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NP1+VP1+NP2+VP2”的句法生成
2016-05-09孟超
摘 要:本文在梳理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尝试采用Chomsky(1993)在最简方案框架下提出的拷贝理论(the copy theory of movement),以“领导让张三做报告”为例,对兼语式“NP1+VP1+NP2+VP2”进行句法推导。本文认为,兼语式的后动词短语(NP2+VP2)生成的是非语段“Tdef P”。受“Tdef P”的“EPP”特征吸引,基础生成于[Spec,v*P2]位置的NP2“张三”复制了一个拷贝,将其内合并到[Spec Tdef P]位置。由于“Tdef P”不具备赋格能力,“张三-拷贝”无法获得主格,于是处于活跃状态,并继续参与运算,被V1探测到以后,以内合并的方式在[Spec,VP1]位置核查V1的选择性特征,并获得宾格,所以兼语成分“张三”的母本及其拷贝分别承担了前后动词赋予的题元角色,满足了题元准则所要求的一一对应关系。
关键词:兼语句 拷贝 题元角色 推导
一、引言
兼语式的说法最早由赵元任(1952)及丁声树(1961)等提出,目前已被学界普遍接受。作为现代汉语中的一种特殊句式,其显性的句法结构为“NP1+VP1+NP2+VP2”。例如:
(1)领导让张三做报告。
(2)我请他吃饭。
例(1)中,NP2“张三”既作VP1“让”的宾语,承担该动词赋予的题元角色,又被视为VP2“做”的主语,承担该动词指派的施事题元角色。这种一个成分兼有两种语法功能的现象被称为“兼语”,包含兼语成分的结构被称为兼语句或者兼语式。(丁声树等,1961)
兼语成分NP2的双重语法功能问题是语言学家关注的焦点。在传统语法研究中,语言学家一直关注于兼语式的定义、范围及分类(陈建民,1960;丁声树等,1961;吕叔湘,1980;杨成凯,1984;王力,1985),但都未对“兼语式”的内部句法结构进行深入探讨;生成语法学家在管辖与约束理论框架下应用空语类PRO来分析兼语式,兼语式一般被分析为控制结构或者提升结构,但这些分析仍存在一些不足。在简要评析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本文将以最简方案(Chomsky,1993)为理论框架,应用拷贝理论(the copy theory of movement)来重新分析兼语式的句法结构,以期解决兼语成分“NP2”的双重语法功能问题。
二、兼语式的已有研究
(一)基于“时态假说”理论上的分类分析法
杨大然(2006)认为,根据兼语句中VP1的使令度,可将其分为四种类型:在A类中,VP1为隐性使令动词,其题元结构为〈施事,受事〉;在B类中,VP1表达“命令、邀请”等概念,其题元结构为“施事,受事,目标”;在C类中,VP1为称呼定名类动词,其题元结构为“施事,受事,结果”;在D类中,VP1为表达致使意义的词汇,其题元结构为“施事,述题”。根据Martin(2001)提出的时制假说理论,杨大然认为,A、B类中的不定式具有[+tense]特征,因而属于控制结构,而C、D类中的不定式具有[-tense]特征,因而属于例外授格结构。
这一分析法的理论基础为时态假说理论。但根据Wurmbrand(2007)的研究,Martin(2001)提出的不定式时制特征的测试方法都不可靠,时制特征并不能有效地区分控制结构、提升结构和例外授格结构。Landau(2000,2004)指出,控制不定式中可以具有[+tense]特征和[-tense]特征两种可能,并非只存在[+tense]特征。另外,将兼语句分析为控制结构和例外授格结构的做法无法体现兼语句的统一性特征。
(二)管约论框架下的PRO分析法
多数学者(胡建华,1997;成镇权,2007等)认为兼语式从句中存在一个空语类,即大代语PRO,在句法上,兼语句表现为“NP1+VP1+NP2+PRO+VP2”。他们假设主句中的受事NP2与空语类PRO都是在深层结构插入的成分,“PRO”与“NP2”具有一致的指称。例如:
(3)[S1老王i[VP1让小李j[S1 PRO*i/j[VP2披上外套]]]]。
胡建华(1997)认为,从句中的空语类为PRO,它具有接受题元角色和不可词汇化的特征。成镇权(2007)也认为,兼语句中“NP2”投射为一个非限定性定语从句以指代某个事件,其空主语的位置由PRO占据。
虽然PRO分析法采用了管约论的理论框架,将兼语句分析为控制结构,使用空语类的概念解决了传统语法分析兼语句的不足。但是,管辖概念下的PRO分析法本身存在理论构建上的缺陷。另外,这一分析法中PRO的特征与控制结构中的PRO特征也不匹配:上述学者使用GB理论将PRO特征矩阵分析为[+anaphor,+pronominal],但控制结构中的PRO要么体现照应语[+anaphor]的特征,要么体现代词[+pronominal]的特征,不能两者兼而有之(Boekx et al,2010)。这样来看,使用GB理论的PRO分析法无法很好地体现控制的语义阐释特点,因此,用其来分析兼语式值得商榷。鉴于以上研究中的不足,本文基于Chomsky的拷贝理论,将尝试探讨、解决兼语成分“NP2”的双重语法功能问题,对名词短语“NP2”先后两次得到题元角色而没有违背题元准则给出合理的解释。
三、最简方案下的拷贝理论的分析法
(一)拷贝理论
Chomsky(1993)提出的移位的拷贝理论将所有的句法操作都归为合并。合并分为内合并(external merge)与外合并(internal merge)。前者直接从词库提取词项,以两两合并的方式动态地进入句法运算系统;后者对已经进入运算系统的词项进行操作,产生移位的结果。然而,内合并没有把相关成分移走,而是通过复制操作生成多个拷贝(copy)。拷贝与语迹不同,不受语链束缚,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句法实体(Chomsky,2012),具有与母本同等的句法地位和语义内容,在解释移位方面发挥了特有优势。句法操作过程中产生的多个拷贝在语音界面和语义界面的实现情况有所不同。意义表达的充分性要求所有拷贝都在语义界面得到解读;而语音界面受经济性原则的制约,通常只允许一个拷贝被拼读。(Chomsky,2012)
根据线性对应原则(LCA,Kayne,1994),层级结构中最高位置的拷贝获得语音形式,其余拷贝(包括母本)均被删除。因此,不同的操作原则导致语义界面的拷贝在语音界面未能全部得到拼读,而在语音界面被拼读的拷贝可能集语义界面的多个拷贝于一身。这种语音界面与语义界面的不平衡性造成了一些拷贝有语义内容但无语音形式,兼语成分的双重语法功能现象就由此产生。
(二)拷贝承担题元角色的可行性
关于拷贝承担题元角色的可行性问题,温宾利、袁芳(2009)曾提出“名词拷贝承担题元角色的假设”,笔者认为,拷贝承担题元角色是可行的。首先,拷贝的句法独立性赋予其承担题元角色的资格。复制操作生成的多个拷贝不受语链束缚,是相互独立的多个句法实体。这种独立性使拷贝具有与母本同样的衍生能力和句法地位。既然母本论元能够在题元位置得到题元角色,合并于题元位置的拷贝也同样可以。其次,在语义界面实现的题元赋值为NP2拷贝承担题元角色提供了必要条件。所以,NP2拷贝承担题元角色是可行的。
四、基于Chomsky的拷贝理论下的兼语式推导
基于Chomsky的拷贝理论,下文将尝试探讨兼语成分的双重语法功能问题是如何在兼语式的生成过程中得以解决。以“领导让张三做报告”为例进行分析。袁芳、魏行(2015)也对“领导让张三做报告”进行了分析,如图1所示:
由图1分析可见,兼语成分“张三”从词库中提取出以后,以外合并的形式落脚于[Spec,v*P2]。此时,V1的选择性特征尚未得到满足,需要一个名词性成分以内合并的方式填充[Spec,VP1]。根据经济性原则,距离V1最近的名词性成分NP2“张三”被探测到并复制了一个拷贝。那么“张三-拷贝”能否从[Spec,v*P2](内)合并到[Spec,VP1]来核查V1的选择性特征?这取决于该操作是否在一个语段内进行。
温宾利、袁芳(2009)用提取法和插入法两种测试手段证明,兼语句从句的最大投射为TP而非CP。请看下面两组例子:
(4)a.张三请李四星期天吃饭。
b.星期天张三请李四吃饭。
(5)a.妈妈(星期天)逼我看书。
b.*妈妈逼星期天我看书。
温宾利、袁芳(2009)认为,例(4)a、例(4)b中的时间副词“星期天”虽然位置不同,但是意义基本相同,因而“星期天”是由从句中的位置移位到了主句的句首。根据语段非渗透条件PIC(Chomsky,2001),只有语段的中心语和边界成分才可以移位到上层语段中,那么例(4)a中位于兼语句从句中的句法成分“星期天”可移位到主句之中,例(4)b则说明兼语句的从句不是语段,不是CP,而只能是TP。而在例(5)中,“星期天”可插入到主句动词“逼”或者从句动词“看”之前,却不能出现在“逼”与“我”之间,这说明从句中没有CP投射。袁芳、魏行(2015)运用了删除法与提取法检测均证明了兼语句中的后动词短语没有生成CP语段。笔者认为,兼语句的后动词短语(NP2+VP2)生成的是非语段“Tdef P”。“Tdef P”的EPP特征吸引“NP2”在[Spec Tdef P]的位置合并,却无法给它赋予主格(见图2)。于是“NP2”处于活跃状态,继续参与句法推导运算。如图2所示,该“NP2”被上层“V1”探测到后,复制一个拷贝移到[Spec,VP1]位置,由于“V1”题元角色的要求在那里获得宾格。
因此,笔者认为兼语成分“张三-拷贝”从[Spec,v*P2]位置(内)合并至[Spec,VP1]位置是可行的。
接下来,本文将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推导。首先,受“Tdef P”的EPP特征吸引,基础生成于[Spec,v*P2]位置的NP2“张三”复制了一个拷贝,将其内合并到[Spec Tdef P]位置。由于“Tdef P”不具备赋格能力,“张三-拷贝”无法获得主格,于是处于活跃状态,并继续参与运算,被“V1”探测到以后,以内合并的方式在[Spec,VP1]位置核查“V1”的选择性特征,并获得宾格,如图3所示。
运算结束后,在语音界面,受经济性原则的制约,通常只允许一个拷贝被拼读。根据线性对应原则(LCA),树状图中的位置最高的拷贝获得语音形式(如图3中的[Spec,VP1]位置“张三-拷贝)均被删除;在语义界面,生成完整的题元结构之后,处于题元位置的[Spec,v*P2]的“张三”在接受语义解读的过程中承担VP2指派的施事角色;处于题元位置[Spec,VP1]的“张三-拷贝”获得V1指派的题元角色。这样,便可以通过兼语成分“张三”的母本及其拷贝分别承担了前后动词赋予的题元角色,满足了题元准则所要求的一一对应关系,解决了兼语成分NP2的双重语法功能问题。
通过分析发现,兼语成分NP2的双重语法功能问题的根源在于语音与语义界面的不平衡性。不同的操作原则导致语义界面的拷贝在语音界面未能全部得到拼读,而在语音界面被拼读的拷贝可能集语义界面的多个拷贝于一身。在语义界面,“张三-拷贝”在接受题元赋值的过程中获得了题元角色。拷贝及其母本在语义界面分别承担了前后动词赋予的题元角色,维持了题元准则所要求的一一对应关系。
五、结语
汉语兼语式“NP1+VP1+NP2+VP2”是一类特殊的汉语句式。针对这一特殊句式的生成机制,本文以最简方案(Chomsky,1993)为理论框架,应用拷贝理论,以“领导让张三做报告”为例,分析了“NP1+VP1+NP2+VP2”的句法生成。通过分析发现,兼语句的后动词短语(NP2+VP2)生成的是非语段“Tdef P”。受“Tdef P”的EPP特征吸引,基础生成于[Spec,v*P2]位置的NP2“张三”复制了一个拷贝,将其内合并到[Spec Tdef P]位置。由于“Tdef P”不具备赋格能力,“张三-拷贝”无法获得主格,于是处于活跃状态,并继续参与运算,被“V1”探测到以后,以内合并的方式在[Spec,VP1]位置核查“V1”的选择性特征,并获得宾格。所以,兼语成分“张三”的母本及其拷贝分别承担了前后动词赋予的题元角色,满足了题元准则所要求的一一对应关系。本文以最简方案为理论框架,应用拷贝理论对“领导让张三做报告”进行句法推导,为兼语成分NP2的双重语法功能问题提供了一种解决思路,进一步明确了“NP1+VP1+NP2+VP2”这一类兼语式的句法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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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超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外语学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