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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王江:求胜其实是为了求生

2016-05-14梁君艳王波

博客天下 2016年9期
关键词:王江管家航班

梁君艳++王波

他曾在清华被学霸碾压,如今以创业明星的身份重归校园,坚信“人生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时刻了”

在清华大学105周年校庆前后,航班管家CEO王江像走马灯一样参加各种校友活动,和毕业校友分享创业心得,邀请校友们看了一场赖声川导演的戏剧。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频繁地在母校校园里穿梭了。

王江刚被推选为清华大学互联网与新媒体(TMT)协会会长,协会里有3000多名创业者和投资人,搜狗CEO王小川、美团CEO王兴、洪泰基金创始人盛希泰等人跻身其中。王江的公司围绕“出行”场景创立了一系列APP,每天大约有400万旅客会用到这些产品,公司最近刚获得一笔近10亿元的融资。

“虽然过程很煎熬,但是过程也很美好。”王江当着校友的面聊起了“寒冬”里的融资感受。这更像是他对自己过往20年的总结。

求胜心切,却在清华被学霸碾压

王江在清华读书时曾因挂科而沉浸在漫长痛苦期,一直到后来创业,他都在不断找寻新的平衡感,带着“求生而不是求胜”的欲望。

“痛苦就是游戏的一部分,你突然被打死了,痛苦,马上要过关时,痛苦。”王江告诉《博客天下》,“创业多少是现实版的游戏,如果你痛苦,就要学会走出痛苦。”实际上,他总不断这样提示自己,而他应对痛苦的方式,就是反复练习、不断试错,然后找出做事的逻辑和方法。

这是遭遇人生最大痛苦后悟出的,王江意识到,愤怒是对自己无能的一种控诉,但痛苦是对自己的一种激励。创业面临沟沟坎坎时,他总会浮想起大学里那个失落又振奋的自己,那也是他“人生至今为止最痛苦的岁月”。至今回忆起来,王江仍感觉:清华的天都是灰蒙蒙的。他内心的平衡感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被打破。

王江的清华故事在某种程度上平衡了一种矛盾:自卑不见得都是坏事,它甚至可以成就另一种自信。图/王卓

1991年,西安青年王江挎着行李包奔进清华大学物理系。但很快,金榜题名时的欢喜便被羞愧的自卑感取代。他压根不好意思告诉家乡亲友,自己读的是清华。“你原来还觉得自己挺牛的,一到那儿,发现你简直就不值一提。”

大二时,当了多年好学生的王江突然连挂两科。这种打击,王江外出见人时表面上装得毫不在意,心底里实则“很不爽”。初入陌生城市和过集体生活的不适,加上猛然碰上落后于人的挫败,一度促使他想逃。班里有人生病休学了,王江暗自羡慕,默默跑去医院体检,一次又一次。“我希望医生告诉我,你有一个毛病,你得去休学了。”王江回忆,他感觉有一刻就快撑不下去了。

这样的故事现在说来有些煽情,就连王江自己都自嘲:“那种压力,现在看起来都有点可笑。”不过翻看历史,可以发现这并非孤例。1980年,史玉柱以县状元身份考入进浙江大学数学系,发现“班里聪明人太多,学习好的也太多了”,他倍感煎熬,虽然仍旧想努力学好专业,但“放弃了成为陈景润的理想”,后来成为巨人网络集团董事长。史玉柱曾对媒体描述过这种痛苦:“我很想做成一件事情,但我又意识到我做不成这件事。”北京大学学生俞敏洪也因为学业成绩不佳,长达11年都活在深深的自卑中。他在《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一书中回忆,“因为我不相信自己,我总要揣摩别人是怎么想的,看别人的眼神、动作……”

20岁的王江曾努力反思一个重大的人生命题:究竟该以怎样的姿态重建存在感?他意识到:“你发现你没有(跑赢的)机会了,但又必须往前走,你总得找到点比别人稍微强的东西吧。这不是求胜,是求生。”他开始闷头泡图书馆,强迫自己转移兴趣。通过长达几年的自我训练,他锻造出两项技能—广告营销和英语。

他几乎翻遍了清华大学图书馆当时的广告书籍,研究广告理念和经典案例,琢磨广告公司的组织结构和管理方法,精读奥美创始人大卫·奥格威写的一系列书籍。有了一些底气后,王江尝试去校外接广告策划单。“他们觉得我还挺特别的,敢于说自己不成熟的想法,也能很快从别人身上汲取知识。”王江回忆,广告公司需要看门,他就一直蹲在门口,这为不怕吃苦的他赢得了一些实操机会。大学期间他参与策划过六小龄童代言的金猴皮鞋。除了赚外快,王江开始体验到在校园内无法得到的满足感。

同时他迷恋上了《走遍美国》,经常带着几块零花钱直奔图书馆放映室付费看这部英文教材。他戴着耳机,“置身”于美国人的家庭生活里,旁观每位成员的得意失落,喜怒哀乐,以此来转移内心的失落。

王江甚至把《走遍美国》上中下三本书全背了下来,“连那些人的表情都记住了”。他细细记下每一句台词,看他们为什么说这句话,夸一个人怎么表达,批评人时又怎么说。

“求生的欲望会训练你挑战困难的忍耐力。”王江说,“撑下去之后,这就是人生中很宝贵的财富。”他的清华故事在某种程度上平衡了一种矛盾:自卑不见得都是坏事,它甚至可以成就另一种自信。

走出痛苦的经历也训练了王江对未知恐惧的承受力,他常常绷紧神经察言观色,把锋芒和野心藏了起来,以至总给外界沉稳、平和的印象。航班管家合伙人张光明甚至形容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当摄影师要王江摆出大笑的表情时,他努力咧了咧嘴,但还是笑得颇为沉静,摄影师不断提醒说:嘴角上扬、上扬。

“没学过表演啊。”他尝试着找了找感觉,然后打趣道:“混个娱乐圈也不容易啊。”

那个大学成绩总排倒数的物理系失意生,如今以创业者身份,逐渐找回了大学里迷失的自信。并且坚信,“人生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时刻了”。

表面上的毫不费力,背后是足够努力,还有求生本能

前不久,王江刚刚从航班管家的融资谈判拉锯战中缓过神来。

王江说,很多时候,不知道不确定性来自哪里,因此在做计划时,要留30%的应变空间

谈判在民航基金办公室进行。他和30多人展开唇枪舌剑,精力充沛,没有一刻打过盹。说到激动处,一向稳重的王江也开始像对方那样,跳起来大拍桌子。“公司利益分毫必争。”他告诉《博客天下》。

他强硬的底气来自于团队和产品。航班管家是最早在中国推出的航旅信息服务APP,公司4个合伙人都是连环创业者,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视创业“如打游戏通关”。创办航班管家前,王江曾做过游戏公司岩浆数码,当时诺基亚手机风行,依靠付费下载赚钱。4年后,卖掉公司,他获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和再次前行的信心。王江如今也是美团、UC等创业公司的投资人,在商界和娱乐界都有一圈好友。

不过当天他要面对的是谈判对手,一个带有国资背景的队伍。这无疑增加了谈判的难度,除了商业利益的考量,对方入股航班管家必须得控制风险,而王江心里盘算的是,要保证航班管家管理层的决策权,以让公司发展部署免受影响。如何在董事会进行决策,成了谈判中最焦灼的话题。

19小时的谈判结果再次诠释了王江作为平衡好手的一面。航班管家最终获得民航方面和海航凯撒等共同出资的9.33亿元融资,王江在公司团队的占股优势上做出了一定的妥协,但董事会话语权像他希望的那样,掌握在了航班管家管理层这边,带着黑眼圈走出民航办公室的王江打算用融到的钱把流量继续做大。

没有融到资金前,这家公司一度借债过日,最艰难的时刻,王江不得不和合伙人各投1000万元抵御“寒冬”。眼下,航班管家的年交易量达150多亿元,但王江下一步必须还要思索的,是如何规模营利和高效变现。

“他总能气定神闲地安排那么多事,而且把复杂的问题给解决了,”张光明极为佩服王江的定力,“他会让你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而在王江心里,即便这次融资没有成功,自己也不会因此焦虑。“很多时候,不知道不确定性来自哪里,因此在做计划时,要留30%的应变空间”,并且他有做事情提前做准备的习惯。

“表面上的毫不费力,其实源于你的足够努力。”王江说。

当初在西门子工作时,公司领导带他去拜访广东移动的高层,这是一场对等级别的交谈,需要“恰到好处”。见面的前3天,王江每天中午会测试不同的交通工具,从酒店出发到约定的见面地点,测试一共做了10次,包括各种堵车的情况测试。最终的见面,他成功安排领导比约定时间只提前了5分钟到。“迟到了不太好,早到了对我领导也不太合适。”

很多同学也纳闷,王江的学业成绩并不突出,结果毕业后还找到在西门子上海办事处的工作,那在当时是“包户口,收入高,有面子”的工作。只有王江自己知道,他比同学提前了一年开始找工作,大冬天骑着自行车背包简历,晃荡在北京街头,看到哪个公司觉得顺眼就会进去投上一份。他一本正经地把这归结为“求生本能”,“都是压力使然,你觉得你生存的压力很大”。

干事一定要有搭档,就好比炒米饭一定要放鸡蛋

王江一直不是那种不击中既定目标就不善罢甘休的人。“不激进也不保守”,他形容骨子里其实印刻着“顺势而为”和“随遇而安”,所以比较能够适应环境变化。

在西门子上海办事处做售前支持的五年,他有过从0到1的拓荒经验,他称其为“荒漠训练法”—公司把你安放在外地,你得一个人打天下。当时王江被指派到广州去攻克客户广东移动,“刚去的时候,一个人也不认识,待了一年认识了400多人”。

跳槽到下一家公司后,同事打算辞职创业,王江本想劝阻,结果反被对方劝了出来,索性合伙一起创业,于是有了岩浆数码的故事。

打破一种平衡后,他总能很快地去给生活找到另一种新的平衡。把第一家公司卖了后,王江跑去澳大利亚陪老婆生孩子,原本打算就在那边安顿下来,一年之后又被航班管家创始人李黎军的一通越洋电话叫回国。

2008年前后,当满大街的人群还揣着诺基亚功能机时,王江和李黎军反复把玩iPhone,觉得这个东西有戏,“在上面做点东西会很好玩”,并尽力挖掘出一些前瞻性商机。

在机场和车站,他会看来来往往的旅客,观察他们的神色和日常喜好,后来研发了航班管家和高铁管家;他专门花了几个下午坐在咖啡馆看食客点咖啡的习惯,揣测他们的职业和兴趣,研发了Cofee Box。甚至在外出就餐时,他会琢磨店家的点餐系统,然后热心地跟餐厅老板聊一个下午,告诉对方可以怎样借助技术改进点菜流程……

王江幸运地赌对了智能手机崛起潮。借着iPhone预装市场的东风,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推广成本,航班管家的下载量在2010年就突破了100万。而在过去七年,王江带领公司还开发了高铁管家、伙力食、伙力专车等产品,围绕着“商旅出行”需求,先提供航务车旅信息,再渗透进购票交易,然后渗透进生活消费,借助打专车、聚餐消费来获得初步营利,2015年的营收额为7799万元。公司发展步伐相对缓慢,商场风云在时刻变幻,市场上的商旅产品近年来也在不断涌现。

王江创建出了一个消费用户入口,现在正构建一个完整的场景电商闭环—用户买了票,只是接触的第一步,这张票背后还有一系列的服务,比如接送去机场,到了机场后给送咖啡,下了飞机后入住酒店,然后新一轮的酒店服务又开始了。他正在寻求新一轮的突破。

不激进的做派,无疑延长了公司盈利的节奏,但王江更钟爱平稳。他并不是风险偏好者,至今都没有股票账户。他喜欢把“鸡蛋”分装在几个“篮子”里,公司开发了很多款产品,有做成的,也有失败的,他鼓励团队从不断试错中找寻正确的行进方向。

王江不会像有些企业家那样从书里寻找经商秘籍,看军人或商人传记,他不关心如何排兵布阵,更关注人的命运、人的感受。投射在管理风格上,他不喜欢拟定KPI,更不提倡“狼性”,他视自己的职员如“兄弟”。像他欣赏的美剧《兄弟连》连长温斯特一样,他更希望通过以身作则去感染队员,带着兄弟们打下一个又一个阵地。为此,他给自己取了个“连长”的外号。他的公司差不多300人,比一个连的规模略大,公司职员和朋友亲和地称呼他“连长”。

王江的办公桌安置在公共办公区,大家抬头就能看见他。他的职员告诉《博客天下》,即便在老板眼皮底下办公,也从来不会感受到一种压迫感。

王江身上没有很强的竞争观念,他拿好朋友易道CEO周航做例,“他做的专车规模挺大,我们也做火力专车,理论上讲是存在竞争的,但这丝毫不影响我跟他交朋友,我甚至会拉着他的产品经理说,你们产品应该怎么改进”。他甚至给酒店达人创始人刘张博介绍过投资人,两人是同行,后来还成了好朋友。

“如果大家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我肯定不会这么干,我只是觉得大家在做类似的事,那是竞争吗?我脑里没有这根弦。”他脑海里没什么“竞品”概念。

王江把自己的特质总结为“配合性特别强”。对此他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你要配合别人,且能让别人感觉到配合的价值,首先你必须是很强的选手,你才有能力、有资格去配合别人。

每一次创业,他都不会单打独斗,他的潜意识里,“出去干事,就一定要有搭档,就好比炒米饭一定要放鸡蛋一样”。他找的创业搭档都很有个性,李黎军是其中之一。清华少年班出身的李黎军,人称“毒舌老李”,说话毒辣,看问题深刻。“李黎军是那种极端看未来、看用户体验的人,他根本就不看你赚不赚钱,有些钱,你要收了,他不光不奖你,还要罚你,你收那个钱,就意味着你工作做偏了,或是伤害了用户体验。”张光明说。

“我的角色就是连接,把他们连在一起,让大家很舒服地干自己想干的事”,王江说,这源自一种“信”,“如果对自己很有自信的话,你不会因为别人显得比你更聪明,或说话更不好听,你就去怀疑自己。你当然就容易包容别人。”

生活中的王江行事低调不张扬,爱穿平价T恤。有次去参加晚宴,主持人李静一见到王江就开始“批判”:怎么能穿得这么随意呢!李静利索地给王江指定了一个品牌,王江这才买了一套晚礼服来应场。

受母亲的熏陶,理科男王江也有文艺的一面。他在航班管家的办公区安置了一个吧台,旁边摆放着几台咖啡机和各式各样的红酒、红酒杯。他爱喝咖啡、品红酒和购买艺术品,钟爱一切与艺术相关的东西,最近准备学大提琴,正在看《五十二天》和《火车上的女孩》等欧美小说,他办公桌上的新书《艺术,让人成为人》还没开封。“艺术可以延展想象力。”他说。

“我们做的是生活方式类的产品,我们自己首先得学会美好的生活,然后才能把美好传递出去。”张光明如此诠释这位清华创业者的“闲情逸致”。

而对于附在自己身上的名校光环,王江道出了过去二十年的复杂心情:“当你不牛的时候,你就厌烦;当你牛的时候,你就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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