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直译”的政治——论马士曼《孔子的著作》(第一卷)

2016-04-26高志强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北京100081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直译论语

高志强(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北京 100081)



“直译”的政治——论马士曼《孔子的著作》(第一卷)

高志强
(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北京 100081)

[摘 要]马士曼翻译的半部《论语》——《孔子的著作》(第一卷),系首次从汉语直接翻译的《论语》英译本,它对第一部中文《圣经》的翻译和出版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马士曼在翻译过程中施行了“字字对译”的“直译”翻译策略,使得该译本还兼具了字典及教材的功能;但马士曼的传教士身份使得该译本出现了形式上的严格“直译”与译文中实际“意译”的不对等现象;《孔子的著作》(第一卷)还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美国“超验主义运动”的发展。

[关键词]《论语》;马士曼;《孔子的著作》(第一卷);直译

“如泛说孔子塑造了中国文化,这是毫无可疑的”,一般认为《论语》“乃理解孔子思想最可靠的典籍”。①CHAN Wing-Tsit,ed.,A Source Book in Chinese Philosoph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3,p. 14.正是通过《论语》,我们认识到“孔子所告诉我们的,不是在别处正在被言说着的东西,而是正需要被言说的东西”②Herbert Fingarette,Confucius:The Secular as Sacred,New York & Evanston & San Francisco & London:Harper & Row Publishers,1972,p. vii.。这种不断被“言说的东西”,正是凭借《论语》在汉语语境内的不断注疏、诠释,跨语言背景下的翻译、传播实现的。这恰好说明《论语》正是雅斯贝尔斯(Karl Theodor Jaspers,1883—1969)所说的那种产生于轴心时代,需要后世不断“复归”,并为当下“复兴”提供“精神动力”的经典著作。③[德]雅斯贝尔斯著,魏楚雄、俞新天译:《历史的起源与目标》,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14页。目前仅国外译者翻译的《论语》英译本就有30余部,这些译本——按本雅明(Walter Benjamin,1892—1940)的说法——正体现了《论语》的“可译性”(translatability),它们使得《论语》的生命得以延续,“原作的生命之花在其译作中得到了最新的也是最繁盛的开放,这种不断的更新使原作青春长驻”④Walter Benjamin,The Task of the Translator,Harry Zohn trans.,in Hannah Arendt eds.,Illuminations:Essays and Reflections,New York:Schocken Books,2007,p. 72.此处参考了张旭东、陈永国译文。。

德莱顿(John Dryden,1631 -1700)曾将翻译分为三类:直译、意译和拟作,其中“直译,即字对字、行对行将原作者由一种语言转化入另一种语言”⑤[英]德莱顿著,张宜钧译:《论翻译》,载陈德鸿、张南峰编:《西方翻译理论精选》,香港:香港城市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的翻译方式,这种翻译方法最为本雅明所推崇,他认为“圣经不同文字的逐行对照本是所有译作的原型和理想”①Walter Benjamin,The Task of the Translator,Harry Zohn trans.,in Hannah Arendt eds.,Illuminations:Essays and Reflections,New York:Schocken Books,2007,p. 82.。浸信会赴印度传教士马士曼声称其于1809年出版的半部《论语》译作——《孔子的著作》(第一卷)严格遵循了“直译”的翻译方法,该译本甚至可作为汉语教材和英汉字典来使用。本文尝试从文化翻译的角度考察这种“直译”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翻译的“忠实”,这抑或是一种传教策略的运用。而《论语》在这种跨语言、跨文化和跨宗教的意义再生产过程中又获得了“更新”,从而影响了美国的“超验主义运动”,进而达成了中西思想的交汇融通。

一、马士曼及其所译半部《论语》译作的出版情况

马士曼(Joshua Marshman,1768—1837),英国浸信会异域广传福音会(Baptist Society for Propagating the Gospel among the Heathen)传教士,于1799年来到加尔各答(Calcutta)加入了“现代宣教之父”威廉·克里(William Carey,1761—1834)在印度的传教团队。因当时印度殖民当局与东印度公司反对各种传教活动,马士曼等人只能前往塞兰坡(Serampore)建立布道站、教堂和学校,并逐渐发展出以印刷与出版为主的传教方略。在印度传教近40年,马士曼除了自己的本职传教工作——在教堂担任执事外,还通过和妻子汉娜(Hannah Marshman)在印度建立的三所学校——两所面向英国儿童,一所面向印度儿童——极大地促进了塞兰坡本地的教育发展。

马士曼不仅是一位传教士和教育家,同时还是一位颇有造诣的学者、语言学家、神学家和翻译家。马士曼的主要作品有:①1809年出版的《孔子的著作》(第一卷);②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书名可直译为“孔子的著作,包含原文且在译文前有关于中国语言和文字的论述,第1卷”)。②1809年完成的《论汉语的字体和读音》(Dissertation on the Characters and Sound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③1814年出版的《中国言法》(Elements of Chinese Grammar,书后附有《大学》的英译),该书曾被伦敦皇家学院选为课堂用书;④1822年出版的世界上第一部汉语《圣经》。③Alexander Wylie,Memorials of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to the Chinese:Giving a List of their Publications and Obituary Notices of the Deceased,ShangHae: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67,pp. 2 -3.

马士曼之所以在印度传教但致力于汉语文言语法研究及中英“经典”互译,一方面是因为浸信会在殖民地印度传教的目的之一就是把《圣经》——哪怕是其中一部分——翻译成东方语言,其中一个相当重要的目标语言就是汉语。当时印度有七种方言流行,克里等人负责把《圣经》译成这七种方言,而把《圣经》翻译成汉语的重任就落在了马士曼身上;另一方面是出于维护英国人的自尊、利益和荣誉感,欲与法国人在汉学研究方面展开竞争;第三个原因则是在殖民地印度推广汉语教育和检验自己学习成果的需要。明托勋爵(The Lord Minto,Gilbert Elliot - Murray - Kynynmond,1st Earl of Minto,1751—1814)作为当时英国在殖民地印度的最高长官,出于殖民扩张的需要,正在印度的孟加拉等地鼓励和推广汉语教育,而他之所以对汉语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是因为中国对当时的欧洲人而言是一块完全不为人所知的神秘大陆,凡是与中国有关系的事情都会被赋予浪漫的兴趣。马士曼通过翻译《论语》而掌握了包括广东话和官话在内的汉语,并无意中迎合了明托勋爵在殖民地推进汉语教育的主张,由此,其翻译活动获得了官方的支持。

马士曼是在一位出生于澳门的亚美尼亚人拉撒(Joannes Lassar)的指导下开始学习汉语的,使用的教材为朱熹的《论语集注》。马士曼学习十分刻苦,从1806年开始,其后十五年间一直在中国助手的帮助下学习、翻译、研究汉语。①见1916年浸信会秘书C. E. Wilson写给Fletcher Moorshead的信。明尼苏达大学图书馆藏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该信附在此书封皮前。尽管马士曼有一系列关于汉语的翻译及学术成果问世,但仍有很多人对他的汉语水平表示怀疑,如乔治·斯当东爵士(Sir George Staunton,1781—1859)在1813年给马礼逊(Robert Morrison,1782—1834)的一封信中就说:“我很难想象任何一个独自住在中国以外、不能随时接触中国人的外国人,如何能确信自己掌握了汉语的真正精神及习语。”②E. A. Morrison,Memories of Life and Labours Robert Morrison,vol. I,London:Longman,Orme,Brown,Green,and Longmans,1839,p.318.

关于马士曼的真实汉语水平,伟烈亚力(Alexander Wylie,1815—1887)有一个较为客观的评价,在其《来华新教传教士记录》一书中,他将马士曼放在来华新教传教士的第一位,书中写到马士曼虽“实际上并未到华人中传教,但他花费大量时间极尽才能所做的工作,间接地促进了中国的传教事业。故他应在这份名录中有一席之地,而且就他的劳动成果而言,他也是最早的,所以他被排在了名单的第一位”③Alexander Wylie,Memorials of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to the Chinese:Giving a List of their Publications and Obituary Notices of the Deceased,ShangHae: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67,p. 1.该书中译本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出版,为“来华基督教传教士传记丛书”一种,译者倪文君,书名为《1867年以前来华基督教传教士列传及著作目录》。。这“花费大量时间极尽才能所做的工作”和“劳动成果”首先就是指他翻译完成的第一部完整的中文《圣经》(1822),其次当然也包括《孔子的著作》(第一卷)、《论汉语的字体和读音》及《中国言法》等著作。

马士曼在印度传教期间,全身心地投身汉译《圣经》的工作,甚至将翻译《圣经》置于传教之上,既有基督教新教宣称“因信称义”和《圣经》是信仰的唯一依据的原因;更是因为他把“广布福音给每一个人”作为其传教生涯的最高使命。至于翻译中国经典、研究汉语文言规律则都是为翻译《圣经》这一神圣的职责而做准备,因此马士曼学习汉语的态度必是虔诚而恭敬的,学习汉语的成绩也应该是在其可能达到的程度做到了最好,这一点从其翻译的《孔子的著作》(第一卷)可窥一斑。

马士曼1809年在印度的塞兰坡出版了《孔子的著作》(第一卷)④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据其子约翰·马士曼(John Marshman,1794—1877)的记述⑤John Marshman,The Life and Times of Carey Marshman and Ward,vol 1,London:Longman,Brown,Green,Longmans & Roberts. 1859,pp. 388 -390.,关于《孔子的著作》(第一卷)的出版还有一个很有趣的逸事:1808年前后,马士曼试图寻求明托勋爵的资助以完成把《圣经》翻译成汉语的事业,因为此前明托勋爵曾称赞他们将《圣经》翻译成中文是杰出的工作,并认为马士曼等人是公共精神和坚定信仰的典范。但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⑥此时的东印度公司出于保证贸易、维护殖民地“安全”的考虑,不支持甚至反对在其贸易区进行传教活动。可参见顾长声:《马礼逊评传》,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版,第22—24页。明托勋爵一开始并没有答应为马士曼的《圣经》翻译捐款,于是马士曼在其朋友的帮助下,将捐款目的改为资助《论语》的翻译,此举果然奏效,明托勋爵不仅订购了10册《论语》译本以为支持,而且给马士曼写了一封充满敬意和恭维之语的信件。受此影响,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马士曼就募捐到了2000英镑。⑦http:/ / www. measuringworth. com/ ppoweruk/是一个专门计算“1270年以来英镑购买力”的网站,据其估算,1809年价值2000英镑的商品按实际价格计算,在2013年价值约12. 66万英镑。这样,第一个直接译自汉语的《论语》英译本和第一个《圣经》中译本得以顺利出版。

二、《孔子的著作》(第一卷)馆藏及内容概述

《孔子的著作》(第一卷)作为第一个从汉语文献直接翻译的《论语》英译本,笔者手头有四个图书馆的藏本,现按照页码多少分别介绍如下:

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①书的全名页(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By J. Marshman Serampore:Printed at The Mission Press,1809,1页);②献辞(To the Right Honorable Lord Minto,Governor General of India,4页);③孔子的生平(The Life of Confucius,39页);④《论语》前十篇翻译(Lun - Gnee,725页);⑤勘误表(Errata,4页);全书共762页。德国巴伐利亚国家图书馆藏本①书的全名页(1页);②献辞(4页);③勘误表(4页);④孔子的生平(39页);⑤《论语》前十篇翻译(725页);⑥附录(Postscript,17页);全书共790页。奥地利国家图书馆①封皮页(Confucius vol. 1 By J. Marshman,1页);②书的全名页(1页);③献辞(4页);④论汉语的文字和读音,附有基本字和单音节字的表(Dissertation on the Characters and Sound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including Tables of the Elementary Characters and of the Chinese Monosyllables,包括论文全名页、内容大概、勘误表和正文,共117页);⑤孔子的生平(39页);⑥《论语》前十篇翻译(725页);⑦勘误表(4页);全书共892页。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图书馆①浸信会秘书C. E. Wilson写给Fletcher Moorshead的信(1页);②封皮页(1页);③书的全名页(1页);④献辞(4页);⑤勘误表(4页);⑥附录(17页);⑦论汉语的文字和读音,附有基本字和单音节字的表(包括论文全名页、内容大概、正文和勘误表,共117页);⑧孔子的生平(39页);⑨《论语》前十篇翻译(725页);全书共909页。

从上面的介绍可以看出来,这四个藏本的内容都不尽相同,但都是1809年在塞兰坡出版的,伟烈亚力在《来华新教传教士记录》中描述的他所见到的《孔子的著作》(第一卷)的页码是iv,4,xxxix,725,P. S. 17(即附录17页),可见与德国巴伐利亚国家图书馆所藏版本一致。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笔者大胆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当时印刷时,每一部分都是单独印制的——这从其每一部分的页码都是单独计数可以推知,且马士曼在“附录”中说他在《孔子的著作》(第一卷)印好后才得到了柏应理的拉丁译本①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Postscript”p. 1.,这就是说最起码巴伐利亚国家图书馆和明尼苏达大学图书馆藏本中的“附录”是在全书其他内容印完后又添加上去的。加之在最后装订时,由于工人为印度本地居民,对汉语与《论语》没有任何了解,可能漏掉了其中的一个或几个部分。二是当时图书销售时各个部分是分开摆放,根据客人需要哪几部分,再对全书进行装订。还有一个证据也支持笔者上述猜测的是这四个藏本的顺序也不尽相同,也可能是最后随意装订的结果,如内容最全的是明尼苏达大学图书馆的藏本,第5项“勘误表”和第6项“附录”,很明显应该是放在全书最后的。经过对比,笔者以明尼苏达大学图书馆的藏本为底本,参考其他三个藏本,尤其是奥地利国家图书馆的藏本,按照献辞、论汉语的字体和读音、孔子的生平、附录和正文的顺序展开下面的讨论。

《孔子的著作》(第一卷)采用中英对照、逐字对译的翻译方式,故马士曼在“献辞”中宣称这是第一次将孔子“这位古老而友善的中国哲学家的原文呈献给英语读者”②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Dedication”p. i.马士曼这种自信的说法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讲得通的,因为第一个英译本——1691年出版的《孔子的道德箴言》只有英文,没有《论语》原文。。马士曼认为自己的译文不仅把中国的文学介绍给英国读者,更重要的是可以帮助他们学习日渐重要的、奇异的(curious)、困难的汉语。马士曼对于英国过去要依靠邻邦法国之力了解中国的语言与文学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无论是从英国的利益出发,还是为国家的文学荣誉着想,英国人都应该尽最大努力为直接翻译中国文学做出努力。

《论汉语的字体和读音》是一篇长达117页的论文,主要阐述了马士曼对汉语字体和发音的认识。由于汉语是被地球上最古老和人口最多的国家人民所使用的语言,它对西方人来说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一种需要猜测(speculation)的语言,且汉语与英语等西方语言属于不同的语系,故马士曼认为“很自然地需要对汉语加以关注”③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Dissertation”p. i.。全文分成三个部分,分别是字体、发音和语法结构的评论,这三个部分完全可以对应汉语研究中的词汇、语音和语法研究,在这里马士曼的观点参考法国耶稣会士杜赫德所著的《中华帝国全志》④该书全名是《中华帝国及其所属鞑靼地区的地理、历史、编年纪、政治及博物》(Description Geographique,Historique,Chronologique et,Plysique de L'Empire de La Chine et de la Tartarie Chinoise),1738年被翻译为英文。一书。

《孔子的生平》的副标题是“从中文直接翻译,并从孔子的作品中收集材料”,但其内容实际可分成以下几个部分,分别是:根据《史记·孔子世家》翻译的孔子生平,“五经四书”的大概介绍、《论语》各篇大意、中国的简明上古史和马士曼的翻译原则等。

马士曼将“五经四书”——除《孟子》外——都看成是孔子的著作。他认为:①“《易经》的卦象是先于中国文字发明的,是第一次有关天、地、人的表达尝试”,通过研习《易经》,人们可以具有发现盗贼、找回失窃物品的能力;②对《尚书》和《诗经》的学习是贯穿了孔子的一生,通过这种学习塑造了孔子伟大的思想;⑤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Life of Confucius”pp. xiv - xvi.③《大学》是孔子写的一篇小短文(small treatise),统治者通过学习《大学》,就会“抑制自己的感情冲动,逐渐恢复灵魂当中质朴权威的理性”⑥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Life of Confucius”p. xx.;④《中庸》可被理解为“中庸之道”(the Path of Moderation),也是孔子的作品,只不过由子思编订而成。

关于《论语》的题目,马士曼解释“论”是说或交谈,“语”是回答或答复,他认为《论语》主要是对话,大部分都是孔子所说的箴言(maxims)。在这部分最后,马士曼总结道:“可能中国圣人的著作没有希腊哲人的多,但在总体质量上却略胜一筹,因为孔子之书在2000多年的时间里,在教化人民和维护政治秩序方面深深影响了这个有着全球三分之一人口的国家。”①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Life of Confucius”p. xxiii.

马士曼将《论语》每两篇合成一篇(Book),原来的每一篇称为章(Chapter)。因而在《孔子的著作》(第一卷)里会发现只有5篇(Five Books)。这明显是遵从了皇侃《论语集解义疏》的体例。②《论语集解义疏》共分为10卷20篇,参见:(魏)何晏集解,(梁)皇侃义疏,《论语集解义疏》,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马士曼认为《学而》和《为政》主要讨论德性的根本与起源(the root and origin of virtue);《八佾》《里仁》主要谈的是礼,或通过适合的行为和举止表现的德性;《公冶长》和《雍也》主要是孔子根据周围的人所具有的真正的德性,对他们做出评价;《述而》和《泰伯》主要讲了孔子的谦逊、勤奋和正直诚实;最后一部分,即《子罕》和《乡党》主要讲了很多关于孔子的小事情以解释其性格。

三、坚持“直译”原则的《孔子的著作》(第一卷)

马士曼这部《孔子的著作》(第一卷)一个鲜明的特色——如他自己所言——就是坚持了“直译”(literal translation)的翻译方法。马士曼在翻译《论语》时解释字词的根据是《康熙字典》,他认为译文应保持源文本的原始形式和特征。此外马士曼翻译《论语》的初衷是向他的同胞展现中国语言的特质,从而引领他们深入探究中国文学和古籍著作,最终达到向中国介绍西方科学发现的目的;而最重要的是向中国人介绍至纯至善的《圣经》。

为了让英国学者在较短时间内掌握他花费了几年时间才学习到汉语知识,马士曼尽可能采用直译的方式。他甚至认为,意译(free translation)显然要比直译容易得多,然而那样却会远离他公开宣称要达到的目标——那就是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给出每一个汉字的准确意思。③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Life of Confucius”pp. xxxv - xxxvi.由于译本中还有《论语》原文,因而他还提醒读者要注意阅读中文的顺序是从右到左,这些都与马士曼要把这部《论语》翻译当成西方人的汉语教材有着极大的关联,他自信地认为如果自己的译作能够实现严格按照源文本的字体和结构来翻译的话,就不仅会打开学习汉语之门,更不用担心以后再发生“闭关锁国”之政策而出现无法学习中文的情况。

马士曼自信其译本是完全根据汉语的结构和性质来翻译的,他试图在翻译过程中为每一个汉字找到对应的英文单词,他认为其中的困难是“任何试图贴近原意、按照字面意思翻译希腊、罗马古代经典作品的译者所众所周知之事”,④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Postscript”p. 1.这种翻译方法,使得译者会为找到一个合适的单词而绞尽脑汁耗费好几天的工夫。当然马士曼此处无意评价“直译”与“意译”的好坏问题,不过他也认为像拉丁译本的“意译”方法会使译者的工作更为轻松一些。

《孔子的著作》(第一卷)的体例,以《学而篇》首章为例(如右图):

CHAPTER 1 SECTION 1 SENTENCE 1st

1子(Chee2 Tsih)2曰(ewt4 euh)3学(hok4 hyoh)4而(gnee1 ulr)5时(see1)6习(chup4 huh)7之(chee1)8不(put4puh)9亦(yek4 yeh)10悦(eût4 yeh)11乎(hoo1 fhoo)

TRANSLATION.

1Chee 2says,3learn;4and 5continually 6practice. 7Is 8it 9not 10delightful!

由此可以看出,马士曼出于学习汉语的需要,其翻译体例是采用字字对译的方式,给每一个汉字和每一个相对应的英文单词编号。这样汉字与英文单词之间的对应关系一目了然,读者在两种语言间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并且对汉语学习者来说,这也是相当便利的。在每一个汉字后面,马礼逊都标出了两种读音:一种是广东话(标有声调),另一种是官话(仅在该汉字第一次出现时有),之所以以广东话作为注音的主要来源,是因为自1757年清王朝实行“锁国”政策后,中国仅有广州一地可以与外商贸易,因而掌握广东话对来华贸易的商人、渴望打开中国大门的东印度公司和希望来华宣教的传教士来说就格外重要。

在翻译之后是根据朱熹及其他人的注疏所做的评论(COMMNET by CHEU-HEE and OTHERS.)。但实际上,马士曼基本只是翻译了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论语》的注疏,他在解释“评论”内容时说:“我的评论一般是严格地翻译朱熹的注释,译者自己的观察则只限于脚注(Notes)和汉字解析(Remarks on the Characters)。”①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LUN-GNEE”p. 2.

“汉字解析”部分是对每一个编号汉字结构和意义的解说。比如说“曰”字,马士曼是这样解释的:“Ewt,to say,speak,& c. A simple character,differing but little from yut,a day.”不仅解释了“曰”的意思,还特别提醒要与“日”区别开来;再比如“学”,他的解析是“Hok,learn,& c. This is either a moun or a verb,according to its position:here it is a verb. It is a compound character,the lower part is chee,a son,(see remark 1)the middle part is phoong,a covering;the upper part is no complete character.”不仅有字义解释,还把“学”字通过拆解的方式分成三部分做了字形解释,应该说马士曼在这一部分对汉字的解析基本可以看成是兼具字典和汉字教科书之功效的。

下面我们具体分析一下马士曼对《学而篇》首章的翻译,以窥其对《论语》的理解及诠释,译文如下:

Chee says learn;and continually practice. Is it not delightful!To have a friend come from a distant part,is it not happiness?A man without knowledge and(yet)without envy,is he not the honourable man?

前两句翻译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就连句式都是仿照源文本的反问句式,第三句回译成白话是“一个人没有知识且不嫉妒,他难道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么?”据马礼逊1820年1月7日回复雷慕沙(Jean Pierre Abel Rémusat,1788—1832)的信件,雷慕沙曾指出马士曼此句翻译是错误的,马礼逊对此表示赞同。②E. A. Morrison,Memories of Life and Labours Robert Morrison,vol. II,London:Longman,Orme,Brown,Green,and Longmans,1839,p. 28.

关于“人不知而不愠”句,皇侃在《论语集解义疏》中解释得相当到位:

此第三段,明学已成者也。人,谓凡人也。愠,怒也。君子,有德之称也。此有二释,一云:“古之学者为己,已学得先王之道,含章内映,而他人不见知,而我不怒也,此是君子之德也。有德已为所可贵,又不怒人之不知,故曰‘亦’也。”又一通云:“君子易事,不求备于一人,故为教诲之道,若人有钝根,不能知解者,君子怒之而不愠怒也,为君子者亦然也。”③(魏)何晏集解,(梁)皇侃义疏:《论语集解义疏》,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2—3页。

其中“知”的意思,无论是别人不知我,还是我教人而人不知解,都是“了解、知解”之义,或用现代语法来说此处的“知”是一个动词;“愠”,皇侃这里说是“怒也”。朱熹对这一句的注疏是:

愠,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尹氏曰:“学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程子曰:“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乃所谓君子。”愚谓及人而乐者顺而易,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难,故惟成德者能之。然德之所以成,亦曰学之正、习之熟、说之深,而不已焉耳。程子曰:“乐由说而后得,非乐不足以语君子。”①(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7页。

尹氏所谓“知不知”实为两个动词,即“了解”或“不了解”,而马士曼把“知”理解成了动词,“不知”理解成了名词即“没有知识”,他在“评论”中翻译这句为Wun-see says,to learn depends on yourself. The acquisition of knowledge then,resting with a man's self,why should he be envious?由此思路出发,他把后面的“及人而乐者顺而易,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难”译成了to be happy with men,is natural and easy;but for a man to be without knowledge and yet void of envy,is contrary to nature,and difficult indeed.②Joshua Marshman,trans.,The Works of Confucius,Co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with a Translation to which is Prefixed a Dissertation on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haracter,vol. I,Serampore:The Mission Press,1809,“LUN-GNEE”p. 9.还是把“不知”作为名词“没有知识”来翻译。

其实马士曼对“知”“不”“愠”在“汉字解析”部分的认识还是比较准确的。知:Chee,knowledge,to know;愠:anger or displeasure retained in the heart;不:not,generally a negative particle。那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马士曼把这一句翻译得如此难懂,甚至被别的学者斥为错误呢?

在《圣经》当中“嫉妒”(envy)是一个十分贬义的词语:《箴言》(14:30)中说“心中安静,是肉体的生命。嫉妒是骨中的朽烂”。而犹太人的祭司长也是因为“嫉妒”才把耶稣解到了罗马总督彼拉多的面前。因此“没有嫉妒”,可以说是个人道德修养的极高境界;“知识”(knowledge)一词,在《圣经》中则比较泛指,有时与wisdom同义,有时指具有认识神的知识,有时则指具有偶像崇拜的知识……《哥林多前书》(8:1)谈到偶像崇拜的知识时说:“知识叫人自高自大,惟有爱心能造就人。”没有这种“知识”应该受人尊重。“without knowledge”作为一个短语连用,在詹姆斯钦定本中共出现了5次,分别是《箴言》(19:2)“心无知识的,乃为不善”,《约伯记》(34:35)“约伯说话是没有知识的”,《约伯记》(35:16)“所以约伯开口说虚妄的话,多发无知识的言语”,《约伯记》(38:2)“谁用无知的言语,使我的旨意暧昧不明”,《约伯记》(42:3)“谁用无知的言语,使你的旨意隐藏呢”。这里“没有知识”全部是缺乏对神的认识。《罗马书》(1:28—32)中提到不认识神的后果就是,“神就任凭他们存邪僻的心行那些不合理的事,装满了各样不义,邪恶,贪婪,恶毒(或作阴毒)。满心是嫉妒,凶杀,争竞,诡诈,毒恨。又是谗毁的,背后说人的,怨恨神的(或作被神所憎恶的),侮慢人的,狂傲的,自夸的,捏造恶事的,违背父母的,无知的,背约的,无亲情的,不怜悯人的”,“行这样事的人是当死的”。因此,马士曼在这里有可能认为中国人缺乏对神、基督的认识,但通过学习孔子的教诲,而没有心生嫉妒这等阴暗的心理之人,实在是可值得尊敬的。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马士曼声称他是严格执行“直译”的翻译原则,但这一句实际还是运用了耶稣会士“以耶译儒”的“意译”翻译方法,在貌似“直译”的外衣下是深藏的宗教考量。故所谓“直译”也只是诠释的一种策略,是一种理想的翻译标准,或者说其坚持的“直译”更多体现在翻译形式而非翻译内容上。这正如韦努蒂(Lawrence Venuti)所言:“任何翻译的策略都不可能决定性地依附于一种文本效果、主题、文化话语、意识形态或制度。这样的依附性在译者所处的文化和政治情境中是偶然的。这些字面直译的策略实际上在翻译史上始终被用于相反的作用。”③Lawrence Venuti,Introduction to Jaques Derrida's What is a“Relevant”Translation,Critical Inquiry,Vol. 27,No. 2(Winter)2001,p.172.

在此句中,马士曼把“君子”翻译成the honorable man,敏锐地注意到了“君子”与英语中gentleman的相似性,实在可以说是开启了后来韦利(Arthur Waley,1888—1966)的翻译之道。④详细讨论见高志强:《“去圣”与“一词一译”:阿瑟·韦利的〈论语〉导论研究》,载《中国文化研究》2013年春之卷。honourable在英语中有“值得尊敬的、名声好的、卓越的、体面的”意思,用其翻译君子则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君子”通过个人成长与成就而非通过出身或继承取得上等社会地位的含义上。不过还是缺少了一点体现成为“君子”的过程中所包含的品德和精神培养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作为第一个从汉语直接翻译的——而且是在印度完成的——英译《论语》版本,马士曼的很多探索和实践还是为后来者开辟了很多阐释的空间。

四、《孔子的著作》(第一卷)之影响

对英美19世纪人文主义者来说,马士曼的半部《论语》译本成了他们认识、了解中国传统思想的重要渠道,并通过阅读“异质/异教”的《孔子的著作》(第一卷)获得灵感、寻找依据,进而构建起自己的思想体系。这一影响最著名的代表莫过于超验主义(Transcendentalism)运动的核心人物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和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

兴起于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New England)地区的超验主义运动,又被称为“美国的文艺复兴”,是美国思想史上一次重要的思想解放运动。超验主义强调人与上帝间的直接交流和人性中的神性,具有强烈的批判精神。其社会目标是建立一个道德完满的乌托邦式的理想社会。爱默生超越传统清教观念的新的宗教观和“超灵”的思想,使得他高度地重视道德观念,并从东方智慧中寻求思想支撑。而在爱默生的时代,东方“能引起他们兴趣的只剩下古老的宗教和哲学了”①钱满素:《爱默生和中国:对个人主义的反思》,北京: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52页。。对于中国文化而言,爱默生并不满足于当时在西方作为中国形象主要建构者的传教士们的论述,而是希望“通过孔子深入到中国文化的核心”中来,甚至“在很长时间内,孔子是爱默生唯一熟悉的中国哲学家”。②钱满素:《爱默生和中国:对个人主义的反思》,北京: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60页。因此爱默生思想中的中国因素主要受到儒家的影响,而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之一与当时传教士翻译中国古代经典主要集中于儒家典籍有关。

爱默生阅读、了解孔子,首先就是从阅读《孔子的著作》(第一卷)开始的。爱默生认真阅读了马士曼译本,并“在日记和笔记本中抄录了好几十段”,③钱满素:《爱默生和中国:对个人主义的反思》,北京: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63页。受到爱默生的影响,梭罗也对孔子的思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梭罗参考的《论语》译本,除《孔子的著作》(第一卷)外,还有《孔子的道德箴言》④The Morals of Confucius,A Chinese Philosopher,Who flourished about Five Hundred Years Before Christ. Translated from the Chinese by R. F. Incorcetta and Couplet. In The Phenix:A Collection of Old and Rare Fragments. New York:Published by William Gowan,121 Chatham Street. 1835.此书就是前文提到的《孔子的道德箴言》(1691)的重印本。和高大卫翻译的《四书》⑤David Collie,trans.,The Chinese Classical Work Commonly Called the Four Books;Translated,and Illustrated with Notes,Malacca:The Mission Press,1828.。

1843年,爱默生开始在和梭罗主编的《日晷》杂志第三卷上以“异族经文”(Ethnical Scriptures)为名,登载了他们摘编的21则《论语》语录,⑥The Dial:A Magazine for Literature,Philosophy,and Religion,vol. III,Boston:Published By James Munroe and Co. 134,Washington Street. London:John Chapman,121,Newgate street. MDCCCXLIV. pp. 493 -494.这是爱默生与梭罗摘引《论语》最多、最集中的一次。紧接着,他们又在半年后出版的《日晷》杂志第四卷中发表了《论语》《中庸》和《孟子》的摘录,同样使用“异族经文”之名,其中《论语》有11则。⑦The Dial:A Magazine for Literature,Philosophy,and Religion vol. IV,Boston:Published By James Munroe and Co. 134,Washington Street. London:John Chapman,121,Newgate street. MDCCCXLIV. pp. 59 -62.在《日晷》第三卷中摘编的《论语》使用的正是马士曼译本,唯有第19则不知从何而来,还有待进一步查证。

超验主义运动兴起的时代正是美国资本主义经济高速发展的年代,整个社会都在不断增加的商品刺激下追求更多物质/肉体的享受,爱默生和梭罗对这种时代潮流保持了一种拒斥的姿态。爱默生认为唯有向东方文化寻求智慧,才能拯救追求物质文明,迷恋肉体享受的欧美人士。梭罗则更直接地认为个人所需越少,留给自己思索人生、发现自我的时间就越多。他在《瓦尔登湖》中曾有一广为人称颂的句子:“大部分的奢侈品,大部分的所谓生活的舒适,非但没有必要,而且对人类进步大有妨碍。”①[美]亨利·戴维·梭罗著,徐迟译:《瓦尔登湖》,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年版,第12页。这其中对恬淡生活的向往,甚至提升到了人类精神、理性升华的高度。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二人要在《日晷》第三卷摘编的21则孔子语录中选取《论语》“述而篇”和“雍也篇”中的两段了:

第3则、马士曼译文:Coarse rice for food,water to drink,and the bended arm for a pillow——happiness may be enjoyed even in these. Without virtue,riches and honor seem to me like a passing cloud.

原文: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第4则、马士曼译文:A wise and good man was Hooi. A piece of bamboo was his dish,a cocoa-nut his cup,his dwelling a miserable shed. Men could not sustain the sight of his wretchedness;but Hooi did not change the serenity of his mind. A wise and good man was Hooi.

原文: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可以说梭罗在瓦尔登湖居住的几年中,是他真正学习并实践颜回那种“在陋巷不改其乐”的精神的,他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在简朴的物质生活下体会到了“乐亦在其中矣”的精神境界。同时,这也是梭罗尝试自己翻译《论语》《大学》《中庸》和《孟子》的时期,这更加深了梭罗对孔子及儒家思想的认识和认同。②详细讨论参见Hongbo Tan,Confucius at Walden Pond:Thoreau's Unpublished Confucian Translations,in Studies in the American Renaissance,1993,pp. 275 -303.

应该说《孔子的著作》(第一卷)对超验主义思想的建构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儒家思想进入西方思想系统的一座重要的桥梁。我们看到超验主义运动的兴起,既是美国思想家对孕育自身的欧洲思想的第一次质疑与反驳,也是时代对超越加尔文主义和唯一神教的一种呼唤。爱默生和梭罗在传承、超越欧洲文化传统的同时,还积极地吸收包括儒家思想在内的东方哲学资源。可以说,正是两百多年前马士曼在印度翻译出版的《孔子的著作》(第一卷),使得古老的中国文化与新兴的美国文化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对话,并在相当程度上促进了“美国文艺复兴”的到来。

[责任编辑 闫月珍 责任校对 李晶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古代经典英译本汇释汇校》(批准号:10&ZD108)。

[作者简介]高志强(1976—),男,山东泰安人,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出站人员,主要从事翻译研究、近代来华新教传教士研究、中国古代经典的英译研究等。

[收稿日期]2015 -12 -07

[中图分类号]H315. 9;B9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 -5072(2016)02 -0001 -10

猜你喜欢

直译论语
直译与意译在英剧Townton Abbey字幕翻译中的相关思考
浅谈直译与意译的合理结合
英汉外来借词(loan—words)互译
大陆与港台译制片对英文电影片名的直译与意译取向研究
关联理论视角下的习语英译探析
文化传真视角下中医隐喻的“直译”法初探
点点读《论语》
点点读《论语》
《论语·学而第一》
《论语·为政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