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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卢西亚]德里克?沃尔科特诗选

2016-04-29程一身

扬子江 2016年2期
关键词:白鹭草地

程一身

德里克·沃尔科特(Derek Walcott,1930-),生于圣卢西亚,诗人,剧作家及画家。出版过戏剧集和多种诗集。被布罗茨基誉为“今日英语文学中最好的诗人”。在圣玛利大学和西印度的牙买加大学读过书,毕业后搬到特立尼达岛居住,并从此成为艺术评论家,在其作品中,探索和沉思加勒比海的历史、政治和民俗、风景,有强烈的历史感。他的诗因“具有伟大的光彩,历史的视野,献身多元文化的结果”而获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

白鹭

1

细察时间的光,看它经过多久

让清晨的影子拉长在草地上

让潜行的白鹭扭动它们的喙与颈

当你,不是它们,或你和它们,已消失;

因为嘈杂的鹦鹉在日出时发动它们的舰队

因为四月点燃非洲的紫罗兰

在这个鼓声隆隆的世界里它让你疲惫的眼睛突然潮湿

在两个模糊的晶状体后面,日升,日落,

糖尿病在静静地肆虐。

接受这一切,用相称的句子,

用镶嵌每个诗节的雕塑般的结构;

学习明亮的草地如何不设防御

应对白鹭尖利的提问和夜的回答。

2

这些浑身洁白、鸟喙橙黄的白鹭多么优雅,

每只都像一个潜行的水罐,茂密的橄榄林,

雪松抚慰着在雨季里猛烈咆哮的

一条溪流;进入那种平静

超越欲望摆脱悔恨,

或许最终我会到达这里,

棕榈叶在阳光下像轿子一样低垂

伴着下面虎纹般的影子。它们还会

在那里,在我的影子连同它所有的罪孽

逐渐进入遗忘的绿色丛林以后,

连同一百个太阳在圣克鲁斯山谷上空的

升起与降落,那时我爱得多么徒劳。

3

我看着那些巨树在草地边缘摇晃

像没有浪峰的大海起伏,竹林像被绳子

套住的马突然垂下它们的脖子,当黄叶

从振荡的树枝被撕下来,变成一场雪崩;

这一切都发生在骇人的暴雨骤降之前,

天空那湿透的帆布像一次绝望的航行

狂风大作,完全笼罩了山峦

似乎整个山谷成了安然度过风暴的一条船

树林不再是树,而是奔腾的海浪。

当闪电炸裂,雷声吱嘎作响如同诅咒

而你是安全的,躲在圣克鲁斯深处的

一间黑屋里,随着电光熄灭,当前突然消失,

你暗想:“谁会为颤抖的鹰、完美的白鹭

和云色的苍鹭,还有看到黎明虚假的火焰

就恐慌的鹦鹉遮风避雨呢?”

4

这些鸟一直为奥杜邦充当模特,

我年轻时,一本书里的雪鹭

或大白鹭会像翠绿的圣克鲁斯草地

一样显现,深知它们看上去多么美好,

昂首阔步的完美。它们点缀着岛屿

在河畔,在红树林沼泽或牧牛场,

在池塘上滑翔,然后在小母牛光洁的

脊背上保持平衡,或在飓风天气里

逃离灾难,并用它们迅捷的戳击

啄出记号,似乎研究它们是完全的荣耀

在神话般的幻想中

它们扑扇着翅膀从埃及飞越大海

伴随着法老的朱鹭,它橙色的喙和爪

呈现的轮廓安静地装饰着墓穴,

随后它们展翅起飞,扑扇得越来越快,

它们扑扇翅膀时就像六翼天使。

5

那永恒的理想是惊奇。

凉爽的绿草地,安静的树,那边山丘上的

丛林,接着,一只白鹭的白色喘息使

飞行进入画面,然后它笨拙的步子

摇摇晃晃地停下,站直,一枚白鹭徽章!

另一种思想的惊奇:一只鹰站在

树枝的弯处,悄无声息,像一只猎鹰,

突然冲上天空,在赞美或责备之上盘旋,

带着那种和你相同的极度冷漠,

此刻它落下来,用爪子撕扯一只田鼠。

草地的页面和这打开的页面是相同的,

一只白鹭使这页面惊奇,那只高空的鹰

对着死物尖叫,一种纯粹是虐待的爱。

6

圣诞周过了一半,我还不曾看见它们,

那些白鹭,没有人告诉我它们为什么消失了,

但此刻它们随这场雨返回,橙黄的喙,

粉红的腿,尖尖的头,回到草地上

过去它们常常在这里沐浴圣克鲁斯山谷

清澈无尽的雨丝,下雨时,雨珠不断落在

雪松上,直到它使旷野一片模糊。

这些白鹭拥有瀑布的颜色,云的

颜色。有些朋友,我已所剩不多,

即将辞世,而这些白鹭在雨中漫步

似乎死亡对它们毫无影响,或者它们像

突临的天使升起,飞行,然后又落下。

有时那些山峦就像朋友一样

自行缓缓消失了,而我高兴的是

此刻他们又回来了,像怀念,像祈祷。

7

伴着一片正落入林中的叶子的悠闲

浅黄对着碧绿旋转——我的结局。

不久将是旱季,群山会呈现锈色,

白鹭上下扭动它们的脖子,弯曲起伏,

在雨后捕食虫子和蛴螬;

有时直立如保龄球瓶,它们站着

像从高山剥落的棉絮条;

随后当它们缓缓移动时,它们移动这只手

用双脚张开的趾,用前倾的脖子。

我们共有一种本能:贪婪喂养

我钢笔的鸟嘴,叼起扭动的昆虫

像叼起名词并把它们咽下去,钢笔尖在阅读

当它书写时,愤怒地甩掉它的鸟嘴拒绝的。

选择是白鹭教导的要义

在开阔的草地上,当它们专心安静阅读时

头不断点着,一种难以言传的语言。

8

我们在圣克洛伊一个朋友家的游泳池边

约瑟夫和我正在交谈;他忽然停了下来,

我本希望他会享受这次访问,

喘了口气,指出——并非静止或潜行

而是固定在这棵大果树里——这使他震动的一幕

“就像博斯的某件画作。”他说。那只大鸟

突然出现在那里,或许带走他的是同一只,

一只忧郁的白鹭或苍鹭;说不出的话总是

伴随着我们,像欧迈俄斯,第三个同伴

而捕获他——他爱雪——给他鼓舞的

是那只鸟,泛着幽灵似的白光。

如今每当正午或傍晚,在草地上

白鹭们结伴静静地向高处飞翔,

或者像赛船那样航向海绿色的草地,

它们是天使般美丽的灵魂,像约瑟夫一样。

致我的敌人

愿我的敌人随这些波浪安静下来

因为它们是美的即使对他的邪恶来说,

愿这场细雨是对他心灵的祝福

就像它是对我的;他们在这里说那个恶魔

鞭打他的妻子当阳光照彻细微

细微的雨丝。并非我的心宽恕

我的敌人他可恶的肉体欲望

而是一片叶子的闪光,一只有斑点的鸽子的疾飞,

浪花列队行进的白色法衣溅入港湾

如同忏悔者进入放着圣餐桌蕾丝的圆屋顶;

因此美塑造的既非惩罚也非救赎

就像我的敌人的教堂的教义,摔跤的

小天使和痛苦的圣人的大教堂

以及缤纷的紫色云;尽管我有理由

我会和敌人分享这个世界的美

即使他们的贪婪毁坏了我亚当岛的

天真。我的敌人好像壁画里的

一条大蛇,他所有的

鳞片、毒液、闪光的脑袋都是

这个岛的美的一部分;他无须忏悔。

七十七岁

什么,你在七十七岁时会成为超人?

减轻你的体重?好。你已减掉七磅,

但你也减掉了对天堂的信仰

当亲爱的朋友辞世时。他还在巡视,

邮递员,割草者,巴兹尔,无论你叫他什么——

骑自行车的人在星期天静静锻炼

沿着一条洒满木麻黄条形影子的街道

泡沫崩散在防波堤的墙上。我

确信人人皆知它迟早会发生,

游艇,在所有船坞里点头赞同,

身着教士服的黑鹂,青蛙断断续续的赞歌,

再减掉七磅,你将需要一口细长的棺材。

你承受着奇痒,它在你的脖子和前臂上

引发红肿,因此现在你一大早

就去游泳以避开太阳;恐惧融化

在黎明的美之前,尽管咳嗽着。

在海滨

丛林中一匹母马的红褐色臀部,

她在一声发抖的嘶鸣中伸直的脖子

从乌切洛或马里尼的画中径直伸出,

这个饱含希望的清晨在通往海滩的路上。

一场美妙的薄雾把我带到别处——

这雾气意味着梦奇在下雨,

也许在鹅卵石街道上(记忆在此停顿)。

那个面对锡拉库萨的海滨旅馆叫什么?

它会浮现像她的颧骨,她面孔的

天生对称,都会浮现,

我祈求的谜一般的事物将会失去,

那被激起如低音大提琴一般的声音,

和滨海大道的名字……帮帮我,缪斯。

谁想到这会发生,那褪色的

黄色旅馆,以及此刻,天哪!她的名字?

只有海滨的阳光保持原样

对一位海滩上的老人来说,波浪已不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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