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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到清外国人眼里的中国

2016-05-03北京刘三解

金秋 2016年8期
关键词:和马使团利玛窦

◎文/北京·刘三解

从明到清外国人眼里的中国

◎文/北京·刘三解

1793年8月5日,按照传统历法是大清乾隆五十九年六月二十三日。英国国王乔治三世的特使乔治·马戛尔尼勋爵,以祝贺乾隆皇帝八十大寿为名,千里迢迢历时一年,从大西洋一侧的英伦三岛绕过半个地球,来到了太平洋一侧的中国天津白河口。

接下来马戛尔尼的故事在很多人那里早已耳熟能详,在进京觐见乾隆皇帝的路上,马戛尔尼和他的使节团成员惊奇地发现,当时的中国民间贫困,道德沦丧,官员颟顸,军事薄弱,彻底打碎了他们原先对清朝所有的美好想象。

当然,马戛尔尼先生很快就找到了他以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他在私人日志中写道:

“当威尼斯人马可·波罗在13世纪访问中国时,正值西部蒙古鞑靼人征服中国,以成吉思汗之孙忽必烈汗为他们的首领。那个时候前不久,中国人已达到他们文明的顶峰……他们当时肯定是非常开化的民族。但自北方满洲鞑靼人最后征服以来,至少在这过去的150年,没有发展和进步,甚至在后退;而在我们科技日益前进时,他们和今天的欧洲民族相比较,实际变成了半野蛮人。”

这个总结的中心意思是:满清异族统治带来的打击和倒退,成为解释近代之前从明到清中国为何落后于世界的最好答案,毕竟一方面有洋人马戛尔尼背书,另一方面也安抚了国人的自尊心。

但是马戛尔尼这个解释站不住脚,为什么?历史有答案。

就在马戛尔尼所说的150年之前,明末的中国,也有一个外国人,留下了他对当时明朝社会的观察和记载。

这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玛提欧·利奇,中文名叫利玛窦。相隔150年的两个外国人,用他们的眼光审视中国社会时,在很多相似的角度上都产生了兴趣,两者对读,确实很有意思。

利玛窦眼中的明朝社会什么样?

利玛窦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中国文化的传教士。在利玛窦所撰《中国札记》中如此记载:

“这个国家的刑法似乎并不太严厉,但被大臣们非法处死的似乎和合法处决的人数是同样的多。所以发生这种情况,是由于这个国家有一项固定而古老的习惯,允许大臣不经过法律手续和审判,就可以随意鞭打任何人……被告给大臣一笔巨款,就可以违反法律和正义而买得活命。大臣们作威作福到这种地步,以致简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自己的财产是安全的,人人都整天提心吊胆,唯恐受到诬告而被剥夺他所有的一切……所以他们也不大关心什么真理,行事总是十分谨慎,难得信任任何人。”

150年后的马戛尔尼使团,也注意到类似的问题:

“众所皆知,在他们法庭上金钱万能,钱多的总是有理。”

“在中国,皇帝的利益始终是头等重要的事,违反他的旨令,任何人的财产都是不安全的。”

“在这种制度下,人人都沦为奴隶,只要最小官一点头,人人都得挨竹板……根本谈不到还有什么面子和自尊……中国商人一有机会就弄虚作假,因为据说靠诚信做不了买卖。中国农民只要能不被发现就会偷盗,因为惩罚仅仅是他每天都挨到的竹板。”

大明与大清,这两者之间有多大区别?其实就是一回事。

利玛窦还不忘吐槽明朝百姓自卖为奴: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无法过没有女人在一起的生活,就把自己卖给有钱的主人家,以期在这家的女婢中找到一个妻子,而这样一来就把他们的子女永世变成奴隶……这一做法的结果是全国事实上到处都是奴隶。”

马戛尔尼使团也吐槽这一情况:

“一个人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自卖为奴……如果当奴隶期间表现良好,20年后他就有资格获得自由,如果表现不好,他就终身为奴,如果在原来的卖身契上他把子女算在内,那么子女的下场也一样。”

相比之下,马戛尔尼看到的,恐怕还好那么一点点。

对于军队的评价,两方也都各自吐槽。

利玛窦不乏毒舌:

“这个国家中大概没有别的阶层的人民比士兵更堕落和更懒惰的了……他们应召入伍并非出自爱国心,又不是出自对皇上的忠诚,也不是出自任何想获得名声荣誉的愿望,而仅仅是作为臣民不得不为雇主劳动而已。军队中大部分是皇上的奴隶,他们服劳役,有的是因为自己犯过罪,有的则是为祖先赎罪。当他们不从事军事活动时,他们就被派去干最低贱的活计。”

马戛尔尼使团眼中的清朝军队也好不到哪里:

“中国军队大多只能是民兵,从来没有组建,将来也多半不会。他们是不靠他人劳动养活的群体,但这对百姓也有助益……不能指望这种生活条件的人拿起武器去打仗。”

类似的,对照两方各自的记录,对于很多方面,如妇女地位、杀婴习俗、美术、建筑水平、社会治安、武器技术等等方面,利玛窦笔下的明朝社会和马戛尔尼记载的清朝社会,也都很相似而没有太大差别。

但笔者认为,最重要的相似吐槽其实是下面这一对:

利玛窦说:“中国人把所有的外国人都看成没有知识的野蛮人,并且就用这样的词句来称呼他们。他们甚至不屑从外国人的书里学习任何东西,因为他们相信只有他们自己才有真正的科学和知识……全国上下都不得与外国人打交道,除了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凡是未得官方批准而与外国人进行贸易的,都将受到最严厉的刑罚。”

马戛尔尼使团也有类似的批评:

“在任何场合他们都表现出所谓民族优越的虚荣心、自视甚高的狂傲。他们不是没有感觉到他人的优点,但假装看不见。尽管他们不得不利用外国人校订他们的历法和调整钟表,并且习惯每年都接受各种欧洲工艺品和新产品,但仍顽固地认为,与他们自己相较,世上所有民族都是蛮夷。”

近代中国落后于西方真如马戛尔尼所说是满清异族统治150年带来的倒退吗?读了利玛窦和马戛尔尼使团的记录,可以肯定的是,利玛窦时代的明朝社会和马戛尔尼时代的清朝社会,本质差别不大。而最后列出的利玛窦与马戛尔尼都感受到了的,两个时代共同的固步自封、自视中心的虚妄优越感,恐怕才是问题的最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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