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背景下高职教育描述框架的嬗变
2016-04-21裴云
裴云
摘 要 高职教育存在层次论和类型论的传统思维,蕴含的是行政导向的内在逻辑。伴随着新背景下高职教育外部与内部的深刻变动,市场导向的描述框架逐渐形成:高职教育本质上是人力资源提供者,高职教育价值判断标准是产业链中的位置和地位,高职教育的特质在于知识类型的独特性。
关键词 高职教育;层次;类型;产业链;描述框架
中图分类号 G718.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16)01-0008-05
高职教育在我国迄今已有数十年历史。近年来在实践上取得长足进展的同时,在理论层面仍显单薄与粗疏。在一些基本问题上始终未能厘清其内在逻辑,从而导致整个话语体系的紊乱。如对高职教育在整个专门教育体系中的定位及其与普通高等教育的关系等关键性问题,始终未能给出清晰解答。与此同时,伴随着工业化推动下高职教育规模迅猛扩张表象下一些缓慢而深刻的变化也在持续发生,从而为高职教育提供了新的描述框架。
一、传统框架下的“高职教育”描述
长期以来,对高职教育的描述方式基本上未超出两种思路:层次论与类型论。
“层次”形成了普通高等教育与高职教育的主要区分度。从外在形态的角度,二者差异显著。前者历史积淀深厚,形成了本科、硕士、博士三级连贯的完整体系,占据着高等教育的主流与正统地位。后者只有短短数十年历史,目前绝大部分属于大专层次。二者之间缺乏连接与贯通。管理体制依据这种差异性而建构,并在事实上强化了这种差异。在招生、师资、财政等基础性资源上,前者获得较为充分的供给和配置;后者则基本处于附属地位,并逐渐被边缘化。二者形成了事实上的层次差别。基于以上状况,在二者的关系上出现了“层次论”,把高职教育视为普通高等教育的低端层次,或称为“(普通)本科压缩型”。
“类型”则是新出现的区分。伴随着高职教育规模扩张和质量提升带来的话语权,在“层次论”基础上出现了“类型论”。即认为高职教育与普通高等教育的本质区分并非层次上的差异,而是类型的不同。这种说法,主要根据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颁布的教育分类,高职教育被认为属于与普通高等教育(5A)并列的5B教育①。当然也有实践上的支撑。主要是德国、日本、我国台湾等发达经济体,不少技术与职业院校经过发展,逐渐进化为技术学院,进而科技大学,步入高等教育的神圣殿堂。如台湾地区现行技职教育体系由高级职业学校、专科学校、技术学院与科技大学构成,形成完整体系[1]。此外还有心理学上的印证。如,根据多元智能理论,人拥有多种智能结构和智能类型。不同结构和类型的智能之间并无高低层次差异。每一种结构和类型都可能发展到较高阶段,从而发展成为精英人才。具有较好抽象思维的人,往往更适合进入传统普通高等院校,接受严格的学术训练;具有较高形象思维的人,则因更容易掌握技能而可以在职业教育中发挥出特长[2]。
进一步分析以上两种论点可以看到,无论“层次论”还是“类型论”,其内在逻辑均基于外部形态差异的视角。既有学理范畴的一面,也出于不同利益考量。从主体上看,持“层次论”的往往是普通高等院校,持“类型论”的主要是高职院校。对前者而言,撇开简单的层次不谈,高职教育缺乏最起码的高深学问意识、科研创新的学术机制,以及追求完善人格的价值取向。因此,与“高等”二字差距甚大。与此同时,随着规模的拓展,普通高等院校结构性失业问题也日益彰显。因此,普通高等院校倾向于尽可能缩减而非拓展高等教育的规模。对后者而言,高职教育发展到今天,层次低端已经成为制约其进一步发展的重大阻碍。无论在招生、拨款、社会声誉等方面,均处于不利地位。因此,升级本科被高职院校视为突破发展瓶颈的重要路径,几乎成为所有高职院校所孜孜以求。而根据类型论,既然职业教育是一种独立类型的教育,那么高职教育可以而且应该发展成为具有本科甚至硕士、博士的一体化层次,从而建立起完整的现代职教体系。在类型论指引下,即使现行高职院校发展程度不高,尚未达到标准,也不应因此断绝他们的上升渠道;同时,既然高职教育并不附属普通高等教育,就应在人事、财政等政策上享有同等的公平性(如果不是更高的公平)。这种说法不但回避了当前高职教育发展程度不高的现实,而且为发展到更高端层次提供了充分的理论依据。
这两种观点有其合理性的一面,但也不乏偏颇之处。“层次论”认识到高职教育发展程度上的巨大不足,但忽略了高职教育在知识类型以及整个教育教学体系上与普通高等教育有着本质差异性这一事实;也回避了普通高等院校内部在“高等性”发展水平和办学绩效上的巨大差异。“类型论”则指出了高职教育类型上独特性的一面,但基本上不谈高职教育是否高等教育以及如何体现出“高等性”这一至关重要的命题。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两种论调,基本上基于高职教育外部形态的差异性,并未触及高职教育更深层次的内在特征。因而很难认为是高职教育本质规律的反映。
二、新背景下高职教育发生的深刻变动
伴随着几十年经济社会大发展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转型升级进程,高职教育外部与内部均发生了深刻变动。这种变动所产生的最显著后果,就是市场机制开始进入高职教育领域,并生长为一种融合性力量。人才的统一性标准开始萌芽,并促使高职教育与普通高等教育摒弃所谓的差异性,在统一市场标准引导下,进行激烈的市场竞争,不断优化资源配置,实现良性循环。
(一)外部变动
第一,高等教育格局变动。高等教育大众化的重大后果之一就是普通高等教育规模急剧扩张,出现了办学质量下降和结构性失业现象。这一事实在消减了普通高等教育传统吸引力的同时,为高职教育迎来了历史性机遇。作为对庞大规模的一种应对,普通高等教育寻求结构上的优化以促进效率的提升。分层分类成为一种长期趋势。除了传统意义上重点和非重点、研究型与教学型、“211”和“985”等划分,中国高等教育结构在2014年发生了革命性变动。应用技术大学的出现是中国高等教育史上的重大事件,充分体现出普通高等教育的垄断性被打破,人才市场格局得以重组的现实。传统上遵循学术性、学科性的普通高等教育,开始面临着向职业性、应用型转向。这也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后高等教育从古典转向实用趋势这一伟大进程的延续。这种转向必然促进普通高等教育与高职教育之间形成交叉,激烈的竞争态势已隐然成形。在这种竞争与整合中,高等教育必将呈现出新的形态,焕发出新的教育生产力。
第二,高职教育上升为国家战略。我国目前尚属前工业化时代,正经历着世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工业化进程。伴随着经济转轨和产业升级,高职教育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战略,在国民经济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社会逐渐认识到高职教育的独特性及其不可替代的重大价值。2014年召开的全国职业教育工作会议,意味着高职教育开始上升为国家战略。战略意味着持续性、针对性的投入和政策利好,从而推动高职教育庞大的规模迈向精细化、内涵式发展,由此必然形成人才市场和高等教育领域话语权的转移。高职教育开始成长为人力资源市场的重要利益攸关方,成为标准打造、规则设定等方面不可或缺的力量。
(二)内部变动
第一,知识体系形成。长期持续进行的校企融合,其最核心的意义在于推动了知识之间的融合与更新,高职教育的知识体系初步建构。在低端产业和劳动密集型状态下,产业链并不生产知识,或者只生产少量的知识。高职教育中的知识主要来自照搬简单的学科知识,形态上零碎,落后产业实际。整个知识传授过程低效。随着信息技术推动下的产业升级,产业过程的复杂化和精细化,促使产业链中开始生产出为数众多的实践性知识,并随着校企结合进程大量涌入高职教育领域。知识的交汇、融合、竞争、整合促进了新知识的成长。高职教育正经历着质变。
第二,自我意识萌芽。高职教育长期在普通高等教育的阴影下缓慢发展。伴随着工业化进程的推进,市场机制在社会经济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现行高职教育开始在校企合作、实践教学方面逐渐形成优势地位,出现了一批发展程度较高、与产业形成深度融合的院校。一批品牌开始形成,并开始焕发出社会效应。在为数不少的普通高等院校正经受机构性失业困扰的当前,不少高职院校培养的人才呈现供不应求的势头②。在这种基于“产品”的同台竞争中,高职教育一些规律性、本质性特征在淘汰性的市场验证中得到进一步强化,在体现出高等教育共性的同时显示出某种独特性。高职教育的自我意识开始萌芽,并逐渐摆脱“本科压缩型”的阴影,向“独立类型高等教育”迈进。伴随着应用技术大学的产生,完整的现代职教体系隐然显现。
三、新的描述框架
新背景下高职教育发生的深刻变动,为进一步深入描述高职教育提供了新框架。传统建立在外延特征基础上的认知视角将逐渐被新的描述方式所取代。新的描述方式将是一个复杂的、多层次系统,将对新背景下高职教育作出系统性解读。其核心命题主要集中在高职教育的本质、高职教育价值判断标准、高职教育特质等三个方面。在此基础上,其他命题得以衍生。
(一)高职教育的本质:人力资源提供者
高职教育作为专门教育③的一种类型,本质上属于人才市场上人力资源的提供者。具有如下特征:第一,高职教育是维系整个产业链运行不可或缺、不能替代的要素。普通高等教育虽然发展完备,但不可能提供所有类型与层次的人才。这部分人才市场正是高职教育存在与发展的重要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说,高职教育的不可替代性推动着市场平等性的形成。第二,发展不平衡是不同类型教育发展的内在规律。随着发展不平衡的加剧,高职教育与普通高等教育从人才产品的互补走向合作与竞争。在这种合作与竞争中,资源配置必将进一步优化,统一的市场化标准逐渐形成。第三,高职教育将据此树立起至关重要的“教育产品”理念,并按照市场机制下教育产品的形成规律建构起有效的教育教学体系,从而最大限度地颠覆传统行政导向模式带来的重大弊端。
从“人力资源提供者”的角度出发,高职教育与普通高等教育在这个共同的本质问题上逐渐淡化了外在差异性,不再纠结于层次与类型的所谓差异性及其带来的各种问题,而是共同集结于市场机制作用下,按照所培养人才的层次与规格,各自占据产业链条的不同位置,从而形成由市场而非行政体系来作为价值判断依据的标准体系。这样,就极大简化了二者关系,摒弃了外在形式上的差异性,降低了二者竞争的成本,促进了二者的融合。
(二)高职教育价值判断标准:产业链中的位置和地位
市场机制下,产业链标准是人才价值判断的根本标准。产业发展的过程本质上就是新价值不断形成的过程。产业链条上,是在价值规律推动下价值的不断产生、传递与交换。从这个角度看,产业链是指在同一产业部门或不同产业部门内部所有具有连续追加价值关系的活动所构成的价值链关系,可称为价值链。价值链有两个特征:一是产业链由具有不同结构与功能的产业构成,是为节点。所谓产业,就是由利益相互联系的、具有不同分工、由各个相关行业所组成的节点的总称;尽管在经营方式、经营形态、企业模式和流通环节有所不同,但节点的经营对象与经营范围却围绕着共同产品而展开,并在构成业态的各个行业内部完成各自的循环;不同的节点围绕某个共同产品形成体系。二是处于价值链不同位置的节点具有不同的价值和价值增值率,被称为微笑曲线,见图1。
图1 微笑曲线
如图1所示,处于产业链中不同位置的节点,其价值以及价值增值率不同。其中,增值最大的节点是位于两端的研发(设计)与(品牌)销售环节,创新活动较为频繁、技术含量较高;增值最少的节点则是位于中间的制造加工环节,一般由劳动密集型企业来完成。该曲线曲率依不同的产业链有所差异,但总体趋势大致如此。可以说,处于产业链条上不同节点的产业创造了不同的市场价值,并据此确定了各自不同的市场地位和影响力。
不同节点的价值和价值增值率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中④。在科技和人才的推动下,这种变动可能非常显著。当前价值链的一个重要趋势是,价值利润正在向对价值创造起关键作用的环节集中,而且转移的范围越来越大、方式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快;龙头企业的作用越来越大,其可以通过设立行业标准、共享技术和控制关键资源等核心环节等多种方式重新构建产业链和决定其中的组织方式,从而决定整个产业链的竞争优势和发展命运[3] 。
价值标准的确定为高职教育发展指引了方向。首先,评估主体将不再高度集中于行政管理部门主导。这样,由于行政级别上的差异而形成的不公正起点,如在招生、拨款、就业、师资等资源配置和政策引导上的差异必然逐渐淡化。其次,市场机制下的质量、成本、效率、效益、品牌、经营等理念必将深深渗入高职教育发展过程,取代原有的行政化标准体系,从而起到重要的导向作用。第三,在这一理念指引下,高职教育与普通高等教育摒弃了复杂、不稳定的行政评估体系,共同聚集于简单、明确的市场机制评估体系,相互关系变得清晰、简明。从而最大限度地焕发出合作与竞争的潜力。
(三)高职教育的特质:知识类型的差异性
不同类型教育之间的本质区别到底何在?随着对教育研究的进一步细化,知识在决定教育类型中的作用逐渐得到人们的关注。人们逐渐认识到,知识类型是确定教育类型的基本依据⑤。
从知识的视角,普通高等教育主要由学科体系构成,按照学科知识的逻辑加以建构,比较纯粹,同质性较高。高职教育的知识构成则比较复杂。首先,从高职教育主要培养高端技能型人才的传统目标出发,需要大量的实践性知识充实课程与教学。这种知识只能通过校企结合的方式,并无其他途径。伴随着产学结合的进一步深入,产业链具有知识生产功能的观点,已为现有的研究所证实。如有观点认为,职业网络形成的技术链具有创新效应,可以促进知识(技术)的创新和扩散,提高知识(技术)利用的效率。技术链的学习效应和创新效应表明技术链具有某种程度的自主性,能够生产、传播、共享知识,使之成为产业知识(技术)的重要来源[4]。其次,随着信息社会推动下知识、技术、技能呈现出交叉、融合的趋势,高职教育也有培养高端技术型人才的可能性⑥。这样在知识供给上,系统的学科性知识也应成为高职教育的组成部分⑦。高职教育的高等性,也需要某种程度的通识性或者素质教育加以支撑。这些均属学科体系范畴。
从知识差异性的角度对高职教育进行辨析,其意义主要在于,真正摒弃教育类型之间外在差异带来的认知误区,确定了“教育的真正价值在于知识的价值”这一核心理念。并围绕知识特性建构起科学合理的教育教学体系。通过对知识的加工,深入挖掘知识的价值,从而最大限度焕发出高职教育的生产力,生产出人才市场需要的教育产品。
四、结语
新的描述框架映衬出高职教育未来发展的真正图景。描述方式的嬗变,折射出新背景下推动高职教育发展的引擎正从行政主导向市场机制转移这一重要事实。当前制约高职教育发展的最大障碍表面上是校企合作的浅层与低效,所掩饰的则是行政导向的思维方式以及由此形成的封闭性办学。随着产业市场的进一步开放,垄断性逐渐被打破,自由竞争必将成为人才市场的主导模式。在此模式下,统一的人才标准即将形成,资源配置进一步优胜劣汰。因此,传统的层次论和类型论的固化思维坚冰将被打破。高职教育与普通高等教育必将融入到同一标准之中。一方面,二者将根据产业需要以及自身实力,占据各自的市场份额;另一方面,在激烈的竞争中二者加快了交叉与融合趋势,促进了复合型人才的产生。
参 考 文 献
[1]萧锡锜.台湾技职教育现行体系与学制之剖析[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05(26):52-54.
[2]姜大源.职业教育学研究新论[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7:5.
[3][4]吴金明,张磐,赵曾琪.产业链、产业配套半径与企业自生能力[J].中国工业经济,2005(2):44-50.