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屿潮音中的仙凡之恋

吴清华

[摘要]莆仙戏《海神妈祖》在福建省第二十六届戏剧会演上大获成功。本人饰演大龙一角，为继承和发展莆仙戏传统艺术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关键词]莆仙戏《海神妈祖》

莆仙戏《海神妈祖》参加了福建省第二十六届戏剧会演，正式演出那天，当我饰演的男一号阿龙在目睹心中的恋人默娘为救海难而款款升天的壮烈场面后，是时台上台下群情沸腾，掌声如潮、震耳欲聋。热泪盈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出看似平淡的剧情，竟然能波涌涛翻地产生如此强烈的剧场效应。目睹着默娘由人及神、济世救难的华丽转身的瞬间，也让我从原来对默娘单纯的痴迷、爱恋和失落感之中突围而出，竭尽全力朝天喊出“我阿龙的心，天地可鉴！”

我们中国的戏剧舞台上出现过好多有关“仙凡之恋”的戏曲作品，大家耳熟能详的就有《牛郎织女》、《天仙配》、《柳毅传书》……但凡被人们乐于传颂的大多是以大团圆为圆满结尾。相比之下，当我读完姚晓群的《海神妈祖》剧本后，观后心理与早先的喜悦形成巨大反差——这般形式的仙凡之恋情节，真是太令人意外了。英俊潇洒的阿龙，在整台戏中对默娘是既全情倾注又爱护有加，然而美丽多情的默娘更关心和倾情的心上人只有一位——那就是时而祥和妩媚、时而獠牙显怒、反复无常的大海……面对这出没有对手的爱情角逐，我该如何运用传统的表演、深层次地刻划出阿龙的舞台形象？又如何才能不致沦为舞台上的一块“活布景”——我骤然感到我的艺术征程将又一次面临严峻的挑战。

剧中的阿龙和默娘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好伙伴，两小无猜的他们天天嬉戏在湄屿潮音日夜奏响的东海之滨。在开场时阿龙将从西域商人手中买来的鹦鹉螺特地送给默娘时，我用的是莆仙戏表演中的“童生雀儿跳”，当满脸惊喜的默娘开心大叫“好漂亮的海螺”时，我用一个莆仙戏的“小武生造型”对默娘说：“你不是喜欢海螺听海的声音吗，那不妨听一下，这外国的海和咱湄州湾的海，到底有没有一样？”此时的阿龙早已在潜意识中将默娘当成他少年时唯一的心灵挚友了，然而默娘毕竟是与众不同的未来仙界之神，她在之后的种种超凡脱俗的表现，一步一步地将深陷痴情的阿龙逼入不可自拔的困境之中。在投入排练之后，我也渐渐走进阿龙的内心，和这位几百年前的古代青年进行隔空对话和心灵交融。

自从默娘在目睹海难给乡亲们造成巨大伤害以及她巧遇传授仙法的道长之后，她的专注之心便从阿龙身上移开了。此时的我须在舞台上如何表演？于是在经过缜密的梳理之后，我突然想到，在传统戏表演中虽然没有“暗恋与呵护”的舞台展示科介，但是从现代人的审美价值观中可知，但凡爱一个人，更应该爱她之所爱，恨她之所恨，只有这样才更能体现出阿龙那豁达大度的美德和豪爽博大的渔家青年胸怀，当我沿着这种心态的思路进行表演之时，莆仙戏科介中的表演动作也随即井喷而出、洒脱自如了。在第二场戏中当默娘发现海面即将起风暴后，阿龙毅然随船出海通知乡亲，面对凭借旧经验不愿离开丰饶渔场的危险局面，当默娘衷心的劝道不为族长级的老渔民接受之时，我所饰演的阿龙和着莆仙戏传统曲牌[扫南枝]刚劲的旋律，挺身而出唱道：“不论预言准与差，默娘诚心天可鉴；不顾危险海上往，只为大家免危难。”在演唱中我伴以莆仙戏小武生的科介“封门手”、“魁斗吊”等坚毅潇洒的传统动作，终于帮默娘将大多数乡亲劝回港湾避风躲难，进一步将阿龙从初时只想帮默娘做事，上升为他本身也受到默娘那崇高举措的感染、为剧情的进一步发展设下有力的伏笔。

按照生活中的常理，热恋中的男女青年无疑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剧中第四场，默娘“焚屋救难”后被爱女心切的母亲关在房中织布时，倾心相助的阿龙便暗暗赶来探望了。在出场时我表演中用的是科介动作“粗碟步”，唱着曲牌[犯古轮台]：“闻说夫人怒气生，机房之中锁百灵；赶来探看默娘伊，阿龙能解她愁闷”。我觉得此时的阿龙对默娘的向往还仅仅停留在男女爱情的低层次上，尚未将认识中的妈祖上升到济世救人、普渡众生、并与海洋精神高度契合的高端层面，所以在表演中我尽量以质朴的渔家青年的角度出发，让我的纯真与默娘的成熟形成反差。如果从戏剧必须具备人物、语言、冲突这三要素的要求而论，我与默娘的这场表演应该可以说是较好地赋予内容以崭新的欣赏角度了。当默娘说道：“都因为相亲不成，默娘变成不祥女子”，这时我急忙说道：“不，在阿龙心里，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并在曲牌[月上海棠]伴奏下唱道：“你聪明善良心地好，有勇有谋胜男儿，你如天上美月亮，世上再无第二个。”我表演的动作是传统科介中的“批手”、“两下拼”、“出手”等，并在该场次中采取文武生跨行当的处理手法，让阿龙这一渔家英俊青年的形象更加突出，为进一步塑造出默娘“力拒情爱之神、单恋大海之魂”的崇高境界作出令所有人心灵震撼的铺垫。

但凡到过湄洲朝拜的人们都有一种共同的感觉，那就是为什么各朝各代的皇帝能给妈祖那么多的封号和褒奖？我想其实那都是在传递一个四海共达的真理——全世界人民都盼望着“海不扬波、天下太平”的和谐盛世。以当代人的角度来理解的话，妈祖文化其间蕴含着的东方海洋文明基因和妈祖那“立德、行善、大爱”的内涵，更是对世人的行为举止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在该剧第五场中，此时的默娘得到玄通道长点化并赠以天衣，她已彻底脱俗得道，当默娘毅然向阿龙说出“要梳发立志！终生不嫁！”时，我以大幅度的科介动作，展示出阿龙从惊愕、痛苦到留恋不舍的表演程式，我欲哭无泪地唱道（曲牌[五台序]）：“犹记得，上山采药相携手，犹记得，下海捞月共欢乐。犹记得，风浪船中互壮胆，犹记得，同悲海难志相合。”我在表演中跨行当地运用了文武生的形体动作科介“吊脚”、“双拼手”等，并在表演中融入传统剧目《百花赠剑》中的某些科介动作，此时的阿龙真是想利用人之常情的情丝尽量挽回即将逝去的爱情，然而默娘的回答是坚定的，默娘更加不容置疑地喊出：“此生不嫁，心许大海！”，此时的阿龙骤然被震醒了，这寥寥数语犹如一道闪电击穿他的凡夫俗念，他对默娘的爱情也瞬间转变成对妈祖“匡时济世”的伟大理想的无限崇拜和敬仰，他激动地唱道（调寄曲牌[北台粧]）：“你许大海我许你，一样真心坚无差；从此后，不求于归相偕老，但求守候到天涯”，并昂首朝着大海高呼：“我阿龙的心，天地可鉴！”

如何让虚拟的人物展现出让人信服的行动轨迹，这是我刚接到剧本就认真思考的难题之一，如今在编导和诸多老师们的帮助之下，终于让湄洲岛的阿龙这个渔家后生在舞台上烁烁有形、印象斐然，虽然演出结束了，但我的身心似乎还停留在湄洲岛上——仿佛还同幼年的默娘在绚丽迷人的黄金沙滩上争玩五彩鹦鹉螺、又仿佛还在同默娘在海边聆听令人心潮澎湃的湄屿潮音……

法国著名艺术家哥格兰说过，“我不允许在漂亮效果的掩饰下歪曲真实，我也不同意在符合现实的借口下表现平凡的或可怕的东西”，虽然他对表演艺术的参悟是相当透彻的，但莆仙戏老祖宗黄文狄、肖祖植、龚凤藻等前贤们早就更加精辟地教导后人，“做戏如做人，人实戏无差”——是啊，我们演妈祖戏，就更要学默娘那“立德行善、大爱济世”的美德。通过《海神妈祖》这出戏的成功演出，我们也深深感到，身处妈祖故乡的莆仙戏传统艺术，更应该在继承和发展上作出重大的贡献，这对推动妈祖文化的研究和发展都将产生深远的意义和影响。

（责任编辑：刘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