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具趣史

欧阳江南

我国酿酒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新石器时代的龙山文化遗址中就出土了大量尊、壶、等形制古朴的酒器。至商周时青铜器鼎盛，青铜酒具应运而生，形象精美的爵、角、觥、卣、、觚、觯等流传至今，足见好酒是古人的普遍风尚。1970年湖南宁乡曾出土精美的青铜戈卣，1986年江西遂川又发现青铜“亚”铭提梁卣庄重典雅，铸有夔龙、饕餮等精细的纹饰，盖合严密，提携方便，是商代精致的储酒器。卣以盛“”著称，属尊类，古人以彝为尊之上器，为尊之下器，卣为中器。遂川提梁卣无论在质地上还是款式上都是青铜器之佼佼者。

战国秦汉间出现各种光彩夺目的漆器酒具，其中流行的彩饰耳杯，是由羽觞转变过来的。古代的“羽觞”作雀形，颜师古注引孟康曰：“羽觞，爵也，作生爵（雀）形，有头、尾、羽翼。”汉代的耳杯上出现各种铭文。著名的马王堆墓出有“君幸酒”杯，是劝人尽兴的雅语。贵州曾出土汉“元始之年蜀郡西工造乘舆髹羽画木黄耳”和“元始三年广汉郡工官造乘舆髹羽画木黄耳”。自名“耳”，均为木胎漆器，“”俗写作字“杯”。江西高安战国墓与南昌汉墓均有漆耳杯发现，它是古人流行的杯式。

唐代社会上瓷器普遍使用，逐步取代了制工繁杂、成本高昂的铜、漆制品，加上国家铜禁的加严，瓷器已达到“无贵贱之分通用之”的境地。酒具也多为瓷器代替。著名的越窑以苍翠欲滴的青瓷酒器传世，而乡土气息浓郁的长沙窑广口短流执壶也很有特色。这种执壶广泛流传在长江口岸和古代码头。它的腹部常有彩绘或题诗，绘图内容多为花卉鸟兽，重彩浓艳;题诗内容多见名人诗句，民间谚语及反映商贾生涯、酒茗哲理等，具有浓厚的民间文学情趣。其中有“自入新峰市，惟闻旧酒香，抱琴酤一醉，尽日卧弯汤。”“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春声。”“酒香浓”等直接与酒有关的诗词多条，显见这酒具。这类民间日用酒器直接反映了江南人民的饮嗜风尚。

执壶又名“注子”或“偏提”。早期的注子不仅有盖，带流，而且有柄。这种实物1976年合肥市唐开成五年墓和宁波市古码头曾有出土，它们分别是邢窑白瓷和越窑青瓷注子，都有柄，肩上还有供拴系的纽榫，其形象与后来的注子有别。据《唐语林》载，唐元和中，酌酒“用注子，形若，而盖、嘴、柄皆具，大和九年后，中贵人恶其名犯郑注，乃去柄安系，若茗瓶而小异，名曰‘偏提，时亦以为便，且言柄有碍而屡倾侧。”可见，后来带执系的注子曾改名“偏提”。自然，有执系的注子比带柄注子在造型上显得优美，在使用上比较合理。实是一种形制上的改革。

带碗注子是我国五代、北宋间盛行的酒具，注子与注碗相配，是一套讲究的酒器。其质地有银、铜、瓷多种。当时江西景德镇窑兴盛勃发，生产似青白玉色泽的影青瓷，制品出类拔萃，冠绝群窑，所产带碗注子极为精巧。注身瓜棱状，上下饰莲瓣，曲流细长，执系弧曲，置于花苞状的注碗中，形若婷婷玉立的春葩。注盖上有狮纽，神气活现，雕工精绝。

带碗注子是筵席上精巧的酒具，把盛酒的注子置入装有热汤的注碗中即可保温，随酌随饮。其形象早见于五代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卷》，瓷质实物国内出土的数江西铅山宋元元年墓出土的最为质优工巧，令人称绝。

宋代瓷苑出现一种丰肩小口梅瓶，体势修长，外壁常常饰有精致的图案，或缠枝花卉，或云气水波，无不清新美观，宋时称“经瓶”。江西瑞昌宋墓出土的磁州窑黑彩花卉瓶，造型挺秀，笔饰酣畅，是难得的珍品。元代的梅瓶多有盖，套合严密。瓶体下腹内弧，更显得清秀。当时青花、釉里红装饰兴盛，常见有瑞兽祥禽，荷莲牡丹、菊朵卷草，祥云水波等，间以杂宝、锦纹等，显得多姿多彩，富丽堂皇。或以为梅瓶为花瓶，现见上海博物馆珍藏的两件磁州窑白地黑花梅瓶，上有黑彩题书：一为“清沽美酒”，一为“醉乡酒海”，其用途就清楚了，它们是新时代的储酒器。

宋瓷中还有一类侈口细颈胆腹瓶，名曰“玉壶春”。传由诗句“玉壶先春”或“玉壶买春”而得名，或言其为酒器。瓶体弧线柔和，形状优美，广受人们的喜爱，宋元名窑均有烧造。元器更显典雅，风靡瓷苑。智慧的景德镇艺师给它按上曲流、执把，备以珠盖，成了一种时髦风雅的酒注，并饰以龙凤、花卉、仰莲蕉叶，繁简不一，工细咸宜，极为精致雅丽。

酒，作为人们痴情的“杯中物”，自然杯盏形制也会随人们的需要而不断创新。先秦有羽觞，唐有玛瑙杯、“夜光杯”，宋有白玉杯、梅花杯。元代流行一种广口高足的瓷杯，名曰“马上杯”，其名与北方游牧民族长于骑马活动有关。当时景德镇窑出现了光彩雅丽的青花、釉里红瓷，因其装饰新颖，经久不褪而蜚声遐迩。杯腹有游龙翔凤、花卉虫草纹样，还间有薄胎刻花工艺，对光处可映现玲珑剔透的刻饰，精细可人。

1980年江西高安出土一批元瓷窑藏，其中有一竹节高足杯，内底有青花词句曰：“人生百年长在醉， 三万六千场。”一个“醉”字点明了杯子用途。同批窖藏中还出有珍贵的釉里红高足转杯，腹壁点有晕散自如的鲜红彩斑。红釉娇嫩，窑温难于控制，高则逸飞，低则沉褐，此杯鲜艳难得。腹边还贴有一只潜游欲出的小螭，栩栩如生。奇妙之处还在于此杯足间有一活榫，杯身可以自由转动而不至脱落。品酒之余，把杯赏玩，精巧无双，可谓稀世之珍。

高足转杯是从前代的杯式传化过来的，唐代有金银质高足杯，錾刻工细;宋代有影青高足杯，体薄透光，釉面如春溪流水，一碧澄清。它的历史还可追溯到六朝时期，江西南昌南朝墓出有带托高足杯，深腹喇叭足，杯身就可转动，足见高足转杯由来已久。

酒杯中还有一种“公道杯”，传为宋时景德镇程姓陶工首创，是席间雅器。杯心立有老翁（也有龙首），胸前有颗黑痣。当酒面低于痣位时，盛酒如常，若酒面超过痣位，酒会一气泄漏。这是根据虹吸原理制成的，翁体内有一拱形曲管，一头开在老翁足边，一头与杯底相通。管顶恰与痣平，酒满则溢，曲尽其妙，颇具雅趣。

此杯之所以“公道”，是因为席间宾主酬饮，主人竭尽东道之谊，殷勤劝杯，惟恐宾客不能尽兴;客人则谦让推辞，以免酒后礼数有差。所以席间取公道杯对酌，以示主宾平等，不偏不倚，公道之名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