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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移花接木的“创作”

2016-05-04唐小林

福建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余秀华路遥学术期刊

唐小林

台湾学者苏友贞在其《禁锢在德黑兰的洛丽塔》一书中指出:“张爱玲素以借用其他文学作品中的‘细节著称,但她的《半生缘》不但在细节上大量地借用了《普汉先生》,更出乎寻常地全本沿用了该书的基本情节与人物”,“抄袭与借用本就是文学上的灰色地带,《半生缘》是抄袭了《普汉先生》,还是仅止于借用,最终也只能是见仁见智的问题,这和判决者对抄袭的定义大有关系”,“张爱玲在给友人的信中早就说明《半生缘》的出处,也从不讳言《半生缘》的故事并不是她的原创。这似乎已为张爱玲清除了抄袭者‘偷偷摸摸的原罪”。

纵观当代作家的创作,像张爱玲这样从借用细节,到基本情节和人物的现象可说是屡见不鲜。但像阎连科这样勇于承认自己借用过别人作品的作家却犹如凤毛麟角。阎连科说:“我从来都说,《小村小河》是从《活着,并要记住》‘套过来的,说‘抄袭,你找不到它有《活着,并要记住》中的一句话,说‘套,是那样的‘恰如其分,‘名副其实。现在,我想再对《活着,并要记住》说几句尊敬的话。不仅是它编织了我中篇小说处女作的故事;而且,是它让我修筑了我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走上文坛的第一级台阶。而更为重要的,也是我对《活着,并要记住》怀有感激之情的是,是它教会了我如何对战争形成‘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别人的‘战争思想和‘战争观。或者说,是它使你(我)意识到战争中战争对‘人的侵害并不可怕,而可怕的是战争中和平对‘人的伤害。”

拉斯普京在《活着,并要记住》中,描写了一个从前线下来养伤的士兵安德烈·古西科夫,在伤愈之后,日夜思念亲人和妻子的安德烈·古西科夫在接到上级命令,本该返回部队的时候,却在中途当了逃兵。从前线逃回故乡以后,他成天躲藏在村外荒岛的一个地窖里,靠妻子每天将饭送到村外,用狼叫的声音作为暗号,乃至在这样一种无比恐怖的阴影中忍辱偷生地活着。小说最后,原本多年无法怀孕的妻子却出乎意外地有了身孕,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法名正言顺地出生的。为了丈夫的安全,安德烈·古西科夫的妻子纳斯焦娜在被人跟踪的情况下,最终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用跳河自杀的方式,为她心爱的丈夫保守住了一个逃兵的秘密。根据拉斯普京的这篇经典小说,阎连科将故事设置在了南线边境之战中,“创作”出了一个老兵因过度思念母亲、妻儿,在能立功而没有立功、似逃兵又不是逃兵的“战争境遇”中被“处理”回乡,尽管他的亲人和乡亲们对他热情依旧,然而这位老兵的陌生感却无处不在,包括他与妻子同床共枕时的尴尬和不安。直到最后,在一次洪水中,这位老兵为救村人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乡亲们才默认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作为一篇描红似的习作,阎连科的这篇中篇小说几乎鲜为人知。事实证明,用阎连科写《小村小河》这种照猫画虎的方法来进行文学创作,根本就不可能创作出什么像样的文学作品。如果说一个作家在起步阶段有此现象,这完全可以理解,但如果众多的作家都在用这种移花接木的方法来进行“创作”,就不得不值得我们警惕和深思。在中国文坛好评如潮的今天,尽管许多作家,尤其是某些著名作家一直都在使用这种克隆术来“克隆”古今中外众多经典的文学作品,但学界对于这种急功近利的写作,却始终不愿提及,甚至保持了罕见的集体沉默。模仿福克纳的小说《喧哗与骚动》,以白痴孩子班吉的视角来讲故事,并且获奖的小说并非只是个别现象。因为他们发现,福克纳用一个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傻子将故事叙述出来,是如此独特,而又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于是,许多作家便一哄而上,一窝蜂地克隆福克纳。想当年,马尔克斯风靡中国文坛的《百年孤独》那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开头,不知迷倒了多少中国作家。以致直到今天,在许多作家的小说中,到处都是“多年以后……”这样一种跟在马尔克斯屁股后面亦步亦趋似的句式。

英国作家伍尔夫在《论小说与小说家》一书中说:“一位第一流的作家对写作的尊重,足以使他避免玩弄技巧,或者去耍一些令人目瞪口呆的花招。”她告诫人们,在法国和俄国,人们严肃认真地看待小说。福楼拜为了寻找一个恰当的短语来形容一棵洋白菜,就花了一个月时间。托尔斯泰曾把《战争与和平》改写了七次。然而,在急功近利的中国文坛,我们看到,某些作家在写作时常常寻找的是一条终南捷径。他们不是像福楼拜和托尔斯泰那样怀着对文学的敬畏之心,耗尽整个的心血来精心进行创作,而是投机取巧地从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中大量地移花接木。如晚清小说家吴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那段著名的吃芝麻的描写,就被某著名作家当做了自己的“创作”,爱不释手地反复写进了其多部长篇小说。而《儒林外史》中守财奴严监生为了那两根灯草,临终之时伸着两根指头,总不肯落气的经典描写,则被该作家改头换面地写成了一位写作多年,作品却始终不能出版,并身患绝症的作家。对于这位作家:医生已经无奈,预料存世之日不过一两天。未婚妻已含泪去购置棺木和葬衣了。但五天过去,终未瞑目。又过五天,疼痛尤烈,任何针药无济于事,满床翻滚,只好用被单扭成绳将手足缚在床上。医生皆惊诧:此人生命力如此顽强!但眼见得日夜折磨,不忍卒看,夜里只留未婚妻在床边守候。子时,豆点油灯,昏昏欲灭,窗外风起,萧萧森然,未婚妻见石夫已失原形,哽咽泣哭,遂俯近相吻,减轻疼痛。石夫虽不呻吟,手却用劲将被褥戳成十个窟窿。女说:“石夫,活着你太难过,你还是闭眼去吧。我看着你去吧。”石夫不语,眼大如环。到了第二十一天,忽有省城邮包至,未婚妻拆开,《我的故乡》校样,随大叫:“灵丹妙药来了!”果然,石夫依床而坐,让人扶着,将校样一一看过,神情安静,气色盈和。末了,满把握笔,签上“石夫”二字,忽然仰身大笑:“我无愧矣!”诸如此类顺手牵羊的描写,在该作家的作品中可说比比皆是。而在另一位当红作家描写抗战的一部著名小说中,其某些故事情节和人物,竟与沈从文先生《从文自传》中的描写有着惊人的相似。在劳伦斯的《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中,查太莱夫人因为丈夫上前线参战,身负重伤,导致性功能障碍,查太莱夫人最终和庄园里猎场的守猎人产生了暧昧关系。而在某著名作家的一个中篇小说中,西北农村的一位青年,因为师傅不幸致残,无法动弹,导致性功能障碍,在和师娘一起长期照顾师傅的过程中,该青年便与师娘水到渠成地纠缠在了一起。从人物的设置和故事的情节来看,后者显然是对《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改头换面的“借用”。

如今,许多作家总是在抱怨,文学已被日益边缘化,慨叹当今的小说没有读者。在一个十多亿人口的国家里,一部小说能够发行三四万册,就算是畅销书了。如此匪夷所思的现象,的确值得我们反思。美国作家辛格说:“如果我们有许多蹩脚小说,蹩脚小说家们还在互相模仿,那么他们写的东西就不会令人感兴趣,被人理解。”当中国的文坛到处都是好评如潮,许多评论家们都在振臂高呼,中国的小说正在走向世界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呼吁,必须高度警惕那种貌似创作,实为顺手牵羊,投机取巧似的小说创作。

余秀华为什么这样红?

在当今的中国,余秀华爆红的速度,远远胜过了高速公路上的飙车,完全是火箭速度。其家喻户晓的知名度,丝毫不亚于那些一线的当红影视明星和歌坛大腕。如此的怪现象,即便是李白、杜甫和白居易们活在今天,恐怕也会惊叹,他们这些诗人中的诗人,在唐代的中国诗坛,也没有像余秀华这样的影响力,用诗歌作为娱乐手段,居然搅起了这样一场神州大地无所不谈,疯狂的全民大狂欢。

面对当今的诗坛,笔者不禁回想起一千多年前,那个群星闪耀的唐代诗坛,那些旷古绝今的伟大诗人,我们再也无法看见;那种撼人心魄的伟大诗篇,如今早已成为了绝响。在一个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的时代,不断捣鼓出的一起又一起诗歌事件,无不都像癌细胞一样,病态地迅速扩散。从赵丽华的“梨花体”,到车延高的“羊羔体”,再到乌青的“白云体”,乃至余秀华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些诗人的爆红,无一不是新闻媒体爆炒的结果和与诗无关的全民狂欢。在我看来,凡是诗歌引起了全民的过度关注,这必定就是一次中国诗坛上诗人们的口水战和新闻媒体的集体发烧。只要我们带着一种客观冷静的心态对余秀华的诗歌进行艺术的分析,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余秀华的诗歌,虽然偶有一些灵光乍现的好句子,但有句无篇的余秀华,并非像某些鼓吹者所瞎吹的那样,是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余秀华诗歌的成功,仅仅是全媒时代各路媒体合谋炒作的成功,余秀华最多不过是一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当红诗人,而并非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优秀诗人。

试想,如果没有农民、脑瘫、女人、婚姻不幸这样的标签,以及毫无遮拦的“性”描写,这样一些附加的东西和余秀华的诗歌裹挟在一起,众多的新闻媒体还会对余秀华的诗歌如此的关注吗?我们看到,余秀华的诗歌充满着一种火山爆发式的语言暴力,这种既无美感,随地吐痰似的诗歌语言,对于诗歌的艺术性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就像1993年《废都》在中国的迅速爆红,被读者争相阅读一样,一方面,是由于新闻媒体的大肆炒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作家在小说中赤裸裸的性描写,以及小说中故意忽悠读者,假装省去的那些“口口口”。庄之蝶与三个女人的淫乱生活,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废都》最大的看点,并不断地诱发出了无数中国读者想象的炎症。如果离开了一个女人肆无忌惮的情欲和歇斯底里的呐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首诗,其艺术性几乎可以用稀松平常来判定。一个男人睡一个女人,这就像一条狗咬一个人一样,毫无新闻价值,而一个男人穿过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去睡一个女人,这也见惯不惊。而余秀华诗歌的吊诡之处恰恰在于,她懂得人咬狗才是新闻,她更懂得古今中外,都是男人睡女人,哪有女人睡男人?用标题党的手法来制作诗歌标题,用女人对男人的消费来撩拨读者的荷尔蒙,让男人在性爱大战中从昔日的霸主和枭雄,沦落为被一个女人一股脑摁倒在床上,任其享用的狗熊和软蛋,这才是余秀华诗歌的看点和被众多看客关注的关键所在。倘非如此,余秀华众多的诗歌,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呢?人们谈论余秀华的诗歌,何曾离开过“睡你”这样一个火辣辣的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余秀华写诗歌,就像是在写一种心情日记,如裤腰带以下的那些事,是不宜公开发表出来,供人们阅读和欣赏的,就像其红遍中国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其“主打”,完全就是荷尔蒙。余诗最大的特点,就是别人不敢写的,她敢写,暴露,直截了当地将男女的生殖器不厌其烦地写进诗歌,这说明,余秀华吃的不仅仅是豹子胆,还有兴奋剂。在余秀华的诗中,只要写到性,余秀华就有一种难言的激动和亢奋。如:“我甚至忽略了你的体毛,和阴茎”。余秀华的这些诗歌,不但毫无诗意和美感可言,而且读来非常令人反胃。如《给奶奶洗澡》:

我搓她的背,搓她的胳膊,搓她的屁股

“疼,疼那”她哇哇大叫

疼一疼就干净了。我对这个91岁的女子一点不手软

然后我拨弄她的乳房,她就笑了

它们耷拉的样子却不像垂头丧气

我把它们扯起来,一放,又垂下去了

“你也有,你也有”她嘟噜着

我又拉扯了两次

然后我掏出手机,给她照了一张

总感觉有许多隐匿

在这个下午飘荡,既沉重又轻悠悠

如果说,这仅仅是在用分行的文字来记日记,这也未尝不可。但将这样的“日记”当做诗歌,就无异于是在亵渎诗歌。把对性的恶搞和畸形的把玩当做诗,将性的发泄和欲火中烧当做展览,这无疑是余秀华诗歌中有目共睹的脓疮。在对余秀华的一片赞美声中,我们有必要逆流而上,对余秀华众多格调低俗的诗歌进行一次大“排毒”。如像《礼轻人意重》这首诗,开篇就流露出一股痞子气:“‘千里送阴毛,礼轻人意重/给你发了这样一个信息,我就去泡茶了。”在该诗的结尾处,又出现了这样玩世不恭的诗句:“而我的心早就送给你了,这皮囊多么轻?/ 最轻的不过一根阴毛”。看到这样的诗,我立马就傻了眼,我们不能因为余秀华是一个脑瘫病人,就对其诗歌中存在的毛病无原则地宽容和迁就。而当读到余秀华的《狗日的王法》这首诗时,我对余秀华诗歌的品质,终于有了一个更加全面的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了解和评估。古今中外,有谁见过用诗歌当做毒汁,向与自己有仇的人张口乱喷?甚至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诸如此类心理阴暗的诗歌,一旦大行其道,写诗就等同于泼妇骂街,甚至嫖客玩妓,将对方玩死在床上,也是理所当然。如:《狗日的王法》:

土狗日的王法,没屁眼的王法

断子绝孙的王法,和他妈乱伦的王法

嫖妓女的王法,搞基的王法

流派的王法,带了一群母狗做编辑的王法

驴日的,狗捣的,王八戳的

鸡奸的,鸭压的,蚂蚁,蚂蚁怎么搞的

不死对不起共产党的王法

装腔作势的王法,虚情假意的王法

不学无术,鼠目寸光,小肚鸡肠

仗势欺人

狗说,王法是他的同类是狗的耻辱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阴毒的咒骂和肮脏的语言吗?我实在是想象不出。对于这样一首玷污诗歌的诗,许多余秀华的粉丝,居然还在为其大声叫好。他们纷纷在余秀华的博客中留言道:“姐姐这样说话真爽”,“骂人都骂得酣畅淋漓,痛也快哉”,“写得好!希望你能保持自我”,“这是生命的抗争!是公道的呐喊!”“女汉子的表达方式。赞一个”。在我们这个时代,真正的诗人往往是没有人去关注的。就像因自杀死亡的青年诗人许立志,其许多诗歌都在余秀华诗歌水平之上,但其在生前,几乎就是默默无闻,甚至在诗歌圈里也无人知晓。这里我们不妨来欣赏一下许立志生前呕心沥血写下的诗歌《省下来》,看一看余秀华的哪一首诗歌能够与这样的诗歌相比:

除了一场初秋的泪雨

能省的,都要省下来

物质要省下来,金钱要省下

绝望要省下来,悲伤要省下来

孤独要省下来,寂寞要省下来

亲情友情爱情通通省下来

把这些通通省下来

用于往后贫穷的生活

明天除了重复什么都没有

远方除了贫穷还是贫穷

所以你没有理由奢侈,一切都要省下来

皮肤你要省下来,血液你要省下来

细胞你要省下来,骨头你要省下来

不要说你再没有可省的东西了

至少你还有你,可以省下来

与余秀华相比,许立志的诗,没有那种生殖器的大展览和邋里邋遢的村言村语。在当今,众多写诗的诗人,有几个能够像许立志这样无比深刻地写出我们这个时代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撕心裂肺的痛?许立志对于人生的思索和诗歌的高度,是余秀华的诗歌很难企及的。如其诗歌《梦想与现实》:

他们问我

你为什么老是一个人发呆

我说我没发呆

我在畅想未来

他们说

你那也叫畅想未来

你那他妈叫做白日梦

要不就是老年痴呆症提前发作

我懒得跟他们争辩

继续畅想未来

我总觉得

在畅想的时候

灵魂会被梦想带走

留下我的身体

被一截又冷又硬的现实

洞穿

像许立志这样出类拔萃的优秀诗人,在生前就像是路边的一棵野草,谁也看不见。即便在其死后被少数几个人发现了,但众多的媒体仍然对其没有丝毫的兴趣,就其新闻的价值来说,许立志根本就没有余秀华天生所具有的诸多“优势”。女人、脑瘫、苦难、偏执,婚姻不幸,乃至火山爆发一样,可以将所有看客的眼球都迅速吸引住的性描写。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一个诗人必定会引爆诗坛,一夜爆红的秘密武器。倘若是一个男性的脑瘫诗人像余秀华这样,写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等待他的,绝不是一夜爆红,被迅速加封为作协副主席,而是无情的臭骂和唾沫星子将他淹死。

“学院批评”的虚假繁荣

在传统文学期刊步履维艰,日益萧条的今天,作为文学批评的学术期刊不但丝毫没有萧条的迹象,反而行情见涨,呈现出了一派前所未有,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一些原有的文学理论期刊,甚至在如此大好的形势下,在期刊市场攻城略地,迅速膨胀,居然一胎多生地由原来的月刊滋生成为了所谓的上、中、下旬刊。而这些所谓的学术期刊之所以能够越办越红火,恰恰是因为其背后有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即无数需要通过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才能够得到有关方面的认可,才能在职称评定、加薪晋级中获取好处的人。而某些学术期刊,正是抓住了许多作者需要将学术论文当作敲门砖的软肋,公然狮子大开口地向作者索取高额的版面费。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便是粗制滥造,急吼吼地炮制出来的论文,照样可以一路绿灯,堂而皇之地作为学术成果招摇于世。如此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学术游戏,早已经成为了学术界秘而不宣的“潜规则”。

打开当今的文学理论刊物,我们看到,许多专家学者发表的那些为学术而学术的论文,简直就像孔乙己论述茴香豆的“茴”字究竟有几种写法一样,隔山打牛,迂腐可笑,对于文学创作和研究毫无实际的用处。当今高校和研究机构,对于“学术成果”量化的标准,往往就是看其在学术期刊,尤其是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的数量。为了能够使自己所在的高校能够快出“成果”,多出“成果”,许多高校的文学院便不惜纷纷与这些学术期刊联姻,成为了学术期刊名副其实的后台老板。于是,一个学术期刊的编辑委员会的成员单位动辄多达一二十个以上,可说是屡见不鲜。我们看到,在众多学术期刊上发表的诸多学术论文,常常都是属于各高校五花八门的“研究项目”和“阶段性成果”。而这些闭门造车,埋头从事研究的学者掌握的几乎都是一套纸上谈兵的屠龙术。对于这些屠龙术一样的学术论文,许多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就坦言,他们几乎就不看这些学术论文和文学评论。因为这些学者根本就说不到点子上。作家们不看,普通的读者更不会问津,而最终就只有那些撰写论文的学者们像在OK厅里K歌一样,自我欣赏,自我陶醉,少数几个人互相叫好,自己表演给自己看。

对此,有评论家忧心如焚地指出:“当下的文学批评,即使不是捧场帮腔的‘帮闲文字,但也以四平八稳,中规中矩,成为当下文学批评的基本样式和基本姿态。而且是主要的样式和主要的姿态。而充当这种样式和表演这种姿态的,主要是大学中文系里出来的‘硕/博文章。 干脆地讲,当下的文学批评差不多要沦落成了大学中文系的硕士学位、博士的论文秀场。”在学院批评空前“繁荣”的今天,发生在当代文坛一个显著的怪现象就是,某些著名学者居然荒唐地将当今的中国作家,像娱乐圈的蓄意炒作那样,人为地分成一线和二线作家。多年来,他们所进行的学术研究,都始终是围绕着这些“一线作家”的屁股后面转,并且以一味讨好著名作家的方式来进行学术研究和撰写论文的。正因如此,那些大名鼎鼎的一线作家一旦有了新作,即便其新作再稀松平常,都会受到某些南郭先生一样的著名学者和其弟子们犹如追星族般的追捧。而某些著名的学术期刊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学院批评家们表演的舞台和秀场。

众所周知,文学批评首先必须是针对文学所作出的审美判断。然而,由于缺乏对于文学作品的感受能力,许多学院批评家们在撰写学术论文时根本就无法从文学入手,说出一部文学作品究竟好在何处。因此,他们只能是在书本上去找材料,从国外学者哪里去套用理论名词,照本宣科,常常不得不买椟还珠地将文学批评当成了社会批评和理论名词的集中堆积。他们总是在其论文中夸夸其谈地论述某作品的所谓社会价值。这种大量发表在学术期刊上,偏离文学的文学论文,使某些学术期刊经年累月,令人惋惜地成为了文学批评虚假繁荣的文字垃圾场。

路遥的创作与文学眼光

1980年代,中国的文坛风起云涌,林林总总的文学思潮和创作方法不断从国外涌来,形形色色的写作技巧无不大受追捧。追新逐异的“先锋文学”在文坛上独领风骚,并且俨然成为了时代的主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一度被认为是落后于时代的“老土”。但对文学有着清醒认识和超前眼光的路遥,却丝毫不为各种时髦的文学观念所动,他坚信岁月将会大浪淘沙,只有像金子一样的好作品,才会永远留在读者的心中。路遥说:“平庸的作家会反复复制出一堆又一堆被同样平庸的评论家所表扬的文学废品,而任何一个严肃认真的作家,为寻找一行富有创造性的文字,往往就像在沙子里面淘金一般不容易。”路遥以惊人的毅力,创作出了长达一百多万字的史诗般的经典之作《平凡的世界》。在与友人的通信中,路遥充满自信地说:“当别人用西式餐具吃中国这盘菜的时候,我并不为自己仍然拿筷子吃饭而害臊。”然而,令路遥万万没想到的是,尽管在此之前他已凭中篇小说《人生》在中国文坛一炮而红,但这一次,他呕心沥血创作的作品,却接连被多家杂志社纷纷退了稿。其原因居然是:与那些乱花迷眼,时髦抢眼的文学创作方法相比,《平凡的世界》所使用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已经跟不上时代。

翻开当今各种各样的“当代文学史”教材,路遥几乎成为了一个被淡化,或者说被遗忘的名字。长期以来,在众多的报纸副刊,乃至学术期刊上,许许多多当代作家并非真正优秀的作品都受到了新闻媒体热情的追捧,被文学理论家们乐此不疲地反复研究,而路遥的作品却很少在文学理论期刊上被学者们所提及。如此匪夷所思的现象至少说明,当代文坛,尤其是学术界,对路遥的作品是有所忽略的,他们的目光常常只是聚焦于那些红极一时的作家和他们的作品。为了使其作品迅速“国际化”,获得外国人的认同,某些作家在写作时一味揣摩外国人的心思,绞尽脑汁地为讨好外国人而特意增加一些其喜欢的“中国元素”。在表现手法上,他们羞于与现实主义为伍,甚至将现实主义当做是妨碍中国文学发展的过于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恨不得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连根拔起,斩草除根。正因如此,即便是《平凡的世界》在发表之后赢得了无数读者的喜爱,但文学界对此的反映,却是令人寒心的冷淡,许多文学批评家对路遥的这部小说根本就不看好。

美国作家诺曼·梅勒曾自我调侃地将作家说成是“倒霉的职业”。他告诫那些正在写作中的人们:“任何为自己闯一条漫长的创作道路的优秀作家,都必须具有一种品格,在不被接受时比较能顶得住。这才能产生艺术!”“如果书是好的,被接受的情况不佳,那你可以坚定地希望,历史——那个专门唱伤感恋歌的歌手——在未来的岁月里会为你唱出另一支歌。”时间是路遥作品最好的评论家,差不多三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被文学批评家们一路看好,风光无限的文学作品,早已成为了过眼烟云,再也不被人们提起,而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却越来越深入人心,感动着千千万万个中国人。这部扎根在黄土地上的现实主义经典之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带来了无上的光荣。

在当代文坛上,跟在外国作家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作家比比皆是。昔日那些玩弄文字游戏,视现实主义为敝屣的先锋作家们,如今有几个能够真正站立在文学的巅峰之上?或许,路遥早已看到了自己作品的未来,他深深地知道,文学不是科学技术,追求的是升级换代和一味的“创新”,文学靠的是用艺术的魅力深深地感染读者。文学的写作手法没有新旧,只有好坏之分。路遥在上个世纪写出的作品,却能在岁月的流逝中深深地打动今天80后、90后这样的年轻人,这正是路遥作品的魅力所在。路遥的作品,以其无穷的艺术魅力,校正着那些视野褊狭,甚至偏激的文学批评家们的目光。

我们的时代需要文学,同时也更需要像路遥这样,对文学有着宗教般的意志和初恋般的情感,将手中的笔与故乡的土地和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血脉相连的伟大的作家。

责任编辑 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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