就曾提出异议。山本认为,“日記”的本质“是个人与外部环境的针锋相对,是观察和解释自身设定的兴趣领域并对其过程加以记录”,不乏“作为主体的个人和外部环境之间的严格对应”[4]。因此,“日記”是将对他者的公开作为明确前提,在单个社会成员的表现和记录活动中谋求新闻的本质。从最初“社会性外化”[5]的“日記”开始,到今天担当大众传媒的新闻之间,形式的脉络清晰可见。简言之,日本传统研究对新闻的规定,乃面向社会成员传达、发布的公开交往活动,在此前提之下,具有时事性、批评性的特征。

反观当下,数字时代催生了社会成员个体成为新闻传播主体的多种媒介形态。这种信息传递的形式和内容抛弃了最初“日記”式的命名。人们实实在在地在网络上将自己与外界环境“针锋相对的记录”传达给社会和他者。规定数字时代新闻概念的要素随即出现在互联网上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发生状态与传播本质当中,从另外一个角度对最初的“日記”展开了更新的思考。

“更新”之处,在于数字时代拓展了日本新闻概念的外延。1995年以后的互联网交流媒介被认为具备了新闻的功能。这一信息制造、传播的主体既不是外化的个人“日記”,也并未被纳入日本大众传媒的既有体系。网络新闻行为可能戏剧性地展示在公众面前,线上新闻的发生形态使传统新闻概念的历史性、周期性等规范不再重要。此时的周期性已经明确不再是构成新闻的本质要件。而数字时代的互联网络和移动终端,则将新闻从“日記”字面意义的时间约束中彻底解放出来。

(二)公器性的转义与新闻公共性的诞生

所谓公器性,是指从事新闻活动的主体传播媒介理应向社会传达、发布、记录、批评等行为的普遍性。[6]激发公器性的组织原理并非仅仅为追求自身利益而设定。信息的发布以公共媒体取代个人,无疑更加符合社会整体利益——这一点已经潜移默化为日本传统新闻活动主体的意识。

然而,数字时代网络新闻的特征之一,表现为对外部世界极度私人化的设置。这是与个人兴趣、需求完全匹配的信息综合体。20世纪80年代之后,信息传媒的多样化导致日本传统新闻主体的扩充和功能的延伸,加速了新闻行为公共性和规范性的价值崩坏。这一倾向可谓重新审视“日記”概念的良好契机。数字时代,曾经是日本传统新闻基础规定之一的公器性,已经丧失了原初的内涵,潜移默化地发生了转义。

公器性的原初意义被剥夺之后,新的新闻公共性概念应运而生。此时,新闻意义层面的价值规范标准已然褪色。新闻行为仍然是独特的社会交往,需要在秉承公共价值意识的同时消除均等化价值规范思想。作为多元、多样的社会信息体系,数字时代的新闻一边从社会与技术两方面规定自身行为,一边在促进私人环境实现的过程中建构自我身份。这种数字信息化定位引导着新闻在实践和思想两个层面开始脱离公器性指向的传统行业伦理,流向强调多元包容的新闻公共性空间。

对于当代日本新闻思想而言,任何视角的切入都必须正视和思考新闻与民主社会之间的现代性关系及其变迁。这一方面取决于媒介技术进步,另一方面则直观体现在社会的民主政治沿革上。数字时代的日本新闻已经不再刻意强调公共服务、“看门狗”等理念。网络空间成为其大规模的新闻实践领域。群体内部传播、网络个人传播等新型新闻样态中,很难见到传统的公器性价值规范发生作用。新闻对于民主社会的持续发展不再具有基础功能和责任。因此,如果将新闻作为“自我认知为社会成员的表现主体或社会代理,代替社会成员报道、评论每天发生的即时事件和问题,通过这样的活动定义周围环境的行为”[7]而加以外部规范,将无法表达其现代性的本质。反之,将新闻视为孤立存在的系统,刻意忽视其与现实社会的相互规定性,这种对新闻的理解也同样并不客观。一旦涉及内在表现与现实社会之间的相互规定性,新闻就有可能成为社会意志的表现主体,通过报道和评论即时事件和问题,向社会提供积极的处理方式。无论信息技术催生的自媒体形态,还是传统大众传播媒介资源,都在公共空间中制造着所有社会成员集体记忆的特殊表达。[8]其内在表现与现实社会这两种不同自我规定之间的呼应性流动,恰恰说明了“日記”概念下的公器性规定在数字时代新闻实践中的重新发现和理解。

二、数字时代日本大众传媒的实践特征

网络诞生之前,广播、电视、报纸和出版等媒介形态就已经在政治、经济、文化因素的影响下悄然发生着变化。这些变化循序渐进,持续累积,到20世纪结束前的20年间,在日本大众传媒领域井喷式爆发,产生了信息生产系统的高度组织化质变。传播媒介的组织和行为从调和社会公共性规范与企业私有化利益的轨道中脱离出来,倾向于后者一方的市场化趋势日益明显,逐渐形成了公共利益最小化、自身利益最大化的产业经营思维模式。

(一)广播、电视:言论公共空间与自由播放模式

当前日本的广播、电视新闻,按照内容大致可以划分为定时新闻、系列报道、信息及社会广角新闻、体育新闻、新闻纪录片、工作室访谈等几个大类。[9]与新闻概念的更新理解相适应,数字时代日本广播、电视新闻的表现,形式上可以集中概括为维护言论公共空间的理念和自由播放的模式。

日本的广播、电视在当前背景下主要具备以下七大特征:(1)公共性媒体日本广播电视协会(NHK)与商业性的民间广播电视机构并存的二元体制;(2)日本国民电视机和收音机的较高拥有率和普遍较长的视听时间;(3)播放时间虽长,但节目重复播放的情况较少,节目内容丰富多元;(4)民间广播电视机构所有节目免费,公立的日本广播电视协会每月收取低廉的信号接收费用;(5)各广播电视机构自行制定节目制作规范,自行完成信号传输,软件内容与硬件设施投放实现一致;(6)基本全部实现网络化;(7)电视信号接收终端的供应方主要是日本国内的大型家用电器制造商。[10]这些特征建构起日本广播电视特有的“言论公共空间”。日本国民热衷于看电视的程度远胜世界各国。收看内容丰富的电视节目价格低廉,操作简便。这种极为便利的传播结构使共同信息的同步接收成为可能,并确保电视成为平等性、简易性介入的媒体形式。这一现象堪称当代全球化语境下日本市民文化的一大特色。

日本的新闻政策也给予这一言论公共空间制度层面的保障。一方面,日本宪法和广播电视法案保障播放行为的自由,广播电视局出于对受众的义务提示并规定新闻节目观点的政治公正性和多角度性;另一方面,在此基础上公布播放标准,设置节目审查机构,并相应推行自主化的播出调整和节目保存制度。作为行政机关的总务省独立拥有日本广播电视产业的播放许可权。该机构履行判断广播电视节目是否违法之职责,在名义上的行政指导、实际上的行政强制下,有条件地对违法行为发布业务整改律令。

日本的广播电视播放制度,采取的是一种通过对广播电视局和受众的约束播出优质节目的自律性制度设计。这一环境之下的日本广播电视节目并不受到国家的过分干预,而是根据自由判断综合采编而成,同时,必须重视融入地方特色持续制作。正是这一系列的保障,使得广播电视新闻可以从源头上自由言说,这有利于公共舆论的形成。

(二)报纸:信息性、一般性、集团化经营和非必需性商品

数字时代日本报纸自身及其产业的显著特性,主要呈现为由言论向信息、由特殊向一般、由单体经营向集团化经营,以及由必需性商品向非必需性商品的转化。

报社成立之初,基于企业利益之外的共同理想和信仰聚集并付诸实践的特征十分显著,由此决定了其“言论”机关的属性。数字化时代的日本报业,无论各大报社的业务开展还是每天报纸的版面,信息所占的比率逐渐增高。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的经济泡沫中,各家报纸或充斥着市场情势信息,或提供经济信息的快速报道,在与其他媒体的竞争中尤其侧重“摇钱树”般的信息提供服务。重视信息的报业方针由此正当化。千禧年之后,资本市场的扩大使报道重点由政论新闻转向娱乐信息,商业主义的“生活导航”“数据指南”等更多地占据着版面。[11]信息化社会和多元化经营与重视信息服务的倾向紧密结合在一起,报业由此汇入“信息服务业”的洪流。

数字时代的日本报业,逐渐走下背负崇高社会责任、遵循半公半私经营的特殊性行业神坛,变为一般性的私有企业。综合信息产业化趋势与法律法规相结合并持续发酵,将先前印刷出版备受限制的报业引向一般法规框架下的社会生产活动。在保持公共性的前提下,报纸在日本税法、商业法、消费者法等各个领域的特惠待遇被渐渐取消。日本现行的再版制度中,报纸采用文化产业的业内统一价格进行销售。[12]

随着信息服务产业化的推进,日本报业产生了集团化经营的倾向。数字时代意味着发行量不再是报业的全部,关联企业体制下的综合信息发布服务渐趋主导,报社的声誉被倍加珍视。哪怕报纸本身的收支呈现赤字,其声誉长久以来培植的可信度也可以为其联合经营增值。身处综合信息产业化的集团经营时代,报纸与其说是企业集团的财政支柱,不如说是精神支柱,代表受众眼中的企业形象更为贴切。

从必需性商品到非必需性商品的转化,说明了报纸自身地位的相对降低。支撑报纸产业的广告商随着受众对报纸兴趣的减弱,在其广告投放中明显表现出轻视。数字时代的媒体呈现多样化,信息资源并不为报纸媒体所独占。社会影响力的降低弱化了社会认同。高度信息化的社会获取时间和信息的高昂费用令报社经营入不敷出,难以为继。纵使许多报社为了业内竞争扩大了营业规模,也难掩行业地位相对降低的媒介现实。

(三)出版:经营、司法与意识危机

数字时代,以杂志为代表的日本出版业濒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这主要归结于三个方面的原因:首先,读者的流失和销量的递减使出版经营陷入绝境。日本杂志经营在20世纪70年代达到巅峰,2008年前后销量已递减至20世纪80年代的一半。2007年,《青年漫画》的销量从80年代全盛时期占据日本出版界四成江山的16亿册,骤减至仅7亿册。2007年小学馆的《少年星期天周刊》和讲谈社的《少年跃动月刊》,2008年以后朝日报社的《论座》、讲谈社的《现代月刊》和文艺春秋社的《诸君!》等杂志相继停刊。[13]日本出版业的财政赤字已然不堪重负。

导致数字时代日本出版业危机的第二重原因,来自司法对于杂志出版的严格限制。由于现行日本法规下的出版物人权侵害可以寻求司法救济,出版社必须为此支付高额的赔偿金,而且近20年间数额增幅近10倍。[14]新潮社发行的图片周刊杂志《焦点》正是因为诉讼赔款而最终停刊。事实上,日本杂志的新闻报道普遍存在难辨真伪的恶作剧化倾向。这是日本出版业区别于其他媒体形态的一大特色,一旦去除,将个性不再。而日本社会名誉损毁法律体系的规范显然更加倾向保护公众人物的声誉。由此引发的出版业厄运也招致了对当代日本公权力的批判。

日本出版业的第三重危机,源自数字时代杂志出版行业危机意识的不甚自觉。由于上述恶作剧化心态,日本的杂志新闻报道时常出现无视编辑伦理的蓄意捏造。作为行业整体,对于信息爆炸的数字时代杂志的生存已经无法仅仅依靠编辑记者的个人经验和伦理观念,而须有赖读者的信任和支持来察觉不足。事实上,蓄意捏造这一行为本身恰是源于杂志力图解决采访报道方面的问题,然而内在自律性的缺失却导致事与愿违。如何在保持独立性和公正性的前提下肩负起数字时代的新型媒介社会责任,恐怕是日本出版业克服自身薄弱危机意识的出口。

三、数字时代日本新闻思想的特征

新闻实践的变迁导向了新闻思想的思考。数字时代的互联网的确取代了既有传统大众传媒的一部分功能,使用电脑和移动终端接收信息的日本国民也有所增加。但是,作为面向社会的公共大众传媒形式,基于新闻媒介环境变化和产业发展的视角,日本既有大众传媒除了具备存在合理性,更有对其新闻实践表现做出思想层面学理性归纳和总结的必要。

(一)日本传媒社会的独特性与言论公共空间的“悖论”

数字时代即使阅读的机会减少,收看电视,阅读报纸、杂志和书籍,仍然是日本国民日常生活常见的景象。日本全社会对新闻报道的一贯推崇,可谓全球新闻视野中独树一帜的现象。大众传媒为数字时代和信息社会的日本国民所需要,无非由于其能提供言论公共空间,使公众能够进行关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以及自身发展的多种选择,对民族性格本就保守内敛的日本社会成员个体人格的养成举足轻重,因此,被冠之以承担社会功能的“公共性”。

“公共性”一词,带有彼此理解和自由意志的意味,体现为独立、公平、自律和公开,成员介入要求平等而简易,产业发展追求平稳而持续,同时鼓励地域风格浓郁的多元化融入。专注于数字时代日本社会的新闻思想,“公共性”则意味着传媒从以公权力为首的日本传统社会诸多势力影响中独立出来,依据自由意志处理公共问题,客观展示不同方面的意见和价值观,不只是关注媒体自身的处境和所属组织的利益,而且要注意多种形态之间相对简单而平等,在能力范围之内接受相同条件的惠顾和制约。近现代的日本,满足了上述“公共性”条件的传统大众传媒为一般公众认可和信赖,成为整个社会“信息平台”,向公众提供信息和知识,收集来自社会各方的意见和建议,形成针对不同社会问题的舆论,左右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因此得到广大国民的一致需要和推崇。

随着数字时代互联网和手机、笔记本电脑、掌上电脑等便携式信息接收终端的影响日盛,数字媒体渐趋主流,曾经被日本公众青睐有加的承担新闻传播功能、作为言论公共空间的传统媒体似乎已无存在的必要。然而事实却是,今天的日本社会依据法律和制度,仍然存在着承担言论公共空间功能的公共性传统大众新闻媒介,这些既有的媒介形态支撑起数字时代日本新闻产业的整体状态和规范。就社会作用而言,新兴的网络媒体某种程度上并不能完全取代报纸等传统媒体。新闻理论的逻辑推演与当前日本新闻实践的现实,在这一刻似乎形成了“悖论”。

事实上,这一“悖论”与数字时代日本社会新闻产业发展的实际问题和困境之间存在某种互文式的默契。曾几何时,日本社会的传统媒体借助“公共性”的声威谋求了诸多特殊优惠的社会地位,在很多领域享有“特权”。时至今日,导致传统媒体步步囹圄走向崩坏和瓦解的,恰恰是其自身为了维护这些与利益直接挂钩的“特权”而采取的一切行为。例如,以原厚生劳动省局长村木厚子案件③为代表的新闻报道人权侵害,或者以冲绳基地政策相关报道④为代表的政治舆论错误引导。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当代日本新闻思想的一大倾向,是将重点投注于既存媒介形态,为了维护言论公共空间的持续存在,而不断审视自身条件、探索切实路径的努力上。这恰恰是日本公众最为关心而无法为私人化兴味浓重的网络自媒体承载的公共性新闻内容。

数字时代追求不承载价值意义的平面化信息,自媒体新闻报道往往只关注个体兴趣范围内信息,倾向非严肃意义的娱乐化内容和形式。所发布的信息更加侧重发布方的传播性与接收方的非公共性匹配。日本独特的国民新闻推崇,将持续提供自由多元言论公共空间的传统大众传媒,作为不同于一般商品和服务的公共性媒介形态,推向了数字时代日本社会的潮头。表面上的“悖论”,内里渗透着日本传媒社会独特性的合理因由。

(二)社会制度论、新闻产业论对日本媒介产业化经营问题的克服和引导

当代日本社会出版业的危机由来已久,并已经波及既存大众传媒形态的各个领域。其核心问题存在于传统媒体自身的内容层面。同时,日本新闻产业结构及其附带的经营问题也从侧面加剧了传统大众媒体相较于互联网媒体内容的贫弱。事实上,日本媒介产业化经营的诸多措施,与其促进新闻内容的积极向上、强化数字时代竞争业态下新闻功能的初衷并不相符。

这种初衷与结局的不相符反映在三个过犹不及的问题上,即利益优先的“经营效益至上主义”、过度竞争的“市场占有率至上主义”和投资过剩的“生产效率至上主义”。这三种过度化问题引发了多方制度性疲劳,又继而引发了日本社会对于新闻从业人员结构合理化的清算,不仅修复产业结构缺陷,进行二次结构调整,还注重外部资本的引入,对收支比不优的企业项目实行外包和托管,通过裁员降低人事开支。遗憾的是,这一系列措施并未有效而彻底地解决日本传统新闻产业面临的问题,反而恶化了新闻行业的职场环境,挫伤了新闻从业人员的热情。

集团化经营通过企业联合与合作,抛弃了单体经营时期新闻产业一以贯之的信息独立性。这不仅关乎人事开支削减和制作技术提升,还涉及新闻存在的意义和既存媒介产业形态的社会地位等根本性问题。数字时代全球化的水平层面信息技术急速推进和垂直层面企业集团化整合过程中,形成了以默多克(Rupert〓Murdoch)的新闻集团和好莱坞为代表的传媒联合大企业,以及以亚马逊和谷歌为代表的跨国型IT企业。它们的全球性经营战略吞噬力极其强大。日本新闻产业媒介亟待解决的问题,即如何在不被吞并整合的前提下维持自身的民族性产业经营。这是一个国家层面行业发展战略的问题。

谋求日本新闻媒介产业经营种种危机的根本性解决,关键在于经营决策必须强化新闻的言论性和传播性,并且以此为目的切实弥补政策和理念层面的不足。由此勾画出数字时代日本新闻思想在媒介产业化经营层面的总体思路。克服上述三种过度化倾向的必要前提,是面向社会制度论和新闻产业论,寻求数字时代新闻传播活动强化和发展的理论支持,以新闻传播活动为核心,锻造当代日本大众媒介产业内部挑战和变革的里程碑。

社会制度论和新闻产业论思路再次将关键指向新闻“公共性”问题。数字时代语境下的“公共性”提供了自由充裕的言论公共空间,保证了言论的多样性和编辑的独立性,并维持了不同传播行为主体介入的平等、便利和安全持续。这一规范实现了日本大众传媒不同于一般企业的独特存在价值,保证了既有传统媒介形式区别于网络媒体,于数字时代继续发展的合理性。为了符合“社会交往手段”这一新闻概念的实际意义,传统媒介有必要作为“话题媒介”在信息化社会继续存在,并最终以社会全体公众为对象,维持行业整体的品牌可信度。借由此径,数字时代信息的平面化得以转化成为传统媒体获得受众信赖的手段和依据。

(三)社会信息化与传媒体系信息化

数字时代日本新闻思想的又一焦点,是对社会信息化与大众传媒体系信息化过程的关注。这与传统新闻概念的周期性消弭直接相关,也阐释了当代日本新闻学言论公共空间产生的外部原因,更加对数字化背景下大众传媒的产业化经营形成笼罩。

大众传媒信息化在日本的真正实现,肇端于20世纪80年代。目前日本新闻学界对这一过程的判断简要区分为三种视角:第一,产业信息政策与金融资本的联合体制之下,日本媒介资本得以组建的过程;第二,媒介系统信息产业的信息化过程;第三,新闻相关功能的信息化过程。[15]

初期的日本媒介资本主要集中在报纸和电视领域,处于全国产业资本的边缘,规模较小并根据商法特别法的规定限制外部资本的流入。过少的资本经营必然需要金融资本的大量介入。这种依存关系使新闻报道与当时的政治信息和宣传政策不无关联。新闻产业则在与政治、文化权力的紧张关系中逐渐发展信息媒介产业。新闻报道过程内置了处于“对权力的监督”与“被权力所限制”这对矛盾之中的信息生产活动。

进入飞速发展期以后,日本报业之间展开了激烈的市场争夺,产业化日趋成熟,占据了整个社会体制的一翼。以为专门信息收集设立的“记者俱乐部”⑤为表征,新闻担负起了国家行政系统日常的宣传功能并保持至今。广播电视行业则作为“许可证”事业,对政府权力的文化、信息政策传达更为明确。此时,媒介内部的信息化开展集中到两个方面:一是大众传媒的信息生产系统倾向以合理化、高效化、高度化为目标的信息化。新的技术系统的引入指向了信息资源的灵活性。例如,70年代末开始的电子化报纸生产从页面制作、报道录入、版面设计,到制版、印刷的全过程都采用电脑进行生产,飞跃式革新了信息生产并形成了日本报纸的执行标准。二是报社的经营管理也引入了新的政策,存储、处理、加工膨胀信息的电子计算机技术使报社变成了综合的信息产业。信息资源的多重利用显示了新闻传播侧重言论的倾向,有力维护了公共性的大众传媒着意构建的言论公共空间。

新闻媒体相关功能的信息化主要关注内部行为。20世纪80年代初,打字机开始进入日本的新闻工作室,80年代后期迅速普及。90年代中期开始,个人电脑的网络处理成为行业工作常态。新技术改变了记者和编辑的职能,也改变了新闻从业人员的职场空间。从稿纸、铅笔、电话和人声嘈杂,到被计算机系统包围的静谧商务空间,这种变化成为组织变革、促进重新评估新闻机构的重要依据,引起了新闻产业内部管理者与记者、记者与编辑等组织人事关系的变化。

当今新闻媒体的信息化特征,是位于组织中枢的信息生产现场的空间编制。广播电视媒体领域,由于技术内在于信息生产系统,从模拟信号到数字信号的变化并不激烈。报纸媒体领域,终端发送技术系统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可谓一大变化亮点。一言以蔽之,信息化过程是为贯彻新闻生产的效率性原则。以有效率地生产信息商品为目的,信息技术尽可能作为高度发达、普遍性的工具进一步系统化。新闻编辑的信息系统化推进使得编辑、制作进一步融合。在功能和作用的改变中,以放弃时间的表现为特征的失效分段化,说明传统“日記”概念下的新闻周期性意义已经彻底改观。

四、结语

文化层面的国族典型特征,社会层面的信息共享和舆论形成,以及法律层面的制度保障,联合构建起数字时代日本新闻传播大众媒介作为权利知悉的代行者和民主维持的责任方的社会地位。在此意义之下,日本传统的新闻概念得以在周期性的消弭和公器性的转义中延伸,其大众媒介的新闻实践得以在广播、电视、报纸和出版领域进一步发展。由此勾画出数字时代日本新闻思想的总体特征。

某种意义上,日本传媒社会的独特性缓解了数字时代传统媒体言论公共空间的消亡,社会制度与新闻产业理论为日本媒介产业经营提供了指针,而社会与传媒体系的双层信息化则呼应了日本当下媒介变迁的诸种现实。不过,无论立足于新闻实践还是新闻思想,一切思考都只是问题的开始,而非终结。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特别委托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理论体系研究”的阶段性成果,批准号为14@ZH037)

注 释:

①长谷川如是闲将新闻规定为社会意识的对立表现,参见岩波书店1982年版《长谷川如是闲集》“资产阶级新闻论”等篇;户坂润认为新闻是对社会意识形态的一种把握,参见劲草书房1966年版《户坂润全集》第三卷“报纸现象分析——意识形态论蓝图”等篇;清水几太郎对新闻的定义是通过面向大众的定期出版物提供各种关于时事问题及解说的活动,参见讲谈社1992年版《清水几太郎著作集》第九卷“新闻学”等篇。

②荒濑丰在平凡社1988年出版的《传播学事典》中认为新闻将每天发生的社会事件、问题的样态和本质迅速、深入地传达给公众;藤竹晓在日本放送出版协会1968年出版的《现代大众传播理论》中认为新闻运用大众传播手段定期(或周期性)开展传播活动,并通过这一活动的结果提示人们所处的环境;岸田功1995年在文教大学情报学部的《情報研究》杂志第16号发文认为新闻是取代了类别,不断对所监测的环境进行定义和报道的活动;花田达朗在1999年东京大学出版会出版的《传媒与公共圈的政治学》一书中延续了其在木鐸社1996年所版《以公共圈命名的公共空间——公共圈、传媒与市民社会》一书中的观点,认为公共圈是新闻存在的根本依据。

③2010年9月12日,《朝日新闻》凭借揭露村木案检察长篡改证据日期一事的重大新闻,获得了2010年度日本新闻协会大奖。但是,该报同年度的“公司指南”专版却在对同一事件的报道中竭力赞扬地方检察部门积极配合记者采访调查,并对村木的逮捕过程大谈特谈。

④由于“冲绳基地”处于美日政府“同盟”的框架之下,日本大众传媒对其的新闻报道或者采取绥靖政策保持沉默,或者采用一部分极端的“日本问题自行解决者”的激进观点。这两种态度并未充分传达真正实际的情况,而是向着特定方向蓄意错误地诱导舆论。

⑤“记者俱乐部”是设置于日本当局、地方政府、警署、政党所在地等采访地的主要媒体记者组织而成的前线基地或取材据点,一般分为每日定期采访的“常驻社”和只关注重特大新闻采访的“非常驻社”,通过向加盟者收取费用自主运营。1890年由日本帝国议会召集成立,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使当时《时事新报》记者主导组建的“出入议会记者团”对议会的采访报道符合当局的要求。在日本军国主义体制下,战时的“记者俱乐部”成为政府管制记者的工具,并将这一职能延续至今。参见[日]武田徹、藤田真文、山田健太.現代ジャーナリズム事典[M].東京:三省堂,2014:45.

参考文献:

[1]林利隆.戦後ジャーナリズムの思想と行動[M].東京:日本評論社,2006:28.

[2]武田徹、藤田真文、山田健太.現代ジャーナリズム事典[M].東京:三省堂,2014: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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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藤竹暁.現代マス·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の理論[M].東京:日本放送出版協会,196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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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田健太.ジャーナリズムの行方[M].東京:三省堂,20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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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林立雄.寡占·日本の新聞産業:形成·構造·行動[M].東京:溪水社,200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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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山田健太.ジャーナリズムの行方[M].東京:三省堂,2011:154.

[15]林利隆.戦後ジャーナリズムの思想と行動[M].東京:日本評論社,2006:36.

(作者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讲师,纽约城市大学媒体文化系访问学者,山东广电博士后工作站和复旦大学新闻传播学博士后出站研究人员)

编校:董方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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