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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警察

2016-05-04王先佑

福建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汽车站小凡天桥

王先佑

1

临出门时,富贵在心里发了誓:今天一定要把刀买到。

富贵早就答应小凡,要带他去一次人民公园了。但工厂突然接了个大单,身为生产计划部组长的富贵就经常要加班,周六周天也忙得昏天黑地。货刚赶完,离自学考试的日子又不远了,富贵又不得不忙着啃书、备考。上周末刚考完,小凡就和他拉勾:这周六,一定要去人民公园。人民公园在市内,小凡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公园有游乐场。

本来,秀娥也可以陪小凡的,但小凡不大愿意和她一起去。一是秀娥手紧,小凡看上好吃的好玩的,她总不大舍得给他买;二是秀娥有些胆小,进了游乐场就犯头晕,小凡才四岁半,很多项目要大人陪同才能玩。基本上,在家里,围绕着小凡,富贵和秀娥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洗衣洗澡、辅导功课、上学接送都属于秀娥的职责范围,而逛街游园、看电影买东西这些事情,差不多都是富贵承包了。

秀娥今天也去公园——小凡已经和她说好,如果爸爸要给他买什么要让他玩什么,她不能干涉。出门时,富贵带上了羽毛球拍。深圳今年的天气有些怪,五一都过了,还是不冷也不热,很适合运动。要是往年,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盛夏了。富贵说,凡凡,等你玩好了,爸爸妈妈打羽毛球,你当裁判,好不好?小凡拍着手说,好啊好啊,爸爸一定要赢哦!

去人民公园要转两次车。离富贵等车的站台不远,有一座人行天桥。天桥上聚集着一些小摊贩,手机配件、饰品、廉价时装、盗版音像制品,在天桥上都能买到。有时候,还有人卖刀——有菜刀,更有匕首、弹簧刀和砍刀。刚到深圳时,富贵背着行李从汽车站出来,汽车站门前的马路边也有人在卖刀。卖刀人周身挂满一把把闪着冷光的大刀,像是穿上了一副钢铁铠甲。看见这些刀,富贵心底升腾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抬起目光。卖刀人也正盯着富贵,他的脸颊上,从右到左斜贯着一条深红色的刀疤。富贵赶紧垂下眼睑,从卖刀人身边匆匆走过。走出很远,他才回过身来,看见卖刀人还在原地,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羽毛球拍富贵背着。两只球拍,装在一只球袋里,是秀娥花三十块从夜市上买来的地摊货,背在肩上,并不怎么有感觉。富贵说,凡凡,爸爸要去买点东西。小凡说,我要冰糖雪梨!富贵说,知道,你和妈妈在这里等一下,爸爸马上回来。

富贵要去买刀。这样的念头,他很早就有了。

2

上周日,富贵接到秀娥的电话。

那时,富贵刚刚走进翠湖中学的大门,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复习。这个时候,没什么要紧的事,秀娥是不会打扰他的。电话铃声响起时,富贵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喂?富贵,楼上死人了!谁死了?那个眼镜!怎么死的?不知道,警察把楼都围起来了,不让进人,怎么办?不让进人?你不在家里吗?小凡呢?小凡在睡午觉,我出门去补你那双运动鞋,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你这个蠢货,怎么能把小凡一个人放在家里!

结婚这么久,富贵还是第一次这么骂秀娥。他是有些气昏头了。骂完,他又有些后悔,赶紧安抚起秀娥。小凡这会儿应该还没醒吧?那就再等等,等警察走了再进去;实在不行,跟他们把情况说一下。记住,不要带小凡看热闹!好了,我要复习了,就这样。说完,富贵挂了电话。今天这门课,是他所有自考课程当中的最后一门,他考了三次,三次都是铩羽而归,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考过的,要是拖到明年,准考证都过期了。

决心很大,富贵却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要把几公分厚的教材啃透,哪里是一件容易事?他只能抓紧时间,多看一点是一点。但秀娥的这个电话,让他的计划泡了汤。他眼睛盯着课本,心里想着的,却是楼上那个眼镜。

富贵住的那栋农民房叫嘉禾大厦,听上去,像是和一间电影公司沾边。嘉禾大厦一共十一层,富贵住五楼,经常在电梯里和眼镜相遇。眼镜四十岁左右,从穿着上看,像是一间工厂的主管。眼镜刚搬来那天是个下午,富贵带着小凡,刚从外面回来。在电梯里,眼镜搂着那女孩,边“叭唧叭唧”地和女孩亲嘴,边腾出一只手按下按键6,把富贵和小凡当成了空气。富贵好不尴尬,赶紧跨前一步,挡住了小凡的视线,却不好发作。过了段时间,和眼镜一起成双入对的女孩换人了,当着人,他们依然在电梯里亲亲热热,弄得富贵轻易不敢带小凡坐电梯,但在一楼大厅里,他还是会和眼镜不期而遇。对于眼镜,不光是富贵和秀娥有印象,基本上,只要说起他,一栋楼的人都有印象。

秀娥心细。她仔细数过,这一年半来,和眼镜在一起过的女人,至少有五个。富贵说,妈呀,人家真有本事。秀娥眉毛一挑,说,有本事?人在做,天在看。你等着看他的报应吧。莫名其妙的,眼镜今天就死了,不知道这是不是秀娥所说的报应。眼镜是怎么死的呢?自杀?情杀?仇杀?凶杀?富贵脑海里蹿出一幅幅不同的画面,但不管哪一幅画面,都不会让富贵觉得太意外——在深圳,每天该有多少千奇百怪的事情发生。十年前,当富贵从长途汽车上下来,走过汽车站前的那条马路,看到那一把把大刀时,他有些心惊肉跳;这种感觉,一直伴随他在深圳生活了十年。

富贵完全没有心思复习了,连后来的考试,他都有些稀里糊涂。考试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富贵匆匆忙忙把卷子做完,差不多已是四点,还不能交卷。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再检查一遍试题,而是坐在位子上捱起了时间。四点半的报时铃刚刚敲响他就交了卷,一打开手机,秀娥的短信就跳了出来:我进门了,小凡还在睡觉。

富贵急急忙忙往家赶,他担心秀娥和小凡害怕。隔着马路,他远远就看到了嘉禾大厦,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警察应该已经走了,看热闹的人此刻也应该走了。但越是这样,越让富贵感觉嘉禾大厦里里外外盘旋着一股阴森之气。秀娥正陪着小凡看动画片。富贵一进门就把她拉进房间。富贵问,怎么回事?秀娥的脸上还有惊惧之色,说,我也不知道,听他们说,眼镜拉出去时都臭了……好像有几天了。小凡不知道吧?我没让他知道。

富贵蹲到地上,在床下面一阵摸索,摸出一截钢管,一条橡胶棒,还有一根甩棍。富贵端详了它们很久,越发确定自己需要一把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3

天桥上人来人往。富贵心里有些忐忑,他并不急于向前走,每经过一个摊位,都会假装饶有兴致地瞄上一眼,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向前搜索。他不确定刀贩今天会不会出现。天桥并不太长,眼看已经走到一半了,富贵还没有准备好。没有看到刀贩,富贵的心里,忽然有些没有来由的轻松。

但是,卖刀的还在那里。在天桥的尽头,几排大刀,由短到长陈列在一个算命摊旁,每把刀都透出一种凛冽的杀气。富贵慢慢踱过去,尽力平静下来。他在脑海里搜索那些警匪电影中黑帮打手的形象,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

谁的刀?富贵的嗓音有些发直。

怎么,你要买?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喑哑,还有些飘忽不定。说话的是算命摊后坐着的黑衣人。黑衣人一副道士装束,下颏上蓄着浓密的胡须。他的眼睑下垂,遮住了大半个眼眶,不停转动的眼珠从眼睑后射出两道高深莫测的光芒。全身上下笼罩在这光芒里,富贵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他蹲下身来,随手拿起一把刀,用手指贴着刀锋一路拭去。金属的凉意穿透他的肌肤,使他战栗,也使他陶醉。

这是一把砍刀,和警匪电影中的一模一样。窄身,薄刃,削背,短柄,长约两尺,拿在手上,分量刚刚好。富贵凝视着它,从它细密的纹理间,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和脸;它也用冰冷的反光,认真地打量着富贵。富贵眼前跳出一幅画面,这画面让他振奋,又突然让他感觉恐惧和焦灼。

买一把吧。刀是好东西。做人,不能太老实。黑衣人的身体纹丝未动,他面无表情,眼睑依旧下垂,声音里却透出一种洞察一切的力量。

富贵有些泄气。他不明白黑衣人是怎么看透他的,但却让他最后下定了买刀的决心。就是它了。他想。多少钱?他问。

两百。

有点贵,也许可以和黑衣人还还价。但富贵不想这么做。在刀摊前停留,本身就比较惹眼,他不想耽搁太久;黑衣人身上具有某种神秘、让人感到压迫的气息,也让富贵觉得,即便还价,也没有胜算的可能。他说,帮我装好。

砍刀被布条包裹起来。放进羽毛球袋里,长度和空间刚刚好。他把球袋斜背到肩上,立刻觉出了刀的分量。这分量带给他一种踏实的感觉。他大踏步地走在天桥上,桥下车流穿梭往来,马路两边的绿化树,树叶鹅黄、嫩绿、深黛参错,在风中飘摇起舞,让他感受到了春天的勃勃生机。他想起了黑衣人的话:刀,是好东西。

4

第一次想到要买刀,还是两年之前。

那是一个晚上,富贵带秀娥和小凡在夜市吃米粉。夜市就在马路两侧,不时有车辆开过,腾起一阵灰尘。一辆摩托车疾驶而来,撞到了米粉摊,车手是两个胳膊上纹着刺青的年轻人。摩托停下来,两个摩托仔不由分说,揪着摊主就是一顿暴打,摊主老婆吓得在一边又哭又叫。打完摊主,两个人准备扬长而去,摊主却从米粉摊的三轮车上抽出一把大刀,堵住了摩托仔的去路。摊主脸上糊着血,站到马路中间,浑身充满杀气,两个摩托仔被他的气势镇得不敢动弹。食客中有人报了警,巡防队员赶来,把摩托仔带走了。

刚出事,富贵就让秀娥把小凡带回家了。他自己挤在围观的人群中,一边想看看事情的结局,一边又为摊主夫妇担心。两个摩托仔准备走人,看热闹的有人散开了,富贵和他们一样,以为摊主这顿打又白挨了。没想到,突然出现的那把大刀,让事情发生了转机。摊主手握大刀堵住摩托仔的那一幕,在富贵心中留下了悲壮惨烈的印象。富贵想,如果摊主手上拿着的不是一把刀,而是别的什么东西,结果会怎样?

富贵买刀的想法,实施得并不顺利。首先秀娥就不支持他。秀娥说,那些棍棍棒棒的,你不是买了一大堆回来吗,咱们家都快成军火库了,你还要买刀?刀买回来,小凡看到了,怎么跟他解释?富贵说,棍是棍,刀是刀,两码事。秀娥说,就算是两码事,要是遇上事,真动起刀来……秀娥被自己虚拟的场景吓到了,她的语气也愈加坚决。不许买,听到没有?不是钱的事。就算你买回来,我也会丢掉!

秀娥的反对,并不能让富贵死心。社区里小偷猖獗,人在家里睡觉,盗贼也敢入室行窃;打劫的也很嚣张,有时伪装成送水送气送快递派广告的,进门就抢,抢了就跑;走在路上,搞不好就会遇上碰瓷的收保护费的找你要钱。富贵有好几个邻居就曾经先后遭遇黑手,为此,富贵先后搬过三次家,但搬来搬去,还是住在农民房。也幸好还有农民房,要不然,富贵不知道他们还能住在哪里——挨着农民房,也有开发商开发的住宅小区,但小区房的房租不是富贵的收入能够承受的。为了防备万一,富贵像燕子衔泥一样,分好几次花高价从保安用品商店买回橡胶棒、钢管、甩棍、丁字棍。但是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又有多大作用?

也许是香港电影看多了,以前富贵一直以为,只有那些在道上混的人才会买刀。所以,初来深圳,在汽车站门前的马路上看到周身挂满大刀的卖刀人时,富贵对深圳的印象在瞬间定格:这注定是一个弱肉强食、不太平安的城市。但是,夜市米粉摊的老板又让他觉得自己以前的看法未必正确。朝鲜拼了命也要造核弹,不也是为了和一些大国达成某种平衡?具体到深圳,一把砍刀,或许就是一枚核弹。秀娥的阻拦,不过是妇人之见。富贵没法说服她,但总可以悄悄干点什么。

5

富贵再次来到保安用品商店。听富贵说要买刀,老板的眉眼之间露出些警觉。谁敢卖刀?我们这里不卖刀。从来不卖。老板说。老板是认识富贵的,之前的那些装备,富贵都是在这里买的。每次买,老板都说要有派出所或保安公司开出的证明。富贵当然没有证明,只有不停地对老板说好话,最后,老板才用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情,卖给富贵一样东西,还对富贵再三叮咛,让他不要对别人说起。富贵不知道,老板说的是真有其事呢,还是为了能让他的东西能卖个好价钱。但这次,老板却无论如何都不松口,富贵连着去了两次,都无功而返。

富贵甚至还专门去了趟初来深圳时的那座汽车站。汽车站和富贵现在住的地方分别位于深圳的两端。一晃十年了,富贵再没有去那里坐过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路边卖刀。富贵满怀希冀而去,结果却扑了个空——改建后的汽车站气派堂皇,今非昔比,富贵都差点儿认不出来了。汽车站门前的马路也已经拓宽,路上车水马龙、井然有序,哪里还有卖刀人的影子?

但是有几次,富贵竟然和那些刀在路边、街角不期而遇。卖刀的都是些女人,她们身着少数民族服装,像汽车站门前的卖刀汉子一样,把刀挂满全身,在马路上无声展览。或者就在街角,席地摆一个小摊,安静地坐着,有点姜太公钓鱼的意思。总算看到了刀,富贵的心跳得厉害,但和第一次看见它们时的心惊肉跳又不完全相同。每一把刀,在他眼里是一种威胁、一种庇护,更像是一桩罪证。他不太敢靠近,远远地看着卖刀女,很久了,她们的刀都乏人问津。心跳终于平静了,富贵很想走上前去,看一看、摸一摸那些刀,却还是鼓不起勇气——就算他鼓起勇气,买了刀,他也没法就这样把它提在手上,或是扛在肩上拿回家。最终,富贵还是与这些刀擦肩而过。下一次,等他有了些准备,再去卖刀的地方时,那些卖刀女又不见了。她们的出现毫无规律。

知道天桥上有刀卖,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几次犹豫和反复下来,富贵买刀的愿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那天,富贵和秀娥带小凡去逛大润发,回来时经过天桥。富贵在和小凡说笑,秀娥拉了下富贵的衣角,小声说,看,刀!富贵顺着秀娥的手指看去,几排长长短短的刀躺在地上,看上去安静、落寞,却分明又带着些桀骜不驯的神情。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富贵又回过头来,多看了它们几眼。秀娥拉着他的胳膊,说,看什么看?别给我惹事,走,咱回家!但是,富贵下一次从这里经过时,卖刀的又不知哪里去了。

考完试的那个晚上,富贵又和秀娥说起了买刀的事。这一次,秀娥不再反对,甚至还催促富贵早点去买刀。他们计划好了买刀的种种细节,连刀买来后放在哪里、怎样才能不吓着小凡这样零零碎碎的问题,他们都想到了。

6

眼镜的死,让嘉禾大厦缭绕着一种不祥的气息。房东贴出了降房租的通知,但仍然陆续有住户搬走,每天下班走到楼下,富贵总能看见楼门大开,大厅里也总是堆放着那些正在搬家的房客们七七八八的行李物什。搬了好几次家,富贵和秀娥实在不想太折腾;况且,上个月,他们才刚刚安好空调和抽油烟机。富贵和秀娥在出租屋里大声说话,把电视音量尽量开大,还在电脑里放儿歌给小凡听,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夸张;但越是夸张,那些潜伏在热闹之中的不安便越是被放大,让小凡和秀娥有些无所适从。

有刀的感觉真是不一样。再加上公园里宜人的春色、和煦的春风和如织的游人,富贵和秀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小凡也玩得格外开心,在游乐场,他咯咯笑个不停,全然忘记了前两天还因为回答不出出租屋地址而被富贵揍得屁股开花。

记不住出租屋的地址,确实不能怪小凡。省、市、区、街道、社区,再具体到出租屋所在的农民房片区的位置、楼号、房间号,连起来就是长长的一串,要让一个四岁半的孩子完整地记住它们,肯定有难度。省、市、区,小凡倒是记得很清楚,卡就卡在街道和社区这两层——这本来就是两个非常拗口的地名。而对一个走失或被拐走的孩子来说,要想在好心人的帮助下顺利回家,光有个大的范围是不够的。

走失,或者被拐,都没有在小凡身上发生。但是,眼下没有发生,不代表以后就不会发生。在深圳,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让小凡记住家庭住址和父母的电话号码、教他打电话、分清楚110、119、120这几个号码的区别和用途、在书包上写下家庭信息,这些,都是富贵和秀娥在为这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所做的训练和准备。这样的训练在小凡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富贵还会不定时地检查。

星期三,富贵刚把小凡接回家,就开始检查。你一个人在家里,外面有人敲门,应该怎么办?先问他是谁,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后,才能开门。你在街上玩,有一位陌生阿姨给你东西吃,你要怎么办?爸爸说过,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和陌生人说话。遇到坏人,首先应该怎么做?找警察!爸爸爸爸,我要当警察!别捣乱,要是旁边没有警察,应该怎么办?打110!要是你迷路了,警察要送你回家,他应该把你送到哪儿去?广东省,深圳市,临海区……街道,街道……小凡答不上来了。周一和周二的晚上,富贵已经教小凡背了好几次家庭住址。富贵作了提示,小凡还是想不起来。富贵的脸已经阴了,小凡还在说,爸爸爸爸,我长大了要当警察,保护你和妈妈。富贵发火了,一把将小凡按在自己腿上,一边在小凡的屁股上扇巴掌一边说,连这个都记不住,你怎么保护爸爸妈妈!

从游乐场出来,一家人来到公园的人工湖边休息。富贵和小凡在一张长条椅上坐下,秀娥在前面一张长椅上玩手机。阳光从长椅上方凤凰木稀疏的枝叶间洒下来,泼在富贵身上和脸上,让他有些昏昏欲睡——富贵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小凡在石凳边蹦上跳下,又叫又笑,富贵想睡又睡不着,只能闭上眼睛假寐。要在以前,富贵不会这么大意。但是今天,他的腿上放着一把刀。

小凡的笑闹声忽然停止了。有那么一瞬,富贵觉得自己就要掉入又香又甜的梦境中去了;紧跟着又一瞬,一个念头突然又闪电般从他迷迷糊糊的意识里一跃而出。他睁开眼睛,一把抓起球袋。他发现小凡站在秀娥坐着的石椅旁,食指竖在嘴唇中间,朝他打着手势;接着,他拉了一下谁的衣服,说,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又趴到那个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说完,咯咯地笑。那人站起身来,是个年轻人,身形很魁梧。年轻人摸了一下小凡的头,红着脸,也笑了。他说,小朋友,谢谢你,再见。说完,转身就走了。

富贵也站了起来。秀娥神色惊慌,一手牵着小凡,一手提着包朝富贵匆匆走来。拉链已经拉开了,还好东西没有丢,多亏了小凡。秀娥一边说着,一边把挎包交到富贵手上,她的表扬让小凡脸上满是得意。富贵抬眼望去,年轻人已经不见踪影。他问小凡,宝贝,你刚才对他说什么了?我是警察!小凡说。

我们回家吧。富贵一边说,一边奋力把手中的球袋朝人工湖中心掷去。爸爸爸爸,你为什么不要球拍了?太重了,爸爸背不动。富贵说。

责任编辑 杨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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