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淡墨痕

嵇雨凡

我是一滴青墨，独守这似水流年。画轴已泛黄，而我却一直在。我不知我待在这儿有多久，亦不知是何人将我滴落，我只记得我是一滴青墨……

我随处飘荡不觉落入了米白的宣纸中。“姐姐的画功又精进了，不愧为我朝丹青第一手呢！这牡丹画的都引蜂来采呢！”我在夸赞中被吵醒。睁开惺忪的眼，便见两个身着宫装的女子，只一眼便已看出两人间的暗涌。这两个女子正是当今天子的妃嫔。世人皆知当今天子爱花成痴，而百花中又独爱牡丹。于是我在不经意间被蒙上了一层浓烈张扬的红色。

第二日，我被捧着送入了皇上的书房中，果不其然，我被放在了最珍贵的架子上。天子天天把玩，群臣日日赞赏。可是后来，地方进献了一盆白牡丹，雍容华贵，层层叠叠的花瓣晶莹如玉。因而一直受宠的我被孤立在了角落。时日渐长，层层的尘土包裹着我微微泛黄的身躯，但尘土的厚沉并未遮住我的心，反而使它更加澄明。在这寂静黑暗的角落，我看见许多大臣受到帝王赏赐时露出的如深夜厉鬼般狰狞的贪婪笑容，也见过因帝王杀戮时颤抖的身躯，更有为王位今日骨肉兄弟明日刀刃相见者。只有少数之人，默默立于朝堂之中，看不出悲，亦看不出喜，讲该讲之言，行该做之事。时过境迁，渐渐地我明白了，只有这些人始终立于朝廷不倒，而为名为利为君位者早已新人换旧人。

不知过了多久，米白的纸张也变成米黄，我被一个书法家拾起。他看了我一眼便挥毫写下了“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前朝皇后的亲筆丹青，著名书法家的题诗让我再次成为了人们争夺的对象。

后来，我被蒙上锦布放入玉盒。再后来，我闻到了泥土的香气。我想：我终于可以回归安静。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强光刺醒，吃力地睁开眼睛。惊慌地望着我周围这些被称作玻璃的东西，我的面前站着许多人。他们拿着相机对着我拍照，闪光灯让我头晕目眩，身旁的解说员每天不厌其烦地解说：

“此画名‘金绣华裳，大体创作时期在公元241年，出土于西安。是我国绘画、书法的杰出代表……”

这个地方压抑的环境让我想逃离。百年之前，人人都为了我的价值而不顾一切地盗取。百年之后，人们因为我的年龄而闪光灯不断。但却没有人愿意停住他的脚步与我凝视片刻。筋疲力尽的我终于从画上逃脱，再一次游荡于世间。可是映入我眼帘的却是更加匆忙的脚步、疲惫的面容、浑浊的空气。

那日，我亦如往常一般四处寻求安身之所。不经意间，回眸一瞥。一株莹白藏于绿丛中，她是如此的娇小，纯净。我缓缓地走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她远离了纷扰的尘世，远离了浑浊的空气，在这无车马喧闹的世界里恣意地开着。

突然间，我明白了我所想要的不过是安静平淡的生活，牡丹的华贵，霓虹的绚丽都不是我的追求。

于是，我再次跃上纸张，在上面恣意地跳跃着，舞蹈着。开出一株株的山茶，没有粉饰没有雕刻。

陌上的山茶开了，如洁，如丝，如绸；烹好了清茶；擦净了毫笔；请君款款归。

—— 后记

（指导老师：吴倩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