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的诗
2016-04-25玉珍
玉珍
论眼泪
眼泪毫无意义
它垂落于眼睑巨大的阴影
浇灌脸庞无能的忧悒
如果大哭
时间将在嗓音中浪费几秒
爆破的悲伤于事无补
而我们依旧如此擅长哭
五官配合着泪水
说出哑巴灵魂的悲伤
而不哭也不算什么
我们从奔涌的泪水中
找自己或他人
它奔涌的速度解释着良心或爱
泪的温度告别心脏体温
从眼睑的冬天下垂落
只有相信而并不确信的失败
令我们生出哭泣的本领
一种无能的能力
优美而温柔
但哭泣如此无用
它终究属于无用
因无用而趋近于
悲惨的永恒
奢侈
我找不到可以寄托的事物
一些美过于空旷
像我自己
一些又过于陌生
充满危险
有时我手上大把的糖果和鲜花
不知该送往哪里
我赢弱,孤僻而羞涩
在大街上埋头走路
真悲哀啊这么多事物被浪费
在我身上
随时间速朽
宁静
我的一生会宁静吗?
那些微风中温柔的松林
祖先目光般的故事
会文明而优雅地将我
安放在生活平静的篮中吗?
如果宁静像母亲陪我直到死前
如果宁静用它柔软树枝般的手
将我抚慰
我确定将不在死亡面前大哭
当一切如花瓣在风中飘落
如此轻,毫无怨恨
我将热爱这水落石出的一生
永生于我的记忆
我认不出我的童年了
它们消失于无从修补的记忆
那里残存的标识如此陌生
风声中没有过去的风
他们造出了另一栋房子
另一个广场与公园,另一个开发区
他们吃掉了我的田野和包谷
用斗鸡般的推土机
将我开花的山坡剃成了光头
还在继续着摧毁与制造
世界,机器,或另一个世界与机器人
他们想造出爱人,造出
另一个太平盛世,或无笑话的历史
造出家庭外的家庭,婚姻永不重复
这样的制造将替代什么?那些
颠覆般骇人的智慧,那与我如出一辙的人
永远无法制造,失去的自然永远无法修复
在放大的野心中问题不只是问题
无法存在的异世界迟早被强大自毁
所有无法相认的过去逐渐成为空白
有人变成别人,有人变成灰土
一代人连遗址都无法拥有
我恐惧集体的抛弃陷入
永久的孤独,那些失眠的午夜
我用力存储记忆可能的火种
那些油画般清晰的故乡,从睡梦中复活
只有回忆保留着永生,他们从思想中回来
将随我共生共死
墙上的脸
那些穿透时代的眼睛
并不属于我们
更多无法触摸的事物来自永生
虚空是强大的
连时间也弄不死它们
像此刻我回忆起一个人
那是个怎样的人啊
穿透了无数个风雪之夜
我至今无法准确去形容
我的父亲是铁
我的父亲被艰难锻打成一块铁
他的沉默比黑夜还要结实
从山坡到田野,再到巍峨高崖
被嚼碎的痛苦在风中火化
北斗星挂在老屋的高墙上
一切都如此遥远
被他黝黑的脸诠释为遗憾
他站立的姿势像永远缄默的群山
古老的静谧,恒久的赤忱
就是这样活到了现在
多余的艰难拿来喂养我
他从不说一句废话
但银河并不够拿来倾诉什么
有时他坐在河边抽烟
河水宁静如庄严的宗庙
但狂风毫不歇止
一生沉重如庞大的浑浊
来自个人的黑暗叙事
——给索德格朗
不得不谈到屈辱的词语,
在病神笼罩的萎缩花瓣下,人的愁容
象征乌鸦的黑暗。
你可以从一条河流
窥见世界的动脉,而诗歌如此苍白,
辞藻堆不出四月之花。
关于我们的生命,追求与命运,
有时如小丑面具下的脸,
颜料混杂着泪水,沾染了狂笑的气氛
那是荒诞,黑灯瞎火中你看不见
我们走过的路都是世界的路,而途中的悲伤
只属于个人。
因此要原谅无数迟到并
——狗尾续貂的人生
在黑暗的叙事中,你看见眼眶中纯洁的白
喊一遍痛心的祖国,你站在不是祖国的地方
写下了无法重来的记忆,
并再次还原成一个人
父亲与寂静
整个世界打开它空白的寂静
抽象如一锅危险的沸水
如紧张的直弦,舒张的芦花
如暮雪的落下和
铺陈的星光
整个世界寂静如最后一刻
黑夜如荒原沉默躺下
一些鸟匆忙掠过
空气倏尔动荡
我的父亲从田野上归来
放下他的犁锄和草帽
从木门旁经过带着蓼子草的香气
莺歌从森林的幽深处传来
世界如此寂静
惊慌有如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