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见了

葛亚夫

小城和爷爷比个子。爷爷说，小城又长高了。

小城没有一丝高兴，他觉得不是自己长高了，是爷爷变矮了。

爷爷的腰怎么越来越弯呢？小城担心，爷爷会和月亮一样，弯着弯着，忽然就不见了。

小城舍不得爷爷。爸妈在外打工，小城从小就和爷爷一起生活。爷爷很疼他，他也很疼爷爷。晚上，爷爷强忍着腰痛不出声时，小城也强忍着眼泪。他不知道爷爷的腰怎么了，半夜起来撒尿时，小城总盯着天空看。爷爷说，爸妈能从月亮上看见他。

爷爷在窑厂干活，窑厂在去学校的路上。有时放学，小城会看见爷爷低着头，拉着板车。那次，宝宝说爷爷像头驴，小城还和他干了一架，一周都没理他。以后每次放学，小城都会站在路边看爷爷拉车，爷爷真的像头驴！宝宝说，知道爷爷为什么腰弯吗？我妈说，是拉车累的！小城没吱声，他在想自己的事情。

晚上睡觉，小城搂着爷爷的脖子，对他说，爷爷，以后不上窑做工了好吗？爷爷说，那你就买不了奥特曼、棒棒糖……小城说，我问爸妈要。爷爷说，你爸妈那么远，我看你的手有多长。小城把手臂背在身后说：那就不买了，你也不要拉车了。爷爷笑笑。

爷爷仍然去窑厂拉车。小城放学后，会去窑厂帮爷爷推车。爷爷不让他推，让他回家做作业。小城很难过，爷爷什么事都不让他做，怕累着他。小城趴在作业本上，想爸妈了。小城想着今年春节，爸妈给爷爷庆寿，爷爷66岁了，小城6岁，爷爷说他有两个小城那么大，可老师说两个6是12……想着想着，小城睡着了。

爷爷病倒了，他没能再忍住腰痛，终于叫出声来。小城很害怕。躺在床上，爷爷的腰弯得更厉害啦。宝宝说爷爷是累的，不能再拉车了。可爷爷不拉车了，腰怎么还痛？宝宝回家问他妈，回来告诉小城说：要去医院，去大医院看看就好了。

小城给妈妈打电话，说爷爷病了，腰痛。妈妈说没事，都痛一辈子了，喝点止痛药就好了。小城哦一声，他不敢怀疑妈妈。但爷爷喝着药呢，怎么还痛？小城想起宝宝的话：要去医院看才能好，去大医院！宝宝妈说的。妈妈说，等等看吧，大医院不要钱啊？

小城不说话了，妈妈说等等，为什么爷爷的腰不能等等再痛呢？

爷爷晚上又喊痛了。爷爷蜷缩成一团，像只虾，在床上翻来覆去。小城靠墙坐着，不敢睡，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爷爷，害怕爷爷会像月亮一样，弯着弯着就不见了。爷爷安静时，小城贴着他躺下了，说去医院看看吧，看看就不痛了。爷爷没有转身，他以为爷爷睡着了。

爷爷忽然说：等你爸妈回来再看吧。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小城问。

宝宝说他爸回来了，拿出很多好吃的给小城看。又不过节，怎么回来了呢？宝宝说他病了，爸爸就回来了。小城若有所思。晚上睡觉时，小城对爷爷说，如果我生病，爸妈就会回来吗？爷爷拍拍他的脸说：想爸妈了吧。小城问：怎么才能不生病呢？爷爷说：睡觉吧，傻孩子。

小城问宝宝，怎么才会生病？宝宝说不知道。小城求宝宝帮忙，爷爷的腰痛得厉害，他怕爷爷也像月牙儿一样不见了！宝宝说，他家的羊病了，医生说因为吃了他家菜园里的豆荚，可能吃豆荚就会生病。小城兴奋得蹦起来，向宝宝家菜园跑去。

小城不知道，宝宝家的豆荚打了农药。

小城真的病了，他蜷缩在床上，像一个小月牙儿，弯着，弯着……

小城走的那天晚上，天上的月亮忽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