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军诗歌
2016-04-29
独 白
我真的无法与太阳对视
更难以对面月亮的铺陈
它们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
他们互为镜子,向对方互借光明
而我是一个黑色的另类,没有文字
被裹在一件暖和的青衣里
把一切视若无物,并愿意
就此孤独今生,及来世
我可以失去世界,但决不
毁于所谓光明的哲学
我也不愿意被垃圾袋包装
被贴上标签在街头叫买
我的衣裳染过了血变成黑夜
恶意的阳光只会让黑更显本色
而长雀斑的月亮似一杖沾满别人唾沫的药丸
我吞下了苦果但依然呼吸自如
在地狱门前,我要挤压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并在它的疼痛里重生
青疆随记
在某个黄昏里我打开了安慰
一些事物让我难以关窗
让寂寞山风一样大步地走上我的枕头
我看见一只鸟嵌上在我悬挂的青衣上
我想起需要织一双细耳草鞋
它可能帮我从山下的水田衔来一棵棵米草
我心爱的女子爬大山唱着久远的古歌
她的大脚如两只大鸟需要精致的窝
等到我的鼻子吹响呜呜的牛角
青疆的三千万座山就会响起祖先赶来的脚步
他们在伤口上播种的荞麦长成了牛角巴的苦涩
一如旧年我们相对无言
默默地品尝不为人知的孤单换上新草鞋各自离开
随炊烟和夜色消失于陈旧的家谱
遗 传
我的青,其实是黑色,也叫藏青
是扶犁的女子代代相传了漫长的岁月
她们用粗手编织,心思细密
被放进黑漆染缸又拿出,她们
用大脚狠狠地踩踏,象对他们的男人
她们一代代的浸染了多少年
这色彩一点点进入了我的皮肤
遗传下来,任何方法都洗不去
我 们
我们彼此寻找
炉与铁的叫喊
惊动了下落的太阳
天暗下来
炉火照亮铁的红
夜色才是真的
拉着的旧风箱听着自己
啪啪啪的声响
就这样成了他者
那个人
你来,不必想太多
但可以把酒,还可以
抚壁叹息,失眠
还可以把你的爱人接来
让她扫地,织布
你来,在老屋里坐坐,看看
木楼板上吊下的条条扬尘
它比你的胡子,可能要长
比你的青衣,也更安静
你来,可以闹一些,点燃左房的灶火
有孩子乱跑,有碗筷要洗
有五显神要供,有话要说
后来,人们都走了
剩下你一个人,你才发现
你要找的那个人,来了
三桥,寻找亶公
那时,光阴还没有修筑
头桥、二桥和三桥。我走过的地方曾经
被你叫为黑洋大菁,但现在它们连你的名字一起
被来往的车流带走,消失历史尘埃
在那本泛黄的旧谱里,你埋于这里
从哪里来,只有你们几老表知道
到哪里去过,我也只略知一二
你走了六百年多年,走成了现在的我
今天我回来了,没有约定
你尽管忙活,上山砍柴,下地割荞
我只须打量泥土上的细耳草鞋印,或者
光明正大地操着老辈子话
找户人家讨口水喝,看到二梁上的坛罐
便知道到家了。而你,站在山顶上早就
认出了自己六百年前的面孔
谁懂我的寂寞
一个地球从谁的怀中升起
而我就在她的旁边,看着这一切从挣扎中诞生
血液全部流回心脏,寻找着它的出发地
而在血液成为血液之前,它是什么?
“天空洞开,大地洞开,世界洞天而辽阔”
炊烟曾经升起,但流淌的记忆已经干涸在历史的河床
看不到纷乱的脚印,只听见时间在呼吸
一觉醒来,从镜中孤独的面影追寻不到来路
而生养我的河流、道路、村庄早已被命名
我张开自己的嘴,说着别人的语言和诗歌
心里高悬的坛罐,它从何而来?
家神负气而逃,丢失了它赐教后来者的细语
让我再也无法与世界对话,如果它能懂我的寂寞
我想问:为何只留给我一件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