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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木狼格与酒

2016-05-14何小竹

青春 2016年9期
关键词:酒瘾酒量建军

何小竹

诗人爱喝酒,作为彝族的吉木狼格亦不例外。彝族人爱酒,作为诗人的吉木狼格亦不例外。如果按流派划分,吉木狼格属于“非非”诗派。但他喝起酒来,像“莽汉”派,写起诗来,却又像“他们”派(曾有种说法,于小韦是“他们”中的“非非”,而吉木狼格是“非非”中的“他们”。这其实是在说,这两个天才诗人,其诗歌风格是不能限定的)。我很喜欢吉木狼格的诗,就像我喜欢小安的诗一样,他们都是诗如其人,天生的诗人,其诗歌超越了时代的限定。

同时,我也对吉木狼格的酒量充满了敬佩与羡慕。虽然我不认为诗人一定要喝酒,喝酒的诗人才是好诗人。但我认为,喝酒的人一定要写诗,而且要像吉木狼格那样写诗。

吉木狼格从早期的《怀疑骆驼》《红狐狸的树》《榜样》等诗作开始,就呈现出一种不带杂质和杂音的语言风格,这既源于一种天生的语言洁癖,同时也是一种自觉的极简主义美学追求。在他笔下,即使是数十行的诗歌(如《榜样》),即使是带有浓重叙事色彩的大型组诗、长诗(如《静悄悄的左轮》《月光里的豹子》),读起来都不觉得繁复、堆砌和拖沓。准确的词语,自然的语气和语调的转换,以及与呼吸同步的节奏,如同说话一般。有人认为,这种极简主义的诗歌语言恰如马蒂斯的绘画和巴赫的音乐。但在我看来,吉木狼格的诗歌语感除了受外来艺术形式的影响和启发之外,更多的仍然源自他生长的自然环境及其彝语(他的第二母语)的熏陶。

彝族作为一个山地民族,常常单家独户地生活在山坡之上,因为孤独而善于沉默--尽管更善于表达。是的,沉默与表达,简单与丰富。在语言上,他们说话的音调外人听来清脆悦耳,如同歌谣;在音乐上,他们喜爱的月琴和口弦,都是极简单、独立的乐器,音域的高低起伏不超过八度,一般在五度之间循环往复;而在生活中,他们的着装和器皿的颜色,不讲究绚烂多彩,只强调红、黄、黑三色。所以,当吉木狼格决定用汉语写诗的时候,他自然不会选择喧哗和华丽的语言形式。恰恰相反,他以一个彝族人对语言的理解和感悟,去除了汉语中的浮华、夸张、玄奥、虚无和矫饰的部分,还原了汉语纯净、简洁的特质,形成自己极简主义的语言风格。而这,恰恰又暗合了“非非主义”的理论主张。

前面说了,彝族人爱酒,而吉木狼格的酒量之大,诗人朋友中,能与之匹敌的不多。但狼格却说,在成都,他的身体变娇气了,酒量不如在凉山。

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吉木狼格的老家。有月亮城之称的西昌,是其州府所在地。1986年夏天,《非非》创刊号出刊,我应《非非》主编周伦佑之邀前往西昌,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吉木狼格。一同见到的还有吉木狼格的妻子、诗人杨萍,以及相互正在热恋中的两位诗人--蓝马和刘涛。

那时的吉木狼格,身材瘦削、高挑,是典型的瘦高个。加上一头自然卷的头发,彝族人特有的深邃的眼眸,显得十分帅气、潇洒。若干年后,还有一位女友以“英气逼人”形容和夸赞他的容貌。但那一次我们却很少交谈。那时的我还十分羞涩、寡言。而那时的吉木狼格,刚好也处于腼腆和沉默的阶段。好在那几天总是一群人在一起玩,也好在这一群人中,周伦佑总是能够滔滔不绝,不仅仅是我和吉木狼格,包括蓝马、刘涛和杨萍,我们都不说话,场面也不会尴尬,有周伦佑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但这一次,我还并没见识吉木狼格的酒量,真正见识他的酒量,是十年之后了。

2006年,我跟吉木狼格合作,接了一部彝族题材的电视剧本,为了增加我对彝族人生活的了解,狼格带我去凉山走了一圈。先坐火车到州府西昌,然后依次是美姑、布拖、昭觉、雷波等县份。这次旅行很开眼界,看到的,听到的,都增加了我对彝族这个古老民族的了解。唯一让我犯愁的,就是酒。虽然狼格先就说了,他会保护我,不让我为难。但一路上,接待我们的,不是狼格的同学,就是狼格的亲戚,一杯杯酒轮番递到面前,人家都干了,你难道好意思不干?尤其恐怖的是,凉山的风俗是见面就开始喝酒,哪怕这时候才是上午,刚起床不久,本应是喝茶的时候。然后到了午饭时间,要喝;晚饭,再喝;晚饭后,转台去歌厅,还要喝。以至于后来,我一听说要吃饭了,就开始头晕,想吐,对酒恐惧到了极点。但是狼格,却这样毫无惧色地一路喝了下来,我都没见他醉过。

都说狼格是个温和的人,但老朋友都知道,他也有“凶狠”的一面,主要表现在喝酒之后。大约是1992年,有一次我和狼格被孙建军叫去喝酒,同喝的还有建军的一帮朋友。喝着喝着,我就发现狼格在桌子对面死死地盯住孙建军,那眼神之凶狠,完全与我认识的狼格判若两人。而建军完全无视狼格异样的眼神,继续高谈阔论,并不时为自己的高谈阔论发出“嘎嘎”的笑声。于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狼格突然跳过桌子,将建军推到墙上,并用手卡住他的脖子。自来话少的狼格,这时仍然没什么多话,只是那眼神,让人看见了他内心的愤怒。可怜的建军,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只能以凶狠对凶狠。当然,我们很快将他们拉开了。后来我问狼格那天怎么回事?狼格笑笑说,鬼知道怎么回事,喝多了。

还有一次,也是1992年,我们在黉门街办公司的时候,一天晚上,蓝马、杨黎、吉木狼格和我,我们四个人下班之后一起吃饭喝酒,也是喝着喝着,狼格就将手中的筷子朝杨黎甩了过去,而当时,杨黎正在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狼格的突然之举,似乎就是为了打断杨黎的话语。那么,当时杨黎究竟说了什么,让酒后的吉木狼格如此愤怒呢?时过境迁,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记忆中,狼格酒后的“凶狠”,大概就是这两次吧。后来,这十多年中,他也偶尔在酒后表露过那种“凶狠”的眼神,但一般都能克制,少有发作。或者,知道自己可能发作,干脆就“尿遁”(借口上洗手间而悄悄溜走)了,依然保持了他“温和”的一贯形象。

有一次狼格很认真地对我说,他其实是一个没有酒瘾的人,只是因为和朋友在一起,才免不了要喝一点酒。他还举出一个例子,来证明自己“没酒瘾”,他说:“你看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从不喝酒的,根本想不起来要喝,这一点我跟你不一样。”我虽然酒量不大,但确实是一个在家里也要自己喝两杯的那种人,算是他说的有酒瘾吧。不过我又一想,吉木狼格哪天没跟朋友在一起呢?也就是说,他总是在外面跟朋友一起喝酒,回到家,正是他醒酒的时候。那么,在家里不喝酒,能说明你没有酒瘾吗?我的反驳让他哈哈一笑,默认了自己终归还是一个离不开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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