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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遗址

2016-05-14柳宗宣

青春 2016年9期
关键词:身体

柳宗宣

路过

从沪蓉高速公路穿过老家

铺满油菜花的田野,亲人隐在

春天的花木草丛间,你把头

探出大巴车窗,几秒钟

路过了水牛缓行的田埂

几百年的河流与村落

你离开,却不停地返回

回到童年的老房子

是多么困难。酒宴上碰到

同乡老人收缩变小的身子

恍惚路过带有厢房的老屋

黄丝雀啄就精致的巢穴

在屋后桑树,一晃就消隐了

在外绕了一圈,你回来

瞬间路过同学短促的青年

和无路可走的晚境

从职业培训中心经过

在此,度过了十五年的光阴

仅有一次的青春

围墙外消逝的田园

你用了两分钟路过了

门前的标语。铁栅栏上

蹦跳的两只麻雀

女儿的出生

和她奶奶的葬礼

住过多年的房子的外墙晦暗了

早逝的曾经的同事列队走来

你有些紧张地路过他们

蹲在墙角的面影

转弯处,矩形的城南酒店

你像旅客,从窗户探头

观望小城的阴云,发现自己

真正离开了这里

你用整整十五年完成的逃离

此时,几分钟就路过了

一辆快速列车正路过这座县城

路过而不停留,银色子弹头

穿过这里正在变坏的空气

一下路过了正在路过的你

身体的遗址

你把旧金山的孤独带到武汉

深夜转钟三点,房门泄露

一线灯光。你守在计算机

和床头的杂书前,无法入眠

你浩如烟海的穿行,逼现

我越来越狭窄的前途

我们经历的城市,三十年

变了容貌无从辨认。寄居而已

一条高速路通向老家的旧宅

在这国家生,也在这个国家死

你能寄什么幻念--忆起五十年

我们的光阴,重温身体经历的

男欢女爱,以此打发迫近晚年

的孤寂。性事的娇贵与神迹

远离身体的异域。一切在瓦解

身体成了一个遗址:它燃烧过

现在残垣断壁;在其中你凭吊

我们奔回的老家几乎成了异乡

你还可以回到旧金山。我蜗居于此

哪里也不愿去--守看只身残影

洒水车

雨在下。街道上的洒水车

依旧洒水,走在自己的程序里

某女士还在谈论某人的死

微信中展示和死者往来的信封

死亡的惯性里她收不住脚踪

洒水车在雨中的街道洒水

走在自己的程序里

他一生都在写,写字,没有封笔

的意思,充满幻觉,仿佛可以

一直写下去。转弯处洒水车储水

帆布水管连接到椭圆形的水厢

热爱会议厅的他退职了还在主持会议

他要面对听众不可中断也无法中止

洒水车必须洒水无论阴晴雨雪

洒水车不得不走在人为的规定里

谁赋予他权利给人们颁发荣誉

他自以为有责任施予虚幻奖章

你来及闪躲,洒水车抛出的水线

挟持尘粒,溅湿了你低贱的鞋面

从深深的睡眠中,你醒来

天色未亮,洒水车还没出发

你还有时间,打量这段暗夜

荧屏中一张脸还在广播谎言

冰上洒水。洒水车经过冰封广场

孤寒的子夜,华灯缓缓褪色凋谢

余光之中洒水车消失在梦幻广场

法眼寺午餐

从山竹倒伏弯曲的形势

你的袈裟勾勒出的身体

飘摇僧衣的下摆

发丝的紊乱,看见了风

端坐于灶台前,往火中

投放木薪;你砌茶

细心专注;打坐的身体

黄色的僧鞋平放门前

双手合十。口持咒语

你带我绕塔三匝

我看见了佛

在你身上的作用

我观山中风物

你看灶内薪火止息

我在厨房制作午餐

你从禅房打坐出门

寺旁菩提树下

我们无声用餐

云影飘浮,夏日凉风

吹过泉上的影子

我们用着简易的午餐

在清凉的息影塔前

暑热在五百公里的山外

十方一粒米,重如须弥山

碗中最后一滴面汤

你用舌头舔了舔碗心

山风啊吹送耀学的僧衣

无声回到空寂的寮房

旧地游

好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这里

像多年前,从京城回到通县

从十里铺到九棵树,从九棵树

到三里屯,夜行或晨往

轨道承载着运行,那些站口没有增多

或减少,忍不住辨认方位

窗外的楼群,楼群之间的空地

被超市填充。那幢公寓还挺立在那里

你用眼光来回地抚摸过它,墙体淡绿色

变得更淡了些;回忆让你重返过这里

街道,圆形转盘,邮局分所,交通银行

潞河支行。个人的时间与地址

潜伏于此,你和这里发生联系

上班,睡眠。周末逛逛街

像条虫子,隐藏于路边草丛

在此完成自己,离开又回来

回忆。独饮。骄傲于活下来了

成功的失败者,重新回到

你的一无所有,从有到无的虚幻

天地晃动,日光照眼

辨认光阴的走向,你一辨认

就错失,错失你要到达的站口

房子没有了你的中年在这里丢失了

最后,把你自己也遗弃

--在这荒凉虚空的人世

返还

——为外孙子而作

第一次使用你的姓名第一次经历春天

春风吻你的小脸蛋江滩垂柳发新叶第一次

听闻除夕的鞭炮,而你懵懂无知长大后

的记忆抵达不了这浑沌光阴。儿童医院

你的第一声啼哭你睁开你的眼睛

我看见了,你见不到的模糊的人影

你外公的外婆。在她的怀中长大

就像你在你的外婆的双手环护中

把她催逼变老;你一天天生长

我们一天天衰老(人只能经历

那么几十年的春天)你长出新牙

而我安上义齿。我返老还你

返回我们无齿(耻)的童年

成为依赖轮椅的人。一个轮替

或循环。是啊,你一天一个模样

以你妈的形象再次长大,把我们

往回拉扯,在记忆的相册比照

你的身体,携带了我们的基因

从书房出门,将你怀抱,高举

手舞足蹈,把你的活力传染给我

你在延缓我的衰老;吃喝拉撒

吮吸手指,回到本能的快活

自然的道德。在床铺独自玩手

的寂寞,这一生要排解的孤寂

当我消逝你还在,代替我们进入

另一轮的循环,返回初始光阴

一个圆形中,不可见的形影再现

就像我们见到,我们的外婆爱神

夏日时光

熟悉的夏日像一个穷亲戚

打开门,送来去年的扇子

水壶与阴凉;风翻阅着

屋前的桑树叶片的反面

的灰光。风在传送热浪

我们关闭门窗,把热气挡在

正午的屋外。水是我们亲爱的

老水牛泡在河中只露出头角

几个赤身男娃在节制闸跳入河水

妇女们从来没有像这样展露身体

每个男人的肩头搭一条拭汗毛巾

一只乌蛸蛇爬着爬着

停在了巷道:它的唾液没有了

偏西的太阳下一只吐出舌头的狗

穿过无人的旷野。蚯蚓爬行

蚂蚁集体迁移。暴雨就要到来

(缓解暑热同时预示气温攀升)

母亲在冒烟的厨房炒制梭米茶

空气变热,走在地面脚心发烫

没有人影的乡村校园长满荒草

他出门旅行,背着筒包回来

把夏日的时光变成了多重

一望无际的稻田吹送来海浪

像个穷亲戚,夏天带来了回忆

平原河边人家,门前摆满竹床

外婆的蒲扇悠然,一直没有停歇

猪獾攀折菜畦的甜高粱

母亲指认银河的北斗星

天上星斗密集,地面月影细碎

父亲跟乡民们讲述玉堂春。他们没有死

他们一一浮现出来

听雨

两个享乐的人,两个奢侈的人

虚度时光的人,挥霍自己的时间

平常的黄昏,分别很久后的相见

在简陋的房子,躺在客厅的床上听雨

雨包围了平原和油田社区的平房

带院落的房子,雨打在铁皮屋檐上

水池里,石阶,晾衣的竹竿上

从平阔的空间漫延开去,打在河塘里

双向车道马路上,升降抽油机的铁臂

路边小商店的顶棚;一对下班男女的雨衣

水杉林,一望无边的稻田,棉花的叶片

办公楼前的红旗,人事局长的梦里

雨在他们身边交汇各种层次的音域

时高时低时疾时缓,游走的轰鸣声

包围那个铁栅栏包围的那间小房子

雨声中他们彼此探寻,要着对方

激情平缓下去,就分析雨声的组合

有时随着突降的雨,身体再次发动

又随着雨的回声,渐渐隐退消逝

两个忘我的人,雨围困不了他们

多么自足,他们什么都不需要

对方就是世界,彼此为食

雨声消解人事,把封锁出行的雨

当成节日的伴奏。那两个享乐的人

在多年后的雨中,还在那间房子

身影缠绕,在雨声包围的平原

1986年某个黄昏,他们相会的雨夜

举水河

是举水河的闪亮水浪在吸引她

是波动的水光让她身体部分裸露

她在他面前更换泳衣

在一块岸边的石头旁

他让她在一把伞下退出外衣

他张望高低起伏的青山

两山之间挟持的无人的清溪

在河床上的大小石头上激起的浪花

他为她撑伞遮掩她处女的身体

是举水河的清亮溪水在吸引它

是河水波光让她身体部分裸露

第一次她让他看见她外露的身体

绿水漫过她的身体,胸襟和背心

她的发贴在白白面颊粘到白牙

他把她的身体轻轻托举

让她去适应那变化多端的水性

举水河的清亮河水在勾引

让她的身体在他面前裸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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