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与“立”
2016-05-09陈莉
摘 要:“五四”时代中国文学发生了巨大变革,中国文学由传统走向现代。“五四”新文学之于传统中国文学最大的贡献在于“破”(在传统文学的糟粕中突破)和“立”(在传统文学与欧美文学的优良中再立。但凡是一种文学革命),其实质都是要在破坏揉碎旧有程式中重重建一种新的标准和规范。
关键词:“五四”;传统;继承;颠覆
作者简介:陈莉,女,籍贯:天津,出生日期:1991年1月26日,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单位: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专业:文学硕士(2014级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20-0-02
中国现代文学是一个与传统中国文学对局且不断走向未来的主体,近年来,如何处理五四新文学与中国古典文学、文化及思想传统的关系成为学术热点和难点。“五四”文学革命因敢于挑战并突破传统文学,使文学更改走势,转向现代,在新的文学观念的引导下,涌现出了众多在今天被我们视为经典的文学作品。然而,自1990年代以来,人们开始热捧“国学”,林毓生、纪宝成等学者更对“五四”的反传统性进行强烈质疑,“学衡派”的文化守成主义作为反观五四之弊的意义更被一再突出。即以平常心而言,“五四”既长成于风沙扑面、狼虎成行的时代,其固然并非圣物,作为后来的学人,我们确需对之进行质疑与反思。但今日诸多言论竟不无偏颇地认为“五四”摧毁了传统文化,更有甚者,认为是“五四”全盘否定中国传统文化在思想逻辑上引发了“文革”对于传统中国文化的暴行,是“五四”之“因”导致了“文革”之“果”。 ①“五四”一代学人的思想建树和文学启蒙之功立即被贬至大恶不赦的位置。
首先需要言明的是,“传统”即便在历史的流变中坚定地存在着,但也和“五四”一样需接受理性的质疑与反思甚至是批判。传统是一个泥沙俱下,包容性很大的概念,扬弃与传承自是题中之义。“五四”之反传统,也绝非“国学”派人士理解的是对传统文学简单的“全盘否定”,并与之彻底决裂,而是“用现代的科学观点与方法,对传统文学进行再认识、再估价与再发现”②。也就是说,“五四”之反传统既具有其本身的合理性,且是在“对中国传统文学的价值重估”前提下对传统进行理性的反思与继承、颠覆。“五四”之于“传统”的反驳与颠覆便是所谓的“破”,这是在建立一种新的标准体系或新的传统之前的必然要求。
“破”与“立”是“五四”先驱们理性地反思传统后依次采取的行动,二者相辅相成。“五四”先驱们的卓越贡献体现在突破旧有的传统文学观念,力图建立一种适应时代风潮的新的文学观念,因为“文学观念对文学的发展与演进具有直接影响的意义,起着本质上的主导作用”③。比如受西方文学思想大量涌入的冲击式影响,中西文学观念全面交锋,现代化的民族家国诉求、个人主义的时代呼声、“感时忧国”传统的新变、新摩登主义与商业文学等文学视野的开拓,都体现着“五四”先驱们在中西文学观念的撞击中寻求平衡点的努力及相应的成果。在那个时代的学人们看来,在突破与重建中吸取中西的精华,从而“立”一个符合五四特殊时代发展要求的新的文学观念,从而担当起“启蒙”与“救亡”的知识分子时代重任。
若要谈及“五四”先驱们对文学观念的变革,必然绕不开晚清时代以梁启超为代表的一代人在变革的道路上孜孜以求的探索努力,他们的改良精神与变革探索,使得“五四”一代人具备把握了文学发展脉搏的知识储备和思想启蒙意识,进而怀揣激烈与彻底之态度反击传统,从而建立“五四”文学观念。“离开这一代人的努力,‘五四作家的成功就很容易被误解为只是欧美文学的移植”④。因此,“五四”文学观念并不是对传统文学观念与欧美文学观念的简单叠加或机械移植,而是在不同的文学观念中不断交锋,又巧妙融合,进而才得以形成,实属斗争的“结晶”。梁启超最大的贡献在于倡导“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和“小说界革命”,尤其是从理论上提高了小说的地位。梁启超的小说观念既有传统文学观念的影响,也来自于他东渡日本时受明治时期文学思潮的影响。《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一文中说:“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我们暂且不谈梁启超将小说地位抬得如此之高的合理性,这段言论强调小说作为启蒙、新民的工具作用显而易见。从文学发展流变来看,作为“小道”的小说,其地位低贱,长期被中国诗文传统排斥在外。因对日本文学观念进行借鉴融合,梁氏明确明确肯认小说的载道作用,其文学观念变革则极具五四先声意义。
梁启超的文学观融入了对民生疾苦的关怀和启蒙人的因素,这点影响着诸多五四先驱,其中以周氏兄弟、胡适和陈独秀最具代表。鲁迅的文学观念集中表现在《文化偏至论》和《摩罗诗力说》中,他接受了尼采“超人”哲学的部分合理因素,并结合实际,提出了尊重个性“立人”主张。他以启蒙现代性中极具批判的理性色彩,反抗一切形式的压迫,注重对中国人的精神改造,以期达到社会改造的目的。鲁迅对传统表现出了彻底的决裂,猛烈抨击封建专制吃人礼教,这是“破”,转而关注新旧知识分子问题、农民、妇女、儿童问题以及乡土中国问题,这可看做是“破”之后的再“立”。
胡适的贡献则在于以摧毁破坏原有语言封闭系统,推广使用白话文,从而为重“立”一种新的文学观念奠定了基础。1917年1月,《新青年》(2卷5号)刊登了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从著名的文学“八事”入手:须言之有物,不模仿古人,须讲求文法,不作无病之呻吟,务去滥调套语,不用典,不讲对仗,不避俗字俗句。在《建设的文学革命论》中,胡适将以上内容概括为四点:一、要有话说,方才说;二、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三、要说我自己的话,别说别人的话;四、是什么时代的人,说什么时代的话。这两段主张都表明,胡适已经注意到文学的内容与形式问题,而且明显受到宋诗运动“以文入诗”影响。“将我们的思想感情用文字照原样完全描绘出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既不容易而到底还想将它们的原面目尽量地保存在文章中,遂不能不用最近于语言的白话”⑤,周作人的这番话更证明了胡适以推广白话文为切入点的文学革命观的正确性与必要性。
我以为,陈独秀将晚清以来的文学改革推向了巅峰。如果说胡适的改革是温和的,那么陈独秀的革命必是猛烈坚定的。1917年2月《新青年》(2卷6号)刊载了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明确提出“三大主义”:“曰推到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到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曰推到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需要明确的是,陈独秀并非全盘否定整个旧文学传统,而是“破”那些“雕琢的阿谀的”、“陈腐的铺张的”以及“迂晦的艰涩的”部分,然后“立”那些具有反叛旧思想意识且饱含符合新时代发展潮流的“国民文学”、“写实文学”以及“社会文学”。陈独秀就胡适的“改良刍议”而使用“革命”一词,使文学革命作为改变“国民性”以及“革新政治”的“利器”,彰显了陈独秀文学革命主张的猛烈,并且是在赞同胡适主张前提下的推进与深化。
周作人作为五四文学革命的先锋主战将,在五四时期发表的《人的文学》和《平民的文学》中所蕴含的文学观念正是对五四各种文学观念的全面整理,推进并深化了文学革命的发展。周作人对“传统”进行了全方位的“破”,其直接受日本文坛上兴起的“白桦派”人道主义文学理论影响,以人道主义和个人主义为出发点,关注下者、弱者。他回答了建设什么样的新文学,即反对“非人的文学”,“立”“人的文学”、“平民的文学”,提倡关注妇女、儿童、发动新村运动,这些构成了经典文学史叙事中周氏风格上的“浮躁凌厉”一面。1922年,《晨报副刊》上开辟周作人“自己的园地”专栏,开始强化五四时期的个人主义与文学的艺术美和无功利性特征,将个性与社会、国家截然对立起来,高举个性解放的大旗。在《苦雨》、《乌篷船》、《故乡的野菜》等散文中将中国的性灵文学进行现代化改造,积极地从中国古典性灵文学中汲取营养精华,将自己的日常情志消磨在点滴小事、野趣杂谈、文人生活、阴沉闲适中,这就是后来文学史记述总结周氏的“冲淡平和”一面。
“五四”文学革命的先驱们在新旧文化、中西文学观念的猛烈交锋背景下,对传统的一切重新估定价值,进而掀起了一场“反传统”的五四文学革命。但是,就“传统而论”,分为两种形态,“一种是‘传统文化,这是民族的文化基因,是人类精神的瑰宝;另一种是‘文化传统是由文化的流变所形成的精神的‘结石”⑥,以鲁迅、胡适陈独秀等为代表的五四先驱们反的就是为维护封建专制统治存在的意识形态。他们在彻底“破”掉不合理的旧传统前提下,对传统中的精华整理吸收并借鉴西方先进科学的方法理念“立”新的文化,科学主义、世界话语、个性主义、民主主义等世界性的话语对五四及之后的中国形成“影响无焦虑”的事实存在。在“破”——对传统进行解构、颠覆基础上的“立”——对传统的继承并借鉴融合西方观念,从而促成中国文学的现代性转型。
当下诸多言论对五四文学革命的先驱及其成果自有不公之处,然而,这次反传统革命实则是“吐故”与“纳新”的自我批评与积极融合的行为,应得到肯定与理性的反思。
参考文献:
[1]田刚:《“五四”新文化运动与现代中国的命运——从“五四”的“反传统”说起》。
[2]王瑶:《“五四”时期对中国传统文学的价值重估》。
[3]顾庆:《在冲突中演变 在融合中超越——论“五四”文学观念的整合》。
[4]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8页。
[5]周作人:《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上海书店影印出版1988年版,第109页。
[6]田刚:《“五四”新文化运动与现代中国的命运——从“五四”的“反传统”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