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套路，也麻烦敬业一点

衡洁

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套路“有毒”，嘴上说着不要，可身体有时却很诚实地觉得它让人更省心、甚至更有安全感？

一边憎恶，一边依赖

套路是个新事物吗？显然不是。从古至今，我们都乐此不疲地践行着套路，只是近来用了这么个有意思的词来形容。套路有几种。一种是“给你下套的路数”，这种套路目的性强，就是想把你往“坑”里带；另一种是说话行事有一定规律的路数，这更像是一种社交规则。这玩意儿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人们一方面对它有着憎恶和戒心，大发感慨“能不能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另一方面其实又离不开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比如我们来聊聊恋爱中的套路。

恋爱源起自本能的荷尔蒙，维系于真情，需要套路吗？很多女孩子对恋爱要使用套路尤其反感，她们的烦恼中一个长驻的话题就是：他究竟是套路，还是真心？

也难怪分辨不清。现在所谓的“泡学”文化盛行，不少自封为“把妹达人”的男生甚至开班收费，教授从认识女生到恋爱中每个步骤如何进阶的各种套路。他们宣称：自古深情留不住，还是套路得人心。

罗振宇在《逻辑思维》里就讲过恋爱中的套路：见面3-5次，一定要想办法“升级”，否则就会被困在友谊区。关系升级的当天，不能选择吃饭、看电影、逛街，因为耗费时间和体力，而且晚上过了9点之后，女生的安全防卫机制会自动打开。

那怎样做才是“标准动作”？可以选择在周六下午5点钟约姑娘出来，在自己家附近的回转寿司店吃饭，吃完天色尚早，可以提议在附近逛逛，经过水果店时很自然地进去买水果，但一定要柚子、西瓜那种需要用刀具切开的。于是又很自然地提出去很近的他家切水果……家里一定要准备好新的高品质浴巾、舒服的新男式T恤、卸妆油和隐形眼镜护理液——决定去留的关键有时就只是一些小细节。

难怪有姑娘提出抗议：每次看到男朋友在下午5点提出约会，就感觉套路马上要来了。

然而，套路有时又有它的独特效用。最近某杂志一篇文章里的女主角开篇名义：她烦透了男友们的套路。

这个叫乔美的女生觉得，男友们似乎毕业于同一所撩妹大学，每一个都自带看似“忠犬”属性，一出门就抢着拎包，一喊累就捶肩揉背，一言不合就刷卡买包。情场老手技巧娴熟，诚意却捉襟见肘。跟他们恋爱，乔美感觉肉体永远在高潮，灵魂却总处在体验高潮过后的无尽空虚。

可是不要套路就好吗？乔美最后选择了一个小自己三岁的男孩子。他恋爱经验为零，二十几年的宅男生涯，除了几位日本老师，根本没机会接触其他女性。这场没有套路的恋爱口味新鲜，但麻烦却接踵而至：该男生不懂事先规划恋爱节目，不会制造惊喜，连嘘寒问暖都不利索，甚至情人节的表示也让人尴尬：他跑到乔美公司楼下，用大学生都嫌土的老梗向她示爱——给她摆了一圈心形蜡烛！在调教这个小鲜肉的过程中，乔美只能无奈地承认：她成功成为了下一位“套路男友”的培养者。

啊，套路！真是让人爱恨交织。男生们更是烦恼：成也套路，败也套路，到底要不要套路、怎么才能玩好套路？

别妖魔化套路

当然需要套路。

有时候我们明明知道套路“有毒”，嘴上说着不要，可身体却很诚实地觉得它让人更省心、甚至更有安全感。这是因为套路既然是“路”，往往就意味着标准化，有路数可循。这世上本没有套路，使的人多了，才称得上是“套路”。

经过长期的实践，大家发现其实套路是最有效率的。套路有时是一种规则，一种约定路线，一种智慧。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讲求套路的对手还是更容易对付的。双方同时使用套路，彼此心知肚明，既不太难看，又方便快捷，再也不会发生“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情况。

就像初次见面后别人说一句“改天一起吃饭哦！”你回一句“好哒亲爱的”就宾主尽欢；如果回一句“我看就明天晚上吧”，难免就会迎来一张尴尬脸。

所以，别怪套路了。套路本身是个中性词，如果将套路换成“经验”，感觉会不会好很多？或者，将套路形容为一种“表演”，也许更贴近它的本质。

美国社会学家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本书可别名《论套路的自我修养》）中，将人在普通工作和生活情境中向他人呈现自己的行为形容为舞台演出，正因为每个人都想引导和控制他人对其形成印象的方式，所以在舞台上的自然不是真正的自己。对于不同的人、不同的目的，都会呈现出不同的表演，这套表演统称为“社交面具”。

按照这个理论，使用套路可以说是人的一种本能。一件事的处理可以简单粗暴，也可以曲线救国，后者就得用套路。

从这个意义上说，套路其实只是一个工具，一种方法论，能不能起到好的作用，全看使用者怎么来运用。在网络名人菠菜看来，套路这个事情，就和跑步时候的呼吸节奏一样，对人们的社交肯定是有帮助的。它是必备的防身术，既可以提防陷阱，也可以避免尴尬。

当然，道行有多深，修行还得看个人。这有点像武侠小说里侠客们练剑的过程。第一层是“手中无剑，心中无剑”，随后进阶到“手中有剑，心中无剑”，再到“手中有剑，心中有剑”，最后达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即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这时便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收放自如一切由心。《倚天屠龙记》里张三丰教张无忌太极时，一定要张无忌练到“忘了招式”，随心所欲出招，便是此理。

因此，我们要做的，根本不是“少一些套路”，而是多花一些时间提升内功，并将其用到正确的地方。

套路与真心

这么分析下来，套路的背后其实是社交智慧，是理智的权衡，是人情的练达，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当我们抱怨套路太多真心太少的时候，并不是真正在嫌恶套路，而是在抱怨人际关系当中大家的态度缺乏诚意，玩套路的同时没有走心，甚至套路的背后暗含着利益相关的目的。就像薛之谦在《演员》里面唱的：什么时候我们开始收起了底线，顺应时代的改变看那些拙劣的表演？

那么，套路和真心，真的天然就存在矛盾吗？也不一定。缺乏真诚的套路才需要批判。

套路之所以可以成为套路，一个很大特点就是非特定性，也就是说一个套路适用于不同的人际关系，就像你可以对每一个女生都说一句“记得多喝热水哦”。但人的普遍心理特点又是追求“特殊性”，希望被“与众不同地对待”，甚至认为检验诚意的一个标准就是自己是否具有“唯一性”。

戈夫曼就举了个例子，例如某位绅士来到你家，你热情而郑重地告诉他“见到你我很高兴”，他会因受到厚待而感到满意，并很可能会感激你；但是，如果他听到你向其他20个人说了同样的话，他不仅会感到你的殷勤分文不值，而且会因为“被套路”了而感到有点怨恨。

所以说，哪怕是套路，也可以敬业一点。摈弃那些“万金油”路数吧，尤其是在一些比较看重的亲密关系中，很多人既想获得努力交往才能换来的亲近状态，又懒得真正去努力，所以想通过使用套路来走捷径。这种“不劳而获”的心态由于本身就缺乏诚意，导致套路连专业的包装都没有，自然很容易被看穿；哪怕一时着了道，也会在恍然过来后“友尽”。

当然，敬业的套路只能保证你不被反感，想用它来得到真心是不可行的。说到底，在人际关系中，本身并没有捷径可走。只有真心才能真正换来真心，套路只是锦上添花助个兴。反过来，若是感知到了对方的诚意，那么管他用没用套路，也就不用太计较了罢！能像小朋友一样，用天真去对你好，用本能去爱，这固然很好；用成年人的方式打交道也无妨，只要用诚意来打底——理想中的套路，大抵如此吧。

祝大家既会套路，也勿忘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