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土陶的装饰形式和装饰技巧研究

吕枫韵

摘 要：湖北土陶品类多样，造型独特，它以朴素的装饰语言把实用物件进行了高度艺术化的处理，所采用的装饰形式丰富，装饰方法多样，装饰技巧独特，它是我国民间土陶装饰艺术的高水平体现。因而，对于湖北土陶装饰艺术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

关键词：湖北；土陶；装饰；形式；技巧

检 索：www.artdesign.org.cn

中图分类号：J52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2832（2016）08-0135-03

The Discussions about Decorative Forms and Techniques of Hubei Pottery

LV Feng-yun（Acadomy of Fine Arts， Central G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 China）

Abstract ：The local pottery of Hubei has a variety of categories and special styling. It treats artistically the practical utensil by a simple way of decoration with the rich and varied forms， the diversity of expressions， the unique skills. It is a high level of decorative art of folk pottery in China. Therefore， the study of Hubei pottery decorative art is very necessary.

Key words ：Hubei； local pottery； decoration； forms； skills

Internet ：www.artdesign.org.cn

湖北土陶是指那些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日用陶和生活陈设陶，它自明清有烧造记载以来至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它采用当地特有的质地细腻且密实的红黏土来进行制作，以单纯的化妆土刻花装饰，结合朴素原始的灰釉，用当地的松柴烧制，以这种工艺生产出的陶器敲击铿锵有声，耐腐蚀，防渗漏，透气性极好，储存腌菜不腐烂不变味，因而在民间日用瓷中享有盛誉。

历史上湖北土陶生产地主要在汉川的马口窑、麻城的蔡家山窑和蕲春的管窑、李窑、芦窑，此三地为湖北三大陶器产区。制作的日用陶一般分为：大缸、酒坛、泡菜坛、陶钵、陶盆、烘炉、油壶、酒壶、茶壶、陶枕、油灯、虎子（夜壶）、笔筒、签筒、陶罐、陶墩、筷笼等民间日用器皿。这些种类多样、造型独特、装饰丰富的土陶在实用功能、装饰形式和装饰技巧方面显示的智慧和创意值得我们研究学习。

一、实用物件艺术化

实用物件艺术化是湖北土陶的一大特点。在粗粝实用的土陶上，窑工们在不影响实用的基础上尽力通过智慧把它装饰得趣味化、艺术化。图1是模制成型的酱黄釉龙形熨斗，它是实用物件艺术化的典范。龙形熨斗下面设计成水浪状，内腔中空可以盛装热水熨烫衣服，上方在最高位设计成龙头，方便加水不外溢，提手设计成有弧度的龙身方便手握，这件龙型熨斗无论从实用角度还是从艺术角度，都让人们感受到它好的功能和神圣的意味以及亲切的情趣。麻城蔡家山窑制作的日常使用的土陶茶壶，粗壮结实的提梁被设计成一条大龙，龙头的一端巧妙地把张大的龙嘴放在壶嘴上方，壶嘴与龙嘴视觉上感觉合为一体，让倒水时感觉水是从龙口里吐出，这刚好符合中国民众对龙的崇拜，把龙吐水意味着滋润万物生命的理念体现得真切而朴实。

二、表现形式多样化

湖北土窑的装饰形式多种多样，在对土陶器物进行装饰时，工匠们要依据器物造型，因势造型进行构图形式选择。平面化、散点透视构图是湖北土陶装饰构图的主要形式之一。它把各种形态依据画面主题要求进行自由布局，随意组合，丝毫不受比例的限制和空间的制约。在装饰的视觉空间处理上善用流动的形式表达空间的无限，在看似程式化的开光形式中也能配合多变的花边纹饰展现出神采飞扬的自由创意，此外，还有多种形式美的相互结合运用，彼此相得益彰，很好地扩展了土陶的艺术表现空间。

（一）平面化装饰形式

平面化装饰形式是湖北土陶装饰形式中重要的形式之一。特别是麻城蔡家山的土陶大多依据剪纸、皮影进行图案造型，平面感更加强烈。清代马口窑大型锁坛《状元打马游街》图也是以平面的方式（图2），采用鸟瞰的观察视野，放眼空间，移步换景，综合全景进行平面化表现。整个器型端庄大气，挺拔有力，宽大的器身方便画面展开，在整个器物的画面布局上，着先考虑大的趋势安排。以三条斜上行的曲线，分别把近景、中景、远景区分开来，近处人物用高低变化来凸显层次，主场景是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和热闹非凡的看客，仪仗队中又有抬轿的，敲锣打鼓的，吹奏乐器的，要想把这么多的人物场景有序、有层次、有高潮地合理安排好需要高超的构图技巧。画面中用山石花树作为缓冲，隔开画面空间，调整大小与疏密关系，营造出生动活泼、绚丽夺目的效果，“其中抬轿者又在构图中形成变化，用复杂连续的形象造成节奏和动感。通过仪仗人物的重叠影像交错，加上舞龙的曲线，形成热烈的气氛，同时蕴含着庄重和严整的气息。这样的构图方法，是打破自然和视觉的局限，用平视，俯视，立视，再添加装饰，正如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所言：‘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在这场面中，山前山后，街前街后，百里之遥，尽收眼底。”① 它构图严谨，节奏分明，气氛热烈有序，人物情态生动，这极富创造性的构思与构图使它成为一件既完整而又统一的有着极高艺术价值的实用品，是湖北省重要的民间文化遗产，也是中国美术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与人文价值的作品。

（二）开光的构图形式

湖北土陶中常用开光的形式处理画面。开光是指用一定的外形限定出相对独立的区域形成画面，然后在这相对独立的区域里进行图案装饰。湖北土陶开光的形式分割有四面开光、六面开光、八面开光，有的甚至多达十二面开光；形状有圆形、扇形、菱形、柿子形等。这些开光部分的装饰相对比较独立，统一器物整体形象的是靠严谨规整的二方连续去连贯每一个被分割的独立画面，以使其成为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器物装饰从上到下有多重层次，有的达九重之多，甚至有繁缛到十三层的。以回纹、云纹、如意纹、莲瓣纹、卷草纹等造型构成的二方连续，有着严谨的格律式样，它刚好也与开光区域内自由绘画的部分形成鲜明的对比。在相对独立的空间装饰的图案丝毫不受比例的限制和空间的制约，无论是花鸟、人物，还是诗歌文字都能结合规整的几何纹饰，形成既独立又连贯的整体，同时也能达到对比中求统一的效果。在一件大型锁口酒坛“相夫教子图”中（图3），我们可以通过酒坛上独立开光的画面中描绘的看似平常生活的一个小场景：男的捉笔专注书写，女的旁边凝神观赏，去感受“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好景致。

（三）综合运用形式美的形式

湖北土陶装饰涉猎题材广泛，其装饰形式往往也会选择综合的形式美法则来进行表现。工匠们能运用智慧把各种形象的均衡比例关系、节奏韵律关系、大小对比关系，以及动静结合关系调整搭配到完美的状态。如《人物驭龙图》中以六条长龙做龙舟由近及远斜向排列，人物乘龙奋力疾驰，头顶的华盖和人物手执的法器在凛冽的风中舞动，飘荡的云朵聚集变幻，起舞的仙鹤翱翔于辽阔深邃的空间，动与静，虚与实，重复与多样在这里形成鲜明对比的同时又达到了和谐有序的统一，整个画面充满了节奏与韵律。

三、丰富的装饰方法

湖北土陶大都是由专业制陶艺人、工匠设计制作完成，在他们漫长的制陶生涯中，经验的积累相当重要，但更多的还是经过他们的审美取舍后的呈现，有他们的主观感受和独特的表现方法：写实表现，概括性表现，夸张性表现、抽象性表现，随意性表现……有的单纯，有的繁复，有的洒脱随意，有的精致华美，有的形态规整，有的手法浪漫……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形成了湖北土陶装饰风格上的多样性特点。

（一）写实表现

湖北土陶在进行艺术表现时不是仅凭感觉、印象，他们还把生活当作艺术表现的源泉。通过长期观察，能撷取自然、生活的片段进行再现性的画面组合表现，特别是自明清以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城市居民生活空前活跃，文化思想进一步解放，以注重文化修养善于自抒性灵的文人画家也参与到陶瓷的装饰设计中，因而大量“怡人耳目，悦人性情”的作品纷纷问世，在满足乡村生活用品功能的同时也满足着城市居民的情趣生活需求。因而在湖北土陶中也可以看到具有扎实绘画功底的写实作品。

（二）概括性表现

是传统图案造型的重要方法之一，主要是要抓形象的特征、外形的特征、神态的特征、动态的特征，这就需要高度的概括和大胆的取舍。“取”是归纳、提炼，“舍”是省略简化。对于自然形象不直接复制模拟，而是根据作者个人的理解与感受进行加工改造，强调主观意识，依靠个人判断，以概括性的手法表达物象的自然、朴素、本质的风貌。

（三）夸张性表现

湖北土陶由于色调朴实中性，没有官窑那么明亮光鲜，所以在造型上要想吸引人往往需要进行特别的夸张表现。美学家里德认为：“从某个意义上讲，变形可以说是无视自然界中特定的比例关系，或者说，变形总是以普遍而又相互矛盾的方式存在于一切艺术之中”。②湖北的土陶装饰更善于运用夸张变形进行表现，飞鸟、动物的肢体语言简化夸张到极致，大幅度的扭动，简化细节，注重大的形体语言的表现。

（四）抽象表现

湖北土陶有大量的几何纹饰的运用。几何形纹样是指由较抽象的点、线、面和类似几何形的图案按照形式美的规律和装饰的要求组合而成的纹样。如运用回纹、万字纹和由福寿图案几何化后的纹样，在单纯的线的方向、曲直、长短、疏密的变化中构成理性优美的秩序感，与自由形的花鸟鱼虫、人物山川形成对比。

（五）随意性表现

湖北土陶中随处可见随意性的表现。虽然撷取的素材内容多为与生活相关的物像，但表现起来却轻松随意、灵性十足。有山石风光、花鸟草虫、神话故事、戏曲人物等，在随意组合中，描述着有趣的故事情节，营造出诗意的情境。图4用竹片在化妆土上以水花技法进行随意涂抹的画面尤显随意生动，把喜鹊的形象放置在偏下的位置，斜上方用洒脱流畅的粗细结合的线条勾画出两朵兰花，使呈对角线构图的画面显得生动活泼、动感十足。整幅作品构图安排颇有新意，下笔毫不犹豫，充分表现出随意、洒脱的风格特点。

四、装饰技巧独特化

湖北土陶的装饰技法多种多样，几乎囊括了传统陶瓷的所有技法：压印、拍打、刻花、贴花、剔花、画花、堆花等技巧，但它最善用的还是化妆土做装饰。在半干的陶坯上浸上一层化妆土，稍晾一会就可以动手用竹片或铁刀进行划花和剔刻，去除图形以外的化妆土，留下清晰明了的图案造型。划花或剔刻一定要平整均匀，陶工们能用简易工具刻画粗细变化有致的线条，起伏转折也比较注重自由的变化，很多细节的刻画更是惟妙惟肖。

湖北土陶更具特色的是开创了自己独有的水划技巧。通常要在化妆土未干时进行。把竹子一头劈碎捆绑成竹笔，或用橡皮绑在木棍上制成能刮能划的笔，趁湿在陶器上一气呵成，刮刻堆积处形成强烈的立体触觉感。这种自由度颇高的技法，其技巧难度很高，要求画工下笔前心中有数，落笔准确有力，不容涂改。这种自由自在地表达方式简洁大气、虚实相生，在意到笔不到的酣畅淋漓中把各种形象表现得率真、大气。

比如马口大缸上的游鱼，它们在用篦梳刮出的隐隐现现的波浪里一跃而起，其鱼鳞、鱼鳍都作立体表现，生动有趣。还有用高超的技巧刻画出的涉水的鹭鸶（图5），其翅膀的羽毛由中心向四周一片片按压成由密变疏、由直变曲的浮雕般的花瓣状，大羽毛的排列有节奏、有变化，颈部则是刻画细小的羽毛，通过丰富的技法变化使之形成对比，眼睛和耳朵的刻画处理比较深，像打个孔一样穿透到另一个空间，还有深凹的嘴线都强调着形的立体和空间的存在。在明代马口窑器物中就有堆、贴、塑的装饰技巧出现，而且在当时这种堆、贴、塑的技巧已经达到极高的艺术成就。工艺制作上采取浮雕、浅刻的技法，有立体感，使形象更加突出，更强烈。特别是兔子形象（图6），一般把头部和四肢用高浮雕，身体用浅浮雕，这种差异会造成视觉上立体的幻象。除此之外，汉川东南一带的丘陵岗地的“描金刻花陶”装饰也极为讲究，其主要部分以划花剔刻的阳纹为主，次要部分以刮花阴纹作陪衬，主次非常分明。

湖北土陶品种类型多样，造型装饰丰富，装饰形式和装饰技巧都有独特的地域性特征和个性风貌，“每一件作品都包含艺人浓郁的艺术风格，是楚人思想意境的率意反映，无不充溢着趣韵玄妙和凭心随性的特征，几乎无重复件”。③在倡导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当今，我们对这些珍贵的文化艺术遗产应当收集、整理和研究，对于它的装饰形式和技巧、应该学习、传承和保护，并且在未来的设计中去创造性地发挥运用，这也是研究湖北民间土陶技艺的意义所在。

注释：

①李正文.即将消失的文明[M].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 2005.

②赫伯特·里德.现代绘画简史[M]. 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

③李奇、程远斌、舒章铭，等.湖北陶瓷[M]武汉：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