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广边擦音多方言分布及来源研究
2016-05-09秦绿叶
摘 要:作为区域性特征,边擦音分布于两广交界粤客闽多方言音系中,在当地各方言的分布情况存在差异:粤语是边擦音分布数量最多的方言;客家话居次;闽语中边擦音分布量最少,并与包含边擦音的粤、客方言共存共生。在来源上,粤语和客话的边擦音属于与民族语接触的语音层次,闽语的边擦音则是与粤客接触的语音层次。
关键词:两广 边擦音 多方言 分布状态 语音层次
在广西和广东接壤地带,人们主要使用闽粤客三种方言,而其语音系统中有一个共同的典型语音特征——边擦音?。这种现象引起了诸多研究者的兴趣,但这些研究常常受限于行政区域,被分成广东和广西两个区域进行讨论。其实连续分布着边擦音声母的两广区域是一个整体,下文将综合粤桂语言情况,从区域性特征讨论闽粤客边擦音的分布和来源。
一、边擦音?粤桂分布状况
粤语通常被当地使用者称为“白话”。粤西地区白话语音系一般都存在边擦音?,读为边擦音?的字大都来自古心母字,而广州粤语古心母字多读为舌尖前清擦音s或者舌叶清擦音?,没有读为边擦音?,两者区别较大。根据调查,湛江遂溪县、廉江市和吴川市粤语音系中都存在边擦音?,茂名市区及高州、化州和信宜大部分地区粤语都有边擦音。茂名地区的边擦音很早就被注意到,胡性初[1]调查茂名地区边擦音,发现这些字来自古心母、邪母、崇母、书母与禅母字;邵慧君[2]对茂名地区的粤语调查也类似的结果。广西北海[3]地区有北海话,南康话和廉州话无一例在音系中包含了边擦音。广西玉林地区粤语中也有边擦音?[4][5],绝大部分存在古心母字和古生母字中。
客家话,在当地被称为“哎话”。根据《粤西客家方言调查报告》[6]的调查结果,粤西除了信宜市的思贺、钱排和廉江市的石角三个点外,阳西塘口、阳春三甲、高州新垌、电白沙琅、化州新安和廉江青平的客家话都有边擦音?。这些边擦音分布在中古心母、生母和少数的崇母字总,古船、书、禅三母字声母读为s,两套擦音区分很清楚。陈云龙研究了电白观珠和沙琅的客家话[7][8]边擦音,这些字在中古心、生、邪母分布最多,在部书、禅、船母字中有个别分布;电白那霍的客家话也存在边擦音,除了分布在心母、生母和外,还分布在崇母字[9]。广西北海和玉林地区客家话也存在边擦音,北海地区存在?声母的客家话则分布在周边的福绵、北流和玉林容县地区[10]。北海地区的合浦县公馆客家话中古知组、照组与精组合流,只有一套塞擦音,但是相对应有两类擦音,s和?。中古生、船、书、禅等母的声母主要读s;心母和少数生母、邪母字和北海白话和廉州话一样,声母读做?,且来自生母和邪母的字要比廉州话、北海白话要多。北海地区瓯话等其他土话都带有边擦音?,但保留的字比较少;在海话中完全没有边擦音的存在。玉林容县客家话读?字来自古心母、邪母、审母、禅母和晓、匣母,而福绵和北流的读?字主要来自古心母和审母。容县客家话的?音值不稳定,有时读得似s,但?、s无音位对立,也存在浊擦音z;北流和福绵客家话的?、s有音位对立,还存在浊擦音z。这三个地区的客家话都只有一套塞擦音。
闽语,在当地为称为“黎话”,电白南部“海话”也属于黎话。粤西雷州半岛闽语没有边擦音的痕迹。带边擦音的闽语分布在广东廉江横山、吴川兰石、电白霞洞、沙院等地;还分布在广西合浦东部山口、白沙,西部的瓦联,南部的福成以及涸洲岛的闽语。吴川兰石闽语的边擦音分布在古心母、生母、邪母、书母、崇母、禅母等字中[11]。电白沙院[12]和霞洞[13](P2)的闽语边擦音声母主要分布在古心、生、书母,邪母大部分字、船母小部分字、禅母大部分字。这些带有边擦音的闽语都与客家话和粤语生,没有粤语和客家话分布地带的闽语不带边擦音。
二、边擦音来源分析
粤语的边擦音是少数民族底层,由接触而来。麦耘论及中古精组字在粤次方言的分布,讨论了边擦音的来源[14][15]。根据麦耘的构拟,在唐末岭南地区已经形成了与北方共同语差别较大的早期粤语。早期粤语中,因为少数民族土著和汉人交流需要,由少数民族语对应汉语的中介语产生了精组字读“tθ/t?”的现象。在宋末早期粤语中受到共同语言影响的粤语小片和没有受到共同语影响的粤语小片,其精组字有不同的发展。前者发展为ts,tsh,s(包括t?,?h,?等地域变体),后者发展为t,th,θ/?,还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ts,tsh,s/?的中间状态的粤语小片。这可以说明粤语中的边擦音来源:在高阳片、钦廉片等两广交界的粤语从早期粤语向近代粤语发展时,受到了广府粤语影响,因为广府粤语精组字送气的塞擦音、不送气的塞擦音与两广交界小片粤语差别比较大,这部分字就较早发生了变化。两广交界片粤语中精组发边擦音与广府粤语中擦音差别较小,所以还是按照其原来的发展路径,变成了边擦音。
客家话边擦音来源分析虽然也是于少数民族接触而来,但与粤语相比略有不同。明朝年间,讲客家话的移民在两广交界当地定居,这部分人意识较为淡薄,没有“客家人”的认同感[16],自称所用语为“哎话”。在清末民国客家人迁入雷州半岛的客家群落族谱中发现,客家人明朝时从广东省的嘉应州各县和福建汀州府各县先迁至粤西的高州府的高州、信宜、阳春及广西东南部等地立业,继而迁到雷州半岛定居的。徐闻地区散态分布的客家话没有保留边擦音。种种迹象表明,两广交界的客家话中的边擦音是在早期与粤语或者是少数民族语接触中形成的,形成后按照其自身的特点发展、变化。做共时平面的调查时,我们还发现其有明显?→s的演变迹象:
表1:客家话边擦音→擦音演变表
地域模式 玉林容县 电白观珠-涠洲 北海公馆 玉林北流-福绵 电白沙琅
读为?字中古来源 心母、邪母、审母、禅母和晓、匣母 心母、生母及邪母部分字及书、禅、船母个别字-生母及邪母部分字及崇、禅、船 心母和少数生母、邪母字
心母和审母 心母、生母
及崇母字
梅县的客家话是没有边擦音声母的,但是周边的客家方言却分为两套塞擦音:大埔话保存了照二(即庄组)和照三(即章组)的区分[17](P165),兴宁话、五华话、丰顺话、饶平客话、花县客话、紫金话和翁源话也是如此[18](P503),它们都没有边擦音。练春招[19]所调查的廉江石角地区客家话没有了?,同样靠近邕江片粤语的信宜钱排和思贺也没有?。由?变为s是受到了广府片粤语没有?的音系的影响,发生了词汇扩散。扩散首先从晓、匣母开始,然后逐渐到禅母,接着是邪母,最后是审母(包括生母、书母、禅、船母)。根据陈延河[20]调查,连山县小三江镇客家话的ts,tsh,s来自古章组和知组三等,而古精组、庄组和知组二等读t、th,?混入了端组,这条发展的路径是擦音声母从古章组字和知组三等字扩散到古精组、庄组和知组二等字。总之,客家话中的边擦音的被取代的路径和古精、庄、章组声母发展有关:最先发生词汇扩散的是章组的擦音字,其次是庄组的擦音字,最后才是精组的擦音字。
闽语中的?来源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闽语自身发展中产生的;其二是和粤语客家话接触而来的。甘于恩[21](P123)持第一种看法,他认为闽语边擦音是其自身保留的结果,可能是粤语中的闽语层次,属于福建莆田的移民在粤地生活的语言印迹。这里所指的广东闽语主要是指潮汕地区的闽语。而陈云龙[21]调查显示了粤西雷州半岛的闽方言音变,特别论及闽语中的边擦音声母,对其来源持接触的观点。潮汕和福建大部分的闽语是无边擦音的,两广交界的闽方言使用者不可能完全是福建莆田迁徙而来,因而粤桂交界处闽语中读边擦音的情况不是闽语原有的成分。在宋代和明代地方志史料的记载,廉州、高州府没有闽语类的记载,明代还没有记载闽人进入到粤西和桂东地区的高州府和廉州府,廉州地区直到清代才有了闽人相关记载。《大清一统志》[22]在“廉州府·风俗”条引宋《图经》:“俗有四民:一曰客户,居城郭,解汉音,业商贾;一曰东人,杂居乡村,解闽语,业耕种;一曰俚人,泳居远村,不解汉语,惟耕垦为业;一曰蜑户,舟居穴处,亦能汉音,以采深为生。”可见,闽人来到两广交界时,当地已经有粤语使用者,所属少数民族俚人和蜑户等都已经居住在边缘地带,定少有接触。粤桂交界处是粤客分布比较多的地区,在广西客家话的源流和分布中也提及。在粤桂交界处主要是粤语和客家话区域[20],大致可以确定,两广交界闽语中的边擦音是与粤客方言接触而来。
三、结语
当今边擦音声母作为粤桂交界地区语言特色,在粤语、闽语、客家话中形成各具特色的发展类型。这跟岭南地域历史上的民族分布有关。两广地区地处岭南,在秦汉时期一直是百越族的栖息之所。岭南从秦代设岭南三郡到隋朝,两广的行政设置相互交错,并没有形成单独的一级政区。唐初只是立岭南道,两广仍同属其中。唐咸通三年,岭南道被分为东西二道,开始形成影响后世的两广行政格局,在之后的朝代替换中,两广交界区域数次变化,其实在语言上仍是一个区域。从汉语和少数民族接触层次来看,岭南当地一方面有诸多地方土著,也有中原政权注入地方的汉人,在上层交往频繁的情况下,民众之间往来不断,汉人和百越人杂居共处,形成带有民族语色彩的地方通用语——早期粤语。现在两广交界粤语中的边擦音是早期粤语未受北方共同语的影响的产物,其本质是早期粤语时期少数民族和汉人交往过程中学习的带有少数民族语音特征的粤语。这种通用语在当地被传播学习,最终形成了该地区特征粤语。客家话中的边擦音也是两广交界的客家话特色,是民族语、中介粤语和客家话接触的结果,只存在清代以前到达该区域的客家群落。此地客家话的边擦音有四类模式,共时平面上有音变扩散的倾向,在强势广府粤方言的影响下,客家话中?→s的音变扩散转变还在进行中。在闽语中的边擦音主要分布在粤桂交界处的闽语区,这种变化在纯闽语分布的雷州半岛方言中没有出现,其分布对应于当地粤语的边擦音分布。
参考文献:
[1]胡性初.在茂名白、客、黎方言中为何都有?声母[J].广东教育
学院学报.1998,(1):29-35.
[2]邵慧君.粤西茂名地区粤方言语音特点综论[J].华南师范大学学
报(社会科学版),2007,(1):78-90.
[3]陈晓锦,陈滔.广西北海市粤方言调查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
科学出版社,2005.
[4]周烈婷.玉林话的语音系统及语音特点[J].方言,2000,(2):
164-168.
[5]梁忠东.广西玉林话考察[J].学术论坛,2010,(3):86-91.
[6]李如龙等著.粤西客家方言调查报告[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
社,1999.
[7]陈云龙.电白(沙琅)话记略[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
科学版),1998,(3):84-88.
[8]陈云龙,郑惠佳.广东电白沙院黎话记略[J].湛江师范学院学
报,2008,(2):66-72.
[9]张莹莹.广东那霍客家话(哎话)的语法特点[BL].http://
www.docin.com/p-124994773.html,2011-02-14.
[10]陈晓锦.广西玉林市客家方言调查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
学出版社,2004.
[11]林映红.吴川(兰石)黎话同音字表[A]//湛江师范学院2009届
本科优秀论文选[C].湛江:湛江师范学院教务处,2009:1-25.
[12]陈云龙,郑惠佳.广东电白沙院黎话记略[J].湛江师范学院学
报,2008,(2):66-72.
[13]林伦伦.粤西闽语语音特点及内部差异[J].方言,1996,(1):
39-42.
[14]麦耘.中古精组字在粤语诸次方言的不同读法及其历史涵义
[A].中国语言学会《中国语言学报》编委会.中国语言学报(第二期),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211-226.
[15]麦耘.粤语的形成发展与粤语和平话的关系[A].潘悟云,沈钟
伟著.研究之乐——庆祝王士元先生七十五寿辰学术论文集[C].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227-243.
[16]熊守清.略论广西客家的源流、分布及其特点[J].广西师范大
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4):26-29.
[17]袁家骅,汉语方言概要[M].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89.
[18]李新魁.广东的方言[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
[19]练春招.粤西廉江石角客家方言音系[J].方言,2002,(3):
272-289.
[20]陈延河.广东连山小三江客家话记略[A]//闽西客家学研究会
编,客家纵横一首届客家方言学术研讨会专集[C].福建:龙岩,1994:74-85.
[21]甘于恩,刘倩.粤方言中的闽语成分[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
社会科学版),2004,(3):121-127.
[22]陈云龙.粤西闽语音变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博士学位
论文,2013.
[23][清]穆彰阿.大清一统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秦绿叶 广东广州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管理学院510665;广东广州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510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