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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语言游戏

2016-05-14李艳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6年9期

摘 要:后现代主义文学产生于后工业社会,在主体消解,中心消解之后,昔日作为工具的语言被提到了主体和中心的地位。后现代主义作家仿佛将文学、历史、哲学、宗教等统统看成是与真理无涉的文本、话语,将其视为一种语言游戏或距语言游戏不远的东西。他们倡导以语言为中心的创作方法,高度关注语言的游戏和实验。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文学 语言游戏 语言通俗化、零散化、戏仿

后现代主义文学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西方出现的一种文学思潮和文学现象,是西方社会进入垄断资本主义和现代工业社会的产物。作为一种新的文化思潮,后现代主义文学提倡中心消解、主体消失,由之前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创作手法转变为以语言为中心的创作手法,高度关注语言游戏和语言实验。后现代主义者推崇语言的实际运用和语言中的差异性,在他们看来语言不再是工具和手段,而是终极、是目的。语言成了后现代主义文学的灵魂。语言游戏成为后现代主义文学最为明显的特色。

一、后现代主义文学兴起的历史文化背景

后现代主义文学兴起的直接导因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及战后西方动荡的社会生活。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法西斯骇人听闻的暴行以及原子弹爆炸给人们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使人发出“上帝死了”的绝望呼喊。动摇了昔日的社会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战后,资本主义社会的固有矛盾愈演愈烈而进一步激化。社会的动荡不安致使人们的精神越来越困惑和迷茫。所有这一切促使人们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命运。“人们不再坚守自己的信仰和和绝对的价值目标,进而形成了多元无中心的生活准则,价值观的变异和自由的无限扩大化,各种解放运动的此起彼伏,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的盛行,构成了一幅没有权威,丧失中心,处于分解状态的世界图景。社会心理的多样性和随意性,成为了后现代社会的主要特征,而且极大地影响着后现代主义文学。”[1]

与此同时,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改变了人们原有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以及文化价值观念,使人们之前熟悉的世界越来越陌生。一方面,科学技术与现代经济相结合,极大的推动了西方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物质文明的膨胀使人精神文明更加的空虚,“那些在竞争中失去自我、失去精神家园的人们面对茫茫宇宙大声询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于是,在这种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精神文明几近衰退的物质世界里,便有了非理性主义思潮的产生,后现代主义文学正是其突出的表现。”[2]

而且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兴起还同结构主义,尤其是后结构主义的兴盛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后结构主义主要批判结构主义对形而上学传统的依附,反对传统结构主义过于注重对客观性和理性问题的研究。后结构主义企图恢复非理性倾向,希望从逻辑出发而得出非逻辑的结果,揭示语言规律。它打破传统的文学标注,把意义和价值归结于语言、系统和关系等问题上。后结构主义认为,文本是一种表意关系的所在而不是作者与读者相遇的固定的场所。文本的意义是不确定的,一切的意义又随着意义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以上后现代主义哲学为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产生提供了理论基础。后现代主义文学是后现代主义精神的形象表达。作为一种新的文学思潮,语言游戏成为其最具有特色之处。

二、“语言游戏说”的提出

“语言游戏说”是由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提出。他从观看球赛中得到启发,由足球场比赛联想到语言的意义。他发现“足球的意义就在于球场上的运动,在于球只按照比赛规则不停地踢滚传递。而语言的意义也应该在于它们的实际运用,也应当像足球运动那样遵守规则。”[3]维特根斯坦认为,世界并不是按照一种特定的方式来进行组织,之后用语言把它自身的结构或正确或错误的描述出来。相反,组成世界的可能性产生于语言的表达,有多少种描述世界的方式就有多少种把世界划分为个别事态的方式。在此,不再是语言去符合事物而是语言构造事物;不是事物赋予语言意义而是语言决定事物的存在和意义。语言的意义在于用法,语言的意义从语言游戏或日常语用中获得。维特根斯坦还把语言和行动看成一个整体,注重词本身以及其功能的复杂性与多样性。让人们明白词和句子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用法和意义,他形象的把“语言和行动(指与语言交织在一起的行动)所组成的整体叫做语言游戏”。[4]“当代哲学的使命就是从对语言的逻辑分析转为在语言游戏中对用法的观察,从抽象的理论建构转换为具体的描述,从而达到词和命题的客观性、生动性和精确性。”[5]

法国哲学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对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倍加推崇。他继承和发展了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说,否定其游戏规则的普遍有效性,转而强调特殊性和差异性,他认为在每个游戏之间,其使用的语句和意义之间都是不可通约的。语言游戏虽有规则,但这些规则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由参加者通过约定形成的。参加者之间相互平等,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的意愿参与游戏和发表己见,无需遵守确定的规则方法。

从维特根斯坦和利奥塔的“语言游戏”说中可得知,语言的使用是有差异的,语言的意义来自于它的实际运用,语言的运用类似一种游戏,游戏中没有约定俗成的规则,并不能以一种规则的合理性去否定另一种规则。游戏的意义首先来自于乐趣,在语言游戏中,乐趣比所谓的规则更重要。游戏虽然需要一定的规则,但是这规则的制定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对象,不需要任何外在标准去证明它的合理性,只能通过参与者彼此约定,继而共同遵守。

三、语言游戏说的表现

在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语言游戏主要表现为语言通俗化、零散化和戏仿三个方面。

1.语言通俗化

后现代主义作家提倡语言通俗化。在后现代主义时期,随着哲学意义上的现象与本质的深度消失了,人们不再遵循由外到内、由表及里的认识事物本质、规律的方法,转而关注事物的表面行为本身。在语言上则表现为传统的能指所指不再是对立的符号,词语意义变得浅平。细分来,语言的通俗化主要表现为语言的口语化、方言化。

后现代主义作家不再像现代主义作家那样一昧的追求语言的晦涩、深远,而是提倡语言口语化和日常化。以诗歌为例,后现代主义中的诗歌形式更为开放、更为自由。后现代主义诗人认为诗歌的创作需摆脱传统拘谨的语言和严格韵律的束缚,“回到字上,那些我们极需回归的字,那些洗干净的字”[6],扩大诗歌语言符号的活动范围,使诗歌能够趋向大众化。美国后现代主义诗歌的鼻祖威廉斯的诗就是口语化的典范,他主张用普通人的日常口语写作。他认为,日常口语是鲜活的、变化的语言,为大众所喜爱。他的诗《便条》将一件日常小事以口语化的形式很好的表达了出来,直白又不缺乏诗意,“我吃了/放在/冰箱里的/梅子/它们/大概是你/留着/早餐吃的/请原谅/它们太可口了/那么甜/又那么凉”。这样的诗用词简单,非常口语化,意义也通俗易懂。

方言也是后现代主义诗人常用的一种表现形式。后现代主义作家主张文化的大众化和边缘化,运用方言进行写作无疑实现大众化提供了可能。方言体现了不同种族的人不同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文化积淀。方言的使用可以丰富分本的叙述,使人物更富有个性化。休斯顿·A·贝克十分注重美国黑人文学中的方言现象。他主要研究美国黑人文化和文学,主张人们应关注黑人的日常生活与社会现实。贝克发现,“黑人作家在后现代主义时期大量使用能够体现黑人群体生活的‘社会方言,有效地将黑人的生活世界转化成了差异性的文本,使黑人文学具有了“黑人性”的特点。”[7]

2.语言零散化

不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文学创作中,追求秩序是人类的一贯思维。但后现代主义作家打破常规,企图以一种语言的零散化来进行写作。以此来折射出这个世界的荒诞性和不确定性。

语言零散化首先表现为语言规则的零散化。语言是人们认识和思维的工具,是认同世界交流的最重要的方式,它既限制也建构着我们的生活。利奥塔指出语言的使用并不遵守某种确定的规则,也不存在规则的普遍合理性,“规则只能由参与语言游戏的人彼此约定,是在语言游戏中自然形成的,可谓是一种语言习惯,而这种习惯只在参与语言使用的人中有效。”[8]

而巴塞尔姆等许多后现代主义作家则直接抛弃了传统语言规则的限制,把约定俗成的语言规则完全碎片化,将现实生活中的报刊语言、电视节目指南的语言等直接放在作品之中,不同文体语言之间相互拼贴,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完全没有束缚。语言主宰一切,语言之外还是语言。在巴塞尔姆的代表作《白雪公主》中,他将零散的、孤立的碎片拼贴在一起。整个小说更像是碎片的集合物,这些异质同构的片断构成了一幅丰富多彩、冲突显现的文字拼贴画。如:“白雪公主心想:我为什么……玻璃……靠墙弓着背……智力……返回来……一堵墙……智力……在……返回来……他冷……镜子……”。白雪公主在此说的话支离破碎,无规则可循,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其次表现为语言意义的零散化。德里达认为语言不存在一个中心意义,意义是一个不断扩散的过程,而且意义是不可获得的。在此他消解了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的二元对立关系,拆解了形而上学的中心和本源。语言作为一种符号失去中心和本源之后,其意义便表现随意性、零乱性、不完整性,每个符号在不断的扩散中形成新的意义。意义不断生产、转换,又不断的消失,最终取消了意义本身。人们“只见能指的不尽游戏,不见隐含的终极意义的彰显”[9]。

在后现代主义作品中,作家所追求的不是表现世界、抒发情感等传统意义上的写作意图,他们强化语言的代码功能,想运用语言重新建构一个世界,从而淡化、甚至取消文学作品反映生活、揭示现实的功能。因此创作出的作品往往只是一堆杂乱的语言符号的组合,意义散乱而模糊。他们在艺术上不再追求文本作为一个独立体的自身意义,也不去追求对所有读者产生相似的影响,而更倾向于以人物、叙事、语言等零散化的审美方式和审美追求来实现其多种潜在意义。

托马斯·品钦是美国最重要的后现代主义小说家之一,他的小说《V》被认为是后现代主义的经典之作。在这部作品中,作者有意淡化了语言的表意功能,采用了一个神秘的符号V来强调语言的代码功能。“V不仅可以代表女主人公维克多,而且可能代表小说另外七八个姓或名以字母V开头的人物,或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甚至还可以表示作品中一系列由字母V开头的名称,包括国家、街道和物品等等。”[10]因此在作者的精心安排下,V作为一个有指示意义的符号可能表示作品中任何一个可能与其有关的指示对象。品钦将语言看成一种代码,大大淡化了语言的表意功能,从而使V具有多重不确定的含义,使其显得难以名状又不可思议。

3.语言的戏仿

戏仿是指借用固有的艺术表达方式的外壳,通过模仿使用读者和听众所熟悉的话语或文本,创造出一种新的话语或文本,从而取得一种特殊的喜剧艺术效果,达到对传统话语的颠覆。它是是后现代派作家常用的一种语言技巧。

后现代主义作家主要对传统进行戏仿,从而在语言游戏中自得其乐。“巴塞尔姆将巴尔扎克的小说翻说成笑剧;巴思用“现代思辨精神”重写古希腊神话;戴伦坡把《诗经》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经验并置;伯吉斯反说莎士比亚抄袭《莎氏全集》;艾米斯“在现实中”重逢自己在小说中创造的人物, 惨遭愚弄”[11]。

以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为例,他对格林童话做了戏仿,使小说表现出与原著完全不同内涵。小说中白雪公主是现代都市中一个22岁的青年女子,她和七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边帮他们操持家务,边期待着白马王子来解救她。这与格林童话中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生活在一起而最终与王子在一起相吻合。不同的是巴塞尔姆笔下的白马王子保罗扮演的确是一个喜剧的角色,失去了原有的英雄气概。他在白雪公主房子对面挖了一个地穴,在地穴里安装了一套监视系统,偷偷观察白雪公主并期望得到她。保罗以完全失去了无私忘我、敢作敢为的英雄性格,变得优柔寡断,多愁善感,忧郁焦虑。童话中的英雄被巴塞尔姆成功的消解成一个喜剧人物。

总之,后现代主义者把语言抬到了主体的地位,使语言成为一个自我参照系统。同时他们把语言当成一种游戏,使用者可以在封闭的差异系统中尽情嬉戏。后现代主义作家用语言平民化、零散化和戏仿等语言游戏来消解“高雅”与“通俗”、“精英”与“大众”的对立,构建多样性的文本世界,使作品产生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语言效果和缤彩纷呈的后现代景观。但是他们认为一切言说都没有确定的意义,仅仅是能指的游戏,事物没有本质,进而也就不能言说。这就否定了一切确定的意义。同时也将语言本身否定了,使语言最终成为一连串无穷无尽的能指符号,不具备实质的、确定的意义,这样就走向了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

注释:

[1][11]刘象愚:《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2]付慧娟:《后现代主义文学产生的社会背景及基本特征》,天津市经理学院学报,2011年,第4期。

[3][8]刘放桐:《新编现代哲学》,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75页。

[4]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

[5][7][10]何江胜:《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语言游戏》,当代外国文学,2005年,第4期。

[6]郑敏:《诗歌与哲学是近邻——结构——结构诗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48页。

[9]孟宪励:《全新的奇观:后现代主义与当代电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5页。

(李艳 山东曲阜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273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