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藏传佛教古刹广仁寺历史述略
2016-05-07薛舒凡
薛舒凡
(青海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青海西宁 810007)
西安藏传佛教古刹广仁寺历史述略
薛舒凡
(青海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青海西宁810007)
[摘要]广仁寺是陕西省内唯一一座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位于西安城内西北隅。该寺兴建于康熙四十四年,至今300余年。在此期间,广仁寺几经兴衰,但依然屹立于关中平原,为维护和巩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发挥了作用。
[关键词]西安;广仁寺;历史
广仁寺位于西安城内西北隅的习武园路,是陕西省内唯一一座藏传佛教寺院,被誉为“汉地雪莲”。广仁寺始建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距今300余年。现以广仁寺的兴衰为主线,分五个部分对广仁寺的历史概述如下。
一、广仁寺的总体概述
广仁寺位于西安城内西北角,西面、北面的寺墙依城而建,南临玉祥门,东抵尚武门。然而,现如今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广仁寺早已不复当初的规模,让我们把初建时的广仁寺与现存的广仁寺做一简单的对比。
历史上的广仁寺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初建,分为三院:前院、中院、东院。据史料记述:广仁寺建筑布局非常独特,其整体形似一条卧龙,为寺院建筑所少见。一般寺院自山门到后殿(指单体建筑)的高度逐个增高,形成前低后高之壮观气势,而广仁寺则是其单体建筑自前向后逐个减低,具体布局依次为(由南向北) :照壁、盘龙铁旗杆、御碑亭、山门、牌坊、钟鼓楼、大殿、二殿、藏经阁、斋堂、寮房(喇嘛挂单、居住处)。这里特别要说明的是,寮房200余间再未向北延伸修建,而是向东转弯逐渐减低建成的,似龙的尾部。整体建筑群300余间占地百余亩,由空中俯视,是一条非常形象的卧龙[1]。
今之广仁寺只剩下中院,前院和东院随着历史的变革荡然无存。寺内建筑由南向北依次为:佛祖八宝塔、山门、照壁、御碑亭、天王殿(千手观音殿)、万年灯亭(长明灯)、长寿殿、护法金刚殿、大殿、财神殿、千佛殿、二殿(经堂)、大雄宝殿(如图)。寺院占地面积16亩,有殿堂房舍十多间。
通过比较,不难看出,如今的寺院无论从占地面积还是房屋整体布局都与历史上的广仁寺存在较大差异,总体趋势是面积逐渐减小,卧龙形式的整体结构不复存在。由此可以得出两点结论:第一,广仁寺在历史上曾遭到严重毁坏,而且不止一次,虽多次重建,规模和形态都大不如前。第二,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经济发展迅猛,但对宗教文化的发展也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
二、广仁寺的初建
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十月至十二月,康熙皇帝西巡,于十一月十五日抵达西安府,文武百官跪迎。据《清实录·圣祖实录》记载:“上幸西安府,阖城官兵,绅袊士庶,跪迎。”[2]170康熙皇帝此次西巡的目的除了体察民情,整饬军务,检阅军旅外,还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笼络蒙古,安定西陲。据《清实录·圣祖实录》记载:“上回行宫,封达赖汗之弟青海台吉盆苏克为多罗贝勒。赐蒙古诸王、贝勒、台吉等,绸缎银两。庚申,赐青海和硕亲王扎实巴图尔等,鄂尔多斯多罗郡王董罗布等,厄鲁特多罗贝勒巴图尔额尔克济农等,喀尔喀台吉哈嘛尔戴青等,及地方大臣官员宴于行宫前。”[2]172
蒙古族人民信仰藏传佛教,为了更好地笼络蒙古,弘扬藏传佛教,同时加强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互动,巩固多民族国家政权的统一,康熙皇帝敕建广仁寺。
康熙四十三年五月十三日,《西安将军博霁等奏谢给帑建庙并赐匾额折》[3]316写道:康熙四十二年冬,皇上西巡陕西,回銮时下诏,于校场西北隅建立大庙。现已竣工,复请庙名、大殿悬挂匾。蒙皇上体恤,以大字书庙名,命名广仁寺,并赐大殿御书“慈云西荫”(如图) (悬挂于庙中,但《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记述为“慈运锡殷”,估计翻译有误)。已于康熙四十二年十月初七悬挂(时间有误,当时康熙皇帝未到西安)。并以喇布扎布巴喇嘛为达喇嘛,选小喇嘛十五名,共祝圣寿无疆,诵经七日。
康熙四十四年五月初九日,康熙皇帝在朱批中写道:“总督博霁所奏西安城内新建寺名、悬殿之四字匾业已写完,借此一并赐去。著总督、巡抚尔等会同楷书悬挂之。至于住寺喇嘛等,著尔等细选毕,书折奏来,亦应立碑。若得碑之大小式样,则写后赐去。”[3]367
六月十一日,陕西巡抚鄂海在奏折中写道:“至于新建寺内诸喇嘛,奴才会同总督博霁细密访查,于西安城内虽有喇嘛,但未有忠厚老实者。此外在别处之喇嘛,奴才我二人又不得熟知,若蒙皇帝矜念,祈请选送。为此谨奏请旨。”[3]373康熙皇帝在看完后批复,选好喇嘛,会给你们送去。
八月十九日,陕西巡抚鄂海在奏折中询问广仁寺碑文和喇嘛一事,康熙在朱批中回复道:“两碑文都写完赐去了。因冬季寒冷,笔墨不畅,所以字很不好。在尔等处有雕刻匠则已,无则来年天暖后,视尔等带来,要派雕刻手去。在新建寺内,朕观之在西安白喇木札木巴似乎可以。这人何如?著尔等问明奏来。”[3]386
十一月二十一日,陕西巡抚鄂海启奏御书碑文已收到,但陕西没有好的雕刻匠希望皇上恩赐,住寺喇嘛由西安白喇木札木巴担任,另外,希望能为寺院置田产,以为长久之计。康熙皇帝准奏[3]396。
康熙四十五年正月二十六日,康熙皇帝派善于雕刻的文字匠人梅玉峰去刻碑文。二月十六日,川陕总督博霁和巡抚鄂海上奏说:“先是,每年皇帝万岁圣诞大喜之日,奴才等在西安城内大庙中,亲自拈香诵经七日。至是奉命建广仁寺,万岁圣诞,将于广宁寺诵经。幸逢三月诵经之时,奴才等挽留白喇木扎木巴,率领众喇嘛敬谨诵经,故未遣之。但白喇木扎木巴喇嘛诵经毕,可否遣往谢恩之处,奴才等未敢擅便,故伏俯谨奏圣主训旨。”康熙皇帝下旨:“著其来京城。来此处时升为扎萨克喇嘛等级。”[3]409
八月十六日,巡抚鄂海在《陕西巡抚鄂海奏报官绅观看御书碑文情形折》中写道:“镌碑工竣,而文武满汉官员及闲员、生员、百姓齐集,争相观看毕,俱皆赞颂:从未见古帝王书写似此遒劲之字,即王羲之等名者书字亦不及皇帝御笔之万一。御书碑文,圣意深邃,字字遒劲之极,真二庙增辉,神人皆喜悦。”[3]455-456并请求雕刻的文字匠人梅玉峰多留时日,以便修理补缺。
史料显示,广仁寺是在康熙皇帝的大力支持下完工,并亲自题字、派遣工匠,由此不难看出该寺院在康熙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从寺院建设初始的背景中,可知该寺在经略西北和安抚西北各族人民中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使各族人民以宗教信仰为核心和合统一。从寺院的选址(寺院位于今习武园,据史料记载,康熙年间,此处名曰演武场,为绿营兵驻扎地和武举考场),可以推断出该寺有止戈为武、守望和平的深层含义。
三、广仁寺的发展
从康熙四十四年(1703年)到同治元年(1862 年),广仁寺一直香火鼎盛,清政府定期拨款修复。据《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中记载:“咸长二县,领广仁寺喇嘛今年四季养赡银三百九十一两四钱八分。”[4]378“咸长二县,领广仁寺喇嘛元旦春烛银四十两。”[4]378根据现存于广仁寺中的《广仁寺寺志略记》记述,乾隆年间,乾隆皇帝钦赐匾额“佛教圣地”(如图)。
但从同治元年(1862年)以后,广仁寺的发展不再一帆风顺,而是多了些曲折和坎坷。同治元年(1862年)四月十八日,正当清军与太平军鏖战于西安附近时,华州发生了“圣山砍竹事件”。《壬戌华州回变记》中记载:“四月,发贼自大峪出,渭邑(渭南)赵权中曾募回勇五百防刘峪口,至是溃逃,沿途滋事。经圣山村砍竹,瓜坡斗殴,回勇赴州控诉,濮公询其理由,堂谕‘向后回伤汉民一以十抵,汉伤回民十以一抵。”[5]289-290由于州官处置失当,回民大多心怀不满。当太平军逼近华州时,州官恐回民为内应,遂下令屠杀回民。四月二十五日,南王阁村回民联合附近回民,首先向八女井地主团练发动进攻,揭开了陕西回民大起义的大幕。起义愈演愈烈,同年五月中旬,起义军进攻西安,主要战场为西安城的西关、北关,而广仁寺正在其进攻的要冲,寺院附近的绿营兵驻扎地也是起义军的重点进攻对象,所以在回民起义中广仁寺难逃战火,部分建筑毁于战火之中。
同治八年(1869年),在左宗棠的打击下,陕西回民起义宣告失败,但此时关中庐舍尽焚,田园荒芜,经济持续萧条,直到光绪五年(1879年)仍然没有太大起色。据当时记载:“长安、咸宁、华阴等县多狼,三五成群,路人多有戒心,且鼠害尤甚,一猫贵至千钱。”[5]354西安附近狼鼠成灾,可见其荒凉程度。在这样的条件下,广仁寺的重建可以说是步履维艰,大多房舍无力重建只得荒废。直到光绪二十六年,慈禧太后西巡,广仁寺才得到大规模的维修。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七月十九日,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以西巡名义,于同年九月初四日抵达西安。曾居住于广仁寺内,并赐匾“法相尊严”(如图)。而此时的陕西,大旱以至于庄稼颗粒无收,灾民人数达到300万。慈禧太后在西安仍不改其骄奢淫逸的本性,无疑给西安的百姓带来了灭顶之灾[5]411。但从广仁寺保护的角度来看,也为其战后重建起到了推动作用。据记载,慈禧太后“修寺院观神祠以示幸”[5]413。此后,广仁寺也因为光绪皇帝、慈禧太后的临幸,一直位于西安诸寺之首。
四、广仁寺的毁坏
广仁寺从慈禧太后“西狩”之后到民国初年,一直人声鼎沸,位于西安诸寺之首。但从民国之后,这种地位开始发生改变,两次人祸兵灾,几乎使这座显赫一时的佛教寺院损毁殆尽。
第一次毁坏于刘镇华围城。民国十五年(1926年),河南军阀刘镇华乘国民军第二军豫西大败之际,重回陕西。于同年四月下旬,以10万之众的优势兵力将李虎城、杨虎城所部包围于西安城内,拉开了“二虎守长安”的序幕。九月十八日,西北城角诱敌战,是围城期间最为惨烈的战斗,为了更好地指挥战斗,李、杨两位将军把指挥部迁至西北角的广仁寺内,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广仁寺成为战争的中心。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冯玉祥率领五原誓师的国民军联军击退刘镇华,解了西安之围。但随着战事深入,冯玉祥率军离开西安,撤退时在西安城西北角埋下炸药,由于夏季天气炎热,火药自爆,爆炸声震动西安,广仁寺内树木被全部折毁,殿宇屋檐亦被揭去,方丈室被炸塌,寺院内部面目全非。事后,杨虎城将军出资重新修葺寺院,但是规模不胜往昔。此后至西安解放前,寺院又多次被部队征用,对寺内文物损坏严重。解放后,关符清喇嘛在人民政府的帮助下重修寺院,但寺院已由原先卧龙之姿变成了农院之势。
第二次毁坏最为严重。“文革”期间,在“破除四旧”的呼啸声中,宗教文化领域成为重灾区,广仁寺首当其冲。首先,寺内文物被洗劫一空。藏文《甘珠尔》藏经被烧毁;汉文大藏经被送往造纸厂,后被市文物管理所有关人员发现并拉回,才得以保存。包括一尊2米多的唐代铜质绿度母像和一尊北魏石佛像在内的寺中全部佛像或被毁,或迁至他处。两张楠木床和三十余对楠木宫灯流落他处。大部分碑刻、亭台被推倒和拆除。其次是寺中喇嘛全部被赶到工厂、农村接受劳动改造。其中,寺院主持关符清喇嘛被送到西安市北大街一车厢厂劳动,并于1971年病故于该厂;杨宗仁喇嘛被送到蒲城县某公社山西大队劳动;龚建森喇嘛被送到长安县东大公社劳动;田玉珍喇嘛、和森林喇嘛、王静维喇嘛被送到终南山山根的灵感寺教养院劳动。在驱逐喇嘛之后,西安市莲湖区武装部和人防部在原山门以南盖起了两栋楼房和数十间平房,寺内的殿、堂、厢房、僧寮被上述单位作为家属宿舍;东偏院的斋堂、马厩、磨坊、菜地总面积达十五六亩地全被围巾厂占用。“文革”持续了十年,广仁寺的劫难也延续了十年。当年辉煌一时的佛教寺院,瞬间灰飞烟灭,直到“文革”结束,广仁寺才重获新生[6]。
五、广仁寺的复兴
1976年“文革”结束,国家拨乱反正,宗教政策也得到逐步落实。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广仁寺开始了艰难的重建。
首先,收复原先在“文革”中侵占寺院的土地,搜寻遗失的文物,直到1992年前后,侵占房产才基本归还完毕。但是,遗失的文物却是十不存一,可谓我国历史文化的一大损失。经多方努力,只收得汉文大藏经、康熙《御制广仁寺碑》真迹、康熙御题匾额“慈云西荫”等几种文物。其次,被驱逐的喇嘛返寺,1979年,杨宗仁喇嘛和龚建森喇嘛先后从劳动教养处返回寺院,其他四位喇嘛已在劳动教养中病故。主持寺院重建的先是杨宗仁喇嘛,后是龚建森喇嘛,在西安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自1984年至1999年,开始了重建寺院的工作。具体事件可见寺内的《广仁寺修复铭誌碑》:
广仁寺位于西安市西北隅,清康熙四十四年,康熙来陕巡视时,拨款敕建的,有御赐‘慈运西荫’匾额和御制的碑文,是陕西唯一的一座藏传黄教喇嘛寺院,是历史上青、甘、康、藏及蒙古喇嘛、活佛进京朝拜途径之地,是达赖、班禅的行宫。解放后,被列为西安市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是国务院一九八三年公布的全国重点对外开放的寺观之一。文革动乱中,该寺遭到严重破坏,寺内喇嘛全被赶走,经拨乱反正,落实党的宗教政策。一九七九年,杨宗仁喇嘛、龚建森喇嘛返回寺院并着手修复寺庙。一九八六年五月七日,杨宗仁喇嘛不幸遇难。龚建森喇嘛任寺院主持,在上级宗教文物部门的关怀下,在众居士的大力支持下,他主持揭顶翻修并彩绘了大殿、二殿、经堂、东西殿堂等的大型古建工程。九一年重修了万年灯亭,九二年新建了山门及山门前之铁铸宝鼎,九四年修复了被毁的康熙御制碑亭和砖雕大照壁。修复期间,中国佛协会长赵朴初亲临本寺,为寺院书写“广仁寺”匾额并批专款修复山门。青海省塔尔寺、甘肃拉卜楞寺也给予了鼎力帮助。广仁寺重现昔日风貌乃属上述名人、友好寺院、众居士之功绩。至此,寺院刻碑表示谢意。
现在的广仁寺,虽然在整体结构上已远不如历史上的辉煌,但总体上焕然一新,正在努力重现昔日荣光。
[参考文献]
[1]向德,李洪澜,魏效祖.西安文物揽胜[M].西安: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 185-190.
[2]清朝史官.清实录·圣祖实录:卷214[M].北京:中华书局,2008.
[3]关孝廉,屈六生.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4]张书才.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十二册[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
[5]郭琦,史念海,张岂之.陕西通史·明清卷:第十一章[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6]西安市文史资料编委会.西安佛教道观[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 186-187.
[责任编辑张亚君]
作者简介:薛舒凡(1991-),男,陕西西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史。
收稿日期:2015-10-09
[中图分类号]K878.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630(2016) 01-002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