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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大河的色彩

2016-04-29凌鹰

牡丹 2016年2期
关键词:蔡伦浏阳河屈原

凌鹰

湘江就像一个无法穷尽的银河系,成散射状分布着无数条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支流,而且其每一条支流都流淌着她们共同的秉性或性格,奔涌和潜藏着她们各自的异彩与光芒。湘江的风情与风姿,风俗与风物,风流与风雅,沉淀了这条湖南最大的河流的千古不绝,绵延了这条湖湘气脉的千古回响。

浏阳河是离湘江最近的支流。浏阳河能被全中国以至于全世界知晓,固然与一首流传了五十多年红色老歌息息相关。

这首歌就是《浏阳河》。

在汉语字典里,浏,就是清亮清澈的意思。发源于罗霄山脉的大围山北麓的浏阳河,似乎就是大围山流下的一行清亮的眼泪,真纯而又多情。

浏阳河在古代又叫浏渭河,也叫浏水。这么叫是有一些道理的,因为浏阳不管在古代还是现在,都在浏水的北岸,而古代的阴阳学说有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的说法。所以,从大围山脚下的浏水北端发源成流的浏水,就被叫成了浏阳河。

歌曲《浏阳河》有这么两句歌词:“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到湘江。”这首歌的词作者徐叔华一点也没有夸张,往昔的浏阳河确确实实是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河流,确确实实离湘江只有几十里水路,确确实实从水路到湘潭并不遥远。

当然,无论是浏阳,还是浏阳河,都注定是要红遍全球的,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尽管真正以浏阳河命名的水域并不太长,但沿着她的水路行走,你随时就能看到一个个伟大的灵魂和不朽的背影,你随时就能感应到一个个铿锵坚固的文化标识,你随时就能见证到一道道幽深莫测的历史刻痕。

从大围山脚下沿着浏水的源头走进浏阳市区,我们就会与这么几个文化物象不期而遇——谭嗣同故居,谭烈士祠,才常广场,欧阳予倩大剧院,浏阳文庙。

就是这几个文化物象,无限度地放大了小小的浏阳城的文化空间和历史空间。

通往谭嗣同故居的那条梅花巷,虽然早就顺着浏阳河的浪花流向了时光的彼岸,化作了一缕虚无,然而,谭嗣同故居却把一个过于年轻的生命的英魂留了下来,让我们在一次次的怀想中去寻觅留在这座故居里的点滴和过往。作为一个一品大官的儿子,作为浏阳河畔最显赫的家族之一,谭嗣同完全可以去过他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公子哥儿的日子,可他却把自己尊贵的生命那么坦然那么无畏地交给了一把血腥屠刀,然后又把一具永远不死的精魂交还给了养育他的浏阳河。

唐才常似乎就是为了追随谭嗣同才来到这个世界的,要不然,他怎么就那么全盘地秉承了谭嗣同的英雄壮举呢?虽然,谭嗣同就义后不久,他领导的自立军起事最终还是没有如愿以偿,而且还在起事失败后牺牲自己的生命,但他点燃的那炬火焰,却还是烧痛也烧伤了当时的清廷专制。只是,仅仅活了三十三岁的谭嗣同怎么也不愿意看到,唐才常居然也在三十三岁那年与他在世界的另一端重逢了。

两个都是喝着浏阳河的水长大的男人,竟然就那么巧合地都以三十三岁的生命历程,拓展了浏阳河的历史长度。

在浏阳这座小城,欧阳家族同样也是一个身名显赫的大家族。而确立这个家族在浏阳城的名望和全社会地位的龙头人物,却是谭嗣同生前最敬重的学者和恩师欧阳中鹄。说欧阳家族是一个文化世家一点也不为过,从欧阳中鹄发端,他的长孙欧阳予倩是个作家和戏剧家,他的曾孙欧阳山尊是个文学家。中国戏曲史上就有“南欧北梅”之说,“南欧”说的就是欧阳予倩,“北梅”自然就是指梅兰芳了。因此,在浏阳市区创建一家欧阳予倩大剧院,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以欧阳予倩在中国戏剧史上那般显赫的地位,就是在湖南省的省城长沙甚至在北京城建这么一家大剧院都不为过。但浏阳人还是更愿意把他们百般敬仰的欧阳予倩留在自己身边,因为这样可以让他时刻聆听到浏阳河的滚滚涛声和喃喃细语。

流淌着满河湖湘气韵的浏阳河,固然离不开一座文庙的文化照应与对接。

它就是始于清嘉庆23年(公元1818年)的浏阳文庙。

浏阳河的源头在大围山脚下,而浏阳的文化源头就在浏阳文庙。

一个令人惊讶的文化事实告诉我们,它曾经是中国第一个民间科学团体“算学馆”的创始地,它曾经还是全国对祭孔乐器保存最完整的一个圣贤之地,因此被界定“国乐古礼在浏阳”。至今,浏阳文庙还保存着曾国藩在欣赏了浏阳文庙的“韶乐”后欣然书写的“雅淡和平”、“精深正乐”的匾额。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当时的曾国藩微闭着眼睛聆听着苍劲幽古、浑厚清雅的韶乐的时候,浏阳河是正在涨潮还是正在涓涓流淌呢?不管当时是潮涨还是潮落,那一泓湖湘流韵已然早就覆盖了浏阳,那些生长在这里和客居在这里的圣贤雅士,断然是早就被那一泓流韵清洗过无数遍了。

从浏阳到浏阳河,只是一个历史的转身;从一条地理意义上的浏阳河到一首红色经典的《浏阳河》,却融入了几乎整个中国近现代史的血雨腥风和日月星辉。

与浏阳河一脉相承的捞刀河,位于长沙市北部、湘江东岸的捞刀河,是浏阳河通达湘江的必经之地,浏阳河就是先融入她的心脏后再注入湘江的。

捞刀河最早的来历却源于一个传说。

东汉末年,曹操以丞相的名义征讨四方,割据政权,他在基本上统一了中国北方领地后,又率军南下,试图全面扩张自己的势力,以达到统领中国的目的,这就明显威胁了中原霸主刘备的利益。于是,刘备联合东吴人马,打败了曹操的南下大军,占据了楚国荆州。作为魏国丞相的曹操,又怎么容得下刘备?他不仅在外交上对东吴实施压制,还暗地里备足了兵马粮草,打算跟刘备一决雌雄。

面临大敌压阵之势,刘备只能提前加速争夺领地,以便扩大自己的政权。因此,他就派了自己手下的勇将关羽,悄悄潜入了当时的长沙郡。

长沙郡的太守韩玄,是个彻底忠于朝廷的忠臣。在他管理下的长沙,民众富足,社会稳定,因此威信极高。尽管关羽带着几百人马是秘密进入长沙郡的,可还是被韩玄觉察了。于是,他就在长沙北郊布置了一场伏击战,将关羽军队的前锋人马打得人仰马翻。而这次关羽正好又冲在最前面,这似乎也是他一向的勇猛秉性使然。自以为胸有成竹的关羽,万万没料到会遭遇这么一场伏击战,见势不妙的关羽,只好急忙命令自己的将士们掉头逃窜。可在慌乱之中,他却不小心将自己的青龙偃月刀掉到了水里。

在小说《三国演义》中,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重达八十二斤,又叫冷艳锯,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宝刀。

得知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掉进了水里,太守韩玄赶紧组织军民到河里打捞。那一天,正好是一个风轻云淡、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远远近近的人都纷纷赶到河边,想一睹关羽的宝刀。经过半天的打捞,青龙偃月刀终于被捞上了竹排。

可是,韩玄怎么也没想到,吃了败仗的关羽,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就在韩玄带着一帮军民在河里打捞宝刀之前,他早已安排了自己的轻弓队在河对岸埋伏守候。就在宝刀被捞上来的时候,杀戮也开始了,一阵阵秘密的利箭射向人群,不管是军人还是妇女孩子,都成了无辜者。顿时,河岸死伤满地,惨不忍睹,河水里一片血红……

重获青龙偃月刀后,关羽又趾高气扬地率军进发,但他们跑到离城五六里远的地方时,却再一次与长沙守军交上了锋。守军们死伤惨重,眼看就要攻进城的关羽,便丧心病狂地下达了“屠城”的密令,而且还处死了手下数十名向外泄露他关将军丢刀丑闻的士兵。

太守韩玄主张坚守,想拼死保卫长沙城,并发誓,如果关羽想踏进长沙城,除非“入其履吾”,也就是从他的躯体上踏过去。可是,以黄忠为首的武将们却不想再拼杀下去了,尤其是黄忠,天天在家装病,拒不履行总军领的职守。

因为有韩玄的坚守,关羽的军队,在城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这就让关羽的将士们有了极大的恐惧,军心渐渐涣散。这事被刘备知道后,只好派来文官,对守军喊话,表明他们只想拿到完整稳定的长沙,并不想滥杀无辜。同时,刘备还下令告示,说他刘备是代表大汉的皇权,只想杀韩玄一人,只想让长沙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这一番策反攻心战,最终让黄忠叛变,韩玄为保住长沙子民们的安全,毅然宣布,只要保存全城生灵,他愿意以死相替。太守韩玄自刎后,就从城头掉了下去,真正履行了他“入其履吾”的血誓。后来,长沙百姓为纪念韩玄这个忠臣,修建了一座韩玄墓。并把那条打捞青龙偃月刀的河流,改名叫“捞刀河”。

这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历史传说,其实,关于捞刀河,还有一段更加真实的血腥历史,那就是长沙保卫战第三次抗战的捞刀河阻击战,这场战争的惨烈与悲壮,既像一个传说,又那么真实地流淌在捞刀河的浊浪清波里。

抗日战争时期的1941年底,日寇侵华军第3次进犯长沙。12月24日,日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从三港嘴、筻口、八仙渡等处强渡新墙河,与27集团军的第20军展开了拉锯式激战。

坚守捞刀河阵地的主力部队,是夏楚中所部第79军第98师官兵。“八·一三事变”后,第98师参加淞沪抗战,因作战有功,将其扩充为第79军,夏楚中升任军长,王甲本任98师师长。98师于12月26日奉命由常德出发,28日抵望城坡集结待命。是日下午7时,师长王甲本驱车前往岳麓山第9战区司令部报到,被第九战区最高长官薛岳委任为长沙外围指挥官,以第98师固守捞刀河、霞凝港一线,担负阻击任务。

1942年1月1日,捞刀河战役打响,敌军的飞机从空中向我方阵地疯狂轰炸和扫射,我方守军也以猛烈的炮火还击,激战到下午傍晚五点多,敌军仍在不断增援,并一次次发起猛攻,但都被我军坚强阻击下一次次败退。这样的拉锯战一直相持到翌日凌晨,敌军突破了捞刀河左侧阵地,可又被我方预备队第292团集中火力反攻夺回阵地。这天黄昏前,敌军的一个中队又冒死摸进了我军主阵地的右侧鹅羊山高地,却又被我军的警卫部队击退。可就在这时,电话线路被炮火炸断了,失去了与作战总部的联系而无法得到增援,在战况处于不利之势,师指挥所只好向母山转移。由于我军处于背水作战,东南北三面已为敌军所陷,面对一条西横的大江,部队只好西渡捞刀河。时值寒冬,不少士兵在泅渡时溺死于江中。这次战役,敌我双方伤亡都很惨重。

第3次长沙会战的捞刀河战役,由于王甲本将军率部顽强阻击,延缓了敌军进犯长沙的日程,有利于战区在城区集结重兵布防。因此,当敌军入城后,遭到了我方第10军四面合围的沉重打击,最终迫使敌酋陈南惟畿下令全面撤退。会战结束后,王甲本所部第98师因功绩卓著,以“硬仗将军王甲本”的评语,受到了上级嘉勉,并升任第97军军长。

抗日战争胜利后的1945年冬,国民党当局集资在捞刀河北岸修建了一座“卫座陵园”,地址选在观音堂山坡上,这里属今开福区霞凝乡戴家河村,陵园背倚秀峰山,前有京广铁路穿越,后有辽阔的湘江。矗立在前面的纪念坊是用青砖砌成的三孔圆拱门楼,正门上访,嵌入“是为国殇”四个泊金大字,里面是“能捍大患”四个大字,为王甲本将军题词。进门后就是烈士墓地,全长120米,底宽80米,随着山势呈锥形向上延伸,像一柄直指云霄的尖锥,穿透一段已然远去的岁月。遗憾的是,在1958年大办水利和1959年修建京广复线工程时,陵园全被拆毁,那些陵园石料也变成了建筑材料。虽然遗址处已难辨踪迹,但捞刀河战役中那些烈士的英名却永垂青史!

无论是浏阳河还是捞刀河,其流淌的底色都是红色的,都是一条红色的河流。

而在湘江支流系列中,洣水也是这样一条河流。

洣水从株洲的炎陵县枝山脑的某根血管里流出来,再按照遵从大自然的旨意继续往下行走到株洲的茶陵县滞后,茶陵,这个一直默默地喝着洣水渐渐长大的小县城,却因为这一江流水在这里掀起的一阵滔天巨浪,而成了中国一个有着奇特意义的红色领地。

在茶陵县城一个叫三角坪的地方,我们会看到一座被那股洣水巨浪打得透湿的青砖黑瓦马头墙的古院落,至今似乎还挂着一颗颗红色的水珠。这本来是一座自南宋就一直坐落在洣水之滨的徽派院落,一个自南宋到清代一直令当地百姓心惊胆颤的古衙门。尽管它到了清代以后就基本上丧失了其衙门的强权淫威,一度沦为一栋几乎被废弃的老宅。然而,就是那阵洣水巨浪,洗刷了它往昔的晦暗和污点,并被镀上了一阵红色的光芒。

这座古院落,就是茶陵县工农兵政府旧址,是全国第一个红色政权诞生地。

正如美国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在其《西行漫记》一书中援引毛泽东的原话:“在湖南东南部的茶陵县建立了全国第一个红色政权。”还有中央电视台在1997年10月27日特别节目《井冈山》中也如是解说道:“井冈山根据地的红色政权、中央苏区的红色政权、乃至今天的中南海国务院都是从井冈山洣水之滨的小屋里走出来的。”

这“小屋”说的就是昔日的茶陵县工农兵政府。

似乎永远都充满了激情的洣水从“小屋”前的村口依依不舍地流过,然后转身往西而去,就是直线距离不到50公里的井冈山茨坪。

那场涌动在洣水心脏里的洪涛巨浪,洣水是最好的见证者。

1927年10月21日这一天,是一个可以载入中国近代史的日子。就在这一天,毛泽东率领的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次攻克了茶陵城,将红旗插上了古城墙。1927年11月18日,工农革命军由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团长陈皓、第一营党代表宛希先率领,以李炳荣为前导,第二次攻占了茶陵城,随即成立新的县政府,选举陈皓担任县长。可是,陈皓上任后,不仅不深入群众工作,还按照旧政府的模式升堂办案,纳税征粮。陈皓的这种衙门作风受到毛泽东的狠狠批评后,他就一直怀恨在心。

1927年12月下旬,不甘失败的国民党军进攻茶陵县城,尽管工农革命军奋起反击,最终还是由于兵力、武器都太薄弱,客观条件上无法抵抗对方而主动撤出县城。也就在这时,因受到批评而心怀不满的陈皓便带着一帮人马企图投靠军阀方鼎英。

毛泽东又怎么能允许这种浊浪污染了红色洣水呢?于是带领袁文才农民自卫军两个连,于12月26日傍晚赶到茶陵县中瑶村。在这个中瑶村,其中有一座简陋的民房,也是中国近代史一个重要的符号,它就是当时新任的茶陵县委书记陈韶的家。在追赶陈皓的这天晚上,毛泽东就住在陈韶的家里,而这一天,正是他34岁生日。当然,第二天上午,企图带着部队叛逃的陈皓终于在湖口圩被抓捕,陈皓最终就像一片飘落到红色洣水河的腐叶一样被清除了。洣水浪尖上,毛泽东在极端危急关头挽救了艰难初创中的工农红军,因此史称“湖口挽澜”。

洣水仍然在不息地流淌,也会永远这样不息地流淌下去。她两岸的战火和硝烟虽然早已化为历史的记忆,但这种记忆却如同洣水一样,永远不息,永不枯竭。而且,这满河纯净的洣水,激荡的洣水,红色的洣水,还将永久地喂养着这么一串数字:茶陵县全县有5万多人为革命献身,占当时全县人口七分之一。其中,解放后被正式追认在册的革命烈士达5270名,数量之多在湖南省县(市)中居第3位。1955年至1964年,被中央军委授予将军军衔的有25名,将军人数之多在全国排名12,位居湖南省第三,株洲之首,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将军之乡”。而这一串让人心痛又引人自豪的数字,就是洣水生生不息的灵魂。

湘江多元的底色,注定了她的绵长和幽深,斑斓与丰盈。

如果说,浏阳河、捞刀河、洣水是红色的,耒水、汨罗江、舂陵江就是宝蓝色的,就具有宝蓝色的古意与风韵。

一江流水从遥远的东汉奔腾而下,似乎要把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古人的是是非非冲进时光的尽头,似乎想用这种长久不息的流淌过滤那位古人满身的屈辱,洗尽他在宫廷背负的满身疲惫,然后送他回家,按照他两千多年前就一直渴望的心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造纸匠。

这个被耒水送回家的古人,就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家之一的蔡伦。

世人对蔡伦的争论,无非是他在宫廷里那些所谓的是是非非;历史对蔡伦的蒙蔽,无非是说中国的造纸术并非他的发明而是由他改良和改造。

从文化良知来说,蔡伦绝对是一个不容许任何人亵渎的文明祖宗。当然,从客观的历史真相来看蔡伦,我们更没有必要回避蔡伦的人生真迹。

公元75年东汉永平十八年,汉明帝刘庄的第五个儿子刘炟即位之后,也按照历届皇帝的惯例,下旨派人到各郡县挑选聪明伶俐的幼童入宫。15岁的蔡伦很不幸地被选入洛阳宫内,做了一名太监。蔡伦是个天资聪颖的少年,虽然入宫后身为一名宦官,但他却不甘平庸。他先后侍奉过4个幼帝,投靠过两个皇后,历任过小黄门、中常侍兼尚方令、长乐太仆等职。元初元年(114),临近暮年的蔡伦被安帝封为龙亭侯。

世人对蔡伦最大的针争论,就是说他仰仗窦太后,因为10岁的刘肇登基为和帝后,由窦太后听政。窦太后死后,和帝亲政,封邓绥为皇后,蔡伦又投靠了邓皇后。

从表面看,蔡伦确是有点投机取巧,但在尔虞我诈的宫廷倾轧中,他一个举目无亲的农家子弟,而且还是一个宦官,他不看人家眼色行事他能活下去吗?他不忍受那非人的屈辱,他能有出头之日吗?其中的无奈又有多少人知晓?更重要的是,当他手中有权之后,他从没利用手中的权利伤害过任何人,压制过任何人,而是利用手中兼管尚方令的职权,将东汉的手工业制造技术推向了那个时代的极致。《后汉书·蔡伦传》就说他“监作秘划及诸器械,莫不精工坚密,为后世法”。尚方令是主管刀剑等各种宫廷御用器具制造的一个小官,但蔡伦却灵活机智,凡是帝、后喜欢的器物,他都安排在尚方精制。与其说,蔡伦很会讨好皇帝和皇后,还不如说,蔡伦用自己超人的敏感和智慧,抓住了机遇,实现了他发明创造的人生夙愿。

永元九年(公元97年)的夏天,各地蝗灾满天,很多地方颗粒无收。窦太后死后,刚刚亲政的和帝经常通宵达旦地批阅奏章,处理国事。其时,蔡伦一直伺候在和帝身边,看到和帝每天都要批阅一大堆用竹简所造的奏章,想到那笨重的竹简奏章给和帝造成的辛劳,他心里就萌发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为什么就不能找到一种轻便的纸代替那些笨重的竹简来书写奏章呢?

就是这个潜意识中的大胆设想,彻底改变了中国以至全世界的书写格局。

在东汉,可供书写的除了竹简,就是缣帛、赫蹏纸和麻纸。竹简虽然制作简单,成本也低,可其笨重的程度早已令人不堪忍受。缣帛相较而言轻便一些,可制造工艺太多,成本也太高,无法普及。赫蹏纸是一种缣帛生产的附属品,虽便宜但数量有限。麻纸的原料为麻,工艺简单粗糙。怎样才能制造一种既只有竹简的成本,又具有缣帛的洁白,赫蹏的轻便,以及麻纸的原料那样的书写纸呢?

一天,在洛阳城外的洛河附近的侯式镇,几棵腐烂在地上的树木启发了蔡伦的造纸思维,于是他就在洛河边搭了一个临时作坊,还修了一个小池子,将树皮放进池水里浸泡,过了几天,他又将树皮捞出来放在太阳下暴晒,晒了几天又放进池子里浸泡,如此反复数次,直到树皮变得脆弱腐烂,再放进石臼里将树皮捣成浆汁。最后,蔡伦终于亲手造出了第一张纸。可这种纸并不令蔡伦满意,因为这种纸里面还有很多杂质没有清除,用手去摸,凹凸不平。

必须继续改良工艺。

又一天,蔡伦在洛河边看到几个妇女在洗蚕丝和抽蚕丝的“漂絮”,便好奇又有意识地站在一边仔细观察。他发现那些好蚕丝被抽掉后,剩下的那些凌乱的蚕丝却形成薄薄的一层。这一幕突然让蔡伦心里一震。就是受洛河边看到的这些抽蚕丝的妇女的启发,使蔡伦有了用破麻衣和破渔网造纸的尝试,而且成功地用遍地可采的麻造出了有些微黄但可以大批量生产的纸。

因为一个从耒水走出去的蔡伦,竹简,终于从东汉开始,渐渐从中国历代皇帝的御笔下退出,也渐渐从中国官方民间化为历史的烟云。而我们的蔡伦却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故土,他在宫廷期间,曾经两度回到耒水河畔,将造纸技术传给自己的父老乡亲,将中国最早的书写文化撒进耒水,任耒水满河的文化波涛顺着湘江,流进长江,流进中国的心脏,激活中国两千多年的文化心跳。

宝蓝色其实更像夜晚天空的颜色,深邃而高远,冷傲而纯净。

汨罗江就是这样一条河流。

我们至今似乎依然还能听到如是的悲歌:“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屈原跳进汨罗江那一刻,水花一定溅湿了西天的晚霞,也溅湿了附近的村庄。否则,不会马上惊动那么多村民和渔民。他们几乎在屈原跳下江水的一瞬间就赶到了那个河段,然后悲声恸哭着开始打捞一个伟大的灵魂,然后开始往江水里丢粽子,然后开始齐声呼喊屈原的名字。可是,屈原明明听到了他一向非常热爱的百姓对自己的呼唤,可他就是紧紧抱着一块石头不愿放手,他只能在江底里用自己最后一滴眼泪,来答谢那些热爱他敬重他打捞他挽留他的人们。

屈原是完全为他的楚国而活的,也是完全为他的楚国而死的。

因为他的盖世才华和谋略,他成了楚怀王最贴心的人,或者说,楚怀王将他当作了自己最贴心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的盖世才华和谋略,他同时又成了令尹子兰、上官大夫靳尚和楚怀王所宠爱的妃子南后郑袖以及其他诸多小人眼里的一颗利刺,谁都想拔掉他。

那个郑袖本来是个粗通文墨且能歌善舞的女人,本来是赏识屈原的才学的,本来对屈原还有几分微妙的倾慕的,可她毕竟是楚怀王的王后,毕竟是个活在权利争霸中的女人。她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取代自己在楚怀王心目中的地位呢?怎么能容得下屈原在楚怀王面前的威信高过自己的同伙子兰、靳尚呢?因此,在她眼里,权力的纷争远远超过了对一个天才诗人的景仰,远远超过了一个女人潜藏在内心里的那一点点风花雪月。

所以,她必须要打败屈原。

她知道,要想打败屈原,并非一件易事。屈原的谋略和外交才能以及他的诗才为楚国所争得的威信,在当时战国时代称雄天下的秦、楚、齐、燕、赵、韩、魏七国中,是仅次于秦国的。一个凭自己超人的智慧为自己的国家赢得如此国威的旷世奇才,一个女人和几个小人要想取代其在国王心目中的地位,简直比搬动万吨巨石还要艰难。

于是,不能强攻,那帮乌合之众就只有套用小人们惯用的伎俩了,就只有挖空心思对屈原实施阴谋陷害了。

大凡阴谋者自然都会寻找到可乘之机的。

因为在当时最强大的秦国经常攻击楚、齐、燕、赵、韩、魏六国,屈原四处奔波与六国君王交涉,要联合起来一致对抗秦国,终于得到了六国君王的支持和响应,并齐聚在楚国的京城郢都结成联盟,还推选怀王担任联盟领袖,从此确实制止了秦国的势力扩张,屈原因此而更加被楚怀王器重,很多内政、外交大事,都交给屈原做主定夺。

可是,本来还算英明的楚怀王对屈原才能的这种信任,却成了一帮小人玩弄阴谋的良机。他们不断在楚怀王面前胡编乱造屈原如何如何的独断专权,如何如何的不把怀王放在眼里,一切自作主张,俨然以君主自居。这种谣言说一两次楚怀王可能还不会轻信,说多了他就开始将信将疑了,再继续这样谣言四起,谎言说了一百遍也就成了真理,楚怀王不得不想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过于信任屈原而导致屈原有了篡权夺位的野心,于是开始不再那么信任屈原也不再那么重用屈原了。

子兰、靳尚、郑袖之流终于如愿以偿。

加上后来老鼠哭猫的秦国丞相张仪的趁机介入,这场不仅置屈原于死地而且将楚国带来灭国之灾的惊天大阴谋,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古代中国一场巨大的历史悲剧。

张仪带着秦王为其安排的金银财宝到了楚国郢都后,知道自己必须第一个要攻破的堡垒就是楚国的大谋略家屈原,只要说服了屈原,在楚怀王那边就有希望达成这个阴谋协议了。于是,张仪就先去屈原的府邸拜访,大肆宣扬了楚国与秦国联盟后,楚国的种种好处,不料却遭到屈原的严词拒绝。气急败坏的张仪只好又去找子兰。张仪对子兰说,因为六国联盟的成功在即,怀王才那么信任屈原。如果拆散了联盟,屈原就前功尽弃分文不值了。

来明的显然不行,只有暗算。

最终,子兰、靳尚、郑袖和一帮趋炎附势的小人终于将屈原推进了冤屈的黑洞。

就在这样一个屈辱的黑洞里,屈原凄然写下一首长诗,这首仰天长哭的长诗,就是我们现在众所周知的《离骚》。

如果说,厄运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降临在了屈原的头顶。那么,他的灭顶之灾还在后面。

因为屈原在《离骚》中,写出了自己对楚国的忧患和楚怀王的哀怨,这首长诗传到宫中后,郑袖、子兰、靳尚一伙又如获至宝一样紧紧抓住屈原的这一“罪状”,说他把楚怀王丑化成了桀纣,并向怀王奏本。怀王一听,怒发冲冠,就蠢头蠢脑地革掉了屈原的官职。

绝望透顶的屈原,虽然对楚怀王的昏庸之举痛心疾首,可他还是难舍自己的国土家园,就像一条鱼不愿意离开水域,一只鸟不愿意离开树林一样。

可他又不得不离去。

依依不舍地走出郢都的屈原,在往汉北方向漂流的路上,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回望楚国郢都方向。当他有一天走进一座古庙,看到墙壁上画着天地神灵和古代圣贤的时候,那些圣君贤王的德操一下子触动了他内心那股疼痛,再想想楚怀王的昏庸糊涂,一种叩问苍天的悲情直涌胸臆,于是写下了《天问》这首撼天动地的长诗。

屈原力挽楚国的一番忠言,最终再换来的却是自己的流离苦旅,换来的是屈辱悲伤与绝望。他过于干净的心灵,过于理想化的爱国情操,最后留给了一江滔滔流水。

就在屈原纵身一跃跳入汨罗江的那一刻,楚国也被一股强大的暴力推进了历史的江底。

在咸阳监牢里被折磨致死的楚怀王,在临死的那一刻,是否想起过屈原呢?想起屈原的时候,他是否有过肝肠寸断的悲绝?

与汨罗江相比,舂陵江似乎少了一些撕心裂肺的悲壮,多了一些优柔寡断的柔媚。

在湘江纵横交错的支流中,舂陵江就像一个被遗弃的私生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字,却只有一大堆外号。按现在的划分,真正的舂陵水是桂阳以下至常宁那条河段。

可是,在古代,并没有舂陵水这个说法,而只有桂水,其主干为钟水,而钟水又有两个源头,一个在永州之野的蓝山县南风坳,另一源头出自蓝山与连州交界之地,其名岿水,也叫毛俊水。钟岿二水在蓝山境内合流后,经嘉禾、桂阳、耒阳、常宁,流经常宁市菱河口注入湘江。桂水之所以又有了舂水和舂陵水的名号,是因为西汉的舂陵侯刘买。

刘买是长沙定王刘发的儿子。

刘发一共有四个儿子,即刘贤、刘遂、刘义、刘买。汉武帝当政时期,因各路诸侯相互争权割据,有些地方诸侯甚至根本不把中央政权放在眼里。为削弱诸侯王的势力,汉武帝不得不强力实施“推恩令”,也就是在各郡级诸侯国内,再分设若干个县级诸侯国,而且把各诸侯王的儿子都封为县级诸侯。这种笑里藏刀的招式,真可谓是一箭双雕,既没动摇各郡级诸侯的地位,又牵制了各路诸侯王的权力,儿子打老子,看你们父子怎么争权夺利。地方诸侯的势力分散了,中央集团的政权也就安稳了,汉武帝这一招,也算是一个绝招了。

就在这种局势下,定王刘发的四个儿子被分别封为四个县级侯国的侯王,刘贤封泉陵侯国,刘遂封都梁侯国,刘义封夫夷侯国,刘买封舂陵侯国。四个侯国中,舂陵侯国的地盘最小,其辖区大致为现在的宁远县北部、新田县大部、双牌县阳明山一带和金洞管理区,治所设在今宁远柏家坪镇。

地盘虽然太小,但也是一个侯国,不服气也得服。虽然满肚子委屈,但刘买还是发动人力,在舂水边夯土为墙,修城筑室,开始了他只有短短七年的国王生涯。

昔日连源头都争论不休的舂陵江,却因为在其流域中的宁远突然冒出来一个侯国,这条江水一下子就有了几分王者气象。

作为一个县级侯国的都城,舂陵侯城存世还不足百年。岁月尽头的舂陵侯国,聆听着满江流水,流走了诸多奢华,也流走了诸多荣辱。在刘买的孙子刘仁担任舂陵侯国第三代行政长官的时候,消亡的命运也开始一步步向这座永州历史上最早的城池逼近。汉初元四年(公元前45年),由于好高骛远的刘仁嫌这地方太小太偏,他就斗胆参拜当时的汉元帝,以避瘴毒为借口,将舂陵侯国悄悄地搬迁到了南阳白水乡,也就是现在的湖北枣阳县境,然后在那里重建城池,好在这个狗胆包天的刘仁还有所收敛,他将国都搬到南阳白水乡后,还是叫舂陵侯国。

如果说刘买、刘仁都是刘家后裔中不争气的子孙,作为刘买的五世孙刘秀,却最终成了刘氏家族光宗耀祖的人物。在西汉王朝面临崩溃、王莽篡位之后,他起兵南阳,逐鹿中原,推翻新莽,光复汉室,称帝洛阳,最终建立了东汉王朝。

这刘秀不仅有非凡的才能,还是一个尽忠尽孝的君子。他带兵打江山时,将部队命名为“舂陵军”。打下江山在洛阳城称帝后,还将舂陵侯刘买尊为皇高祖,并将舂陵视为龙兴之地,从建武19年(公元43年)春开始大兴土木,大修祠庙,祭祀舂陵侯,还把从舂陵江流出的河流定为舂陵河。

舂陵侯国虽然早已随风而去,化为一缕历史的尘埃,但我们不能否定也无法否定,永州市宁远县的柏家坪,却直接连接着东汉王朝的历史基座。在这里,舂陵江水依然在不息地流淌,可流走的西汉,却永远静止在时空之外。

责任编辑   杨丽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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