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拥有的,只是一只邮筒
2016-04-25
我上大学时,做过最牛的事是连续吃了半年的醋溜白菜,另一件不遑多让的事是接着吃了半年西红柿炒鸡蛋。现在,和同事一起吃饭选“随便”,自己叫外卖是饺子。所以,在吃的问题上,我从来没有选择困难症。这种技能,生在中国简直太重要了。《纽约客》最近就刊登了一篇美国吃货写中国饮食的打油诗《这么多省份,还有完没完?》:“很久以前,这里只有广东菜,/但后来有了四川,/让广东菜成了过眼云烟。/我们歌唱四川菜,/虽然麻婆豆腐能把舌头烧穿。/上海菜也来追随,/我们吃着带汤的饺子吧唧嘴。/毛泽东的出生地湖南,/也带来了它独特的饭菜。/我们觉得这差不多了,/结果新省份又来了:福建……我们紧张又不安。/在这个省份后面,/会不会又有新的省份出现。/我承认,我想念,/那个无忧无虑只有炒面的年代。/还有多少省份我们未曾谋面?/它是否躲在西藏的旁边。/到底还有完没完?”有些人——尤其是华裔——感觉受到冒犯,认为这首诗存在种族歧视的嫌疑。恕我迟钝,我只是读出了八个字:“地大物博,食物众多”。这才是省一级,还没到市县呢,要把兰州拉面、保定驴火、沙县小吃……加上,真是同情这些吃货。
打油诗里有个词,“我们”,很多人可能一读就过了。最近,我倒是为这个词颇感兴趣。《纽约客》有位前主编约翰·伯兰特写过一本《午夜善恶花园》,那天从里面读到这样一句话:“70年代,姜·卡罗·孟诺提考虑把沙凡纳作为他的‘斯伯列托美国节的永久大本营,我们还是没兴趣……我们倒不是故意这么难伺候,只是喜欢一切保持原样!”说这话的是沙凡纳当地一位女士,玛丽·哈蒂小姐,在谈到自己生活的城市时,不断用到“我们”这个词,“我们素来是个好热闹的城市……我们跟佐治亚州其余地方都不一样。我们常说……”当时我就在想,我可曾用过“我们”来指称曾经生活过的石家庄或者现在生活的北京?似乎并没有。我说过我们家,我们编辑部,却从来没说过我们北京。原因很可能是,这座城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都没办法参与进去。引进一家企业、拆掉一座建筑、盖起一栋高楼、修建一家游乐场……一切是城市管理者说了算。
凤凰古城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实行了三年的买票进城模式后,4月10日起,湖南凤凰古城景区暂停“围城收票”。对此,凤凰县对外表示说这是顺应民意,但《北京青年报》调查发现,实际原因是资方与政府在利益分配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凤凰当地商户确实一直在呼吁取消“围城收费”政策,不断有人写联名信、上访,但三年里,并无成效。直到3月27日,凤凰县与几家旅游公司的合作到期后,凤凰县政府才正式对外宣布取消这一政策。一家商户回忆起三年前政府做出收费的决策时说:“当年4月10日开始收票,但4月1日我们这些商户才知道这个消息。要是提前几个月告诉我们古城要收票,我们也就不会备那么多的货。”界限很明确,生意是“我们”的,但古城是他们说了算。
4月4日。巴基斯坦日沙瓦。一名当地人在洪水中。犹如一座孤岛上的幸存者,所拥有的,只有身下的救生筏。(CFP图)
“我们”是一个共同体,曾经一起做过一些事情,留下共同的记忆。这种记忆,是一种纽带,将原本单独的个体联结起来,成为“我们”。所以,鹿晗的很多粉丝才会辛辛苦苦大老远跑去和上海一只邮筒合影——因为4月9日晚上,鹿晗在微博上晒出自己和外滩一只邮筒合影的照片。于是,这只邮筒就成了当下网红。很多人都跑来找这只邮筒,队伍最长大约有200~300米,甚至到了凌晨三四点还有人排队。有些专家觉得这是一种盲目从众,可粉丝却觉得“走过他走过的路,看过他看过的风景,就觉得离他更近了一点”。
换个表述,粉丝们是想说:我们都曾经和这只邮筒合过影——就像玛丽·哈蒂小姐和其他沙凡纳的居民们一起开始修缮城市的旧宅,抵挡商业侵袭,重建沙凡纳一样。他们影响了这座城市,也在被这座城市影响。市民和城市,成为一体。有些人从这座城市离开,又再次回来,葬在此地,其中就有诗人康拉德·艾肯。哈蒂小姐带伯兰特去艾肯的墓前——墓碑是一个花岗石长椅,艾肯邀请来到此地的人们,可以和他生前一样,坐在这里,欣赏“我们”这座城市最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