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宠(四)
2016-05-14舒娘
舒娘
【前情回顾】
其实我跟林越深是有过一个孩子的,但那时我脑子里全是傅靖痕,在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先一步离开了我。
我怀孕那段时间精神特别不好,偏偏老是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有时半夜三更打过来,电话那端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有时是冗长的短信。我起初也没怎么在意,要么挂电话,要么删短信,可后来对方打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有恃无恐,简直快要将我折磨疯了,我索性一通电话打过去。那边沉默良久,才笑呵呵地说:“夏小姐,我以为你还可以坚持几天的,既然如此,咱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我说:“好啊!不过我得纠正你一点,我结婚了,现在大家都习惯叫我林太太。时间、地点你定吧。”
我那个时候要是有现在一半的觉悟和心态,肯定不会答应这种无聊的会面,又或者我稍微有点儿常识,也至少要拉着苏珊珊跟我一起去,可我情绪实在太糟糕,只想着速战速决。
地点是一间高级酒吧,我穿过群魔乱舞的人堆和光怪陆离的灯光推开VIP包厢的门时惊了一下,我以为这至少是一次郑重而安静的会面,好吧,这大抵是我看多了脑残剧导致的错觉。
事实是包间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堆男男女女,猩红色的沙发上一两对儿情侣发疯似的将自己的舌头伸进对方嘴里,甚至在我推门的一刹那,有个姑娘醉醺醺地端了一杯红酒特别豪迈地朝我嘴里塞,她说:“你谁啊?甭管是谁,来,先把这酒干了!”
我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开了,说:“我姓夏,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
包厢里一下就静了下来,每个人都跟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似的愣在那儿,甚至正在接吻的都忘了将舌头从对方嘴里拿出来。大约静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听见沙发深处传来的一声嗤笑:“真没想到,还是个小不点儿啊!”
然后我看见那个女人从沙发里走出来,绸缎般的墨发,保养得白皙而诱人的肌肤,丰满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被一条红裙包裹着,石榴的红,成熟又妖娆,这是一个浑身写满了“请来品尝我”的女人,是林越深的口味。
我不确定那一刻是否产生过嫉妒的感觉,但是当被这个高挑的女人挑起下巴的时候,我确实是愤怒的。我那会儿还小,觉得一张结婚证就是对彼此忠贞的契约,至少身体是,可是林越深很快教会了我,那张证书不过是一片废纸,他如果愿意,可以跟任何女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翻云覆雨。
而现在,这个跟他翻云覆雨的女人正挑起我的下巴,用她挑挑拣拣的目光赤裸裸地审视着我,带着酒气的呼吸近距离喷洒在我脸上,她迷茫地说:“这么小,他喜欢你什么呢,我想不通啊!”
我迅速地将她的手拍开,有些难堪地别过脸,愤怒让我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把我身体强硬地搬过来,自己站得不是很稳,可是一双手死死地将我双肩钳住,女王般地询问包厢里的男人:“你们说,要是上床的话,选我还是选她?”
立马有男人吹了个口哨,开始起哄,我听见他们叽叽喳喳地闹了起来。
“Oh,Sakura,当然是你,来吧,宝贝,到我这儿来!”
“Sakura,come on,人家想你想得这里都疼了!”
“……”
我已确定这个女人是醉了,她一听完就得意地笑起来,挑衅地瞧了我一眼,然后又问:“那结婚呢?结婚你们是选我还是选她?”
“宝贝儿,咱们马上去登记!”
“Sakura,先来一炮,上完我就告诉你!”
“我会对你终身负责的,宝贝儿!”
“……”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特别蠢,这显然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见面,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对手。我掰开那个女人的手就想走,她把我死死地揪住,歇斯底里地吼:“你没听见吗?要结婚也应该是和我,和我接!跟他离婚!我叫你跟他离婚!”
我那会儿脾气还不像现在这样好,不,我那会儿压根儿就是个有脾气的。一看见这个疯子开始发疯,我就特别不耐烦,于是推了她一把,就把她给摔地上了,场面很快就失控了。我当时忘了自己是单枪匹马,而这个女人有一堆后援团。
有的人去扶她,有的人来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推倒的,等我感觉到痛的时候,血从下半身流出来,石榴的红,触目惊心。
就像我做过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梦一样,它从我身体里流失,迅速、毫无留念,我试图抓住,却是徒劳。
也许那些梦,原本就是预兆。
我不知道是被谁送进医院的,睁开眼看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老太太,她有点儿怅然地看着我。那是我唯一一次在老太太脸上看过那种表情,她一向高高在上,就是对你微笑也带了一层面具。可是那天我醒来的时候,看见老太太怅然又失望的目光,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愧疚,我想,要是早点儿告诉她,小东西也许能够生下来。
老太太或许是从那天开始,意识到我这个媳妇也有点儿用处,又或者那个失去的孩子让老太太突然真的想抱个孙子了,总之,那是我吃药、调养、检查,时刻准备着为林家生一个健康宝宝的开始。
而那个孩子的丢失,也是我被林越深打入冷宫的开始。
一年,足够他厌倦。
他开始频繁地出差,报纸上渐渐有了他低调又纷繁的绯闻……
我从这场回忆里回过神来,夏雨仍然缩在我怀里固执地盯着我,我吻了他一下:“夏雨想去幼儿园吗?”
他眨眨眼睛,有点儿迷茫。
我就跟他解释:“就是有很多很多小朋友的地方,他们都跟你一样大,可以陪你玩游戏,跟你一起吃午餐。”
他一下子抓住我的衣领,眼睛里露出一丝惊恐。
“夏雨,你听姐姐说,每个小孩子在他们小的时候都会去幼儿园,你在那里可以学会很多很多东西,姐姐不是不要你,姐姐每天都会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小小的眼睛有些怯怯地看着我,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我想着怎么样都要试试的,夏雨不可能一辈子这样跟着我,他需要接触更多的人。
“好了,我们下去吃早饭。”我一把将他抱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顿了一下。
“因为我怕他生下来就是个野种!”林越深的话突然闯入脑海,如果那个时候林越深知道傅靖痕,如果他以为傅靖痕跟我有什么,如果他觉得我怀的孩子是傅靖痕的,那么那个女人的骚扰,那一场意外……
我胸口突地一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急忙摇摇脑袋,抱着夏雨下楼吃饭。
我跟老太太商量夏雨上幼儿园的事儿,老太太眼皮儿都没眨一下,将报纸搁在桌子上,淡淡道:“你能这样想最好,英国有很多寄宿学校,随便哪所都行。你选一家,早点儿把他送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真心觉得跟老太太沟通特别需要勇气:“夏雨还小,送寄宿学校恐怕不好,我想就在这里给他找所学校……”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她冷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斩钉截铁:“不可能!我告诉你夏果,这孩子不能留在我们林家,送去国外已经是我的底线了,我可不想有人看我们林家笑话。”
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没被老太太当场噎死,刚想再争辩几句,管家进来说是慈善机构的人来了,要见老太太。老太太瞪了我一眼,颇有警告的味道,起身去了书房。
我觉得郁闷,干脆回房给夏云打电话。
我与夏云很少联系,要不是我爸妈出了事儿,我们俩肯定一辈子都不可能好好说话,当年我们两个就跟炮仗一样,遇到对方准得自燃。
夏云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我说:“你怎么了?”
夏云就在那头冷笑,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被孩子吵得呗,我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
我沉默,当年家里出事,爸妈需要一大笔款子贴补亏空,夏云迅速嫁给一个广州富商,对方只比爸爸小几岁。
我现在仍然记得结婚前一晚,夏云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抽烟,穿着真丝睡衣,一圈一圈的烟雾里,她脸上的神情潦倒而恐慌,拿着烟的手在轻轻颤抖。
我从来没有看到夏云那个样子过,这个真正富足家庭出生的小姐,她一直活得像天鹅一样优雅而骄傲,她的眼睛总是充满自信而高高在上的神采,仿佛任何时候,只要她愿意,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可是那一晚的夏云,好似一个无辜而又失去了提线的木偶,眼睛里有孩子般的天真和对未来无知的惊慌。
那个时候夏云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迅速聚集起怨毒的表情:“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告诉你,你也好不了哪儿去,很快就会轮到你!”
我第一次没有跟夏云争吵,递了一杯水过去。她那样恶狠狠地看了我一会儿才接过去,然后一口喝完。过了良久,我听到她的哭泣声,她起初是小声地啜泣,然后渐渐地,变成号啕大哭。
“他那么老,跟爸爸差不多年纪。”
“他那么胖,跟一堆肥肉一样恶心。”
“……”
她像一个真正的孩童一样,边哭边抱怨,纤细的肩膀抖个不停。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手足无措。
我并不能像对待姚倩一样,给她一个足够温暖的拥抱,有时血缘上的亲近并不足以让我们在情感上可以毫无顾忌地亲密。
“什么事儿啊,没事儿我挂了。”夏云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耐烦,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急忙道:“别,是夏雨的事,我想把他送幼儿园来着,你能不能帮帮忙?”
电话那头夏云轻嗤了一声:“你还养着那小子呢!你们家老太太能忍?不是我说你夏果,别把自己当圣母似的,咱爸妈还在局里蹲着呢,该讨好的时候你也给我夹起尾巴把人给哄住了。”
夏云能这样掏心掏肺算是不容易了,可我真不能让老太太把夏雨送国外去。沉默了一会儿,我只能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你也知道夏雨的情况,他离不开我的。”
“呵,这世上谁离不开谁啊!你还真当自己是棵葱呢!行了,这事儿我会想想办法,你先把你们家老太太稳住。没事儿我就挂了。”
“嗯。”
“哎,等等,对了,我儿子满月酒你到底来不?”
“什么时候?”我愣了一下,夏云居然都生孩子了,难怪刚才听她说是被孩子吵的。
“后天,不是跟你发了请帖吗?”
她一说完,我们俩同时愣了一下,发了请帖,我却没看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得了,现在是请不动你这尊大佛了,咱们现在门第不一样,以后还是少见面。”夏云在那头冷冷地自嘲。
我忙说:“去,后天是吗,我会准时到。夏雨你也好久没见了,要见见吗?”
“行,你把那小子带来吧,我让人收拾客房,你好歹也算我儿子的小姨,住两天再走。”
“好。”
挂完电话,我愣了一会儿神,想着老太太真是狠,要不是今天给夏云打了电话,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夏云请满月酒的事。
我脾气又上来了,简直觉得跟小宇宙爆发似的满身是火。火气一上来,我抬脚就往老太太书房冲,结果刚好遇见客人从老太太书房出来,是慈善机构的副主席,恒远的王太太。一见我,王太太就笑,她人长得又白又圆润,笑起特别像弥勒佛:“是小夏啊,看你怎么瘦了?”
我那股怒火早在路上就给消耗完了,跟老太太叫板儿不是找死吗?但现在被王太太瞧见,我倒不好往回撤,只好也朝她笑笑。
王太太十分热情:“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跟闷葫芦一样?我跟你说啊,你们现在年轻人可不能信减肥那一套,那是很伤身体的呀,现在还没什么,以后怀孩子可是会有影响的。”
跟王太太寒暄了几句,好容易将她送走,想了想,我还是敲开了老太太书房的门。
老太太正埋头看着手上的资料,听说年轻的时候,老太太还是林氏的一把手,因此她这样坐在书桌前,倒还真跟林越深工作的时候一样,有那么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一见我进来,老太太递了一份资料过来,下了命令:“这是后天慈善晚会要拍卖的,你看一看,后天晚上陪我一起去。”
我心里咯噔一声,看来老太太是铁了心不想让我与夏云有联系。
“妈,刚才我跟姐通了电话,她说寄了一封请帖来,我没有看到,在您那儿吗?”我并不服气,实在觉得老太太毫无道理可言,我不是她们家的犯人,由得她搓圆揉扁。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凝结了片刻,显然,她大概不会想到我会跟夏云通电话。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眯着眼睛盯着我,带着那么一股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味道:“怎么,你还想去?你有脸去吗?你姐,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女人,她结婚比你早不了多久吧,可人家现在连儿子都生出来了,你呢?”
老太太一句话就将我噎得哑口无言。就是这样的,任何事情她都能扯到我不能生育上去,然后,就仿佛抓到了媳妇最大的把柄一样,用尽所有尖酸刻薄的语言肆意嘲弄和挖苦。
我都已经麻木了,所以除了胸口那点儿酸意外,我一点儿都不生气,甚至下一瞬,我都想好了怎么劝说老太太让我去。
因此我一个早上都在书房里跟老太太装疯卖傻、讨好谄媚,我跟她分析去了的好处,甚至跟她说满月酒是多么喜庆的事情,在民间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是如何迫切地想要沾一沾这种喜庆,这就跟结婚去抢花球,抢到的那个女人意味着能快点儿嫁出去一样的道理,参加这样的满月酒指不定能让我快点儿生个小宝宝出来。
老太太不知道是被我绕晕了还是怎么的,总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松动,她让管家帮我订了后天的机票,并且一再嘱咐我要拿出良好的教养,不要跟那些暴发户寒暄、不要做出自贬身价的事情来,她对我一个人参加这种宴会表示忧心忡忡。
我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因为最终说服老太太而多么高兴。我努力跟自己说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我终于战胜了老太太一回,可我就是笑不出来。
直到我接到苏珊珊的电话,电话里她用一种得意扬扬的口气说:“夏果,那戒指我找人给你做出来了,跟真的一模一样,我保证,连你们家老太太都分辨不出来。”
我这才真的笑了。
我看到那枚苏珊珊找人做出来的戒指后,像对待救命恩人一样激动地拥抱住了苏珊珊足足一分钟,简直热泪盈眶。苏珊珊被我抱得没法喘气,差点儿没晕过去。
她气喘吁吁地说:“你想勒死我啊!”
我阴冷地笑:“可不是,现在知道这戒指是假的人,就我们俩了,能不杀人灭口吗?”
我们两个跟傻子一样在酒店里闹了好一会儿,我是真的太高兴了。
可我一回去,就高兴不起来了,我的手还没好,所以本来想把戒指先搁在首饰盒里的,但我一打开首饰盒,就看见那颗粉钻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又亮又闪。
我的生活,可真是一部鬼片!
我捂着嘴,害怕尖叫声从自己嘴里泄出来。
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我因为惊讶而微微扩张的瞳孔和瞳孔上方颤抖的睫毛,那模样真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如果生活可以随时截图,而又刚好截下的是我脸部的上半部分的话,那么,还真是难以分辨那双眼睛里是恐惧多一点儿还是惊喜多一点儿。
我白痴一样足足愣了好几分钟,然后发现,苏珊珊很给力,两枚戒指一模一样,跟对双胞胎姐妹似的,至少我压根儿分辨不出真假。
你看,有的时候,有钱人的玩意儿就是那么微妙。
我拿着两枚戒指在手里摆弄,低眉沉思了片刻,下一刻,一种恐惧瞬间席卷了我的心脏。
我说过我这人反应特别慢,所以整整几分钟后我才意识到戒指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能不动声色把它放进首饰盒里的,除了我,就只有林越深了。
我想起那天吃饭时林越深的眼神,当时我还自我安慰说是幻觉来着,再想想林越深那晚拆我纱布的表情,那个时候,林越深肯定就知道我把戒指给丢了;那个时候,我千辛万苦铆足了劲儿想要找的东西就在他手上;那个时候他明明肯定知道我是故意的,却做足了戏温柔地处理那个伤口。
在他面前,我是一个蹩脚的小丑,但他自始至终都丝毫不动声色,仿佛一个毫无表情的观众,看着台上主角漏洞百出的演出。
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嘴唇颤抖地咬得很紧,指甲嵌进手心里,有痛感传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怒意多一点儿,还是害怕多一点儿,我已经不想去想戒指怎么会在林越深手上,还是他想要试探些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很累。
我决定给林越深打电话,虽然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虽然我向来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虽然对他一直莫名其妙地畏惧着,可是这个瞬间我握着手机,毫不犹豫地将号码拨了出去。
但是就好像我每一次怒气冲冲地想要将老太太的话反驳回去最后都无疾而终了一样,在那个号码拨出去以后,我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了下来,我看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又开始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没事儿你找什么抽,给禽兽打什么电话啊!
我条件反射就想把电话挂了,可是屏幕很快显示接通状态,我顿时就不敢挂了。
我是疯了才敢挂禽兽的电话,我是脑子抽筋了才会给禽兽打电话啊!
禽兽估计连个“喂”字都懒得跟我说,电话那边啥声音都没有,我只好试探性地“喂”一声,跟猫似的,呸呸呸,鼠,禽兽才是猫呢!
“什么事?”禽兽清冷且总带了点儿说不明道不清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我立马就哆嗦了。
“我……我要是说我是拨错了电话,你信不信?”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口干舌燥。
“夏果,你知道,我很忙。”禽兽一字一句,口气沉重却不失优雅,我几乎都能想象电话那头他的脸立刻黑下来的样子。
一想到他现在的脸色我就特别庆幸这只是个电话,但是再想到这个电话是我自己拨过去的,我就觉得自个儿真是欠虐,我只好打着哈哈,跟他说:“你看,我就说你很忙嘛,也没什么,就是我姐给他儿子做满月酒来着,我想问你有没有空。你看,你那么忙,一点儿空都没有,没事儿,我自己去。”我说得又快又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然后跟躲病毒似的把手机扔得远远的。
我顺势瘫倒在床上,觉得自个儿真是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我明明想问戒指的事来着,明明觉得那么愤怒,明明那么恨……
可是,就像夏云说的,我爸妈都在局里蹲着呢,该讨好的时候我也得夹着尾巴把人给哄住了!
我有什么资格质问林越深呢?是我自己当初犯贱地向他求婚的,是我主动把自个儿给卖了的,我有什么资格质问他呢?
我遮住眼睛,觉得鼻子酸酸的,可是我压根儿不知道这酸意是从哪里来的,没有源头。
我带着夏雨提前一天去了夏云那儿,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别说夏雨了,就是我也觉得疲累。等我牵着一脸困倦的夏雨出了站,很快便看到了接机的人。
来接我们的人是老太太安排的,估计是分公司派来的人,是名很青涩的员工,看到我的时候脸微微泛红。大概是车内气氛尴尬,他想活跃活跃气氛,于是同我寒暄,特别诚恳地赞扬说:“夫人,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我下意识歪着头反问:“林越深看起来很老吗?”
估计这话挺噎人的,司机一下子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急忙撇清:“不是……不是,林总也很年轻。”
我仔细想了想,林越深已经算不得年轻了,他比我整整大了十岁,已经三十五了,可是那张脸骗人,所以我一直模糊了他的年龄。现在听司机这样一说,我不禁想,难道林越深那张脸已经老了?不能啊,就他那皮肤,啧啧,人基因摊得那叫一个好,不至于就老得跟我不搭啊!还是,我看起来显小的缘故?也不能啊,苏珊珊老说我被我们家老太太教育得好,每天打扮得跟个大龄妇女一样,难怪林越深倒胃口。
我脑袋晕沉沉地胡乱想着,又瞥见前面儿司机脸涨得通红,看起来特别紧张的样子,我想着我得安慰安慰人家,于是说:“你也很年轻。”
司机:“……”
本来依着老太太的安排,我得明天再去夏云那儿的,可是难得一次离老太太那么远,还不是我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所以尽管很累,我还是很兴奋地牵着夏雨给小侄子挑礼物去了。其实走之前老太太准备了一块玉作为礼物的,可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想自己挑来着。
结果一到商场,我比夏雨还兴奋,一个劲儿地问售货员什么玩具适合小宝宝,又或者小宝宝适合穿什么之类的,再加上给夏雨买的一大堆东西,要不是有司机在,我还真拎不过来。
最后要不是司机说了一句“夫人,您买这么多,小孩子长得快,穿不过来的”,我简直恨不得把整个商场给清空。
我都觉得自己兴奋得有点儿过头了。
直到出了商场,我才忽然觉得,血缘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我不一定有多么喜欢夏云,可是一想到她的儿子以后得叫我一声姨妈,一想到那个我还没见过的小生命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就觉得挺激动的。
我一激动就想早点儿去瞧瞧他,所以我给夏云打了个电话,我说:“我今晚过去行吗?”电话那头夏云足足愣了半分钟,她说:“行,客房今天刚好让人收拾出来了。”
我如果能预知未来,我要是早点儿知道去夏云家会发生什么,我肯定不会跟老太太闹着非要去,又或者至少我会听老太太的意思,明天再去。可是我实在太兴奋了,我金丝雀一样的生活里突然多出一条鲜活的生命,突然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我乐得简直有点儿找不着北。
所以那天晚上我拎着大包小包去了夏云家的别墅,甚至一见面就给了夏云一个热情的拥抱。夏云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和不可思议,产后微微发福的身体僵硬地接受着我的怀抱,声音里透着一种故意的疏离和冷淡,她说:“夏果,你没事儿吧。”
而我丝毫不觉得受挫,我跟她讲我在商场里是怎么看到这个想买,看到那个也想买的,我用很多语言描绘那些关于小宝宝的商品的可爱,我跟她介绍我买的那些玩具该怎么玩。最后连夏云都崩不住了,兴奋起来。我们一致觉得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幸福了,那些玩意儿有些连大人都不一定会玩。
后来,我回忆那个晚上,大抵是因为母性的关系,那是我跟夏云贴得最近的一个晚上。
一直到晚饭的时候,气氛都很好,我抱着那个小家伙看了很久,连夏雨都一跳一跳地一直想来瞅,其间小家伙眨巴眨巴着眼睛打了好几个哈欠,我还吻了他。
晚饭的时候,夏云的老公回来了,饭桌上的气氛一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我看着夏云脸上的意外和她皱起的眉头,突然有点儿后悔下午的冲动。
姐夫喝了酒,脸色涨得通红,连走路都摇摇晃晃,十分不稳,是被司机扶着回来的。我很意外他居然还认得我,醉醺醺地扑上来:“哟,小姨子来了!”
我吓了一跳,这个男人,我只在当初夏云婚礼上见过他一次,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夏云急忙扶住他,脸色已经很难看。她唤来保姆将他扶回房间,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用叉子切着盘子里的牛肉的时候,特别用力,我甚至觉得她力气大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夏雨也感受到了桌上气氛,怯怯地偷偷望了我一眼。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我们俩就安安静静地吃饭,我再也不试图多说一句话引起夏云的注意。
我想,我跟夏云,我们俩以前什么都要争,斗来斗去,现在看来,真是幼稚且十分无意义的举动,你看,最后,我俩谁都不比谁好过。
“怎么?在偷笑吗?是不是觉得很得意?我就是嫁了这样一个男人,无理、粗俗,每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跟个酒鬼一样。”夏云狠狠地瞪着我,握着叉子的手很用力,似乎咬牙切齿。
我用餐的姿势顿了一秒,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紧绷着面颊、眼睛红红的夏云,这是个真正贵族出生的小姐,她从小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被娇养着,人生堆满鲜花和掌声。可在她还没有从自己公主梦里醒来的时候,生活就早早地被强势插入一个与白马王子南辕北辙的男人,她引以为耻。
我朝她笑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的刀叉,说:“夏云,你连这个都要跟我比吗?好啊,那就比一比。也许在你看来,这个男人压根儿就配不上你那高贵出尘的气质,那好男人的定义是什么?你觉得他每天喝得醉醺醺回家丢了你的脸,可是,你看,他至少喝醉了晓得回家的路。而我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我男人,有时候无意间翻翻报纸杂志才知道他又换了新欢,媒体每天都在猜测他什么时候跟我离婚。而我婆婆呢,她永远摆着一张老佛爷的脸,催我为那个连种都没有播过的男人生孩子,哦,错了,前两天他回来了,也播过种,可第二天我就被他灌了一颗避孕药来着。我每天都在为自己没有被他们娘俩儿弄疯而喝彩,我觉得自己真是既勇敢又坚强。”
夏云呆住,她那张保养得漂亮高贵的脸像突然被人施了魔法定住了一样。我朝她耸了耸肩,然后埋头解决盘子里剩下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夏云微微翘了翘嘴角,我弄不懂那个笑的含义,是自嘲,还是高兴我跟她一样,远远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风光?
这顿饭,吃得自然是味同嚼蜡,我们俩再也没有做任何交谈。
晚上,我哄夏雨睡觉,陌生的环境,他并不能很快熟睡。可是我又不敢一直待在这里陪他,因为只要晚上醒来,发现身边有人,他就会尖叫,连莫医生都弄不懂这样的情况。一般的小孩,如果有大人在,他们会比较有安全感,可是不知道夏雨以前遭受过什么,只要半夜看见身边有人在,一定会疯了似的尖叫。
我从客房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在商场逛了一圈,这会儿终于累得打起了哈欠。
我伸了个懒腰,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就那么眨眼的一瞬间,我刚沿着走廊拐了个弯儿,一个庞大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跟我撞了个正着。
我一瞬间什么瞌睡都被吓醒了,等看清是夏云她男人,下意识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好歹这是别人地盘儿,我识时务地立马道歉,说:“对不起啊,姐夫,没看清楚。”
“没事,没事,小姨子,呵呵,是小姨子啊!”他身体靠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带着酒味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这个男人的目光实在让我不自在,仿佛那些恶心而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玩意儿黏在身上一样。我绕了半步,几乎是逃跑似的从他身边跑过去,然后快步回到我的房间。
可是我并没有躲过去,即便我已经有了危机意识,关门的一刹那,那只肥胖的手却已经伸了进来:“急什么,小姨子,我们好好聊聊。”
然后他强势地进来,突然将我整个拦腰抱起。我下意识地想要尖叫,他却用他唇堵住了我的嘴。
我无法描绘此刻的感觉,这一定是我所有遭遇中最龌龊的一刻,恐惧、惊慌、恶心、愤怒,所有的感觉都让我像个疯子一样挣扎,踢打。可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他不像是我遇见过的任何一种男人,他粗鲁地用舌头在我身上肆虐,我的衣服被他撕开,然后我看见他急急地去扯自己的皮带。
我真是吓坏了,我害怕极了,趁着他分心的时候一脚踹开他,急忙往门口跑。可是我还没跑出去就又被他拉住了。我跟疯了似的尖叫,然后我看见了门口匆匆赶来的夏云,她正愤怒地注视着这一切。我张口想叫她,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可就在我觉得她要进来阻止的时候,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退了一步,将门从门外关上了。
她居然把门关上了!
这个世界疯了!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疯狂的,天旋地转。这个喝醉的男人把我扔在床上,迫不及待地压上来。我像忽然被人扔进锅里的鱼一样死命挣扎,直到混乱里我摸到床头的台灯,然后举起来毫不犹豫地砸向他脑袋。
【下期精彩预告】林越深居然肯纡尊降贵,带我和夏雨去逛动物园。他一手抱着夏雨,一手非常自然地牵起我,这样和谐的画面让我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