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蜍(短篇小说)
2016-05-14彭兴凯
彭兴凯
如果不是冷面九尾狐,我是不会参加这次重装穿越的。此之前,我虽然有着半年多的登山经历,但是均为当天往返的轻装出行。我所登攀的那些山,也均是省城附近的山。那些山虽然绵绵亘亘地十分高峻,因为临近城郊,登山的人特别多,早已形成一条条清晰安全的康庄大道了。我就是在攀登省城附近的山时,同冷面九尾狐认识的。当时,我和他并不在同一支驴队里。我参加的那支驴队有点儿营利性质,凡是加入此队的成员,都要购买本俱乐部经营的户外服装与设备,每次出行,除了支付必要的车船费外,还要多拿出一部分,让组织者做到有利可图。当时,我们登攀的山是距省城不远的五峰山,车从市里出发,到达仲宫镇属下的柳阜村,下车之后,便沿着一条小路向山顶登去,大约攀登到五峰山的第三个山峰时,同另一支驴队不期而遇。
我们驴队很庞大,有六十多个人,年龄大小不一,年长的六十岁,年小的只有十来岁,甚至还有一家三口倾巢出动。另一支驴队却只有二十多个人,年龄结构也相对齐整,都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两队相遇的第三峰比较险峻,在接近峰巅的时候,有一片裸岩,虽然有一定的坡度,但是因为拔海太高,看上去似是插入云端一般。我们的领队尽管带来了绳索,却没有敢冒这个险,他嘟嘟地吹响集结的哨子,带领大家避开裸岩,准备从另一侧绕过。六十来名队员排成长长的一溜已经上路了,我却望着那片裸岩心有不甘,心里痒痒的,也想攀着裸岩上去,寻求一下刺激。这时,另一支驴队已经着手攀登裸岩了,一名队员在腰里掖好绳索,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那人简直似一只猿猴,身高臂长,足蹬岩壁攀援而上,很快就登上了峰顶。在峰顶上,那人将绳索固定好,垂挂了下来。随即,众队员们开始攀登。他们抓着绳索攀援而上,一个个很容易地就登了上去。我站在那里望着,更是心痒难耐,羡慕得要命,忍不住对一个似是负责断后的驴友说,借个光,我也从这里上去行不行?
那驴友打量我一下说,爬过裸岩吗?
我实话实说,没有。有没有恐高症?我说,有恐高症的话,我就不敢求你了。那驴友一摆脑袋道,可以。这时候,二十来名队员已经陆续攀上峰顶,
终于剩下我与那个断后的驴友了,便见他把眼望向我,示意我上。我毫不犹豫,抓紧绳索,学着别人的样子向上攀去。与此同时,他根本没用绳索,保护在我一侧,与我同时起步向上攀去。毕竟是第一次攀爬裸岩,且又海拔如此高,一面攀爬着,我还是有些心跳与恐惧,见那驴友保护在一侧,胆子才大起来,终于攀上了峰顶。站在峰巅之上,当我极目四望,一览众山小的时候,就有了一种不小的成就之感,不由对那个给我提供机会的驴友心生感激,冲他说,谢谢你!
甭客气。那驴友说,天下驴友是一家嘛。说着解下绳索,熟练地团起来,吊在了腰间一个专门用来吊绳索的挂钩上。
向第四座山峰进发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那个答应我爬裸岩的驴友,果然负责断后工作,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除了腰里挂着绳索外,胸前还吊着一只对讲机,不时地同前面的领队沟通信息。虽然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但是,同我们这支老少掺杂的大部队比,却是处在前面位置的,我就加快脚步,超越我们驴队的队员,走到前面来,寻机同那驴友说话,套一套近乎。
你们驴队叫什么名字?我开了腔。他回答,仁者。哦,仁者乐山,名字不错。我赞道。接着我又问,你们每周都要组织活动吗?当然。他说。我还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犹豫半天,上前一步,突然壮了壮胆子说,我也加入你们俱乐部,可以吗?
他有些意外,站了起来,回头看了我一眼,锁了锁眉头道,欢迎。他说着就告诉了我一个QQ号,要我记下来,回去之后加入他们群,一矣管理员通过了,就可以在群里报名,参加他们组织的活动了。我听罢,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驴友便是冷面九尾狐。再一个周末到来的时候,我就跳了槽去了“仁者”俱乐部,同他们一道去登山了。在新的驴队里,我不仅认识了冷面九尾狐,还认识了穿山乙、西西里公爵、荒原狼、会飞的骆驼什么的驴友。上述驴友,都是与我性别相反的男士,与我性别相同的也有数个,比如俏百灵、凌霄雨、花开一枝梅、盗珠格格什么的。大家都工作于省城,具体住什么地方、什么职业,真实的姓名是什么,便不清楚了。驴队也是个江湖,江湖上自然有规矩,驴友的信息是不能随便打问的。与我原来那支驴队不同,这支驴队的一切行为并不以营利为目地,一切都是互助性质,出行时的所有费用,实行的是 AA制,包括几位组织者,也同样自掏腰包。驴队的组织者一共有三个人,队长穿山乙、队副冷面九尾狐,那个叫俏百灵的女驴,也是个头儿。每次出行,总是穿山乙打头,冷面九尾狐断后,俏百灵居中,同时她还负责联络车辆、人员报名,收费等事宜。
我是六月加入这支驴队的,转眼间便到了八月底。到了八月底,马上就是国庆黄金周。驴队打算在国庆黄金周期间搞一次重装穿越,计划用一周的时间,自西而东地穿越蒙山。大家都是业余登山爱好者,都有各自的工作,平时只有周末周日两天可以从事户外活动,露营野外的重装穿越便成了奢侈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大家便很振奋、很期待,国庆节还没有到来,就都跃跃欲试了。
半年的户外经历,我充其量只是匹嫩驴,重装穿越这样的活动,似乎离我还很远,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装备,见别人在那里兴致勃勃、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就有点自卑,也有点插不进喙,冷面九尾狐忽然冲我开了腔,单翅蝴蝶,这次重装穿越,你参加不参加?
单翅蝴蝶是我的网名。
我之所以叫单翅蝴蝶,是因为我的另一只翅膀折断了。我的另一只翅膀就是我的男朋友,他在一次外出之机遭遇车祸,绝尘而去,让我的心灵与生活,无法再似蝴蝶一样飞翔起来。我之所以情寄山水,选择户外,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正是因为参加了户外活动,才让我的生命中有了色彩,才让我的生活里有了浪花,特别是参加了这支驴队,认识了冷面九尾狐等驴友,我觉得折断的翅膀似乎又要重新生长出来。
我说,我还没有参加过呢,怕是不行呢。
冷面九尾狐说,看你平时的表现,绝对没有问题。
我犹豫着说,我连装备都还没有呢。
冷面九尾狐说,只要你报名,一切就交给我去办。
我忧虑地说,走到半路上,万一爬不动了怎么办?
冷面九尾狐说,我背也把你背回来!
冷面九尾狐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热烈的期待,其他驴友也将目光转向我,真诚地相邀,我身上的热血便沸腾起来,说,好,我也算一个!
帐篷、睡袋、防潮垫、头灯,等等,所有的装备都是冷面九尾狐帮我置办的,甚至连路上吃的食物,也是他给列的清单,到了国庆节这天,一行二十四位驴友,便乘坐着一辆中巴车,从省城出发,沿京沪高速路行程两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叫蒙阴的小县城。在县城的南郊下了高速路,一路向西,再转向南,行驶约半个小时后,便到了蒙山山脉西端的一个关口。关口叫九女关,是我们此次穿越的起始点。我们在那里下了车,稍事休息,便背上重装,开始了为期一周的蒙山穿越。
二十四名驴友中,除我是第一次重装穿越外,其余都有多年的重装穿越经历了,听他们说,近两年,他们曾穿越过秦岭与太行山,那些地方都是崇山峻岭,人迹罕至,非是一般驴友不敢去走的。似本次的蒙山穿越,对于大家来说,等于是小菜一碟。因此,一进入山中,大家都很放松,一面玩着山景,一面向前行进。虽是刚刚进山,还没有到达蒙山的腹地位置,但是,蒙山的美妙之处已经看出端倪,那就是植被特别丰茂,放眼望去,视线所及,全是葱葱的绿色,绿中间杂着一簇簇野花,红黄白紫,彩色缤纷,着实好看。空气尤其好,不似省城南部的那些山区,因与省城太近,天天给雾霾所笼罩。这里看不到丝毫雾霾,远远近近,高山深谷,全都一视无碍,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负氧离子,吸一口在腔内,浑身从里至外,有一种被淘洗的舒泰。我精神大振,虽然背上的包比往时沉重许多,走的却脚步矫健,还不时地掏出手机,面对山景啪啪地按下了快门。
还行吧?冷面九尾狐对我说。
我道,没问题。
如果觉得累,我可以替你背点东西。
谢谢,现在还不用。我信心满满地说。
冷面九尾狐还是负责断后工作,总是对我表示着特别的关照。我对他自然也就充满了感激,一路上,便喜欢走在拖后的位置。我发现,他网名虽然叫冷面九尾狐,人并不冷面,相反,还总是洋溢着特别的热情。当然,他的热情并不仅仅是对我一个人,驴队里的所有的人,包括那些与他同性别的男士,他都热情相待。他是二十四名驴友中,最年轻、最强壮的一位,也极富登山经验,谁的登山杖出了问题,他一修就好,谁的脚崴着了,他揉几下就能止疼,他还带有一个针线包,谁的冲锋衣划破了,谁的背包带子断裂,他会给缝补好。为大家拍照,更是他的专利。他有一部理光相机,就吊在胸前,遇到不错的风景,他就会不厌其烦地给大家拍照,将快门按得咔嚓咔嚓响。他对大家好,大家自然对他也不错,尤其是那些女驴们,最是喜欢他,回馈给他的除了灿灿的笑脸外,还有巧克力、红枣之类的小吃物,甚至还有别有意味的眼神儿。
我发现盗珠格格就对他别有意味,望向他的眼神,内容极是丰富,而盗珠格格,也是驴队中最年轻漂亮的女驴。
我们是沿着一条逶迤的山脊自西而东地向前行进的,中餐在一块绿茵茵的草坪上用过后,继续前行,于下午五点钟到达了宿营地。那是一个馒头状的大山包,上面生满合抱粗的落叶松,树下是平展展的绿草地,我们就在那儿驻足,开始搭建帐篷。我的帐篷自然是冷面九尾狐帮忙搭起的,搭好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就钻了进去,躺在了防潮垫上。第一次在野外露营,第一次睡帐篷,我对这间小房子充满了新奇。冷面九尾狐笑着对我说,蝴蝶,你先别急着躺,晚上有你睡的,快喝点水,趁着天黑,咱们还要去登伟人峰呢。
伟人峰是蒙山山脉西端的一座山峰,不是很高,山的顶部全是裸露的、整体的岩石,远看去,似是已故伟人的头颅,驴友们便取了个名字叫伟人峰。伟人峰也是蒙山穿越时驴友们必登的山峰之一。帐篷搭好,大家略事休息,便开始攀登伟人峰,不一会儿就攀上了峰巅。等从峰顶返回,已是夕辉满天了。
大家在帐篷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吃了晚餐,然后入睡。
翌日吃过早餐,大家又上了路,真正的蒙山穿越才算正式开始。现在,踩在脚下的山,早已高峻起来,举眼望去,一座座山峰虽然毗连着,却是一座更比一座高,有的山峰似是一根柱子,直插在霄汉里。山峰不仅高,还都呈屋脊状,窄窄的,有的地方仅能容一个人行走,两边则是万丈深的悬崖。对于穿越过太行与秦岭的众驴友来说,这样的山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视如平地,因此,他们一面行进着,一边尽情地享受着登攀者的乐趣,有的在拍照,有的在采撷野花,还有的跑来跑去地寻找野葡萄、酸枣什么的野果。我第一次走在如此险峻的地方,便有点大惊小怪与小心翼翼,不时地发出些惊呼。
别怕,看清脚底下,踩实了地面再迈步,一点问题也没有。冷面九尾狐鼓励说。
我虽然不时地发出惊呼之声,但也不是真害怕,毕竟,我已有着半年多的登山经历了。我发出惊呼之声,是想更多地引起冷面九尾狐的关注,让他更多地贴近我些。他也很如我意,一直担当着保护角色,不离我左右,特别是有些地段,虽然不险,但很难攀爬,这时候,他就会伸出手,将我拉上去。每当得到他的帮助,我总会说,谢谢你,九尾狐。
甭客气,单翅蝴蝶。他则客气地说。
他对我的特别关照,就让别的女驴们看在了眼里,她们就故意装出吃醋的样子大叫起来,哎哟,九尾狐,一只蝴蝶飞进你的窗口了,你就不理俺们了啊?
他则笑着说,你们谁走不动了,我来背着?
女驴们则说,我们若是都走不动了,你也一齐背着啊?
他则说,那我岂不成大闹天宫的孙猴子,给压在五行山下了?
女驴们则说,你就在山底下受活着吧,等着唐三藏来收你吧!
说笑着,打趣着,四个小时后,到了大天崮。
大天崮是蒙山西部一座超千米的山峰,四周都是裸岩构成的悬崖,极是高耸与险峻,早些年,周围的百姓因为这儿的天险,跑到崮上筑石为屋,躲避土匪,现在虽然时过近百年,还残留着那时候的断壁残垣,有些关隘,还有厚厚的壁垒遗迹。后来此崮被土匪所破,又成了土匪的窝巢。此崮同样是驴友攀登蒙山的必到之处,除了险峻外,站在崮顶四望,视野极是开阔。向西望,可以望到伟人峰;向东望,可以望到天蒙峰;向南望,则可以望见龟蒙峰;向北望,虽然没有太高的山峰,但是,能清楚地看到三十里之外的蒙阴县城。
登上大天崮,便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吃过午饭,领队穿山乙见时间尚早,对大家说,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开拔。
我发现,休息的多是男驴,他们纷纷取出防潮垫,寻个去处一铺,就躺了下来,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了。几个女驴却兴致勃勃,根本没有疲劳的意思,她们早结着伴儿跳将起来,寻地方拍照去了。崮顶上微风轻拂,不知谁取出了红纱巾、绿纱巾,在手中高扬着,让它们猎猎飘动,制造出拉风的效果,她们便在那些突兀而出的大石头上一站,拿大山为背景、以纱巾为点缀,摆出各种姿势拍照留影。
为大家拍照的,还是冷面九尾狐。他显得极是耐心、极是任劳任怨,女驴们喊他到这边来,他就跑到这边来;女驴们又跑到那边去,他就跟着到那边去,而且拍得相当认真,看到谁站的位置不太好,他还会点拨一下,自己更是不时地挪动着身体,变换着角度。拍了半天,几个女驴友还是兴致不减,便来到崮的南边,那儿有一块状似奔马的大石头,她们便攀援而上,站在石头上拍照。冷面九尾狐跟随而来,寻了一道残墙,站上去拍摄。显然,他忘记自己是站在残墙上了,在调整角度的时候,一个趔趄,竟然从上面栽倒在地,脚下的残墙也哗啦啦塌了一片。几个女驴吓得大叫,跳下石头跑过来看,还没有来到近前,他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嘲地笑了笑道,没事,没伤着一根毫毛呢。
虚惊一场,众女驴放了心,便重新攀上那块大石头,摆出姿势继续拍照,这时候,却看见冷面九尾狐在那倒塌的残墙中发现了什么,大叫着走过去,弯腰捡起一件东西来,嘴里叫道,咦,这是什么啊?咦,这是什么啊?脸上露出十分惊奇的表情。
女驴们望着,自然心生好奇,跳下那块大石头,纷纷地跑过去看,只见冷面九尾狐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比成年人的拳头还要大些的东西,那东西有眼睛、有嘴巴,还有四条腿,仔细一看,分明是一只大蟾蜍!
天啊,是一只大蟾蜍!不知谁惊叫起来。
不知谁又惊叫道,天啊,是一只金蟾蜍!
叫声就惊醒了睡觉的男驴们,初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揉着惺忪的眼睛,嘴里嘀咕着直发牢骚,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发生了件大事情,纷纷跑过来看,团团地将冷面九尾狐围住了。一围住,一个个便将眼睛瞪大了,齐发出惊呼之声。
是驴队里的年龄最长者,颇有学识的西西里公爵给那东西做了鉴定,他说,此物的确是一只金蟾蜍,不仅仅是纯金铸造的,两只眼睛中还各有一粒红宝石,蟾蜍口中的舌头,则是一块半圆的翡翠。金蟾蜍来自何处,西西里公爵也有了断定,是盘居在这里的土匪抢掠而来,藏匿在墙中的。
不知是谁,忍不住问道,这个金蟾蜍一定很值钱吧?
可以说价值连城!西西里公爵说。
啊,这一下咱们发财了!不知谁欢呼了起来。
啊,这一下咱们发大财了!不知谁又欢呼起来。
随后,更多的人欢呼起来。大家一面欢呼着,一面弹冠相庆,一个个脸上乐开了花。正欢呼兴奋着,却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你们高兴什么?你们发什么财?人家金蟾蜍是冷面九尾狐发现的,要发财也是他自己,关你们什么事?
大家寻声望去,说话的是盗珠格格。
盗珠格格这一说,众人才从发财的喜悦中醒转过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闭上嘴巴不再吭声。不过,还是有人心有不甘地说,大家都是驴友,一起来蒙山穿越,是个集体,不管是谁发现了宝物,大家应该都有一份吧?是不是,冷面九尾狐?那人说着将目光望向宝物的发现者,等着他回答。
冷面九尾狐却没有说话。
自从发现宝物后,自从大家围过来,自从西西里公爵断定是个价值连城的金蟾蜍,自从大家嚷着发财了,并且为此而欢呼后,冷面九尾狐就一直没有说话,且一直将那金蟾蜍捧在手中,目光直直、呆呆,手似乎还在不停地发抖;除了冷面九尾狐没有说话外,还有一个人没有说话,那就是领队穿山乙。穿山乙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一向不太喜欢说话,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表现的超然与淡定,不过,他也围了过来,也看到了那件宝物,但是,当他从西西里公爵那里得知金蟾蜍是个宝物后,他便默默地离开了,独自收拾起刚才吃饭时丢在地上的垃圾,装入一只塑料袋,吊在腰间,然后,将包背在肩上,准备开拔,临走之时,才回过头来望大家,开了腔,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领队的话一言九鼎,众驴友们怔了怔,这才离开冷面九尾狐,去收拾行囊。
继续行进的时候,我发现驴队发生了一个不小的变化,那就是大家都沉默起来,没有了往日的说笑,也没有了往日的和谐,遇到不错的风景时,也没有人再有心思去拍照留影了,一个个都表现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欢。捡到宝物的冷面九尾狐,也与此前判若两人,他虽然依旧走在队伍的后面,但是,对驴友们却没有了关照,其中也包括对我这个新驴友。看看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地有了冷面的味道。
队伍继续向前,越过大小风门口,登上一座叫聚南顶的山峰,随后下降,再拔高,终于在天黑时分,到了蒙山另一座主峰。另一座主峰叫摩云岭,拔海也已超过千米。在摩云岭宿营,是我们事先计划好的,因此,一到峰顶,大家就忙着搭建帐篷,搭建好帐篷,便忙着吃晚餐,晚餐过后,便进入帐篷休息去了。
每次用餐的时候,二十四位驴友都是铺了地席,围坐在一起共同进食的。这时候,大家会将各自带来的吃物取出,与大家共享,而每次用餐,冷面九尾狐也是最受欢迎的,因为他带来的吃物最多,也最丰富,什么牛肉干、猪蹄筋、辣肉丝,还有别的小吃,总是让大家胃口大开。可是,本次晚餐却发生了异常,地席也铺了,大家也围坐在一起了,吃物也纷纷地拿了出来,大家却吃得极是沉闷,而且都是各自吃着各自的食物,冷面九尾狐拿出的吃物是酱凤爪,平时大家极是喜欢的,却没有任何人肯尝一尝。
默默地吃过饭,也不似往常那样去欣赏深山之中的夜景了,也不似往常那样去感受露营深山的氛围了,纷纷地钻入各自的帐篷中去了。
我不知道别的驴友是否安然入睡,反正是躺在睡袋中的我,半天没有睡着。我一直在想那个叫金蟾蜍的宝物,与发现宝物后大家的变化,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绞尽半天脑汁,也没有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后来,显然是疲累之故,我还是渐渐地睡了过去。天明之时,是领队穿山乙吹响的哨子声将我唤醒的,我穿好衣物从帐篷内出来,才知道夜里下了场小雨,露营地里到处湿漉漉的,雨带来的雾还没有散去,且相当浓,四下里全是灰蒙蒙一片,能见度不足三米远。众驴友们都陆续起来,在准备吃早餐,就在这时候,不知谁发现营地里少了冷面九尾狐,他的帐篷已经不见,只丢着一只对讲机和一团绳索在那里。对讲机与绳索是驴队里的公共财产,一直由冷面九尾狐携带的,他将其丢在这里,也就是说,他走了,独自离开驴队走了。
为什么独自离队?就是因为那只金蟾蜍。
哼,想不到冷面九尾狐,原来是这样一副嘴脸!有人悻悻地开了腔。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人接着说。
不就是得了个宝物吗?何必偷着逃掉呢?有人说。
还不是怕咱们跟他平分呗!马上有人接了嘴。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全是对逃跑者的谴责与不屑,里面就包括那些平时最喜欢他,总是为他唱赞歌的女驴们,甚至盗珠格格也改变了态度,愤然地直哼她那精巧美妙的小鼻子。我也有些悻悻然,觉得冷面九尾狐太小肚鸡肠,没必要为了财富就变了嘴脸,还来了这么一个不辞而别。不过,我没有说什么。
没有说什么的,还有穿山乙,他一直站在那里,锁着眉头,拿了眼睛朝远处望。远处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大团大团的雾在那里浮游着,但是,他还是拿了眼睛一直望,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雾,寻找着什么。俏百灵走到他身边来,道,头儿,他走了,咱们怎么办?
穿山乙还没有回答,西西里公爵便愤愤地开了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让他走吧,咱们继续前进!
别的驴友也愤愤地说,对,让他走吧,咱们开拔!
穿山乙却立在那里没有动,眉头还是锁着,拧起一个大疙瘩,眼睛也还是朝着远处望,半天之后,他收回目光,开了腔,道,这雾太大了,九尾狐怕是找不到出山的路。
管他找到找不到,咱们走咱们的。不知谁说道。
穿山乙却慢慢地摇起了头,说,他走的这段路,都是悬崖绝壁,在这大雾天,一不小心就有掉下悬崖的危险。
那也是他自找!又有人愤愤地说。
穿山乙还是慢慢地摇头说,毕竟与他驴友一场,还是去找找他,只要没出事,咱们就放心了。话刚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大家还欲说什么,只好都闭了嘴,等着穿山乙接电话。穿山乙按下了接听键,信号却不好,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他便一面喂喂地喊叫着,一边挪动着方位,直等上了一个小山岗,通话才得以正常进行。
电话是冷面九尾狐打来的。他之所以打电话来,是因为他坠崖了,求大家去救援。穿山乙收了线,将消息告诉大家后,还不待大家有什么反
应,便背起绳索,朝冷面九尾狐坠崖的方向走去。
大家站在那里怔了半天,只好跟在了后面。
冷面九尾狐坠崖的地方,其实离露营地不远,不足三百米的光景,也就是说,他独自逃离约有十多分钟,就坠到悬崖下去了。还好,他坠下去的悬崖中间有一个断层,断层制造出一个小平台,平台上生了些杂草和树木,坠下去的冷面九尾狐让一棵树木阻挡住了。因为没有绳索,也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向上上不去,朝下无法下,他就滞留在那儿了,显然是万般无奈,他才选择了向大家求救。
穿山乙带着大家赶到,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将他从悬崖下救上来。虽然没有致命伤,胳膊腿也没有骨折,但是皮外伤还是十分严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到处是一道道的划痕与软组织挫伤,眉角的一道大口子相当深,还在朝外淌着血。因此,被救上悬崖的冷面九尾狐,显得极是狼狈,如同一个被俘虏了的伤兵败将,见了大家,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将脑袋一抱蹲在了地上,头差点儿耷拉到裤裆里。大家冷冷地望着他,都没有说什么,不无憎恶地横他一眼,就要朝营地走。穿山乙却将大家喊住了,命几个女驴友为他处理伤口。几个女驴友虽然有点儿不情愿,还是打开急救包,找出一打创可贴什么的,为他清理与包扎。包扎完毕,便见穿山乙对坠崖者说,你是打算独自回省城,还是继续跟着大家一齐走?
冷面九尾狐埋下头,道,跟大家一齐走吧。说着就抓起包朝肩上背。
不知谁忽然冷冷地开腔说,喂,你先别走,你得检查检查,你那宝贝还在不在?别和你一起坠到崖下去了。
众驴友们听罢,就都想起那只金蟾蜍,酸溜溜之感油然而生,也一齐说道,对,你得检查检查,千万别丢了。
冷面九尾狐怔了怔,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听话地放下背上的包,拉开拉链去检查,伸手探进包内,却叫了起来,咦,怎么没有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放在这儿的啊?
大家一边冷眼相看,一面撇着嘴说,冷面九尾狐,没人要你的宝贝,你就别打马虎眼了好不好?
冷面九尾狐已经顾不得跟大家辩解,脸色已变,着急地在别的地方寻找起来。那登山包十分大,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套着许多个大包小包,他就一个一个地翻找着,半天过后,他将整个登山包的所有口袋都找遍了,甚至底儿都翻到了天上去,也没有找到那只金蟾蜍。他脸上露出异常不解的表情,叫了起来,怪,怎么没有了呢?一面叫着,一面慌忙跑到坠崖的地方去看。此时,雾还没有散去,悬崖下面是一条深谷,谷中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冷面九尾狐一屁股跌坐在那儿。
初时,大家见此状况,以为冷面九尾狐是演戏给大家看,不相信宝物会丢失,心里想,偌大一只金蟾蜍,又不会飞,又不会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没了踪影。后来,见冷面九尾狐将所有的包儿都打开了,睽睽的目光之下,还真没有看到那个价值连城的东西,不由也奇怪地叫起来。
后来,在背着包上路的时候,大家还感到奇怪与不解,一个个将眉头皱成大疙瘩。我当然也是。我觉得事情太过怪诞和诡异,金蟾蜍怎么会不翼而飞呢?难道大家遇到的,只是一桩灵异事件?金蟾蜍根本就不存在?但是,我很清楚,所谓的灵异事件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排除这一情况,答案应该有两个,一个是在冷面九尾狐坠崖的时候,真的将宝物遗失在山谷中了,二一个,便是冷面九尾狐在大家赶来救援前,将其藏匿了起来,图谋着觅得机会,自己再来寻取。舍去这两种情况,应该没有别的答案。
尽管因为金蟾蜍事件,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为期一周的蒙山穿越还是顺利地完成了。最后一天,我们按计划来到蒙山最东部的主峰望海楼,在那儿啪啪地拍了一通照片后,就下了山。在一个叫白石屋的小山村里,我们乘坐上赶来迎接的中巴车,踏上了归途。
其后,驴队仍然每周一次户外活动,我也一如既住地报名参加,并且成了一名强驴、老驴。只是,自从那次蒙山穿越之后,却再也没有见到冷面九尾狐。
责任编辑 张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