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生命等长

王昆 孔庆珊

【军恋故事】

1979年12月26日，在这个纪念性的日子里，李永香和刘令义去公社领了结婚证。李永香带着两颊绯红，听着战士们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幸福地落了泪。她拉着刘令义的手，动情地为他唱了一首歌：“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望穿双眼盼亲人，花开花落几春秋……”

【恋曲旋律】我注视着沉睡的大自然/细细地察看/于是我发现其中有一样无边无际的东西/她是那样坚韧顽强/能挺过严冬/在春天开花生长/在夏天结果繁荣/我发现那东西就是爱情（纪伯伦《笑与泪》）

【恋歌主唱】战火硝烟中，她的未婚夫被炸成重度残疾；艰难抉择下，她选择了不离不弃。36年，她张开双臂，为贫寒家庭遮风挡雨；她用爱把丈夫呵护成健康的正常人，她用力量将儿女双双送进了军营。丈夫身边，她是温柔贤淑的好妻子；儿女面前，她是坚强勇敢的军妈妈……

在泰安市杨家庄桑家疃村，李永香是一枝香飘万里的山茶花。

1956年4月11日，李永香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家里，兄弟姐妹5个，她最小，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她能歌善舞、思想先进，工作风风火火，肯吃苦、会办事。她能者多劳，干起了记工员、粮食保管员、妇女队长等职务。工作之余，她还是村里宣传队队员，样板戏唱得十里八乡有名。

鲜花初绽，来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媒婆说了一波又一波，可总不见李永香点头。“俺就喜欢当兵的，当兵的骑马可帅了。”李永香羞赧地笑道。那时候，在李永香心里，“当兵的”是十分神圣的。六七岁的时候，她跟着宣传队拥军优属，一路敲锣打鼓扭着秧歌给军属送粉条，看着军属在乡亲们的注目下戴上大红花，觉得特别光荣。

月光下的一见钟情

1978年3月刚开春，树木花草开始悄悄地萌芽。李永香心里的小花苗也出其不意地破土发芽。

这天一大早，姨妈急匆匆赶来，一踏进大门就扯着嗓子喊：“永香，俺今天可给你说个当兵的！”李永香急忙从屋里迎出来，姨妈喝了瓢水，拍着手说：“这个当兵的好啊，他叫刘令义，人老实又能干，就是家里穷点，两岁时娘就死了，兄弟姐妹5个都是爹带大的，不容易啊。”李永香一听，忙说：“穷不怕，只要人好。”难得见永香点了头，姨妈直乐呵。在她的张罗下，趁“当兵的”休假，两个年轻人约好了第二天见面。

第二天傍晚，李永香和刘令义约在了小树林里，两人一人倚一棵树，聊起了青春的梦想。

女：俺是预备党员，你是不？

男：俺现在还不是。

女：那你要好好干，争取早日入党！

男：行，没问题！

说完，刘令义笑了，露出了一排白白的齐齐的牙。李永香的心里像有小花开一样，也忍不住笑了。就这样，两个年轻人看对了眼，两家人便欢欢喜喜吃了顿饭，算是有了约定。吃完饭第二天，刘令义就打起背包回了部队。

鸿雁传书，俺愿意等你

相隔千里，只能靠书信寄托情思。信中，李永香对刘令义说，俺愿意找当兵的，穷不怕，只要你实在能干，坚定地跟着党走就行。刘令义回信说俺从小爹就教育俺听党话、跟党走，要不然俺也不会当兵。两个年轻人奔着同一个信仰，甜蜜地谈起了恋爱。

1979年4月25日，李永香正忙着走街串户进行计生宣传，公社团委书记赶来交给她一封信。她一看是广州军区总医院寄来的，信中说刘令义参战受伤了，叫她尽快去看望。李永香没有丝毫犹豫，她向三姐借了37块钱买了到广州的车票，装上大姐给的一袋子核桃，五六个苹果。临走，她又揣上了两三斤煎饼，她记得刘令义说爱吃。

他从太平间里被推出来

经过27个小时的煎熬，李永香终于到了广州。在病房里，李永香看到刘令义的第一眼，就惊呆了：在他的头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只被一层薄膜覆盖着，随着呼吸微微跳动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才从刘令义战友的口中得知了那生死攸关的一刻：1979年2月17日，刘令义所在连队作为先遣队，深入敌后发起进攻，攻取谅山并取得了胜利。凌晨3点，他们开始撤退，作为班副的刘令义和副连长陈跃斌跑在最后。耳边炮火轰鸣，从天而降的炸弹将天空燃成白昼。随着一声巨响，刘令义倒在了血泊中不省人事……

“被弹片袭中了头，没有呼吸了。”在医护所，一番抢救后医生无奈地摇头，刘令义被推进了太平间。在太平间里，护工突然发现刘令义的手指动了一下，将刘令义又推出了太平间。经过3次开颅手术，医生将弹片从颅脑中取出，终于将刘令义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信守诺言，成了你的妻

11月的杨家庄冷得冻手，鹅毛般的雪花飘洒下来，回到家的李永香心里冷飕飕的。李永香把事情讲给了家里人，家里炸开了锅：“永香，他得的是脑病，脑子受了伤会成精神病啊！”……沉默了半晌，她开口了：“令义是为祖国负的伤，俺觉得嫁给她光荣，俺伺候他心甘情愿。”

第二天，李永香就去乡里开了未婚证明，然后坐着火车奔赴了广州。

此刻的广州正是繁花似锦，杜鹃花开得红艳艳。1979年12月26日，在这个纪念性的日子里，李永香和刘令义去公社领了结婚证。李永香带着两颊绯红，听着战士们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幸福地落了泪。

挑起家的重担

虽然听说过刘令义发病的情景，但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李永香还是吓傻了。

那天，刘令义瞪着眼、龇着牙，面目狰狞，双拳紧握，僵硬在床上。半晌，李永香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跑出去喊人，一群人冲进来为他掐人中和虎口，半天工夫他才回过气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李永香心酸地想：“令义为了祖国受了伤，经受这么大的痛苦，我一定要对他好！”为了刘令义的伤更好地恢复，李永香带着刘令义从广州回到了老家桑家疃。

回来后，他们没有房子，当初结婚时，贫困的公公只给了一根顶门棍做彩礼。最后，村里的老乡把做饭的伙房腾了出来给他们住。后来，村里给他们两口子拨了三间宅基地，李永香挺着大肚子担水和灰抹墙，在众人的帮助下终于盖起了房。

艰难的“马拉松”

单纯的李永香没有想过，婚后的生活是一场艰难的“马拉松”。在和生活的较量中，拼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由于颅脑里残存的碎弹片压迫到神经，只要稍微一刺激，刘令义就会脾气暴躁，大发雷霆，进而僵硬休克。虽然刘令义常常有些“不讲理”，但李永香丝毫没有埋怨他。对于他的“不懂事”，她完全理解并更加爱护他。在她眼里，丈夫是一个英雄。

每天的生活就如同打仗一般。早晨吃完饭，李永香将刘令义和女儿哄着休息后，就去拉土挣工分。冬去春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女儿3岁那年，家里又迎来了一个小生命，他们的儿子出生了。这时候，刘令义的身体每况愈下，住进了疗养院进行打针治疗。为了照顾刘令义，李永香又奔波在家和疗养院之间。

当时，家里的所有收入只有刘令义每月60元抚恤金和政府付给李永香的38.5元护理费。为了给刘令义补身体，每天她都悄悄去菜场拣人们扔掉的菜叶，省下钱买几个鸡蛋给丈夫吃。

在艰难中寻求希望

李永香生性坚强，她相信一句话，“人活路不死”。她开始想方设法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

卖雪糕、卖苹果，挖地槽、扫马路，只要能挣钱，她就铆上一身的力气去拼命干。白天在外面忙活，晚上李永香就在煤油灯下糊火柴盒。糊1000个能挣七块五。想着有了这七块五就能给丈夫买鸡蛋补身体，她就有了希望，硬撑着打架的眼皮糊到大半夜。

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到年底时她攒下1050块钱。捏着这厚厚的一沓钱，她数了又数，开心得不得了。那年腊月二十八，她哼着歌上了街，买了一条三四斤的鱼，又买了一只小鸡。这一年，是他们过得最快乐最富裕的一个年。

丈夫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犯病的次数一年年减少。两个孩子非常懂事，在学校勤工俭学，成绩优异，令李永香十分欣慰。为了给孩子挣学费，李永香比以前更忙了。她听说大蒜身价倍涨，便批发了一拖拉机蒜，然后没日没夜地剥蒜，再卖给饭店，10个月挣了1000多块钱，买了一辆电动车；她晚上在家烙小饼子，白天送到饭店，一个月挣了200块……她一块一块地攒，攒出了孩子的学费，攒出了丈夫的营养品，也攒出了全家人的希望。

幸福就是苦难酿成的蜜糖

在政府的关怀下，一双儿女先后接过父亲的钢枪，穿上了军装，对于这个经受过风雨磨砺的家庭来说，是最大的慰藉。更可喜的是，在李永香的精心呵护下，刘令义的病情基本稳定，已经多年没有再抽搐晕厥。李永香在辛劳了大半辈子后，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春天。

如今，儿子女儿都已经结婚生子。对于今天的生活，李永香感到非常满足。闲暇的时候，她还发挥热心肠的本性，当起了红娘。几年来，她已经为部队的单身小伙子和地方优秀女青年牵线搭桥介绍成功了40多对。

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刘令义动情地落了泪：“永香，你辛苦了，要不是你我就活不到现在。每次我发完病心里就很愧疚，想着我这个样子能值得你对我好多久。”李永香说：“在我心里，你是英雄。我能活多久就会对你好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